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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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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9章关中洪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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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格外漫长。

  三辅之地许多郡县之处都燃起了无数火光。

  在熊熊火光之中有呐喊厮杀的也有茫然无措的甚至因此有许多的流民百姓也被惊动了纷纷扰扰不明所以也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

  一些村庄被攻破了火光四起哭嚎的声音不断浓烟裹着黑灰四下飘散。若不是秋收已经结束寒冬将临这些火头怕不是要烧得四野一片涂炭!

  火光晃动之中总是有些人会被心中贪婪所控制开始浑水摸鱼趁火打劫展开零元购的活动若是碰上了财货锦缎黄白之物便是让混乱更上了一个台阶无数红了眼黑了心的便是在火光之中厮打争抢着财货时不时就听见有惨叫发出鲜血飞溅……

  人性退缩的时候兽性就被放大了。

  混乱蔓延开来喊杀声厮打声转眼就压过了火光哔剥爆烈燃烧之声。

  无数人扭打成一团有人抓着满手财货被踏入泥泞也有的人抢到一些就拼命奔逃还有的人红着眼睛四下乱砍乱杀然后每杀死一个人就去掰开死尸手指收罗其身上的财货不管抓到什么都只管往自己怀里乱揣。

  关中之财让很多人眼红。

  在有秩序的时候也就是吞咽一下口水然后幻想一些而已但是在『充分的自由』之下原本的幻想就可以付诸于实践了……

  市井破落户除了好勇斗狠之外一无是处今天吃了饭却不知明天的饭究竟在何处却没有想到一夜纷乱突起可以凭借自己的武力任意抢夺财物当终于是捏住了他们心心念念的黄白之物的时候便是发自内心的狂喜让他们的脸庞几近于扭曲。

  然而这些人并不是所有骚乱的重点甚至只是一些不起眼的涟漪而已。

  而真正鼓动风雨绞杀血肉的永远不是这些参与零元购的人。

  『除此一途便是别无他选!』

  『可是……』

  『别无他法!若是吾等就此罢手或可保性命无虞然家族田产便是一扫而空!』

  『《爵田律》便如鸩酒饮之虽可活一时然则必死!』

  『届时黄泉之下又有何颜见祖宗?!』

  『边氏之死即有兖州之乱臧氏之亡便是袁氏分崩!若是骠骑不知前车之鉴便是一同直落黄泉罢!』

  『关中苦骠骑者众也!如今你我揭竿便是云应!』

  『骠骑逆天而为天惩之!吾等替天行道大义在手!』

  『等等等等……若是动手这个……若是骠骑回旋又将如何应对?』

  『此事某早有筹划……诸位且看……』

  哗啦啦一张地图展示在了光火之下上面墨汁纵横勾画如同一条条的疤痕在光暗之间扭曲蠕动。

  『骠骑兵马分散各地……如今大军在外关中实则皆为你我所制!临晋之中有某的人……何必惊诧?某相信尔等在其余县郡亦是如此……』

  『咳咳……兄台继续继续……』

  『如今事起突然纷乱之下尤不见骠骑大纛由此可知仅是关中调些陇右并北兵卒而来罢了!此等兵卒吾等又何必惧之?骠骑兵马强悍不假然远水难救近火即便是骠骑得了消息即刻便返亦成滔天之势其又可奈何?!』

  『更何况某与大将军有旧……若是吾等发动大将军一路进河东断平阳南下之道一路据长安绝武关复回之途骠骑飘零在外便是立成无本之木!分崩四裂便是须臾之间!又是何惧之有?届时你我皆为功臣足可绵延百年荫恩子孙!』

  『嘶……』

  一群人都沉默了下来。

  火光当中哪一张地图摇摇摆摆似乎所有人的心也跟着摇摇摆摆。

  士族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在地方上几乎是把持了所有的关键部门从地方行政到执法从赋税到人口很多时候就连新到任的地方官都需要看着当地士族大户的脸色否则连基础的运作都无法展开。

  而正是因为这些士族大户在大汉三四百年时间之中获取了太多的权柄现在想要让他们放下来并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后这些人就越发的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曹操兖州叛乱。

  即便是所谓的士族领袖世间楷模的袁绍也出现了臧洪的叛乱。

  更不用说孙大帝长年累月都是坐在火炉上烤得脸都紫了。

  那么骠骑此处就会平平稳稳么?

  也不可能尤其是当这些人觉得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丝机会的时候。

  后世许多人无法理解在汉代为什么士族大户会如此嚣张常常以为只要自家的屠刀一举然后便是万民臣服但是实际上呢?封建王朝之中地方士族凌驾于国法之上的难道还不是屡见不鲜?

