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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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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也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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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檐下烟雾袅袅雾里看花一般的世情。

  范峻茂问道:“知道是哪位陪祀圣贤住持梓桐山的封正典礼吗?”

  陈平安摇摇头“不好说暂时确定的只有披云山和掣紫山分别是大先生和周国旧朱荧王朝地界剑修比较多。”

  范峻茂说道:“有机会跟范二喝顿酒劝劝他老大不小的年纪了还是打光棍不像话赚钱就那么有意思吗?一年到头半点不闲着稍有空闲也是跑去跟账房先生和百工匠人厮混在一起到底图个啥每天打着算盘对着账本傻乐呵。”

  陈平安笑道:“有些人天生就单纯喜欢挣钱很纯粹跟武夫学拳剑修练剑差不多自得其乐。范山君放心好了我肯定会主动找范二喝酒。”

  范峻茂起身笑道:“要不要我把曹涌喊出来他的好事被你给搅黄了可别落下心结山水神灵都长性着呢。”

  陈平安点头道:“你就说我请他出来聊两句。”

  魏檗站起身拍了拍袍子“我跟着一起。”

  陈平安不适合回去一趟再拉着淋漓伯找地方单独私聊痕迹太重了。今天议事的哪个不是公门修行到化境的人精。

  范峻茂又是个说话不靠谱的官场的弯弯绕绕一句话里藏着好几个意思她大概就只有蒙童水准魏檗不太放心。

  去御书房的路上范峻茂以心声问道:“魏檗陈平安在避暑行宫也是这么当官的?”

  魏檗哑然失笑“反着来就可以了几个意思用一句话说明白说话和听话的双方都不费劲。或者干脆不说话剑修讲理还不简单何况那里还是剑气长城。”

  范峻茂点点头“懂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魏檗笑而不言不予置评。

  范峻茂说道:“魏夜游你是不是没有听明白我这可是一语双关对剑气长城和浩然官场有褒有贬的。”

  魏檗微笑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你范山君跟我聊这个不就等于跟周首席谈挣钱如何轻松与小陌先生说礼数吗?

  就像先前晋青在议事过程当中故意调侃几句陈平安什么一拳就倒二掌柜什么单枪匹马大剑仙看似插科打诨岂是没有用意的。第一是提醒在座陈平安的末代隐官身份。其次是为陈平安做铺垫引出陈平安后边的那句“自嘲”元婴境而已当不起剑仙一说。

  毕竟如今整座浩然天下都在猜测陈平安到底是什么境界如何能够做成城头刻字的壮举飞升境剑修还是更高?

  若真是一个飞升境起步的剑修有此个人实力再加上大骊国师的身份那么以后每次在大骊御书房还商议个什么。

  可一旦陈平安的境界当真只是元婴哪怕明天就是玉璞或是仙人境对于在座的一洲高位神灵而言就都觉得可以谈事情了就像陈平安自己说的是那种有商有量的议事。

  至于陈平安为何故意如此淡化境界一事魏檗倒是很能理解不宜起调太高万事最怕开头太容易。

  剑修适合战场不适合官场。

  在屋内与一位熟识山神闲聊的曹涌很快走来这边陈平安已经收起烟杆站在廊下等着这位旧钱塘长。

  陈平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以心声说道:“淋漓伯你举荐的折江水神伍芸我只是有所耳闻一直没机会接触岑文倩却是我的朋友所以在这件事上我是有私心的。以后有机会去云水宫喝酒再劳烦淋漓伯帮忙引荐带我去折江水府登门赔罪。”

  曹涌听过之后点头道:“很高兴陈国师愿意与我如此坦诚相见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至少在我这边就无需解释了。至于伍芸那边陈国师且宽心不必多想这次举荐他补缺钱塘长本就是我自作主张根本就没跟他打招呼当不成这个钱塘长以伍芸的脾气非但不会迁怒陈国师说不定还要喝两盅炒几个下酒菜庆祝庆祝。”

  说到这里停顿片刻曹涌蓦然而笑“伍芸以前就看不顺眼正阳山那帮剑仙老爷还有过节唯一一次给正阳山主动送钱就是通过镜花水月观看那场宗门典礼当时他一高兴就砸了好几颗谷雨钱说这个钱花得值。”

