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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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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水中青山花欲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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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四州雷泽湖。

  梅峰岛上梅花瘦如诗。

  女冠杨倾散步其中折了一枝梅花拎着地上皆是水运凝聚而成的白云最为神异的是这些大大小小的白云自然形成花瓣状。

  她身边就是两位湖主之一的雷雨妖族出身却能在这小四州站稳脚跟一步步成长为“小四州”两位湖主之一成为这座广袤雷泽湖的女主人。

  先前她们就曾联袂去往天外为那位成功合道星河的符箓于玄道贺。

  雷雨笑道:“那个徐续缘看你的眼神可不含蓄怎么说要不要结为正式道侣还是来一段露水姻缘?”

  杨倾笑着摇头“你就别拉着我一起跳火坑了。”

  雷雨撇撇嘴“男女之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阴阳大道你们如此拘束白白少去好多乐趣。”

  杨倾默不作声只是想着心事。

  作为幽州弘农杨氏境界最高的道士道号蜃楼的杨倾她还是守山阁的副山主。

  这让她很为难。

  所以她只好离开道场来这边躲清静了。

  结果就碰到了那个自命风流子弟的徐续缘让她还是不得清净。

  最新天下十人其实是十一人只因为垫底两人并列第十玄都观道号“空山”的王孙闰月峰武夫辛苦。

  在他们之前的九位余斗是榜首陆沉其次然后才是道场位于明月皓彩中的碧霄洞主刚刚将一座位于水底藕神祠圈为道场的女冠吾洲。这四位都是公认的十四境大修士。

  蕲州玄都观当代观主孙怀中武夫林江仙岁除宫吴霜降幽州地肺山华阳宫高孤青神王朝雅相姚清。

  据说吴霜降上次现身玄都观就已经有了十四境修士气象那么是否说明孙道长已经偷偷跻身了十四境?

  武夫林师?是否已经跻身传说中的武道第十一境?排名只在吴霜降后一位的“巨岳”高孤?是否?

  都是谜。

  风卷云涌雾里看花。

  一个身材矮小的驼背老道身穿一件雪白道袍缩地山河从自家道场现身此地梅花丛中手里拎着一只古木材质的提盒。

  此地位于梅峰山脚名为龙尾陂。山巅那边叫做搁船尖。

  雷雨背靠一棵枝干如虬的老梅树双臂环胸瞧着那个不速之客她没什么好脸色“王姓你来做什么?”

  身材矮小的老道士微微弯腰将提盒轻轻放在脚边说道:“贫道赶来这边劝你一句别把小四州拽入天下乱局不值当。”

  雷雨嗤笑道:“一湖两半分你管得着我?我也劝你一句养鹅就养鹅别多管闲事小心内讧一场更不划算。”

  老人不理会雷雨的威胁视线偏移望向那位外乡女冠继续自顾自说道:“也劝蜃楼道友一句回去就劝弘农杨氏一句百世之泽来之不易别意气用事说没就没了。”

  杨倾神色自若点点头“太夷道友的这句话一定帮忙带到家族。”

  雷雨冷笑道:“这就很奇怪了你跟余掌教可没有任何私谊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们之间好像还有点私怨?”

  “有私怨。”

  老道士点头道:“但是你都说了是私怨。”

  杨倾笑问道:“太夷道友我比较好奇你是这么想的?”

  老道士直截了当说道:“很简单我不觉得这座天下谁能够顶替余掌教既然谁都代替不了那就别捣乱了。天下一乱是会死人的而且是死很多人。”

  杨倾点头道:“明白了。”

  雷雨嘿嘿笑道:“说的直白我也听懂这句人话了。刚好我也有一件好奇事既然你来了问问你。”

  老道士说道:“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雷雨抬起一只手掌抹了抹嘴“你拿什么本事管我雷泽湖的家务事?”

  “凭仗不少。”

  老道士说道:“就凭贫道此生所学的火法水法土法符法雷法与剑法尤其是一门看家本领压胜法。”

  雷雨故作惊讶“姑奶奶才晓得你这个近邻会的术法竟然这么多那我就更奇怪了你王姓咋个不去白玉京捞个掌教耍耍?”

  老道士还是一板一眼说道:“当不了白玉京掌教管一管小四州地界想必还是绰绰有余的。”

  雷雨眼神凌厉挺直腰杆。既然如此来都来了那就干脆别走了。刚好可以掂量掂量这位太夷羽客的斤两。

  杨倾笑道:“不如等到事到临头再做决定在这之前如太夷道友所说我们就都别捣乱了。”

  老道士点头道:“我这边没有问题就看雷湖主的意思了。”

  免得双方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杨倾不得不喧宾夺主微笑道:“恕不送客。”

  老道士提醒道:“蜃楼道友记得一定把话带到弘农杨氏。”

  杨倾笑着点头。

  老道士身形一闪而逝但是留下了脚边的那只提盒。

  雷雨确定对方已经离开雷泽湖地界之后摇摇头“这个老东西英雄气短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杨倾笑道:“你这个说法自相矛盾了。”

  雷雨冷哼一声一脚踢碎那只三层木质提盒食盒内美味佳肴瞬间散落满地她气笑道:“这么点食物老娘吃得饱?塞牙缝都不够。”

  杨倾说道:“王姓的意思很简单奉劝我们都别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做事情要量力而行。”

  雷雨默然咬牙切齿。

  杨倾说道:“不用后悔就算我刚才愿意出手帮忙我们还是留不住他的。”

  她幽幽叹息一声。

  像自家弘农杨氏以及地肺山华阳宫这样的家族和道场仙府有很多。

  只是大概如太夷王姓这般的道官在白玉京之外同样还有很多。

  三位白玉京掌教轮流掌管一座青冥天下百年光阴手握生杀大权。

  大掌教寇名遇事待人可杀可不杀肯定不杀。不杀之外寇名还要亲自教化一同将功补过。

  例如神霄城的上任城主道号“拟古”的张可久南华城副城主魏夫人的嫡传弟子就都在此列。

  二掌教余斗可杀可不杀必杀。

  三掌教陆沉杀不杀只看心情。

  雷雨突然有些惊讶和慌张因为看到了好友竟然满脸泪水。

  “杨倾怎么哭了?”

  杨倾回过神愣了愣伸出手指擦拭眼泪自嘲道:“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陈年旧事了。”

  雷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因为她知道杨倾当年之所以离开弘农杨氏去守山阁开辟一座海山仙馆就是为了能够远离那处睹物思人的伤心地。

  杨倾的唯一心结便是她的那个亲弟弟姐弟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极好教书识字、为人处世这些事都是杨倾这个姐姐在教后来弟弟去往地肺山修道也是她一路护送到华阳宫他第一次出门历练杨倾其实也是一路暗中护道偶尔犯了些小错当师父的高孤从来舍不得说句重话都是杨倾当面或是寄信教训……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长姐如母吧。

  杨倾神色幽幽道:“方才我心神失守看到一幕模糊场景。”

  雷雨径直问道:“是看到了未来事?”

  杨倾犹豫了一下“不好说。这里边很复杂很难说清楚。”

  雷雨咧嘴笑道:“无妨只需说说看你瞧见了什么?”

  杨倾轻声道:“山花欲燃流水若火。”

  离开梅峰的老道士没有去往道场峔山岛而是返回那条心安江畔老人在这里养了好些白鹅。

  老道士蓦然瞪圆眼睛怒道:“徐续缘你个挨千刀的王八蛋还老子白鹅来!”