  史曰:『有大户酿酒贾于凉。誉之曰「吾酒之效疾莫能侵也。」众皆信之购者如云。然有饮之不适者皆匿之不宣。有交州之民疑之甚斥之为毒。大户怒凉县官吏立遣役行千里捕交州之民治其罪以息大户之怒。』

  『事不密得泄。民愤之抨议如沸。上亦知之三问其故凉县官吏顾左右而言他。交民囚三月方释惶惶如惊弓之鸟。数月之后上下皆忘此事大户酿酒沽售如故。』

  之所以士族大户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甚至以个人意愿代替律法是因为士族大户违法的成本极低本身士族大户在封建社会就是统治阶级属于被保护的对象岂能轻易受损?没听有的官吏公然高喊谁让士族大户不开心他就让谁不开心么?故而十年违法2630次依旧安然甚至还有人表示要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不要盯着人家的过去不放』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次在郡县制度之下的大汉对于地方行政约束及其缺乏很多时候朝堂只能下诏令叱责但是诏令么地方机构可以当做没看见没听见没收到等该办不该办的都办得差不多了才哦的一声原来这还有个诏令哦怎么不早说捏?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地方官吏给朝堂上缴的赋税之中有时候超过六成甚是更多是来源于某个大户那么地方官吏会跟当地大户作对么?显然不可能。

  一方面是如果地方官吏头铁真的这么做了别说当年了连续几年下来绩效完不成不仅是一个县的问题还牵连到整个郡那么郡内其他县会为了这个头铁的官吏买单么?

  另外一方面即便是头铁官吏真的搞定了地方大户又有办法搞定了任期之内的赋税问题然后当其任期将满要调任他地的时候之后的那个地方大户会毫无作为甚至是欢迎头铁来搞么?肯定是千方百计先行一步搞死这个头铁的再说……

  因此想要真正搞定一些地方大户其实是很麻烦的。

  就像是当下庞统要收拾这些抬高粮价的小集团自然不可能选择以当地执法机构去抓捕因为这样往往是无效的只能跨郡调集兵力也就是以陇右之兵来扑灭关中三辅的邪火。陇右兵卒是隶属于陇右的听从的便是陇右的指派干完活计也就走了不沾染因果自然动作麻利。

  但是也正是因为初期调来的兵卒数目有些偏少反倒是让这些大户觉得庞统等人的反击实在是太弱了与其预期的完全不同甚至是有机可乘……

  『如此……函谷关乃兵家绝地即便是大将军……又如何能轻易得过?』

  『呵呵……尔等有所不知函谷关如今……有一密道可不动刀兵便可轻过之……』

  『当真?!』

  『若非如此某岂能轻言此事必成乎?』

  『如此说来……』

  众人相互看着似乎有些火苗映照进了各自的瞳孔之中……

  ……(`皿′)(`皿′)(`皿′)(`皿′)……

  临晋之南有山名为荆在荆山之侧有一军营。

  临晋的骚乱便是风一般的吹到了荆山营地之处使得营地之内不免也躁动了起来。

  临晋荆山之处有四个曲由一个军司马统领。

  半夜之时便有临晋县城当中趁乱逃出来的信使带来了临晋官吏的命令让这些兵卒前往临晋听从马氏安排……

  如果仅有这个号令还好说但是之前也有几名骠骑兵卒到了营地之外宣令。

  而骠骑兵卒带来的命令则是让荆山军营的兵卒原地待命不可擅动!

  两个完全相反的号令顿时让荆山军营里面的兵卒疑惑了很多中下层的军校士官就找到了赵七郎。赵七郎只是个曲长但是在荆山营地之中却是个老资格甚至有时候说的话比军司马还好用。

  赵七郎为人豪爽常用银钱请朋友手下吃饭但凡是有人短了用度找赵七郎借赵七郎总是二话不说仗义疏财而且从来都不催其还账故而军中上下但凡是提及赵七郎无有不竖起大拇指称赞的。

  可问题是赵七郎原本出身并不怎样家中又不是有黄金矿的那么他的钱财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有些人确实是压根就没有想也有些人想了但是想不到还有些人是已经知道了但是装作不知道……

  拿人钱财自然需要与人消灾。

  现在的赵七郎面色难免有些狰狞了起来完全脱了平日里面的和善模样。

  王昶遣人号令荆山营地的人原地待命未有号令不得擅动是因为是个傻子都知道在临晋荆山左近的这些郡兵肯定有当地土著下了死功夫的暗中不知道勾连了多少人物若是贸然开将出来能不能用另说若是稍微失了约束在某些关键时刻骤然发作起来说不得就妨碍大局!

  所以干脆就只用陇右之兵而这些事发的郡县郡兵便是一概不用。

  正在赵七郎沉默之时不知道在营寨之中那个地方突然便有几人齐声大吼:『临晋城中便是吾等衣食父母!如今百姓遭乱父母为忧吾等岂有坐视之理?!若是值此做缩头乌龟翌日又怎有颜面见临晋父老?!』

  这吼声一出便是压过了其他的声音便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着一时间营地之内盈盈如沸竟然是要炸开锅一般。

  军司马也听闻了声音急急赶来扑面见到了赵七郎等人聚集一处顿时皱眉戟指大喝『赵七郎!尔等于此所欲何为?!还不速速回去弹压统属?!若是出了乱子便是唯汝是问!』

  赵七郎心头念转。如果说骠骑大军回旋一切准备妥当就不会出现还有人可以跑出来给营寨传信的情况而临晋之中有人能够跑出来就说明临晋并非完全受骠骑的控制说不得自己就可以成为扭转临晋天平的重要砝码!