  陈平安忍俊不禁继续以心声笑道:“稍后陛下那边可能会商议齐渡百年之内剩余的几个走渎名额我先前已经跟长春侯打过招呼了碧霄宫愿意让出剩余的那个名额。”

  山水有异大渎高位水神所在府邸不同于山神前者往往悬挂两块匾额例如杨花的长春侯府和碧霄宫大渎侯府是文庙封正的衙署碧霄宫则是水神杨花的道场名称。曹涌这位七里泷风水洞出身的老蛟也同时拥有淋漓伯府和云文宫两块匾额。如今都传言北俱芦洲的济渎灵源公沈霖的那块“德游宫”匾额就出自某人的手笔。

  先前曹涌曾经亲笔书信一封至落魄山有事相求云水宫已经用掉一个大骊朝廷给出的大渎走水名额但是曹涌还需要一个恰好杨花那边一直留着不用曹涌就希望陈平安能够帮忙与碧霄宫那边牵线搭桥与杨花讨要那个名额。

  曹涌如释重负如此一来对老友伍芸就算有了个不错的交待。

  正是折江水神府的一位供奉也是伍芸的挚友是蛟龙之属出身到了金丹瓶颈急需靠着大渎走水来跻身元婴境。

  官位升迁一事不是不重要可到底不如祠庙金身高度的提高来得稳妥且实在。

  其实伍芸对于补缺钱塘长一事就像曹涌说的兴趣缺缺。

  尤其是今天陈平安提及神位流转一事等于是打通了数道壁垒一旦那位折江水府佐官走渎成功还怕没有官位?

  神灵之属最不缺的就是光阴。

  曹涌说道:“这个走渎名额有价无市实在是太过珍贵了关键是伍芸的那位朋友走渎一事拖延不得再拖下去就要大道堪忧了否则我也不会跟陈国师开这个口。”

  陈平安打趣道:“曹兄打个不太合适的比方就像跟人借了十两银子找人借钱的人口口声声说这十两银子能值一百两银子生怕借出钱的一方不晓得卖了一个多大人情怎么曹兄就这么家大业大生怕我不讨债?”

  曹涌大笑不已“都好说讨债喝酒两不误。陈先生如今可谓兼官重绂想来只会越来越事务繁忙不这样怕陈先生不会光临寒舍啊。”

  陈平安微笑道:“帮人帮己何必言谢。礼尚往来细水流长。要说喝酒我还真没怂过除了刘剑仙酒桌上谁都不怵。”

  曹涌点点头“陈先生以后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只说我云水宫与钱塘水府两处都好说。”

  言外之意无论是大骊国师的陈平安还是落魄山的山主或是一见投缘且攒下了两份私谊的“陈先生”曹涌的淋漓伯府和云水宫与昔年部属扎堆的钱塘水府都会将这份人情记在心里。哪怕陈平安不需要但是例如将来落魄山的谱牒成员下山游历路过两地定然是座上宾。

  与陈平安告辞一声进了御书房曹涌与座位相邻的长春侯点头致意以表谢意。

  杨花不明就里她只是出于礼数与这位淋漓伯点头还礼。

  事实上这个走江名额是陈平安自己跟皇帝宋和讨要而来。

  御书房内按例不得心声言语何况以曹涌的性情和杨花的行事风格小朝会结束后各自打道回府碧霄宫和云水宫都不一定会有书信往来。而且就算曹涌主动与杨花联系杨花又不是范峻茂她肯定不会直接给淋漓伯府回信一封解释并无此事。毕竟她是太后南簪一手提拔起来的大渎侯爷杨花需要步步为营坐稳官场位置不允许她像范峻茂那么说话做事。

  陈平安摸出烟杆重新回到台阶那边因为最早是陈平安和佟文畅先蹲着抽旱烟璞山山神傅德充就挑了个位置两位山君一左一右衬托出陈国师的居中位置。方才陈平安起身去跟曹涌闲聊回来后好像不愿多走那两步路就很随意地蹲在傅德充身边便换成了这位中岳储君之山的山神居中。