  片刻之后老道士愈发生气环顾四周那个偷鹅贼早就跑得没影了老人骂骂咧咧急得直跺脚“不当人子不当人子竟敢偷走不止一只亲娘哎三只足足三只啊好心传你一部丙本就是这么报答传道人的当初要是看在你小子相貌与她有几分相似老子都不让你进门……果然不该去梅峰见那个娘们的稍不留神就遭了家贼悔不当初悔不当初三位道友是我对不住你们了……”

  青泥洞天满觉陇路上桂花落如雨。

  一位相貌偏阴柔的浊世佳公子一手攥着只大白鹅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更是攥着两只。

  青年笑容灿烂大声喊道:“大姐招呼二姐今儿我亲自开灶生火铁锅炖大鹅!”

  洞天主人徐棉她出现在他身边无奈道:“续缘你就这么给人当不记名弟子的?”

  青年高高举起扑腾不已的白鹅好像要凭此吓唬姐姐徐棉。

  徐棉挥挥手“打小就没个正行。”

  许婴咛很快就从天壤福地赶来此地瞧见这一幕忍俊不禁与徐棉不同她开口笑道:“做得好。”

  徐续缘笑眯眯道:“哪怕二姐这么说我还是更喜欢大姐一丢丢的。”

  许婴咛屈指一弹轻轻砸在弟弟的额头“欠儿欠儿的。”

  徐续缘说道:“大姐二姐我跟罗移和武玺都聊过了他们都不太愿意雍州朱璇擅自占卜别州吉凶。我在犹豫要不要沿着那条大渎走一趟鱼符王朝。”

  徐棉柔声说道:“听姐姐的劝千万别去趟浑水。”

  许婴咛笑道:“武玺这位右山国的遮荫侯在沛州好不容易才过上一州太上皇的舒坦日子当然不乐意朱璇那个小姑娘劈砍老樟树枝条了若是吉无非是给沛州锦上添花若是大凶之兆怎么办?说句难听的就算本来不凶的一州运势都给硬生生折腾成凶了自古以来那么多童谣谶语的真伪或是几真几假各占多少谁能分得清楚?朱璇只要再心黑一点呵整个沛州都要鸡飞狗跳武玺好不容易靠着纵横捭阖的枭雄手段才让整个沛州稳定下来承认右山国的盟主身份。武玺已经算是沉得住气了换成一般人早就带兵杀去藕神祠了。至于罗移估计他也就是看在你这个结拜兄弟的面子上才去附和武玺几句衡阳王朝又不在四州之列他这个“火官”道号还有开国皇帝的身份当年是怎么来的?一个起于行伍底层的小卒子完全是一步步杀出来的血路才坐上龙椅。”

  显而易见火官罗移和遮荫侯武玺同样是两位天下十人候补之一许婴咛对罗移的评价明显更高。

  徐续缘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

  徐棉轻声说道:“罗移是难得有那种豪杰气的枭雄讲义气有担当反观武玺就更喜欢肚子里说话了续缘以后你与他们的亲疏远近你要心中有数。”

  火官罗移一辈子戎马生涯而且在修行路上手持重宝是一件道教帝钟相传是道祖亲手铸造的至宝之一。

  古钟铭刻“天丁”二字。

  但是此物在青冥天下一路辗转经手的道官有高有低不下十人始终无一人能够将其炼化。

  直到罗移得手大概是因为在这之前就得到一部太清玉册道书的缘故当年罗移只是洞府境就将其成功炼化祭出此宝掷火万里。

  徐续缘不耐烦道:“知道啦知道啦总是这么喜欢说教大姐你要是没有这个瑕疵真就是道德完人了!”

  许婴咛啧啧道:“马屁精。”

  走在遍地落满桂花的金黄色道路上蓦然间有悠扬钟声响起。

  入清净地生欢喜心。

  佛陀传心如拈花指月道士得意在晨钟暮鼓。

  姐弟三人各怀心思。

  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是站在他们的位置上只要天下乱局一起又岂能做到独善其身?

  思来想去都是愁很费思量。

  徐续缘突然说道:“我去乾湖之前先去了一趟地肺山聆听高宫主传道。然后在乘船去乾湖的路上就听说了那两个消息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徐棉嗯了一声。

  许婴咛由衷赞叹道:“高宫主好大魄力!当真是无愧‘巨岳’道号!”

  原来高孤在那场传道的尾声公布了两件事。由他的弟子高拂担任地肺山山主。

  再让一个叫毛锥的外来道士担任华阳宫新任宫主。

  其实都是怪事中的怪事。

  高拂是高孤的小弟子虽然不是关门弟子但是高拂在华阳宫内外都是公认的修道天才。照理说如今境界还不够的高拂接任宫主哪怕比较勉强也好过让一个籍籍无名的“毛锥”入主华阳宫让高拂担任地肺山山主某种意义上其实就是将高拂“驱逐出境”脱离华阳宫了。

  徐棉解释道:“那个毛锥我猜他极有可能就是白骨真人。”

  徐续缘晃了晃手中的三只大白鹅“气死我了。”

  青冥天下因为没有诸子百家一说天下修士皆道士。

  修道之人的法统道脉关键就看度师是谁、度师出于那座道观。

  俗话说武夫拜师如投胎需要事师如父那么青冥天下的道士寻找度师重要性丝毫不差。

  例如浩然天下那边龙泉剑宗首任宗主阮邛出身宝瓶洲兵家祖庭之一的风雪庙他虽然是剑修但阮邛的道统身份依旧属于兵家修士。还有游侠许弱也是剑修但依旧属于墨家弟子。

  与此同理玄都观是道门剑仙一脉哪怕观内剑修数量极多可谓冠绝天下却还是正儿八经的谱牒道士。

  再比如青神王朝的雅相姚清学问驳杂尤其亲近儒家和法家但是谁敢说姚清不是道官?

  徐续缘寻找的度师心目中的第一人选其实是地肺山的“巨岳”高孤。

  可惜被对方看穿了心思高孤并不觉得他能够继承华阳宫法统也无法挑起地肺山的道脉大梁。

  本来按照徐续缘的演算和预判只要进了华阳宫哪怕无法继任宫主将来也能当个地肺山的新任山主。

  其次是十四境修士吾洲。

  徐续缘的父亲也是如此认为结果徐续缘连那座隐蔽道场的大门都进不去明摆着是看不上他的资质了。

  最后才是山阴羽客王姓。所幸还凑合病急乱投医好歹被徐续缘找到了真正的“名医”不是在那边落脚多年当了个不记名弟子其实师徒双方是很投缘的道不轻传还是传给了徐续缘那部“成了精”的丙本。

  徐续缘说道:“大姐二姐你们呢是什么想法?”

  徐棉说道:“做女儿的总归有做女儿的职责。何况青泥洞天当年被封山一事我总得讨要一个小小的说法。”

  许婴咛说道:“我就不一样听爹的劝能不掺和就坚决不走烂泥路。”

  徐棉问道:“续缘你见过杨倾了她是什么态度?”

