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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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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8章泾渭混杂,当虑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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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潜回到了后厅坐下。

  一项习惯的产生和发展其实都必须经过一个鄙视对抗然后躺倒最后真香的阶段就比如最简单的坐。

  斐潜当下后厅之中就有几个胡凳然后可以用稍微舒缓一些的坐姿来放松腿部而这样的坐姿是不容于当下的主流的甚至被认为是不礼貌不正式的。

  后世那种坐在椅子上双小腿可以垂直于地面的坐法实际上并不是华夏本土的而是从外传入的因此也被称之为『胡坐』。

  华夏最开始是排斥这样的坐姿的只有在军中因为条件的原因才有胡凳一般士族家中都不允许子弟这样坐所以所谓在汉代卖凳子椅子的先洗洗睡罢。斐潜一开始头上就有军衔所以在家中摆些胡凳什么的平日坐坐也才没有人嘀咕否在早就有人弹劾或是进谏要庄重要礼仪要这要那了。

  直至五胡乱华之后胡人大量的进入了朝堂然后才将这样的坐姿带到了上层之中然后到了唐代才开始在民间流传起来但是正规的场合依旧采用正坐。一直到了宋代日常正式场合可以『胡坐』但是在祭祀等大型礼仪之时依旧用正坐。

  元代之后么就基本没正坐了。

  斐潜原本也不是很理解毕竟从后世而来双小腿垂直的坐姿明显更符合人体可以提供更好的休息和舒适度但是为什么汉代人就不喜欢呢?

  后来慢慢的也就明白了。

  因为看起来似乎是很小的一个坐姿但是实际上牵扯的东西超出斐潜原本的想象。

  华夏礼仪最早的时候就有规范而这个周礼之中对于坐姿的标准臀部是放下还是绷紧是贴在脚踝上还是秒速五厘米的抬起都有对应的礼节所以改变了坐姿那么就等同于要改变这一切的社交礼仪。

  同时汉代的窗户都是很低的一直到了唐代也是如此所以在后世东瀛之中也常见到这样的风格而坐姿的改变椅子垫高了身躯高度的同时原本的窗户就很别扭了必须也要改动。

  而且还有一条很隐晦的改动就是人类对于木材的消耗无形当中就增加了很多!而在华夏没有水土保护意识的古代椅子的诞生同样也带动了高足的桌案然后座位固定下之后便有了更大的空间可以摆放更多的家具而这些家具在古代很长的时间内都是木质的然后便是一路砍伐过去甚至将原本茂密的树木密集如绸缎的关中黄土高坡直接砍成了光头强。

  所以还有人会认为不过就是一把椅子么?

  察举改变成为科举同样也似乎只是一把椅子的差距但是实际上牵扯的各种人和事情都非常多……

  斐潜沉吟了片刻然后拿起桌案上的墨块开始研磨起来同时也在思索着等到了墨汁研磨得差不多了也就考虑得也同样好了便提起笔写道:

  『某承皇恩得掌西京深感责重亦知沉疴当用缓剂然弊源厚重亟欲穷凶沉沦为患屠戮善良当以芟除廓清气浊……』

  『书有云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任职任事当求尚精恪恭乃职若沉溺故常坚守旧辙以朝为背有法不依则置宪典何地家国何堪!罪不可赦!』

  最后一笔写下煞气隐隐显露于字中。

  稍微停顿了一下斐潜放下了笔正好庞统从回廊转了过来进了后厅禀报道:『回禀主公城中宵小均已捉拿归案……』

  斐潜点点头指了指一旁的胡凳。

  庞统也是坐下然后顺手锤了锤他的胖腿。话说回来庞统对于凳子的舒适度需求更大毕竟若是凳子面积小了也容易搁到蛋不是么正坐的话那么沉重的分量压在脚踝上不是更辛苦?但是即便就这样庞统也依旧是在斐潜这边才坐胡凳自己家中根本就没有。

  『如何?』斐潜问道『可有发现?』

  庞统拱手说道『正在分别审问……不过当下看来似乎三辅之士并无参与……不过尚未完全审问完毕或许有遗漏之处……』

  斐潜和庞统之前以为又是这些家伙准备跳起来搞一波事情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当然也就是根据当前的情况来说的。

  斐潜微微点点头这么说来即便是有涉及的人员或许比原先预料的要少一些。肯定有一些人会涉及到这一次的事件当中的毕竟闹事肯定是有起哄挑唆的而这些起哄挑唆的人又是怎么来的和关中这些士族大姓有没有什么往来自然也是需要考察的重中之重。

  斐潜特意将在长安的士族大姓全数都留在了前厅大堂之内也是一来为了防止这些关中大姓们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抹除痕迹做一些对应什么的当然如果连这个会议都不敢来的不管是托病还是托事不管是真傻还是装痴肯定有问题!

