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鸣珂里中岁月扬
经过这一晚，李娃完全接受了姚彩儿灌输给她的人生观了，身是优伶，质失冰清，纵然心性高洁，但命途难容，将理想中的自己规划得愈好，在现实中受的打击就愈惨，既然迟早要醒，还不如早点醒来，就在与这个初客的缘分中好好地痛一次，好过一直不悟，以后痛千百次。
这晚，李娃愈发妩媚地迎接着刺史公子，让公子享尽温柔乡中的缠绵，悱恻难回。姚彩儿向他加钱，不然李娃就无暇再相见，还有许多客人等着见李娃一面呢，价高者得，如果公子出得起钱，可以在李娃身边呆一百天，一年，甚至十年。
那公子面对一晚高过一晚的身价，渐就露出钱财上的窘来，他出来玩乐，玩乐钱也有过低线的，原想着李娃那么喜欢自己，怎么会狠心给自己要价呢，没想到李娃表面上还和他好着乐着，但讲到钱，却说一切凭姚妈妈的主意。
刺史公子花销大了，不甘地问李娃一句：“你不是说一生一世想和我一起的么？”。李娃敬了一杯酒予他：“正是有过那番情义，还是劝公子不要受床头金尽的恼吧。”李娃的这句话让刺史公子心凉了，也知趣地，在欠了两晚账，被姚彩儿支人上门去追的时候，以后便再不来了。
姚彩儿回来说起上府追账，看到那公子被父亲训斥时的熊样儿，李娃有了一点心凉，也有了一点儿心痛，这毕竟是她曾爱过的人，是她的第一个人。
此后的路便走顺了，达官贵人攀看，门前车马不绝，见过她的人，没有一个能放得下她，或求一茶聚，或求一画一字，或求一绣品，这些姚彩儿都替李娃开了高价。有了钱，姚彩儿的为李娃打造的香舍便日添富丽起来。
当时长安的伎人都聚住在东市平康里，姚彩儿要带李娃出道，自然就得在这成行成市的地方里安家，当初如果将家安在北曲，虽然费用低一点，容易置办起来，但是北曲的人家在整个平康里的档次是比较低的，姚彩儿索性掏了所有老本，加上刺史公子砸进来的那些钱，将宅子安在了中曲。到了半年之后，李娃赚来的资财，已经足够她们在最高档的南曲里置好宅院了。
同为伎人，李娃在这平康里，是最贵气的。贵在她先取人，再取价。求字求画求绣的，只要姚彩儿订好价钱，她皆可不问，但求宵的，李娃必须看人，虽然最终仍是一场金钱的交易，但起码对得起李娃心中要求的人品。
为此，李娃拒了很多贵客，她看不上的，多少钱也不行。姚彩儿也不像一般养母那样催迫她，训斥她。她知道这个养女儿的心智比她高许多，李娃这样做，一定有她的对。
果然李娃是没有算计错的，这样摆谱换来的结果，就是她的钱值愈来愈高，能亲近的，也起码是才情相貌能过得去的人。虽然这些男人，没有一个是她所爱，她也不敢再去爱了，虽然其中也曾有几个向她表过心，愿意娶她，或者带她回乡。但姚彩儿的告诫时时在耳，还有那位初客刺史公子给她的教训：“来欢场中结交的男子都冲着寻欢的初衷而来，有了交接之后就能变成真心，只能是长久一点斯麿你的藉口，他们初心不会变，而你的身份也不会变，只是客人与伎人。”
李娃要避免自己秋扇见弃的结局，她不能允许任何一个男人给她这个结局，而能来到平康里南曲鸣珂里找她的男人，她认定，只能给她这个结果。
心狠了事就好办，钱也好收，只要李娃看得上的，花得起钱的，她都随唱应酬。少有男人厌了她的，因为她总让他们觉得不够。都只有她厌了男人的，她也不能在男人生出厌意之后才有停下来的决定，那样太掉价，她必须在每一个男人还热她，渴她的时候，就提出不断加码的条件，让他们床头金尽，让他们知难而退。
这些男人中，少有恼了李娃的，多只恨自己在她身上的钱不够花，为了她耗尽家财的，还遗憾自己怎么不能弄来多一点钱亲近她。李娃的名声愈来愈响了，她赚的钱愈来愈多，她的心也愈来愈冷。能让她暂回温热的，只有她最爱的乐舞。
姚彩儿本是宫中的舞伎，传给李娃的本事本就比坊间里的要精彩专业。再加上李娃的天赋与兴趣，她舞艺超群且乐在其中。舞伎能让她最乐之处，莫过去只凭自己一人起舞弄影便能得到欢乐。在舞蹈的世界里，不用倚靠任何人去求存一只舞蹈，可以舞尽一个人精彩，在舞蹈中，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完全地属于自己，不用分心命途前景，不用感怀身世，不用忆起伤心旧情。更没有她日日夜夜，处心积累要去收割的那些男客人。
在舞蹈里，她不是襁褓之中父母违的孤女，不是命定伎门的爱金姐儿，不是前途无寄的欢场艳女，她是她能力能追求到的，灵魂中最纯洁的自己……
她不会轻易地在客人面前跳的，除非她觉得那客人是个知音人。起码在情趣上和她的雅致是共通的，不然收人家再多的钱，也是牛嚼牡丹，沆蒙了她的情趣。但入得她法眼的这样的高质素的客人，在欢场中又能看到几多个呢。
某次李娃遇到了一个从宜春社与云韶社过来的客人，这位姓张的客人还是宫里的一个乐官，职位虽然不大，但听他说经手过宫中不少饮宴舞乐聚会。说起曲理与舞章，张乐官也是一套一套的。李娃差点儿把他当老师了。
终于，李娃愿意在他面前献舞了，但跳到了一半，李娃就跳下不去了，她从张乐官的眼中看到的，并不是对她舞姿丽影的欣赏，而是色欲。毕竟这个张乐官也是一直求不到她的陪宵之权。
李娃停下来后，按奈不住的张乐官就直接抱了上去，幸好姚彩儿见惯了男人的所为，自从将李娃打造之后，各种场合可能出现的各种危机早就预料到了。李娃的香闺门外四周虽然得清幽雅致，门檐上挂着一些来自东瀛的风铃装饰，但这些风铃却不是悬垂着随风荡动的那种，而是镶在门板之上固定的，这镶，其实内里便大有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