  据传这位道号蜃楼的馆主精通紫微斗数和太乙神数公认天下第一。

  这种会算命、就能批命的道士能不招惹就最好别去招惹一旦纠缠不休其实要比与同境剑修为敌更麻烦。

  徐续缘蓦然而笑“大姐我可是听说了你在天外跟那个老秀才讨要了印章和折扇。”

  青泥洞天和天壤福地的两脉道官后者更多推崇曹慈前者更中意那位陈隐官。

  许婴咛笑道:“是真事我可以作证。除了印谱折扇你这位大姐还厚着脸皮跟文圣多要了百剑仙、皕剑仙两部印谱。”

  徐棉无奈道:“我只是帮洞天内的两位客卿讨要这些物件。”

  许婴咛啧啧啧“假也不假真也不真。”

  徐续缘点头道:“先前从雷雨那边听说此事我就如遭雷击伤心透顶。说好了一辈子不嫁人的大姐竟然都有嫁人的心思了。”

  徐棉懒得解释。

  徐续缘冷哼道:“他陈平安想要当我的姐夫得先过我这个未来小舅子这一关才行!他不是剑修嘛我就跟他问剑一场。”

  徐棉气笑道:“胡说八道。”

  许婴咛打趣道:“你怎么不说他是止境武夫跟他问拳一场?”

  徐续缘摇头道:“我又不傻问剑都心虚问拳更不用想了有了不如问酒斗诗两不误?”

  徐续缘突然自顾自大笑起来“女大三抱金砖听说陈平安才四十岁出头若是娶了大姐这都赚了多少块金砖了?!”

  许婴咛点头道:“你姐的嫁妆可是整座青泥洞天呢这个说法再合适不过了。就是得小心被宁姚问剑一场。”

  徐棉恼羞成怒瞪眼道:“你们俩都给我住嘴!”

  徐续缘轻声道:“前不久听爹提起一件陈年往事说大姐年少时曾经路过一座名为邹城的小地方碰到了一个看相测字的不知名高人他帮大姐批命看过了大姐在算命摊子提笔写下的几个字说大姐是相由心生字如其人文学小技与至道实则同一关捩最后他就给了一句批语‘徐棉气柔清而根骨寒其神清足以仙其寒亦足以死。’亏得大姐你当年福至心灵没有把他当成骗子愿意掏钱求个破财消灾所幸对方也愿意指点出破解之法让大姐以后为人不可犯浊俗修道不可太清空这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许婴咛忍住笑“其实她当年提笔所写不是几个字而是两个字两个一直被她认为是世间最经得起推敲的字……”

  徐棉怒斥道:“许婴咛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许婴咛哎呦喂一声“吓死我了某人要大义灭亲哩。”

  徐续缘微笑道:“大姐二姐你们知道啥叫一见钟情吗?就是走在路上只是看了谁一眼就像与他撞了个满怀。”

  许婴咛疑惑道:“续缘你是对那杨倾一见倾心了?”

  徐续缘笑着不说话。

  徐棉说道:“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研习太夷道友传给你的那部丙本秘籍名义上虽是医书却直指大道。”

  徐续缘嘿了一声“说句真心话落在我手上算她遇人不淑了。就像她反复埋怨的那句话徒呼奈何以至精至微之道传之以至下至浅之人所幸江河日下其不废绝为已幸矣。”

  徐续缘叹了口气“要乱就乱吧无非是枭雄杀英雄双方扬名立万反正都在此一举都是人间豪杰。”

  “朱某人说得好并非最是文人不自由。不对的最是穷人不自由。”

  “所以还属骂天骂地的穷酸文人最自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敢说。”

  “都不去管了只管铁锅炖大鹅!”

  许婴咛惊讶道:“真杀了炖肉吃啊?”

  徐续缘白眼道:“不然?辛辛苦苦偷过来就是学师父把它们当祖宗供奉、当大爷伺候起来啊?”

  许婴咛转头看了眼徐棉。

  徐棉微笑道:“我去准备桂皮八角花椒豆酱老醋小磨香油这些佐料。”

  许婴咛立即附和道:“加点料酒滋味更好。”

  ————

  殷州。

  大潮宗一处禁地洞窟门口榜书崖刻“鹿台姻缘”四个鲜红大字阴刻。

  但是读书极多的姚清知道四个字之前曾是阳刻的四字榜书“武丁朝歌”只是被后人用利器磨平了。

  在那之后殷州才有了一座两京山开山祖师正是朝天女出身的朝歌。

  姚清受邀在此护关。

  这座位于孤峰之巅的白玉广场除了一人一桌空无一物。

  桌上有几本道书一壶酒一双筷子几碟下酒菜。

  这些日子以来姚清就独自坐在这边帮人护关除了偶尔看书喝酒吃菜这位被誉为雅相的道士就跟一尊泥塑神像似的。

  期间有分别来自大潮宗和两京山的祖师遥遥站在阵法边界试图与姚清询问闭关事宜姚清别说搭话就连眼皮都没搭一下。

  在来大潮宗之前姚清就已经跟皇帝陛下还有国师白藕打过招呼在自己远游期间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用想着向他传递消息。

  青神王朝位于并州跟汝州的赤金王朝、幽州的玄黄王朝都是青冥天下国力无比强盛的十大王朝之一。

  幽州归碧云楼管辖而并州则归青翠城管辖。

  雅相姚清字资美道号“守陵”三朝首辅姚清道龄不过千年就已经与道号“巨岳”的高孤一同被视为最有希望跻身十四境的那一小撮山巅修士。

  公认的飞升境圆满修士这就意味着姚清距离合道十四境就只差半步了。

  姚清经常被青翠城邀请论道授课。

  而那位被誉为“白玉京小姚清”的陆掌教肯定次次到场再捧场不是使劲鼓掌就是大声喝彩。

  姚清最名动天下的举动当然不是雅相头衔而是自身修行道路上的斩三尸而且不是那种寻常的斩杀三尸来缝补、完善道心。

  而是成功斩开一颗澄澈道心、塑造出三尊尸解仙故而每一位尸解仙除了无法炼出一副阳神身外身却是有阴神的。

  三位完全“自主”的尸解仙在五百年之内都成为了上五境练气士加上阴神便等于是姚清的六个“化身”。

  再加上姚清自身真身之外的阴神和阳神就等于拥有八个“分身”一般。

  据说姚清还掌握了两张大符一张是道祖亲自赐下的符箓还有一张是白玉京大掌教首创的三山符姚清受益匪浅极其精通。

  姚清拿起一部版刻粗劣的《素问》乙本这是年少求学时购买而得当年三钱银子的买书钱还是姚清省吃俭用积攒而来。

  翻看了一会儿书籍姚清抬起头眺望远方大阵之外群山绵延青青翠翠一条大河蜿蜒而去穿针引线一般。

  收回视线姚清拿起筷子开始喝酒吃菜。

  不知未来人间能有谁怀抱着圆阔的青天。

  青冥十四州在某州一家独大的道门仙府终究是少数更多情形还是两两对峙或是一堆的一流道场而皆不拔尖。

  例如多羽客的翥州就同时存在采收山与道家符箓祖庭之一的青祠宫。幽州是地肺山华阳宫与弘农杨氏和守山阁抗衡。

  永州仙杖派跟兵解山谁都想要压过对方一头。

  其中兵解山因为近期同时出现了两位跻身武评十人的大宗师风头正盛于是就被有心人旧事重提了因为兵解山唯一被人诟病的地方就是当年他们作为唯一一座与“米贼”领袖宋茅庐结盟的大宗门在“事情败露”之前竟然临时撕毁盟约选择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米贼一脉的众多道官被兴师问罪而去的白玉京重则打杀、轻则拘押或除名永不录用不得担任道官。

  要知道在那幅员辽阔、水运独大的永州相传米贼一脉最为鼎盛之时私箓道士多达百万!