  万一自己的靠山倒了即便是自己乖乖留守军营并未妄动会有人因此就封赏自己么?肯定不会同时靠山倒了之后自己钱财来源便是断了到时候全营内外但凡是欠了自己钱的人肯定就会成为自家的仇人!

  先前借钱的时候有多么赔着笑脸多么下贱之后定然是会多么的凶残!

  既可以痛打落水狗又可以光明正大的免了欠债若是换成赵七郎自己肯定也会乐意去做!

  所以当下唯有一搏!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判断标准。赵七郎不可能知晓全盘的情况他只能按照自己的经验来作推断但是大多数的时候这些经验受限于其个人所以很多时候会有问题……

  只不过现在赵七郎并不觉得他的这个想法有什么问题。

  见军司马直接将黑锅准备扣到他头上赵七郎也不再犹豫振臂而呼:『今临晋父老有难吾等岂可坐视?!祛除贼乱靖平地方乃吾等天职!待定乱之后自有厚赏!』

  跟在赵七郎身边一众他笼络的心腹之人早已是摩拳擦掌这个时候听闻赵七郎呼喝之后也是跟着一同大呼面目皆有些凶狠可怖。

  断人财路便是杀人父母。

  自己父母被杀了自然就是不共戴天之仇!

  骠骑是不是一个好人亦或是不是一个好领袖在这一刻已经不那么重要在赵七郎还有类似于赵七郎这样的人眼中谁挡了自己的财路便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军司马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没有想到赵七郎竟然如此决断甚至不惜当场和他翻脸!

  军司马二话不说立刻往后就是急退!

  可是赵七郎却不许他走见军司马一退立刻就往前冲手往靴中一捞便是抽出了一柄尖锐的短刃直往军司马的胸腹捅去。

  军司马躲过了致命一击但是却躲不开后续的攻击只得用脚踹踢却被赵七郎在大腿上狠狠的划了一刀顿时吃痛不过翻倒在地。

  军司马的护卫上前了一步拦住了赵七郎『好了!他已经负伤不会阻拦你们。』

  赵七郎一皱眉『你是……』

  『我姓马……』军司马的护卫说道。

  赵七郎缓缓的将短刃的血迹抹去然后看了看脸色煞白的军司马『那么……他……』

  『他胆子太小……』军司马护卫说道『看来你的胆子比他的大……』

  『富贵唯有险中求!』赵七郎退了回去然后转头喝道『都愣着干什么有胆子的便速去备甲跟老子求一场富贵去!』

  赵七郎的一棒子心腹之人顿时哄散飞也似的去持兵披甲牵马营中一时人喊马嘶乱成一团。一些人裹挟身边不知情的兵卒跟他们一起行动有的人就糊里糊涂的从了也有一些人偷偷摸摸的躲进营地的角落当中不想参与这场乱事。

  军营之中兵甲自然都是现成的转眼之间这些人就穿戴整齐汇集在了一处。

  赵七郎原本要杀军司马多半是为了立威但是既然如今也是同道之人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下狠手了冷冷的看了萎靡不振的军司马一眼转身就走。

  若是这一次能成功那么也就意味着原先骠骑维护的强大架势其实也有破绽之处如果不能成功那么也就是唯死而已嗯或许大不了还可以逃命……

  反正比在营地之中等死强。

  呼喊声中一众乱军翻身上马赵七郎等心腹之人再加上此刻被其裹挟的足有数百余骑呼啸着就冲过已然大开的营门往临晋方向急驰而去!

  骠骑厚饷养军但是也分三六九等。斐潜直属的那些自然最高然后便是各大军区将军直属接下来才是一般的骠骑兵卒而这些郡兵实际上虽说也是拿着骠骑的军饷但是实际上是郡县自行发放。

  再加上在骠骑掌管关中三辅之前各地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郡县兵卒的这些兵卒当然也不可能因为骠骑斐潜来了之后就尽数拆遣故而在事发突然之下彰显出疏离亦或是叛乱也是正常。

  当然大多数情况下如果不是赵七郎等人有意操弄鼓惑这些郡县兵卒大多数也都会安分守着营盘……

  而在关中三辅之中如果有猎鹰从高空向下俯视就可以看见在三辅大地上有无数的火光乱晃着就像是原本好好的伤疤又再一次的被撕裂而开流出了鲜血……

  还有脓水。

  关中三辅之地这一块已经在百年前就开始腐朽的土地埋藏在其下的毒瘤和脓水终于是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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