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案

  二十几年前的一个病人，能让一个医生记住，这个病肯定有一些特殊之处，或者在当时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听到楚天吃惊的声音，陶成叹了一声道：“因为我当时就在潘医师的手下学徒。”

  “您是潘洪泉的弟子？”

  “也可以这么说，潘洪泉是我学医的启蒙老师，那个年代还是师带徒学习为主，我是后来才上的卫校。”

  “你能说说当时这个病例是什么情况吗？”

  “这个说来话长了，电话里不好说，你有时间过来再说吧，哦，对了，你怎么对这个病例这么感兴趣？”

  “没什么，就是感到特别奇怪，想弄清楚原因。”

  “我就知道你看出来了，过来吧。”

  中医院的急诊科本来就比较清闲，而急诊科主任基本不需要坐诊，除非碰到特大事故。

  楚天见陶成坐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便笑道：“陶主任，急诊科最清闲的可能就是您了。”

  “我一把年纪了，是该休息的时候了。”

  “主任，我今天就是想咨询一下当年那个袁玉英的事。”

  “唉，这件事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早就想找个人说说，说出来也许要好过一些。

  说起来，那还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们中医院还很小，整个医院用于医疗的只有一栋楼，就是现在的档案室后面那一栋楼，现在应该是药剂科吧，而你上班的医案室，只是档案室的一部分，当年这个房子是厨房和食堂。

  那天上午，来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看上去穿着很朴素，但是举止很端庄，应该属于大家闺秀那一类型的人吧，至少是个富农家的女人，你要知道，当时的背景，这一类人的地位是最低的，而贫苦百姓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这人就是袁玉英，当时她是上腹部至胸口疼痛的厉害，正好是潘洪泉医师坐诊。

  袁玉英是上腹部疼痛，也就是心窝这块，潘洪泉简单的检查了一遍，认为是胃溃疡，当时吊了一些糖盐水，吃了雷尼替丁，还打了一针654-2，直到下午，病情丝毫没有缓解，反而加重了，病人出现冷汗，休克症状。

  潘医师见情况严重，立即收入住院部治疗。

  那年代，本来医务人员就缺乏，住院部也好，门诊部也好，潘洪泉收治的病，依旧由潘洪泉负责治疗。

  进入住院部已经快晚上了，潘医师见病人疼痛剧烈，便给予了针灸，热敷等方案，效果极差，直到凌晨四点多，潘洪泉已经不在医院里了，病人出现紫绀，休克加重，这才引起住院部主任的重视，经过会诊，确诊为大面积心肌梗塞。

  凌晨开始抢救，直到下午，病人抢救无效死亡。

  说实话，当时的医疗水平，其实就算不误诊，也很有可能会死亡，因为是大面积的梗塞，而我们当时的医疗水平，就算是整个江南省，也根本不具备心脏搭桥的技术。”

  “主任，这种情况很正常的，不可能给您留下这么深刻的影响吧？”

  “你说得不错，如果仅仅是这样，我还不至于几十年还耿耿于怀。

  问题是潘洪泉医师当时是院委会成员，资格老，又是全国劳模，优秀赤脚医生，还是下一届副院长人选，当时潘医师就命令我修改了病例，没有把误诊的事说出去，而是一开始就按照心肌梗塞进行抢救，最后宣布抢救无效死亡的。

  可是，袁玉英的娘家有个人，好像是她一个远房的堂弟，是个学医的，很懂心脏病方面的疾病治疗，他当时听说堂姐死在了医院，马上赶了过来，对我们的抢救治疗等方面进行了了解，发现了一些问题，因为当时时间很紧，很多治疗方面的处方，医嘱都没有改正过来。

  袁玉英的堂弟当时就把潘洪泉误诊的事说了出去，不但如此，还准备到卫生局告潘洪泉的状。

  潘洪泉仗着自己在市中医院的地位，百般阻挠，最后，居然雇佣凶手，把袁玉英的堂弟打了一顿，把他的腿打断了，让他无法到处告状了。

  那个年代，袁家本来是地主富农，整个家族的人在社会上都没有地位，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而袁玉英的堂弟，也因此成了残废，几年后郁郁而终了。

  当然，潘洪泉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当年并没有提拔为副院长，还受了一个内部处分，不过这些都是隐私，除了我和当时几个院领导，并没有其他人知道。

  我之所以耿耿于怀，是因为我当时目睹了这件事的发生，甚至亲眼看见了袁玉英的堂弟被人打断了腿，而无动于衷，那一幕至今历历在目，还经常做恶梦，梦见袁玉英和他堂弟。

  唉，造孽啊。”

  “既然是这样，那有没有可能为袁玉英讨回公道？或者补偿她的后人，医院给予一个公正的处理意见？”

  “怎么可能？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说小楚，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呢？”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您这么一说，我就觉得这个袁玉英死得冤，而且死后他的亲人还被打成残废，这也太惨了一点。”

  “是的，当时我还偷偷的匿名资助了他的儿子上学，想弥补一下我的过错，唉，悔之晚矣，今天把这事说出来，舒服多了。”

  “您有什么过错，您只是学徒，做不了主。”

  “我当时看见袁玉英的堂弟被人打的时候，应该挺身而出才对，正是由于我瞻前顾后，才酿成惨祸。这件事成了我的心魔，经历了这件事，我学医的兴趣都大受打击，所以至今在这方面碌碌无为，只能坐在办公室熬资历，混吃等死，呵呵。”陶成一脸苦笑的道：“二十几年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每隔天，就会梦见袁玉英，梦见她痛不欲生的样子，还有她堂弟一瘸一拐的样子，常常梦中惊醒，煎熬啊。你知道问什么今天你一问这个医案，我马上就想要告诉你吗？我真的憋在心里已经憋得够了，只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倒是让你见笑了。”

  楚天听到这个故事，也是长叹一声，感到很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