  昔年殷州大潮宗跟两京山更是死仇当然如今大不一样了简直就是变了天。

  如今的殷州甚至可以说比任何一州都要符合严格意义上的一家独大。

  在宗主徐隽携手道侣朝歌一同闭关期间其实大潮宗和两京山的各自下宗都已经建立只是因为尚未悬挂祖师像尚未与外界发出任何一道请帖。

  姚清笑了笑转头看了眼洞窟大门那边。

  朝歌此举既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也算为自己做嫁衣?

  她的所有谋划都是想要帮助道侣徐隽抢先一步争取提前预定一席之位。

  毕竟浩然天下那边桐叶洲出了一个君子钟魁。

  姚清极少佩服一个人但是复戡道友确实让姚清刮目相看辛苦修道修出一个飞升境巅峰境界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也是姚清愿意破例帮人护关的唯一理由。

  否则他掺和这种殷州事务白玉京玉清宫那边是肯定会记账一笔了。

  事关重大影响深远

  毕竟可能涉及一位未来十四境修士的诞生。

  今天一双年龄悬殊、境界也是悬殊的道侣联袂出关。

  道号“复戡”的女冠朝歌脸色微白施了个万福“有劳雅相。”

  她再次跌境如今竟然就只是一位金丹……鬼物了。

  反观徐隽却已经是飞升境圆满极有可能还站在了某条大道的门槛处。

  姚清不关心这个各有各的缘法各走各的登天道路。

  姚清站起身微笑道:“没什么山不转水转帮人就是帮己。”

  这次护关确实很轻松。此次护关姚清当然是主心骨

  但是在这之外除了负责筹建下宗的两位老祖师两宗所有上五境修士都纷纷聚集在大潮宗各座山头。

  层层大阵全部打开。

  为此消耗的神仙钱算什么一座洞窟疯狂汲取天地灵气又算什么。

  姚清说道:“除了陆掌教看了这边几眼并无任何反常的动静。”

  之前姚清察觉到一丝窥探迹象。果不其然是白玉京的那位陆掌教。

  当时被姚清勘破之后陆掌教竟然还有脸说一句“天底下奇人异士那么多难不成就只有贫道会吃饱了撑着嘛?!”

  朝歌微微皱眉。

  徐隽却是笑道:“有雅相帮忙护关又有陆掌教看过了此地当真是万无一失。”

  姚清点点头。

  这就是徐隽的独到之处了此人所说言语都是真心实意话。

  一人身兼四宗主肯定是前无古人的壮举至于是不是后无来者暂时不好说。

  姚清说道:“那我就打道回府了。”

  朝歌嫣然笑道:“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两座下宗典礼不如都让雅相住持?”

  姚清笑道:“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岂不是恩将仇报?”

  朝歌大笑不已。

  徐隽打了个道门稽首“那晚辈就在此恭送雅相。”

  姚清点点头身形化虹瞬间远游千万里。

  朝歌扯了扯徐隽的袖中轻声道:“夫君我猜姚清已经跻身十四境了。”

  徐隽满脸喜悦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你怎么不早说我至少该与雅相道贺一声的。”

  言语之时男人不忘动作轻柔轻轻握住妻子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论生死。

  雍州。

  万年老樟八千大椿。

  鱼符王朝藕神祠外如今正在举办一场科仪繁重的普天大醮。

  但是作为大醮主祀的女帝朱璇仍是忙里偷闲在今夜来到了一座禁忌重重的山峰。

  她只能在这边待上一个时辰就需要立即返回藕神祠。

  十四境大修士“太阴”吾洲的诞辰是四月十四日。

  她的道场就位于雍州此地是一处剑戟峥嵘遍山水的隐蔽山头。

  浩然天下的北俱芦洲有南北向的中条山青冥天下的雍州亦有不过山脉是东西向祖山名为九峰山。

  但是自从吾洲当年闭关合道十四境此地封山已久。

  因为实在是太久不曾露面世人都误以为吾洲已经兵解转世。

  毕竟合道一事哪怕天资高如吾洲按照当年白玉京的推衍结果吾洲也只有六成把握。

  可是不管道场所在的王朝更迭、国姓变幻都没有谁敢擅闯此地历史上一些个心存侥幸的道官希冀着在此寻宝捡漏无一例外要么是根本无法进入山中要么就是打破层层山水禁制终于瞧见了九峰山然后就被与之悄然启动的剑阵瞬间斩杀。

  山中无道家宫观却有一座属于佛家净土宗一脉的苦竹寺。

  鱼符王朝的开国皇帝就是此寺僧人出身。

  他的祖籍是在一个名叫西天尾的小地方距离此山不远。

  一位年轻女冠盘坐蒲团上她身前那张低矮案几上摆放着一大堆的筹筭。

  鱼符王朝兵部衙门的一个库部官曹但是他今天却有资格与女帝朱璇一起坐在吾洲对面。

  他看着那堆刻有数字的竹筹分明材质普通说不得就是劈砍山中青竹而来。

  吾洲看着那个略显拘谨的年轻女帝微笑道:“放心我给你一句准话就是了有我在雍州就没有谁能找你的麻烦。至于他们敢不敢我就不作保证了我只保证他们有来就无回所以你主祀的普天大醮肯定不会半途而废。”

  朱璇默默点头与对方口头道谢完全没有必要。

  吾洲瞥了眼白玉京方向你余斗既然拒绝那桩买卖那么白玉京就得付出一点代价了。

  吾洲收回视线望向那个坐在朱璇身边的中年男人问道:“听说你也精通此道?生前带兵打仗那会儿都会事先运筹?”

  男人笑道:“不敢当只是喜好并不精通。”

  在那鱼符王朝的京城私宅内精研星象和卜卦算筹的男人在书房内开辟一座隐蔽道场名为火珠林。

  吾洲笑道:“曹州狐听说你跟灵宝城那座显灵观的某位道士生前曾经同朝为官于兵法一道各有高低?”

  曹州狐说道:“兵法造诣不如他高他才是真正的用兵如神到了一种化境。”

  灵宝城的止戈宫类似碧云楼的镇岳宫地位超然而止戈宫辖下有三十六道观其中放马观又管辖众多道观其中有座显灵观声名不显观主是个年迈容貌的道士他与道侣在此隐居修行、著兵书这位道号“药师”的老人偶尔外出云游手持一根出自虢山的灵寿木手杖。却都不会离开止戈宫地界。

  朱璇说道:“论军功曹先生丝毫不弱于对方。”

  身边男子曾被视为国之胆魄拓边功臣第一人。死后被帝王追赠太尉谥贞武。

  曹州狐与那位以英灵姿态进入白玉京修道的显灵观道官两位绝代名将生前齐名双方美谥相当就连死后墓葬规格也一致。

  吾洲扯了扯嘴角略带讥讽语气“那就是一个内战无敌、一个外战无敌喽?不愧是国之双璧。”

  各座天下各朝各代人间名将不计其数吾洲之所以知晓对面这位不在对方功业只是对方在“年老”时曾有一番自述。

  早年吾洲听了一耳朵就顺带着记住了此人的名字。

  少年十二三做贼不惜身亡命之徒亡赖贼路上逢人就杀。

  十四五为难当贼稍有见识见道上有不平事有所不惬则杀。

  弱冠之龄为将统兵是为佳贼临阵杀敌身先士卒见贼杀贼。

  为大将为帅领将以杀止杀以杀人剑救世救乱世百姓于死地。

  曹州狐微笑道:“阳间百年事弹指一挥间功名事业成就有限。何况比起浩然绣虎蛮荒文海我们这些所谓领兵打仗的武将真就都只是功在一时一地的匹夫之勇了。”

  其实这次朱璇赶来九峰山是想要得到吾洲的两句“准话”暂时只得到了其中一句故而朱璇还不愿意就此告辞离去。

  吾洲先后察觉到两处异象一在汝州鸦山一在殷州大潮宗。

  后者还在吾洲预料中前者就有点莫名其妙了金桐道场那位翥州羽客怎么跟林江仙不对付了?

