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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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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9章带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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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筑阳城北五里在丹水一侧有一个不高的山岗山岗之上有一片平地平地中间是几块残檐断壁零星的瓦片和断裂的砖石四散腐朽的木桩露出焦黑的颜色土黄色墙胚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上面还有一些茅草根裸露了出来似乎在叙述着当年的遭遇。

  曹仁左右看看不太能够明白为什么骠骑将军斐潜会在这样的一个地点召见他。

  下马威?

  显然不像。

  曹仁一路前行虽然说有彪悍的骠骑护卫分立左右拱卫着在山顶的那一圈幕布但是并没有像曹仁做出什么威胁亦或是恐吓的举动即便是搜身检查也是应有之意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亦或是让曹仁感觉不适的行为。

  所以骠骑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曹仁仰着头一副昂然绝不轻易认输的样子。

  『见过骠骑将军。』

  虽然说曹仁在见到了骠骑将军斐潜之后在那么一个瞬间确实是有想要搞一搞五步武夫之勇的想法但是在见到了斐潜身后站着的许褚之后曹仁便是眨了眨眼将这种危险的想法彻底淹没在眼眸的最低下。

  『坐。』斐潜不紧不慢的说道示意了一下一旁的席位。

  曹仁点了点头拱手答谢然后走到一旁坐下。

  和谈一开始并不是很顺利。

  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只不过斐潜现在么并不想要在这个方面上消耗太多的时间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斐潜已经发现了瘟疫的端倪在营地之中已经出现了个别兵卒拉稀……

  虽然说也有可能是因为前一段时间突然下雨冷热变化太快所引起的一般性感冒又或是饮用食用了不洁食物导致的普通腹泻但是斐潜并不想要继续冒险。在汉代能少待在疫区就尽可能的少待即便是斐潜知晓且安排了相关的防御手段依旧对于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难以确保说一定可以豁免。

  就像是美周郎三国演义说是被诸葛亮活活气死的但是实际上么美洲狼是自己作死在赤壁大战之后深入荆州南郡作战旋即重病而亡……

  当然历史上的美洲狼之死也要算一半在眼前的这个曹仁身上。历史上指挥赤壁曹军败退之后的防御战的抵抗美洲狼的便是曹仁。

  斐潜深知曹操的脾性所以也知晓和谈并不容易所以在诸葛亮初步接触了曹仁之后便准备直接打发曹仁回去毕竟很多事情曹仁并不能做主只能让曹操前来谈。

  而想要『请』动曹操就必须给出一些东西……

  斐潜略微寒暄几句之后便指着前方不远处『子孝可知此为何处?』

  曹仁转头看着幕布之外的那一篇废墟实在是找不出什么显示其特征的东西来最终只能是摇了摇头『仁不知也。』

  『此乃乡校。』斐潜淡淡的笑道『筑阳乡校。当年张河间所建。』

  曹仁:『o_o?』显然曹仁对于斐潜所提及的张河间不熟悉。

  『张平子张河间尚书令。』斐潜呵呵笑了笑又是指了指废墟的一角说道『其下有残碑有云张河间感筑阳学子求学不易捐丝二十担粮百石并与南阳乡绅共建此乡校……』

  曹仁又是回头看了一眼。

  『据碑文所记……永建四年始建历时五年方成……』斐潜的语气不急不缓似乎像是给曹仁做导游一般『昔日盛况如今已是无从得知。只不过子孝可知其毁欲何时?』

  曹仁猜测了一下『黄巾之时?』

  毕竟当时黄巾之乱席卷大汉像是乡野之中比如像是筑阳之外这个乡校兵卒护卫不到多有损毁也就是很自然。

  斐潜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非也早于黄巾之前……时董太后姊子张氏为南阳太守言此地乡校多有妖言惑众派遣郡兵拆而焚之……前一个张耗时五年所建后一个张一夜尽毁……呵呵……』

  曹仁默默不能答。

  文思强辩原本就不是曹仁的强项如今遇到斐潜如此说辞亦是不可能像是诸葛亮亦或是其他什么对于经学擅长的人可以从斐潜的话语之中琢磨出其中蕴含的深意只能是尽可能的记下然后回头再去汇报给曹操……

  斐潜看了看曹仁知晓其大体上是难以马上知晓这个筑阳乡校的意思于是乎也笑笑继续说道:『某亦闻子孝饱读诗书却有一问这天下何者为轻何者为重?』

  曹仁挑了挑眉毛虽然他知道答案应该是什么却觉得若是说出来定然会被斐潜抓住把柄于是乎干脆依旧是沉默以对。

  『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斐潜缓缓的说着然后点着近处的残破乡校然后指点着四周的荒芜田地继续说道『昔日之时南阳有县邑三十有七户五十二万八千余口近两百四十四万。即便是谨遵汉律三十而一仅是南阳一地亦可得岁入三百万石!』

  纵然曹仁对于其他的数目有些不感兴趣但是作为统军将领对于粮草数量自然是相当的敏感当斐潜说出了三百万石的时候曹仁下意识的就在心中盘算着若是自家兵卒有了三百万石就可以吃多长时间……

