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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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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4章子臧无名见宗族,斐蓁功过再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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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懋勒住马匹驻足停留抬头看着远处襄阳的城门沉默了许久。

  他不想要来的但是……

  只能是他来。

  虽然是冬日但是襄阳这么大的城池每天消耗还是很大的即便是在冬日之前储备了柴火煤炭什么的但是也依旧需要在晴朗的天气的时候樵采补充一点以防不时之需所以在襄阳城外的道路上还是有不少人的。

  或是给自家或是给别人冒着寒风出来樵采。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穿着单衣甚至在寒冬之下裸露着身躯为的就是不让粗糙的麻绳或是木材划破了衣裳。黝黑的皮肤上沾染了泥水然后固化成为一条条的印迹就像是即将把冰寒深深的刻印进年轮又像是某种邪恶的生物附着在其上吮吸着阳气使得这些人哆嗦着却不得不依旧咬着牙往前行进。

  夏侯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皮裘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进城。』

  显然早有人报信了在城门外三里之处有曹氏军校带着一小队人马在道左等候见到了夏侯懋等人一行的时候便是上前行礼。

  夏侯懋点了点头『带我去见将军。』

  有了曹氏兵卒开道一切都是畅通无阻。

  道路之中那些樵采之人慌忙躲避到了道边甚至因为躲避的时候不小心使得好不容易收集捆扎的柴火跌落散架……

  对于这些情形曹氏兵卒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他们也没有故意去冲撞但是如果有挡在他们前面的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用马鞭抽用枪柄打甚至直接拿刀砍。就像是一个人开着车在道路上行驶并不会因为道路上有什么蚂蚁虫豸便是有意避让一样。

  这样的情形似乎亘古以来就是如此。

  曹仁接见了夏侯懋。

  夏侯懋拜倒以头触地『多谢叔父大人尽心维护夏侯上下没齿难忘。』

  维护什么夏侯懋没说曹仁也没问。

  曹仁只是问道:『是元让兄让你来的?』

  夏侯懋低着头『父亲大人重病不起……是我自己来的……』

  『嗯……』曹仁沉默了一会儿『明白了……你是一个好孩子……去吧……』

  夏侯懋再次拜谢然后起身带着随身的护卫出了将军府然后到了襄阳大牢之中。

  当夏侯子臧看见夏侯懋的时候便是带着狂喜扑到了栅栏之前『二哥!二哥!我在这里!在这里!快让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夏侯懋看着眼前的夏侯子臧几乎都认不出来。

  披头散发就不说了夏侯子臧浑身上下似乎是沾染了不少淤泥虽然已经是干涸了但是依旧散发着恶臭。夏侯子臧整个人根本一点士族子弟的样子都没有反倒是像极了在城外道路上的那些樵采之人。

  夏侯懋倒退了一步忍着恶心皱着眉头『来人带他去梳洗……』

  虽然说夏侯懋不加掩饰的厌恶表情使得夏侯子臧多少有些不痛快但是祛除身上的污秽的迫切让夏侯子臧没空去计较这些便是欢天喜地的跟着人出了牢房然后去沐浴洗漱了。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夏侯懋的护卫回来了但是在他身后却没有夏侯子臧。

  『怎么没来?』夏侯懋问道。

  护卫低下头『三郎君睡着了。』

  『睡……』夏侯懋闭上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似乎这样才能使得自己的语气依旧平稳『叫醒他带他过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能睡着?

  夏侯懋叹息了一声然后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坚定了一些。

  『二哥!干什么啊?!』人还没有到充满怒气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干什么让人叫醒我?!』

  夏侯懋看着只是简单的披了一身布袍前来的夏侯子臧忽然感觉他很陌生陌生得就像不是兄弟而是一个和他毫无关联的普通人一样『你知道……父亲大人……重病了么?』

  『啊?』夏侯子臧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有那么一个瞬间似乎有些心虚的神情或许也是慌乱『病了?父亲大人病了?怎么会病了?』

  或许在一些孩子眼中父母都是大力士都是超人都是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也永远不会生病不会死亡这样就可以永远的保护着他们宠爱着他们为了他们任劳任怨做牛做马直至永远的永远。

  夏侯懋沉默了一小会『怎么生病了?当然是在知道你纵火逃离之后……』

  『这……二哥你不要开玩笑这……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火也不是我放的……走走水了而已!』夏侯子臧不认账下意识的就要撇开关系『我只是来子孝叔叔这里玩耍两天……等那什么伯仁兄弟回来了再去幽州么……』

  『去幽州?』夏侯懋忍不住嗤了一声『你还记得去幽州?』

  『啊!怎么了?』夏侯子臧似乎很奇怪的样子『难道不是么?』

  『……』夏侯懋再次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你不用去了。』

  『不用去了?』夏侯子臧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是语调之中带出了些欢喜『真的?可以不用去幽州了?我……我可以回去了?哈哈太好了!走走!我们现在就走!』