  傅德充犹豫了一下就没有说什么。

  陈平安开口笑道:“卢白象当年选择在璞山落脚这些年来傅山神照拂很多。”

  只说一事便可见真性情。

  当初卢白象的嫡传弟子元来就是在璞山地界寻见了一桩不小的仙家机缘元来一个纯粹武夫竟然得到了一整座在璞山扎根的破碎秘境里边珍藏有两道旧朱荧开国皇帝埋下的金书玉牒龙气浓郁可以说是价值连城。照理说这可是璞山的山中私产元来等于是借宿的客人在人家院子里挖出一坛银子主人全部拿回去都是占理的最不济也该来个分账但是傅德充对此很无所谓说这些仙家机缘对山水神灵而言就是鸡肋有缘人得之是好事傅德充找掣紫山山君府签订了一纸契约不但都送给了元来傅德充的山神府那边还出人出力主动帮着卢白象师徒三人修缮秘境。

  傅德充笑道:“谈不上照拂我与卢先生性格相投一见如故。经常下棋我就没有赢过。”

  陈平安以心声问道:“傅山神对白玉京陆掌教比较推崇?”

  傅德充的书斋都命名为秋水灵府何况陆沉还有一篇《德充符》。

  傅德充坦诚道:“不是比较是很推崇我生前就对陆沉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惜神职低微缘悭一面大是憾事。”

  陈平安点点头“读书人只要稍微有点慕仙向道的就都绕不过陆沉。”

  傅德充小心翼翼问道:“听说陈国师与陆掌教早就认识?”

  陈平安笑道:“恩怨分明关系还不错。”

  傅德充羡慕不已。

  佟文畅难得主动开口说话问道:“傅山神你们璞山的古檀当下还有闲余木材吗?鹿角山和鸾山那边近期都在开辟府邸急需仙木缺口在上万斤左右。洪州豫章郡那边如今采伐院管得严是指望不上了。来之前两位山神都让我帮忙问一句看看能不能在你这边要个实惠价格。”

  傅德充脸色古怪。

  佟山君啊佟山君先前陈国师的那本册子就薄薄两页的内容你都没看?

  陈平安笑道:“傅山神做生意可得讲一个先来后到的规矩啊。”

  佟文畅恍然道:“怎么璞山檀木已经被落魄山包圆了?难怪我走出屋子的时候他们两个朝我使眼色。”

  一开始还以为是提醒自己别忘了跟傅德充捎句话原来是暗示自己别跟陈国师抢生意了?

  上次带着青同一起做客掣紫山陈平安顺便跟晋青谈妥了三桩山上买卖其中就有璞山的仙家檀木。

  旧朱荧王朝曾有四绝名动一洲剑修美人名砚古檀。

  其中璞山的檀木几乎可以与大骊洪州豫章郡的巨木齐名宝瓶洲中部各国宫殿、皇陵用木都取材于璞山。而以璞山灵府秘法制成的数种檀香有黄白青紫之异更是宝瓶洲练气士和帝王将相的心头好。

  此外就是在掣紫山辖境内建造一座采石场再就是大量购买雍江水域的一种特产河砂按照文庙重新编订天下山水神祇的金玉谱牒雍江水神和铁符江的神位与五岳储君之山和大骊京师城隍庙品秩相同都是正三品。

  上次在中土文庙之内陈平安曾经见到过那位走遍浩然九洲、看尽天下水脉、继而编撰出一部《水经》的郦老神仙不但见过当时还聊过一番闲天。老一辈学人的风采往往是学问越高心态越平胸襟宽广。

  雍江位于旧朱荧王朝境内古书《水经》有云四方有水曰雍。

  在陈平安递出那本册子上还有采芝山独有的一种“幽壤”。

  道号洞庭的灵飞宫湘君她先前在战场遗址开辟道场就与采芝山的山神王眷花大价格购买了数量可观的幽壤。

  而陈平安当时跟王眷谈的价格大概是湘君的一半还不到一点。

  所以落魄山的生意伙伴被陈平安写在册子上边的仅仅是今天屋内有座位的山水道场就分别有掣紫山梓桐山采芝山璞山雍江。

  至于披云山和魏山君那能叫生意伙伴?