  其实吾洲在炼物之外还擅长术算和观天。

  只要资质足够好学什么都很快。旁人羡慕不来。

  能够被她视为道友的青冥修士屈指可数其中就有汝州那个道号绿萍的朱某人此人不务正业颇为有趣。双方素未蒙面但是哪天见了吾洲愿意主动跟对方聊几句。

  记得曾经遇到一个道号纯阳的云游道士她也愿意高看一眼甚至在某一刻心如死水的她竟然动心了。

  可惜有缘无分。

  而且冥冥之中吾洲也察觉到这份心动的不对劲。但是这些年以来吾洲始终没能找到蛛丝马迹甚至连怀疑的对象都没有。

  否则以吾洲的境界和脾气一旦有了怀疑对象竟敢鬼鬼祟祟算计自己在这座青冥天下难不成是道祖借你的胆子吗?

  吾洲笑道:“丫头其实不用太担心白玉京那边以余掌教一以贯之的行事作风他是不会刻意针对你和鱼符王朝的。你真正要担心的反而是近期不举办玉清宫议事尤其是议事却没有任何一位道官主动提出这项议程余掌教不给出定论如此一来白玉京道官可就有回旋余地了。”

  青冥天下的各脉道官白玉京之外的一众山巅修士不管如何非议余斗只在一件事上没有任何指摘那就是余斗从不徇私。

  余斗进入白玉京之前的三位挚友其中一人死在了天外天。余斗当初选择放行再将其亲手斩杀。

  曾经自号垢道人的刘长洲就这样死在余斗剑下紫气楼才有了后来的姜照磨。

  一位曾经被誉为“敢叫海岳听安排”的飞升境符箓大修士更是死在余斗剑下。

  而且是那种山上最为彻底的魂飞魄散真正意义上的身死道消再无转世可能。

  而这位修士的道侣自号“黄叶道人”。正是飞升境女子剑修宝鳞。

  正是道号“天墀”的邢楼在余斗的修道中前期出力极多帮助极大甚至不惜将某件至宝转赠好友余斗。

  邢楼之于余斗可谓亦友亦兄。

  所以余斗在天外天剑斩当时已经走火入魔的刘长洲天下道官还能理解几分。

  但是余斗杀邢楼不可谓不惊骇天下。要知道当年白玉京的那座镇岳宫烟霞洞黄界首都已经做好开门接纳邢楼的准备了。

  朱璇松了口气。

  吾洲眯起眼呦呵有嚼头。

  回头打探一下看看玉清宫议事期间是谁来与两位掌教询问此事。

  所以吾洲就顺水推舟卖了一个人情“朱璇只要你不去篡改占卜结果你就肯定不会被抓去镇岳宫烟霞洞。”

  朱璇赶忙起身打了个稽首。有了吾洲的这句话朱璇和鱼符朱氏就等于吃了一颗定心丸。

  吾洲调侃道:“璇丫头既不要斗米恩升米仇也别觉得大恩大恩无以为报。”

  朱璇重新落座赧颜道:“岂敢。”

  吾洲移动桌上的竹筹以心声微笑道:“殷州朝歌所求无非是人间出个真天子她好协灵配乾。”

  曹州狐点点头心中了然。

  朱璇感叹道:“真是通天手段朱璇自愧不如。”

  吾洲笑道:“你只是还很年轻再给你几千年岁月来精心谋划一事不会比朝歌差。”

  曹州狐问道:“这次跟随陛下一起来九峰山觐见前辈我有一事要与前辈请教。”

  吾洲点头道:“说来听听。”

  曹州狐问道:“白玉京就不能将所有化外天魔皆凝为一粒芥子大小再将其严密关押起来?难道是因为练气士的心魔源源不断出现人间每一位练气士就成了化外天魔的源头活水故而堵不如疏?”

  吾洲反问道:“芥子大小?是大是小?”

  曹州狐一时怔住。

  吾洲嗤笑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天外天的化外天魔如何治本一直是白玉京历代道官孜孜不倦追求的“最大成就”没有之一。

  以至于有传闻谁能够解决这个天大的难题谁就有希望从道祖手上接任青冥天下。而道祖也可以放心远游追寻道外有道了。

  甚至不单单是白玉京诸州大修士也都对此苦思冥想不惜耗费心神、消磨道行也希望能够找出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可惜万年以来道法剑术符箓神通……任你如何组合搭配打造什么阵法依旧都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手段甚至有些法子已经被事实证明非但无法压胜化外天魔反而是负薪救火。

  吾洲修道生涯很空闲所以她也想要解决这个悬而未决的万年难题。

  历史上最接近真相、敢下定论说“本题有一解抑或完全无解”的有两个人。

  分别是白玉京大掌教寇名玄都观孙观主的小师弟。

  但可惜一个尚未打造出足够多的“计量工具”一个更是半道身死属于半途而废了。

  “假设可以将全部化外天魔视为一位十五境修士。”

  吾洲缓缓道:“集合。穷举法。描述言语名实。剑术符阵区分。文字无相绘像。赐名无序有序空集不空……”

  吾洲这番见解其实与陆沉泄露给陈平安的看法不谋而合。

  大掌教寇名在卸任青翠城城主之后其实就一直致力于解决化外天魔一事为此亲手打造出浑仪与浑象“标注”化外天魔。

  但是最大的难题在于寇名发现想要完成心目中设想的这架仪器自身学识太窄术法神通太少故而道力不够心力不济。

  这才有了大掌教寇名在白玉京的神秘消失一气化三清。

  吾洲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曹州狐笑道:“不是我看不起你这件事根本不是你们可以触及的高度。曹州狐听劝吃饱饭以后别去琢磨这个了至少我可以下个定论于你而言毫无意义空耗光阴罢了还不如抽出身来赢得一些人间声名。天高地厚天之所以高是为了让所谓聪明绝顶的你们不碰个头破血流地之所以厚就是让你们这些总喜欢尝试着蹦跳摸天的聪明人落地时不至于是一张簿纸阳间一踩就破。”

  曹州狐抱拳笑道:“受教。”

  吾洲挥挥手“都回去吧本分做事大有作为。”

  岁除宫。

  今天来了一双远道而来的道侣老人手持灵寿木杖面容老却无老态。

  他的道侣执红拂立于身侧她不是那种一般意义上的美人极有英气。

  宫主吴霜降亲自待客带着他们登上那座鹳雀楼在顶楼观看大江滚滚东流和那座好似中流砥柱的歇龙台。

  下了楼就去往歇龙台吴霜降喊上了楼内的掌籍道官高平江心歇龙台那边的八风亭内有石桌棋盘对弈其中最是风雅。

  登上江中岛屿一起走向山巅凉亭的时候手持木杖的老人笑道:“谢过吴宫主当年赠书之恩。”

  吴霜降笑道:“李药师是张元伯送你的兵书谢我作甚。”

  手持红拂的女子言语无忌“吴宫主何必装傻扮痴张元伯若无得到你的授意岂敢结下这桩因果。”

  吴霜降微笑道:“张铣姑娘还是果敢如旧风采不减当年。”

  李药师说道:“当初没有进入岁除宫修道选择白玉京灵宝城落脚是我辜负了吴宫主一番美意。”

  吴霜降摇头道:“没什么豪杰不受命运摆布。”

  张铣叹了口气“吴宫主是在夫子自道吗?”