  夏侯子臧站起身来然后转身就走但是走了两步之后却看见夏侯懋静静地坐着然后以一种很陌生的眼神在看着他便是不由得停了下来然后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二哥……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要回去么?』

  『不是。』夏侯懋沉声说道然后招了招手似乎让护卫那些什么东西进来『你哪里也不用去。』

  护卫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个漆盘放在了一旁的桌桉上。

  漆盘上面有一壶酒一个杯子。

  在酒壶边上还有一卷白绫。

  『原本还有一把刀的……』夏侯懋缓缓的说道『但是我想……你应该没有勇气选哪个所以就不用了而且多少也算是留个囫囵体面一点……虽然你……』

  『不要!』夏侯子臧飞起一脚将桌桉连带着漆盘踹飞了出去瞪圆了眼『你要干什么?!我是夏侯我是堂堂夏侯将军之子!我要去见父亲!我要去见父亲!!』

  酒壶跌落在地面上深色的酒水倾倒出来晕染在地面上。

  夏侯子臧如避蛇蝎的往一旁缩了一下。

  『见父亲?!你是想要让父亲大人再担负一个食子的恶名么?!』夏侯懋咬着牙说道『妙才叔叔怕你受苦让伯仁带着你一同前行好心托付尽心叮嘱结果你干了什么?!干了什么?!你居然焚了伯仁兵营!烧了他的粮草!你无法无天此乃乱军之罪!害了伯仁还连累了妙才叔叔!』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会这样啊……』夏侯子臧下意识的就否认『我又没统过兵我不懂军法……』

  『不懂?』夏侯懋冷笑道『夏侯一族以军功得荫你说你不知道?行也不说那些军律法令了就是这人伦忠孝总是要懂了罢!父亲大人一片苦心欲锤炼于你洗你一身顽冥结果你就是如此行径?如此报答?!妙才叔叔惜你子孝叔叔待你伯仁兄弟信你如此种种你又是如何?!你……你踹翻了这桌桉可有想过要如何收拾?你不顾夏侯一族名望恣意妄为可有想过父亲大人兄弟伦常?!你想过没有?!你心中可有是非对错?可有忠孝人伦?!』

  『我……我……』夏侯子臧答不上来。

  若是他说有想过那么他回答不出来既然有想为什么还要去做。若是他说没想过他同样也回答不上来为什么连这么基础的东西善恶的标准都没去想所以他习惯性的沉默然后下意识的转移话题扑上去拉扯着夏侯懋『二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愿意去幽北!我愿意!二哥啊!真的!』

  『现在才知道……』夏侯懋盯着夏侯子臧摇了摇头『晚了……请你至少在最后能真正像是夏侯子弟一回……上路罢!』

  『不!我不要!』夏侯子臧涕泪横流扯住夏侯懋『不不不……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不……放开放……』

  护卫上前将夏侯子臧从夏侯懋的身上扒拉开。

  夏侯懋站起身将被夏侯子臧拉扯得歪斜的衣冠重新整理好然后跨过了地面上晕染如血的印迹走出了厅堂身后传来了剧烈的扑腾声冬冬的敲着地板。

  然后沉寂了下去。

  ……(((m-__-)m……

  长安。

  长安之地上有两条重要的水泾水和渭水。

  在泾渭边界上斐潜带着斐蓁正在看着两条河水汩汩的汇集在一起然后不分泾渭的往前奔流。

  『看到了么?』斐潜指着泾渭之间的分界线问道。

  斐蓁看着点着头『看到了!』

  虽然他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他父亲会在看到了他好不容易写出来的功过之论后便是带着他来到了这里但是这并不妨碍斐蓁快乐的就像是被放出笼子的二哈一样嘻嘻哈哈兴高采烈。

  然后这个简单的快乐就在泾渭身上成为了明显的分界线……

  『那么……为什么?』斐潜澹澹的问道。

  『啊哈?』斐蓁瞪圆了眼长大了嘴『什么为什么?』

  斐潜呵呵笑笑『诗有云「泾以渭浊湜湜其沚」请问在上古之时这是泾渭之水何清何浊?』

  斐蓁伸着脑袋又看了看泾渭之水『当然是泾水浑浊啦!』

  斐潜摇了摇头『这是当下……我问的是上古之时。上古之时你我皆无就连大汉也毫无踪迹是炎黄初始的时候……这泾水是清澈的还是浑浊的?』

  『这泾水……上古之时……』斐蓁眼珠子转悠了两下『应该是清澈的……嗯因为如果一样都是浑浊的父亲大人你就不会这么问了……』

  斐潜微微一愣旋即哈哈笑了笑『这倒也没有错……但是这泾渭分明么实际上决定泾渭清澈与否的并不是泾渭水本身……』

  如果一切都只是按照泾渭自己来确定水质的话那么泾河是清的渭水是浊的。

  泾水是渭水的最长支流从西北往东南穿行于黄土高原在关中平原中部汇入渭水。泾水像一把刀子切穿了黄土层深达黄土下的坚硬基岩多数河段为石质河床。

  夏季时渭河上游流域更早进入雨季其流量增加带来的泥沙增加所以泾河清渭河浊。当泾河上游流域也进入雨季两河皆浊不过渭河上游降水量更大泥沙也多水也更浊。冬季时两河均进入枯水期泾河地质年代久远河床下切至基岩河流流经时卷起的底质少仍然是泾河清渭河浊。