  不过目前看来这些家伙要么就是真的没有参与过深要么就是还在赌。

  究竟是哪一种斐潜也不想现在就下定论。

  斐潜有时候觉得自己似乎走上了和曹操差不多的道路身边的人除了这些跟自己关联密切的似乎都是有些问题……

  所以曹老板才会老是盯着别人的老婆想通过睡服他人的老婆来多生多育壮大家族来控制朝纲?这个在汉代是比较成立的毕竟在汉代生育是一件高风险的事情而这些他人的老婆夫人什么的至少也是有丰富的实际经验比那种小丫头的生存性要更好。

  但是很显然曹丕一手抹去了他老爹辛辛苦苦十几年操劳的成果。也给后世的许多皇帝创建了一个非常显眼的示范模板。曹丕之前外戚废帝归废帝但是依旧要扶持刘氏子但是曹丕之后便打破了这样的规则所以司马懿有样学样同时也让后世所有的皇帝都死死盯着权臣生怕多出再一个的曹丕司马懿来。

  斐潜思索了一下对着黄旭说道:『各家的水都取来了没有?』

  黄旭表示已经都取来了。

  斐潜转头和庞统说道:『便烦劳士元去「请」这些家伙喝茶……顺便将这一张带给他们看看……』

  斐潜将方才写的递给了庞统庞统上下一看便明白了斐潜的意思拱手说道:『主公安坐某这就去办!』

  当利益碰上道德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道德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刚想和利益摆事实讲道理然后就被利益一把抓住撩起裙子按到在地疯狂摩擦道德只能是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大叫『我抗议我谴责我严重抗议我严正谴责……』

  所以还是要有规矩。

  而没有人喜欢规矩特别是明显会束缚自己的规矩。

  很多人喜欢道德绑架他人却不喜欢被他人道德绑架同样也是喜欢别人都是老老实实的排队但是轮到自己的时候便最好能找个关系来插个队。

  就像是从镐池昆明池出来的水……

  当庞统带着一溜仆从抱着提着大罐小罐到了前厅大堂的时候韦端杜畿等人都是一愣完全不明白庞统这是要做什么。

  庞统嘿嘿嘿的笑着:『主公知各位辛苦特备茶饮!来人!按各自姓氏放好!』

  不多时每个人面前就多了两个罐子一大一小。罐子上面还贴有姓氏对应着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庞统搞什么玄虚。

  庞统依旧嘿嘿嘿的笑着只是这个笑声怎么听起来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来人!替诸位烹茶!』

  又有仆从端上了不少的小泥炉小铜釜之类的放到了每个人的面前然后从小罐子里面勺出了几勺水加在了铜釜之中再盖住然后轻轻扇动火炭烧水烹茶。仆从动作熟练虽然说大堂之中忽然多了许多器物但是依旧不会有什么手忙脚乱的混乱感觉反倒是整齐地像一个仪式……

  庞统左看看右看看带着笑不说话。

  众人也不明就里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因为水量并不多所以一会儿茶就烹煮好了然后分别打出一碗来放到了各个人的面前。

  『请饮!』庞统示意道。

  众人左右看了看迟疑着端起茶碗。说实在的从早上坐到现在没有半点水喝自然也是口渴见茶汤也很正常也觉得斐潜不至于要全数将所有人都毒杀当场也就纷纷都喝了。

  反正若是真的要杀人也不用如此麻烦。

  庞统见众人都喝了便笑哈哈的问道:『味道如何?此茶都是相同水么也都是昆明池之水……』

  『茶好!』

  『好茶!』

  众人之中响起不知道是敷衍还是真心的评价。

  庞统嘿嘿又笑了两声然后忽然笑容一收沉声说道:『换釜再来烹煮!』

  众人头上顶着一片的问号看着仆从捧着之前的小铜釜鱼贯而出然后又是捧着新的小铜釜进来放到了炉子上然后掀开了各自的大罐子封口……

  顿时一种奇怪的特别的气息在堂内弥漫出来。

  庞统也不由得抽了抽鼻子然后说道:『茶么依旧是相同的茶水么也依旧是各家昆明渠的水……』

  看着仆从将一些明显和之前小罐子不同的水勺进了小铜釜之中烹煮起来众人之中有的人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开始坐不住了左右扭动着如同坐在了针毯上一样。

  不多时第二釜的茶烹煮好了大堂之内的怪味也越发的浓郁。

  庞统都不由得在鼻子面前扇了扇然后觉得没什么卵用依旧是那个味便瓮声瓮气的说道『各位!请饮!』

  此时此刻有一些聪明的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顿时头上滚滚汗珠滴落而下迟迟疑疑的不愿意端茶碗。

  杜畿沉默了片刻又看了看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大小罐子思索了片刻伸手端起茶碗然后闻了闻便笑了笑开始饮用起来。