  然而这还只是田租还有其他税目。

  『口赋算钱更役仅此三项南阳一地合可岁入三万万钱!』斐潜看着曹仁『子孝不妨思之以三万万钱可得甲几何兵几许?』

  曹仁眼珠子不由得左右动了起来明显就是在计算若是将这三万万钱花在军事扩张上会有多少的兵卒和兵甲……

  当然这些田租和赋税都是大汉朝廷明文规定的项目而在地方收取赋税的时候往往还会增加一些临时性的具备地方性法律效应的『指导意见』『暂行条例』『管理办法』等等来增加额外的收入。

  像是质帝时期的南阳太守韩昭在任期间便是敛财一亿五千万余钱而汉灵帝董太后的亲戚张忠任太守的时候更是贪腐数亿……

  『只不过……』斐潜低低叹息一声说道『请问子孝如今南阳又是人口几许赋税几何?』

  曹仁显然也不能答『这个……』

  『如此帝乡之民年年岁岁耕作不休一年终了自家之粟却不得食!简衣缩食蓬头佝偻所求不过是一日之餐一冬之需安稳度日含饴弄孙得享天年可依旧是不可得!』

  『荆州百姓南阳之民未曾一日有负大汉!请问子孝可大汉如今可曾对得住此地之民?!』

  曹仁愣住了似乎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斐潜的气势还在不断的攀升声音朗朗响彻四周『若某不出兵武关引荆州百姓南阳之民避战火躲兵灾逃枉死免残害此地之民何以得活?如何得存?!樊城之中哀嚎于瓦砾墙砖之下不知凡几!丹水之畔身亡于荒草野地之中又是几何?』

  曹仁张了张口显然是要说一些什么可是没等曹仁组织好语言斐潜的下一波又来了……

  『荆州之民至关中之处某与田亩借之犁牛助之耕作协其安定然这帝乡之众落于尔等之手却是如何?鞭挞劳役填塞沟壑劫掠其财屠戮性命!』

  『尔等未抵此地之时荆州之民徐徐而行忙而不乱路虽长却不言苦老携幼心之所安;然尔等奔逐而来帝乡之人便惶惶而奔怆怆而逃鸣悲切骨肉相离摧心肝生死相隔!何也?!』

  『某身受皇恩忝任骠骑便是上护国下卫民!汝等与刘荆州恩怨某原不愿理会奈何苦了荆州百姓!荆州之民何其无辜!某实难以坐视便下令开关口纳流民谁曾想曹子廉便是疑邻盗斧悍然而袭!而后种种变化至今……』

  『某不求荆州一城一地但护荆州一户一民!』

  『上天有好生之德故某先求和谈以消弭误会若是以为某软弱可欺信口刁难……呵呵某亦愿与孟德兄于天子面前再论曲直!』

  虽然说国和国之间大多数都是没有情谊只有利益但是就像是漂亮国说漂亮话一样有时候这种大义还是相当有用的至少当下曹仁顿时哑口无言只能是唯唯诺诺而退转头将斐潜的意思带去给曹操……

  而且还要快毕竟骠骑将军已经放下话来若是十日之内不能决便是战端再开!

  ……(╯°□°)╯︵┻━┻……

  先不论斐潜那边摆出了一副谈不拢就掀桌的做派在江东这边到真的已经有人在掀桌了。

  江东东部句章县天门水畔。

  此地名字倒是挺好听但是实际上在汉代环境却是一般生活条件么不怎么样。

  就像是汉代经常喜欢将一些『政治犯』流放到边疆一样孙权流放囚禁政治犯的地点也是江东的『边疆』就是临近东海的这些区域滩涂盐碱地多于耕地的地方。

  在汉代的时候后世的魔都还在水里泡着还没有积累到足够的泥沙而句章此地几乎就是已经到了海边上每日海风呼啸不仅是潮湿就连呼吸之中都带着一股海腥味。

  夜色渐渐四合而下在避风的低洼盐碱地上火光摇动人影就在这火光中晃动着就像是一只只的野兽在夜色之中张牙舞爪。

  这些人是盐工。

  煮盐晒盐即便是在后世都不是一件令人愉悦舒适的工作更不用说在汉代了。这些盐工基本上都是属于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穷得连一两尺的衣袍都未必有每日赤条条的下盐田然后因为盐卤的侵蚀很多人感染上了各种的毛病皮肤病都算是轻的还有的人被腐蚀了经脉内脏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岁数看起来却像是五六十岁的人一样苍老。

  远处的盐场现在已然变成了废墟还有些余火在浮动将周边的景象映照出来。在盐场周边全数是战斗搏杀留下来的痕迹原本的寨栅几乎被荡平望楼全部倾倒。尸首悬挂在残存寨栅之上亦或是躺倒在盐地之中血水将原本白灰色的盐池浸染成红褐色污浊的血水盐水从破损的豁口之处流淌而出感染了一大片的区域。