  可是在汉代就变得不一样了。

  《汉书》记载『泾水一石其泥数斗』。

  此时已经是泾河浊渭水清了。

  『水浑水清乃泥沙多寡而已。』斐潜对斐蓁说道:『上古之时水草植被未被牛羊等坏故而泾水清于渭水。而今之泾水浑浊便是泾水上游之处水土不固流于川中故显浑浊……』

  泾水浑浊的原因自然就是水土流失而水土流失则是因为大量的畜牧透支了泾水上游的植被。

  在汉文帝中期匈奴从河套地区攻入北地郡连破萧关震动关中。随后匈奴兵分两路一路沿巍峨的六盘山、陇山南下攻克回中宫放火烧毁。第二路在泾河上游掳掠骑哨抵达甘泉宫附近。一时烽烟四起汉朝骑哨往来告急警报一日数十次。

  这次战争汉朝虽然最后勉强将匈奴赶走但骑兵上面的劣势尽显汉文帝下决心建马场大规模开展畜牧业修建三十六苑置三万人养马。到汉武帝即位时三十六苑中保有40多万匹骏马。而泾水中上游就是当时主要养马地之一。如此庞大的畜牧业迅速透支了水草植被泾河上游泥沙也就多了起来。所以不管是泾水还是渭水实际其本质都没有变化而变化的只是人施加的外在因素而已。

  『所以到底是泾水清还是渭水清呢?清了更好还是浊了更好?又是怎样才能让其转化?』斐潜再次缓缓的问道。

  斐蓁一时之间不能答。斐蓁知道他父亲问的问题并非只是指河水但是他想要从眼前的表象汇总到脑海当中概念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斐潜看着皱着眉头的斐蓁心中也是知道这是一个非常抽象的概念使得对于斐蓁来说相当难以理解。就像是孩童能够明白一个苹果加一个苹果是等于两个苹果但是问他一加一等于几却未必能够得到正确答桉一样。

  没错这是困难的但是并不能说因为困难就去放弃。从现实到具象再到概念升华成为『道』这是华夏文化所追求的东西就像是夸父追日至死方休。若是没有上古夸父逐日的精神后世也不会有对于星空宇宙的渴望。

  或许没有什么自我坚持亦或是觉得奉承更重要的人会选择什么类似于斐潜说清就是清说浊就是浊等等的答桉但是对于斐蓁来说他如果成为这样的人就等同于斐潜对其教育的失败。

  随波逐流的人永远不可能会成为一个好的领导者。

  没有立场的君主往往会给自己的臣民带来灾难。虽然说有立场的君主也未必能带来多少好运但终归会略好于毫无想法得过且过的君主。华夏的封建王朝之中无数的帝王将相都是从平庸走向衰败无一例外一旦接受了平庸也就等同于慢性的死亡。

  因此斐蓁必须要有自己的想法要有自己的选择然后在最基础的立场之上再去考量怎样做才能最好而不是随时改变底线上下浮动随心所欲。

  一加一在普遍性和客观性下就是等于二而不是想要让一加一等于几就等于几。

  毕竟这个天下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就是适用普遍性和客观性的。

  『清水更好或是浊水更好要看具体是怎么用。』斐潜慢慢的说着『对于泾渭本身会在意自身的水是清是浊么?』

  斐蓁摇头然后有些感悟的说道:『水本无清浊人才有清浊。』

  斐潜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切好坏都是因人而定。就像是人类经常讴歌什么江河母亲啊大地母亲啊等等实际上又有几个人会真切的尊重这天天挂在嘴边上的『母亲』呢?母亲就活该吃下有毒的排泄物还要被挖得千疮百孔然后还要任劳任怨不应该发大水否则就会被诅咒谩骂?

  『清浊如此那么功过呢?』斐潜又是问道。

  『功……过……』斐蓁就像是挂载了大量程序的电脑似乎都能听到脑袋里面的风扇狂转起来的啸叫声就连显示端的输出都是一卡一卡的『功……过……啊……』

  这几天来斐蓁他可以说是绞尽脑汁就像是一个可怜的乙方一样将策论从初稿10改到了初稿117然后改到了定稿20再改成甲方确定版一甲方确定版二最终确定版一最终确定版二最终改版i最终改版ii坚决不改版坚决不改版改打死不改版打死不改版改……

  以至于当下听到了『功过』二字斐蓁都不免会感觉到了一阵无法遏制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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