  她当年能够与夫君结为连理其实很大程度上还要感谢那个张元伯的牵红线当月老所以此次才有此次的联袂做客岁除宫。

  吴霜降笑着不说话。

  因为他们这趟登楼、登岛都没有刻意遮掩行迹所以很快就有一拨人赶来凑热闹早早待在凉亭等着了。

  其中便有道号“洞中龙”的张元伯仙人境。乍一看就只是有个酒糟鼻的邋遢老翁白衣白发老态龙钟。

  张元伯这辈子最喜欢喝酒但是每次都喝得很慢。老人公认有桌上饮酒三板斧呲溜眯眼打哆嗦。

  歇龙台本是张元伯的道场程荃他们一来老仙人就主动搬家了。

  别看如今是个糟老头模样年轻那会儿也曾蓄大髯游戏红尘酒量之好更是堪称雄壮。

  山上君虞俦与头别一根翠竹发簪的谢春条是道侣汉子矮小精悍妇人却是身材壮硕站在一起实在难说般配。

  吴霜降的嫡女吴讳道号“灯烛”。

  但是岁除宫的二把手守岁人白落今天没有露面。

  这个青年容貌的岁除宫私箓道官被吴霜降昵称为“小白”一看就是那种从不发火、很好说话的人。

  亭内没有外人这会儿虞俦跟道侣正在卿卿我我汉子伸手摸向谢春条的大腿掌心轻轻摩挲这弹性那些骨瘦如柴的所谓美人能有?年轻人懂个屁。

  谢春条一拳砸在自家汉子的手背上疼得虞俦抬起手使劲晃荡胳膊。

  这男人就跟色鬼投胎似的晚上也折腾白天也折腾没完没了这会儿宫主和客人马上就要到山顶了还敢这么不正经。

  两位剑修一老一小在吴霜降现身山巅之前御剑而至。

  程荃早在御剑途中就远远瞧见了凉亭内的调情走上凉亭台阶笑呵呵道:“若是解了发髻岂不是小子握缰绳骑乘大马。”

  虞俦先是眼睛一亮继而臊眉耷眼道:“不敢没尝试过不晓得其中滋味如何。”

  最喜欢说荤话的谢春条还怕这个?妇人抛了一记媚眼给程荃“可惜只是嘴上功夫了得就是不晓得‘剑术’的高低长短。”

  程荃哈哈笑道:“有了嘴上功夫难道还不够?”

  妇人笑道:“你这种老光棍除了耍嘴皮子估计连临阵擦枪的机会都没用过吧?”

  程荃身边那个稚童模样的剑修没好气道:“你们俩这么聊恶心不恶心?”

  原本有些醋意的虞俦唉了一声他竟然还不乐意了“纳兰烧苇觉得恶心耳朵长在你自个身上有本事你别就听啊。”

  纳兰烧苇忍不住骂了一句娘“你们俩真是绝配。”

  本来还要跟妇人拌嘴几句的程荃看到山巅远处的身影便将到了嘴边的荤话咽回肚子。

  在家乡那边论吵架程虔就没怎么输过只服一个人曾经在城头并肩作战的隐官陈平安。

  其实也是不太服气的因为陈平安吵架喜欢用浩然各种方言程荃完全听不懂啊还怎么吵。

  曾经在倒悬山鹳雀客栈当伙计的吴讳当时“少女”化名年窗花她忍不住问道:“程荃陈平安骂人本事真有那么神?”

  印象中陈平安两次路过倒悬山都是下榻自家鹳雀客栈那位背剑少年瞧着温文有礼很淳朴啊。

  程荃点头道:“厉害很厉害我跟某个废物加在一起都吵不过隐官大人。要是不信你问纳兰老剑仙他也领教过。”

  纳兰烧苇点头道:“是很厉害先是开了间酒铺再去避暑行宫说话就愈发阴阳怪气了一字一飞剑可以戳人心窝子。”

  吴讳说道:“那就是你们剑气长城的风气有问题了我记得陈平安第一次到倒悬山的时候彬彬有礼规矩得很别说吵架了跟人红脸都不会。”

  估计陈隐官若是在场就要给她竖起大拇指了再由衷赞叹一句年姑娘真是慧眼如炬。

  谢春条掩嘴笑道:“确实是个正经人除了皮肤黑了点瞧着瘦而已身子骨结实着呢。记得某次在那客栈走廊狭路相逢我走路不稳一个崴脚摔向少年郎你们猜怎么着好家伙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怜香惜玉先忍住下意识就要出拳的冲动再侧过身躲避眼睁睁看着我摔在地上最后才问一句你没事吧?”

  虞俦夸赞道:“咱们隐官大人真是个正人君子!”

  嘴上这么说汉子实则心中腹诽遇到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丰腴美人这都不揩油是眼瞎还是昏头啊你陈平安是傻子么。

  总计十六位来自剑气长城的剑修如今九人在白玉京六位在岁除宫一人在蕲州玄都观。

  其中作为护道人的元婴境老剑修程荃就在岁除宫那只棉布包裹的剑匣就放在歇龙石。

  明面上是十六人其实是十七位剑修来此天下真正的护道人自然不是只有元婴境的程荃。

  如今担任岁除宫祖师堂记名供奉的老剑修好像解开了某个心结前不久主动跟岁除宫讨要了一份私箓道牒成了道官。

  同时获得私箓度牒的还有一个稚童正是剑气长城巅峰十剑仙之一的纳兰烧苇在宗门金玉谱牒上边就用了本名。

  “老剑仙”凭借剑匣内藏着的那盏续命灯转世岁除宫极有诚意拿出了一副飞升境剑修的珍稀仙蜕。

  这些日子“道童”模样的纳兰烧苇经常去鹳雀楼找那个高平下棋用纳兰烧苇自己的话说就是棋力相当有输有赢。

  程荃说话一向直截了当用屁股想都知道你就没赢过一次屡败屡战精神可嘉难怪上辈子可以当剑仙。

  纳兰烧苇也懒得跟这个嘴欠的家伙一般见识。

  张元伯问道:“李药师是跟宫主手谈还是与高平下棋?”