  在火光之中时不时传出女子的尖叫和哭泣声然后便在哈哈哈的淫笑声音当中慢慢的小了下去……

  这些原本那些盐场官吏的女眷或许也是无辜的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在黑暗之中还有些零星的人影在尸首之间翻捡着这些尸首已经不知道被翻过几遍了但是依旧有人抱着些捡漏的希望去在尸首之中寻找原本这些尸首穿着的大多数数都被扒拉光明晃晃的露着更白更肥的肚皮和屁股映照着火光和星光。

  『明日攻句章!』在一处篝火之处有人沉声说道声音沙哑就像是砂石相互摩擦带着一股血腥味。

  此人神情凶狠身形彪悍头发沾染和盐花乱糟糟的支棱着身上有着左一条右一条的伤痕有些地方都已经是结疤了又增新伤可即便是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这人依旧是多看一眼都没有甚至都没有包扎。

  盐场营寨算不上是什么雄浑的军寨骤然发动之下虽说有些兵卒但是瞬间就被秒了但是句章明显不一样对于这些即便是获取了盐场兵卒兵刃铠甲的盐工来说即便是不算是多么搞的句章城墙依旧是宛如天堑一般。

  篝火边上的人相互看着眼神之中自然就流出了一些迟疑来。

  先前说话的人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然后举起酒葫芦将最后的残酒咕嘟嘟灌了下去哈出一口酒气之后随手递给了身边的一个人『去再打些酒去!』

  身边的人下意识接过了酒葫芦然后才反应过来『酒?那里还有酒早就喝完了……』

  『淦!』最早说话的人更是暴躁反手夺过酒葫芦就砸在了地上然后瞪着充血的眼珠子『你们怕什么?横竖不是一个死么?不打下句章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吃这些该死的盐巴么?明天不去打后天不去打大后天就没吃的到时候就算是句章来个十个二十个的小兵就能轻松的收拾了我们!淦恁娘睁开眼看看!我们还剩下些什么?啊?一条比狗都贱性命!狗死了这些高高在上的肥猪还写篇文章高声吟唱掉几颗眼泪我们死了就往野地里一扔海里一丢!』

  『我们打下了盐场他们就会良心发现给我们吃的穿的让我们好好生活么?淦恁娘!这些肥猪只会派更多的兵卒前来杀了我们!好告诉其他的人反抗就是死!』

  『我告诉你们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我发现有人被冤屈了!不是我是我原来的将主!我找人我一开始以为这些肥猪还听得懂人话会去禀报上头清查将主的冤屈……哈哈哈然后你们知道了看到了我到了这里!这些肥猪不会解决冤屈他们只会解决被冤屈的人!』

  『所以你还指望这些肥猪还有良心?既然动手了就要干到底!不闹得大了闹到天下都知道你我就都是个死!』

  『淦恁娘!明天就要打句章!不然所有人都会去死!去死!胆小鬼干脆现在就去死!去死啊!』

  说话之人越说便是越是暴躁甚至开始踢打身边的人混乱之中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喝『二愣子!你又发什么浑?!军法鞭子还没有吃够么?』

  被唤做二愣子的人顿时浑身一震然后缓缓回头而望只见夜色之中有些火把光耀一行人正在缓缓而来。

  『将……将主?将主!』

  二愣子呼喊着不管不顾的撞开了身边的人直扑到了来人的脚下抱着来人的腰腿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将主啊……啊啊啊将主是冤屈的啊……我也是冤屈的啊……啊啊啊……』

  之前暴躁得像是凶兽一般的二愣子现在哭嚎得却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孙辅高高的抬起头这样才不能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半响孙辅摸了摸二愣子支棱拉杂的头然后忽然在其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哭个屁啊!我还没死呢你哭个屁!起来!站好!』

  孙辅上前一步环视一周。

  『某乃交州刺史平南将军孙辅孙国仪!』

  孙辅虽说身上简陋并没有穿什么甲胄但是当他站在人前昂首环视依旧带着当年讨伐袁术血战陵阳的睥睨之气。

  『你们都是老实人或许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血杀过人……』

  『所以老实人就应该会有好下场了?』

  『某之前以为为人当宽容能退一步就退一步能忍一分就忍一分……』孙辅的声音在夜空当中回荡『然而某错了!有些人见得你退一尺他就要压一丈!知晓你忍一分他就要迫十分!越是忍气吞声就越是被欺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今日在此某直言相告攻伐句章你们之中或许有人会死或者大多都会死但是你们不用再承受委屈再忍气吞声!有冤屈的可报冤屈有怨气的就报怨气!圣贤有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既然无德可报便直报恨怨就是!』

  『摸摸你们自己的胸口问一问你们自己是愿意像一个人样的去死或者愿意跪着像是一条狗样求活!』

  『带上你们的刀枪!没有刀枪的去找木棍石头再没有就去捏一把染血的盐土!跟着我像一个人一样的去战斗!去死!去求活!』

  『去死!』

  『去求活!』

  『死中才能求活!』

  盐场之中聚拢而来数百盐工跟着孙辅声声大呼将这一片血染的盐池都震荡得层层涟漪!

  江东地方志:『太兴四年八月下萤火袭月句章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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