  庞统看了杜畿一眼也微微点头然后示意其余的人『请罢!莫非还要专人服侍不成?』

  其余众人有的面带土色有的一头是汗也有的像是杜畿一样直接就喝也有的就端着茶碗哆哆嗦嗦就是不敢喝。

  『昆明池直供长安之水!』庞统看着然后冷哼道『自秦以来便有律规明渠为饮暗渠排弃!小罐之水乃各位入宅明渠之水!大罐之内乃各位明渠出户处取之!若是各位恪守规矩又何惧饮之!请!饮!』

  环境治理说难很难毕竟汉代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环境的重要性若不是斐潜在军中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然后就连赵云张辽什么的都承担了所谓洗澡将军治粪校尉的名号才勉勉强强让一些卫生条例在军中成为了习惯。

  而民间则是更难了。

  多年的陋习那有什么可能说改就能改的?是不是没有人知道将污水废水排入明渠有问题?肯定是知道啊可是为什么还这么做?方便啊。反正排在了出水口然后就和自己没关系了自己院落里面干干净净就成其他人是其他人的事情。

  然而环境治理也很简单当其他人的事情变成了自己切身的痛一切都简单了之前的理由和拖延都变成了当下的痛苦……

  『主公三令五申长安之内明渠之中不得排放废弃污浊之物全数运往北山填壑!』庞统冷笑道『然之如何?呵呵今日之茶便用各位家宅明渠出处之水!今日之规便是明朝之矩!若是各怀肚肠只求门前净哪管他人脏便是当下之茶!李都尉……』

  庞统转过头不怀好意的对着李园说道:『若是某没记错李都尉宅邸似乎在韦参律下游……』当然不是紧接着但是光想一想就够恶心人的了。

  李园一愣旋即看着自己面前的茶碗然后呼的一声转头看向了韦端。

  于此同时不仅是李园还有不少人也纷纷看向了另外的人因为他们知道自家的明渠之水是从上一家那边流过来来的……

  韦端额头上汗珠滚滚而落暗中咬牙然后也没看他人直接端起茶碗来将茶汤一口吞了下去。一旁的李园的脸色才多少好看了一些脸边的肉跳了两下之后便收回了原本愤恨的目光。

  其实斐潜还算是多少有些良心了没有让这些家伙喝生水而且还用茶粉对冲了一下气味否则这些家伙怕不是回去就上吐下泻?

  即便是如此韦端仍是觉得心头一阵恶心然后咬牙切齿忍住翻滚起来的肚肠噗通一声拜倒在地眼泪说来就来『臣臣罪该万死……未能替主公分忧又家中管教不严……啊啊……家中犬子如今双手尽残都是……都是罪臣之过啊……』

  说到了韦诞残废韦端是真的心疼顿时鼻涕眼泪混杂一起声音之中也自然多了几分情真意切。

  庞统冷冷看了韦端一眼摆了摆手『且先归座。』

  『主公之前有言一个时辰已至各位可有何策?』庞统环视一圈询问道。

  现场安静得仿佛落根针都能听得见。

  『果不出主公意料!』庞统从袖子里面拿出了斐潜写的那张纸『来人且传递下去诸位好好看看!』

  仆从恭恭敬敬上前然后将纸张展开在堂中展示给众人观看。

  『饮食思源首思规矩!』庞统拍着桌案气势汹汹面沉如水『秦汉立昆明池规矩纠其本意乃饮清净也!若是人人皆不守规矩只求自身方便以污浊混入明渠何如饮之?察举之规本求贤才然如今世人各自为私泾渭混杂又如何能饮?主公呕心沥血创建科举正如镐池不堪昆明混杂欲开新水而活诸位润朝堂泽天下!然诸位何为?!』

  『某不过一介荆襄才疏之辈得主公所重方位于此』庞统指着自己然后又指了指在场的众人『然某若是关中不得水饮自有荆襄鹿水一瓢!各位皆为关中大姓若是三辅水臭各位要去何处饮之?嗯?啊?!』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庞统指着斐潜所写的字沉声喝道『皆求自家门清净却将污浊为下流!害得究竟是谁?清净又能几何?怨不得山东之辈嘲笑山西之人如彘关中之人如犬!』

  『某愿为主公大业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李园长身而起拜倒在地。

  『愿为主公效死!』

  『敢不为主公尽心竭力!』

  众人纷纷跟着喊口号。

  庞统等着众人纷纷乱乱的声音差不多都落下了才面带不屑的说道『某若是所记不差之前主公下令让诸位清理明渠整治水源修整律令赈灾抚民等等之时诸位都是言辞凿凿宛如当下罢?』

  众人哑然。

  庞统冷笑一声『言于口不如铭于心铭于心不如现于行……既然诸位皆尚有忠贞之言尚存仁义之心便当落于实处!来人!送笔墨纸砚来!各位便于此直书汝欲何为陈条罗列!若是言不由衷出尔反尔又当如何皆细细写来……呵呵若是饥渴尚有水瓮于此直饮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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