  纳兰烧苇说道:“何必高平出马我来负责待客也是不差的。”

  高平是岁除宫的掌籍道官还有个头衔叫“文学”拥有两个道号“太行”和“走戈”。

  成了棋友加上高平对弈的时候喜欢与纳兰烧苇询问剑气长城最后那场战事的细节一来二去就混熟了不苟言笑的高平就多聊了几句自称是一个败军之将罪无可赦的亡国罪人。如今无事可做就只想要纸上谈兵一场。

  纳兰烧苇也不愿意刨根问底。

  关于浩然、五彩两座天下那个好像无所不知的宫主吴霜降给纳兰烧苇透露了不少内幕。

  纳兰彩焕这孩子混得不错都当上雨龙宗的宗主了。

  高野侯是纳兰家族的女婿如今更是飞升城泉府的头把交椅。

  一听到“出马”虞俦就开始浮想联翩了想要跟她打个商量自己今晚能不能骑一次马他悄悄抬起手肘“本想”轻轻敲一下道侣的胳膊“一个不小心”撞山了。

  结果就被谢春条一巴掌摔在脸上耳光响亮打得汉子差点没当场趴在地上。

  站在歇龙台山巅看了眼岸边的鹳雀楼李药师忍不住感叹一句“欲上高楼去避愁原来高处都是愁只等愁客带下楼。”

  功成身退之后死而为灵承受香火祭祀再到进入白玉京灵宝城隐居避世。

  李药师其实一直维系着阴神出窍远游的状态分身当个行走人间的云游郎中悬壶济世金针度人。

  作为私人道场的显灵观内真身所在的书房则被李药师命名为“有道室”。

  前不久灵宝城曾经有一位女子副城主登门拜访显灵观言下之意是希望李药师能够出山统率一城两楼辖境内的道官。

  但是李药师只给一句类似谶语的答话“太平花接海棠花。”

  其实像李药师这样的英灵白玉京五城十二楼还有不少或显或隐。

  至于具体数量李药师没有细究想来至少在三百以上。

  此刻岁除宫其实还有比李药师和张铣更早来此做客的师徒三人。

  只是他们暂时隐居在一处山水秘境撮合山那边。

  宝鳞的两位亲传弟子吕蚁和邱寓意如今都见着了那个蔡道煌尤其是那位少女剑修最喜欢与这位老先生问些历史上的天作之合姻缘。练剑之余其实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的少年就只是看着她与蔡道煌问这问那少年眼中都是少女。

  宝鳞已经得知那位道号巨岳的高孤天下炼丹第一人已经同时卸任华阳宫宫主和地肺山山主。

  这本身就是一种华阳宫与岁除宫的遥遥打招呼。

  这意味着那场具体时日暂时未定的问道白玉京高孤肯定会与她和吴霜降同行。

  既然吴霜降先前亲口承诺他会亲自指点两位嫡传弟子的修行。

  闻弦知雅意宝鳞再笨就猜到某个真相了。

  接下来那场联袂问道白玉京她心存死志做好了一去不回的打算。最终结果也肯定如此。

  但是吴霜降却留有后手还能活着返回岁除宫。至于他如何做到这种事宝鳞没兴趣知道。

  这没什么。宝鳞没什么不甘心的。

  如此最好。

  他们这些擅长下棋的不都有先手中盘和收官。

  秘州。

  位于青冥天下最北方山运雄厚一州山脉绵延却都不高唯有闰月峰一枝独秀高出万千群山。

  闰月峰的山脚有条弱水流过。

  月明星稀坐在此山巅修士仿佛抬手就可以摘下一轮明月。

  陆台醉卧大石上双手枕头翘起腿身边坐着一心想要睡他的袁滢。

  袁滢好奇问道:“你怎么多出个副宗主头衔了?”

  按照先前约定好的排排坐吃果果尚未过门的夫君陆台他就只是顶替辛苦当个首席供奉。

  结果各州山水邸报都不是这么说的。

  袁滢当然不介意这种事情只是师行辕就有点怨言了她倒不是嫉妒陆台多个虚头巴脑的“显赫”身份说是这种事情都不跟大伙儿打个商量先前师行辕为此离开茅屋跑去找陆台兴师问罪当时忙着制作墨模的副宗主大人抬起双手双指并拢轮番戳向那位气势汹汹的女冠一口一个放肆、大胆怎么跟副宗主和首席供奉说话呢……这么不当个人差点就挨了顿打。

  最后还是张风海说了句和稀泥的话师行辕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当个副宗主。

  气得师行辕当场脸色如霜摔了袖子转头就走。一座宗门如此儿戏?!

  陆台当时望向女冠背影大义凛然道:“为了帮助自家宗门更快打出名气我个人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这么光明正大、有理有据的说法竟然都说服不了师行辕气得陆台撮指吹了声口哨将那条“陆沉”骗入屋内陆台再一脚踩中狗尾巴蹲下身伸手按住狗头气呼呼教训道:“狗子!狗是真的狗都怪你每天光吃饭不干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专心制墨的辛苦忍不住说道:“滚出去。”

  陆台就抓住那条狗的脖子丢出屋子。

  辛苦说道:“还有你!”

  陆台就一个扑倒在地当真翻滚出了屋子。

  辛苦黑着脸。

  张风海笑道:“还可以让他滚回来。”

  宗门之内关系和睦相亲相爱可见一斑。

  今宵清净松风停歇人间东南与西北山光忽然落弱水浮白月。

  张风海走出道场手里拎了两壶酒先丢给陆台一壶再脚尖一点身形飘落在一块临崖石头那边。

  也不落座站着饮酒远眺山外风景。

  离开镇岳宫烟霞洞张风海只做了两件事一明一暗。

  说服武夫辛苦以闰月峰作为宗门根基所在。如今此事已经天下皆知。

  还有一件事就是继续先前在烟霞洞内的那场大道推演。

  最终在陆台的辅佐、帮助之下张风海得到了一个文字更为清晰的确凿答案。

  之前张风海只能在那块长条泥板上边演算出一句寓意还比较模糊的“道丧三百年而得此君”。

  结果就是改了两个字。

  三改五此改陈。

  便是一句“道丧五百年乃得陈君”。

  不同于上次的文字排列此次张风海得出九字谶语作一圆环就像一句铭刻在玉镯上边的回文诗。

  当时陆台见到这句谶语之后故作一惊一乍急得跳脚在屋内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嘴上碎碎念说莫非是说我的朋友此事绝对不能让白玉京知晓张宗主小的这就给你磕头了……

  但是屋内双方心知肚明所谓“道丧五百年乃得陈君”其实是说白玉京大掌教寇名。

  骊珠洞天福禄街李氏坟头楷树家族主妇偏心二子某次家族习俗妇人曾经听到“凡桃俗李”都不生气她还给了喜钱但是当她听到“李代桃僵”竟然动怒了……长子李-希圣他的弟弟妹妹分别名为李宝箴李宝瓶。

  北俱芦洲一个叫青蒿国的偏远小国某座州城内名为洞仙街的地方李-希圣曾经在此落脚街坊中有个读书人名为陈宝舟。

  转头瞥了眼站着喝酒的张风海陆台调侃道:“宗主这么杵着玉树临风当然是玉树临风的只是摆架子给谁看呢。”

  张风海置若罔闻。

  陆台不得不承认修道天才当中也是分档次的张风海就属于最顶端的那种天才陆台这辈子就没有见过资质这么好的人。

  张风海问道:“三百年也好五百年也罢假设大掌教要等这么多年之后才来收拾山河在这之前难道天下就这么乱着?”

  陆台幸灾乐祸道:“现在终于知道算命道士的尴尬之处了吧?绕来绕去终究绕不出一个‘天命果如此我当在何处。’”

  张风海默然。

  陆台坐起身喝了一大口酒吧唧吧唧嘴确是好酒。

  袁滢貌似嘴馋道:“给我也喝一口呗。”

  陆台瞪眼训斥道:“吾未见好色如好德者也!”

  其实袁滢资质也好可她就是太惫懒了一个姑娘家家的成天想着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成何体统!

  袁滢哈了一声。

  陆台随口说道:“蛮荒天下也出了几个厉害人物。张宗主咱们啥时候才能够会一会他们几个?”

  张风海说道:“在我和辛苦各进一步之前除非有五个飞升境才敢说联袂游历蛮荒无大意外。”

  陆台叹了口气“那你跟辛苦都努把力。”

  袁滢哈哈大笑起来。

  张风海知道陆台所说的那几个“厉害”人物。

  斐然绶臣周清高。

  都是如今蛮荒天下最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两位破境都还没几天的飞升境剑修作为蛮荒共主的斐然身份最高但是在山上山下依旧是绶臣威望最高。

  至于本来名叫木屐的周清高更多还是因为他是文海周密的关门弟子再加上又是一年到头与斐然形影不离的左膀右臂所以经常抛头露面才被蛮荒山上所熟知。

  事实上仍是小觑了周清高的运势。

  周密对这个亲自赐名的嫡传弟子昔年甲申帐的少年领袖不是一般的青眼相加。

  如今周清高的阳神身外身是周密亲手炼制旧王座大妖白莹遗蜕而来此外还有黄鸾、切韵的的两副遗蜕都嵌入了周清高的魂、魄当中。这还不够周密专门给这位弟子留下了一门量身打造的仙术当年师父是如何从柳筋境一步登天的弟子就按部就班直接跻身玉璞境。

  不到十年周清高就是仙人境了。

  这都跳了多少级台阶?

  更不谈周密将相当一部分的藏书秘本都留给了这位喜好读书的关门弟子。

  显而易见再给周清高一些修道岁月例如三五百年?极有可能术法驳杂的他就是蛮荒天下的柳七。

  再多给些年头周清高大道成就高度比起柳七只高不低至少是齐平的例如都在十四境。

  作为周清高大师兄的剑仙绶臣被师父赠予三件仙兵品秩的佩剑。

  倒是他的那个师姐流白只得到了一件仙兵和一件半仙兵名为“小洞天”的法袍和一顶与之搭配的碧绿芙蓉冠。

  陆台一手拎酒壶一手轻轻拍打膝盖用乡音反复唱着一首诗歌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幽州。

  夜幕沉沉古战场遗址涿鹿地界一座名为金华观的小道观位于虎鹿镇边上。

  朱鹿辗转难眠既然睡不着觉干脆就走出客房在庭院散步结果发现陆沉就蹲在台阶那边借着月色看书。

  一看到这位白玉京掌教朱鹿就心情复杂曾经在此当过知客道士的陆沉都是约莫百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的旧事了。

  由于道观属于私箓丛林名声不显自有名声不显的道理就是观内无高人上任观主就只是苦熬出来的洞府境。

  这次重返道观陆沉敲开门就开始胡说八道什么小道不才祖籍曲辕道号散木与好友云游至此暂作休歇盘桓几日就会离开贫道在此先行谢过……

  道观再小被蹭几顿斋饭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结果当天入住道观的陆沉带着朱鹿到了斋堂朱鹿就察觉到不对劲陆沉上了饭桌就只是低头扒饭观主问话的时候也坚决不抬头哪怕如此“陆沉”依旧被被现任住持道士认出来了一拍桌子就开始破口大骂老道士也顾不得什么道官身份、礼仪讲究了若非被观内一众道士拉着那个须白皆白的老道士可能都要与这个“自家知客道士”拳脚相向了。

  道观本来就穷当年担任知客的陆姓道士却是大手大脚惯了的假公济私这个王八蛋经常呼朋唤友来道观这边大吃大喝。

  若只是如此道观也就忍了问题在于“陆气”在卸任知客那天趁着月黑风高将观主和三都五主一大帮老家伙们辛苦积攒下来的黄金细软一卷而空做出这等丧尽天良勾当的道士临行之前竟然还在大殿墙壁上写一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而当年率先看到这句混账话的就是当时还是扫地道童的现任观主了。

  事实上道童与知客陆气在天之前关系还是很好的孩子曾经最喜欢听陆知客吹牛皮不打草稿。

  从孩子变成老道士的观主打死都没想到这厮竟然还有脸来骗吃骗喝不得新仇旧恨一起算账才甘心?

  毕竟来者是客动手打人是不好但是老观主一方面让一众道士小心巡夜一事别松懈了再让现任知客长点心屋内木炭用完就算了灯油也别添了让那个姓陆的斋堂就别去了观内会单独送饭到屋内馒头就粥顿顿管饱。

  所以陆沉今夜看书才会看得如此辛酸。

  道观附近有一座高山一位过路的紫衣僧人在此歇脚瞥了眼小道观咦了一声显然十分意外。

  他跨出一步径直来到道观门外轻轻敲门便有余音袅袅回荡在道观某座庭院内韵律古怪如敲木鱼如诵唱宝诰。

  “斩灵鳌而正四极抟黄土而万物生。”

  朱鹿在院内走桩练拳闻声转头望向陆沉。

  陆沉收起书本咳嗽几声思量片刻也有答复。

  “携手煮笋苦竹寺却下踏藕荷花洲。”

  朱鹿听得一头雾水这是陆掌教与世外高人的暗语?

  陆沉压低嗓音说道:“我乱说的输人不输阵气势得有。”

  朱鹿还真就相信这句话是真话。

  陆沉说道:“门外那个僧敲月下门的化名姜休。”

  朱鹿满脸震惊当真是他?!

  最新天下候补十人虽说人数有点多有二十一人但是唯一一个被榜单确定“天下第十一”的候补领衔修士就是僧人姜休。

  其余二十人才是名次不分高下。

  陆沉点点头“贫道的身份就晾在这边自然日常往来无低手以前这座道观不理解贫道的良苦用心总觉得那些飞升境是来这边混口饭吃的江湖骗子可把贫道这个道观知客给委屈死了。”

  朱鹿深呼吸一口气已经做好了迎接那位高人的准备不曾想陆沉笑道:“跑了。哦不对是走了。”

  差点就要挨一剑。

  陆沉歪着脑袋摆出竖耳聆听状片刻之后蓦然跺脚先对观主直呼其名然后高声道:“怎么待客的贫道有功于道观要喝酒吃肉!”

  朱鹿抬手扶额打定主意她以后再也不跟着陆沉一起云游四方了。

  并州青神王朝。

  姚清从殷州大潮宗返回发现白藕就在府上而且神色郁郁。

  姚清假装不知内幕笑问道:“怎么了?”

  白藕解释道:“那位碧霄洞主前不久带着一个叫‘陌生’的陌生剑修如今他们就在京城后者在给傅玄介传授剑术。”

  姚清说道:“这是好事啊国师何必苦着一张脸。”

  白藕愈发苦闷。

  姚清忍俊不禁安慰道:“行了不就是被碧霄前辈训斥了几句嘛多大点事你都是当国师的人了心胸开阔些。”

  白藕憋屈不已哪有这么简单先前双方碰头她不过是多问了几句那个臭牛鼻子老道除了劝她别多管闲事连你一并骂了。

  姚清微笑道:“碧霄前辈可不是谁都骂的寻常道士没有这份待遇。”

  白藕看了眼亦师亦父的姚清对方笑着伸出手指在嘴边示意白藕少说话那位前辈在听着呢。

  汝州南山国长社县灵境观。

  名叫陈丛的常住道人少年喜欢蹲在道观门口看风景路旁有两排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春天里的映山红开花如火。夏天的夜里洒在山路的月光明亮得像是冬天里的霜。

  山外一片属于自家道观的柿子林柿柿如意吃着一颗柿子就念着一句事事如意。

  冬天的和煦阳光里每逢有山风路过道观吹过槐树簌簌作响就像下了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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