  佟文畅问道:“陈国师桐叶洲的那条大渎开凿还缺不缺钱?”

  陈平安说道:“前中期所需的两笔神仙钱目前都已经有着落了至少三十年之内不愁钱。”

  佟文畅又问道:“约莫筹集了两万颗谷雨钱?”

  关于这件大事宝瓶洲议论纷纷在山上早就传开了都在猜测那座建造在云岩国京城的临时“祖师堂”如今账簿上到底躺着多少颗谷雨钱。

  比如陈平安之前在叠云岭做客饮酒山神窦淹就曾主动提及桐叶洲开凿大渎一事询问陈平安适不适合砸钱进去可别打了水漂都没个声响。陈平安就建议窦淹和岑文倩手头如果有闲钱不妨试试看。他会用一种类似青萍剑宗代持的方式让叠云岭和老鱼湖入股。

  最终窦淹便发发狠东拼西凑加上借债与几个要好的山神朋友拿出了四百颗谷雨钱寄给了落魄山。

  不过岑文倩还是没有参与此事原因很简单就一个字穷。如果说得好听点那就是两个字清贫。

  陈平安笑道:“不止。”

  傅德充好奇问道:“能不能说个大概数字?”

  陈平安说道:“不算中期投入的神仙钱只说第一笔已经到账的谷雨钱大概是三万颗谷雨钱。”

  青萍剑宗三千玉圭宗五千大泉姚氏两千皑皑洲刘氏一万玄密王朝郁氏两千。

  然后张直的包袱斋主动找上门又增加了四千颗谷雨钱。

  此外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谷雨钱入账多是桐叶洲还有点家底的各国朝廷和山上门派美其名曰共襄盛举。

  而王朱的东海水君府则一口气拿出了足足一万四千颗谷雨钱。这么一大笔神仙钱会作为中期预算暂时不动。

  傅德充咂舌不已。

  陈平安笑道:“不比我们齐渡开凿成本低桐叶洲那边开销要大很多各项支出细分的类别就多达一百二十多种。”

  佟文畅点点头“好事。”

  沉默片刻佟文畅说道:“如果钱不够了陈国师与我知会一声。”

  傅德充笑道:“佟山君有大手笔?”

  佟文畅摇头说道:“就只有一点积蓄三四百颗谷雨钱的样子吧钱不多只能算是一点心意。甘州山没什么挣钱门路我也不擅长经营之道论家底远远不如鹿角山和鸾山。”

  傅德充忍不住笑道:“佟山君你刚才说话的口气可不像是三四百颗的口气。”

  陈平安点头附和道:“就算哪天真缺钱了我都不忍心与佟山君开那个口。钱不多欠的人情倒是不小。”

  佟文畅咧咧嘴脸上难得有些笑容。

  傅德充想起一事问道:“陈国师就没有想过大骊这边?”

  陈平安摇头说道:“以后再说吧。”

  他确实犹豫要不要让大骊王朝参与到桐叶洲的大渎开凿一事当中。

  一刻钟的休歇功夫倏忽而过重新返回御书房议事。

  佟文畅虽然没有怎么看那本册子的第二页但是第一页的内容看得很仔细佟山君甚至还曾盘算一番浩然天下的剑道宗门有谁可以拥有两位飞升境剑修答案当然很简单一个都没有事实上在周神芝战死之后拥有一位飞升境剑修老祖师坐镇山头的宗门都没了。

  当然南婆娑洲那边齐廷济的龙象剑宗除外。

  傅德充本想厚着脸皮与陈平安请求一事能不能以后遇到陆沉帮忙递句话只是念头才起就被这位璞山山神给压下去。

  只因为当时陈平安在说自己与陆沉关系不错之前有四个字恩怨分明。

  ————

  在外门知客陈旧被竹枝派“赶出门”之后其实影响不大至多就是溪边再无那个垂钓的身影。

  接下来就是青灵国京城开始正式商议裁玉山续租和竞价一事起先是青灵国礼部、户部两位尚书一同出面竹枝派这边由掌律祖师凌燮亲自下山来这边负责竞价此外对裁玉山感兴趣的还有两个小门派只是底蕴都不如竹枝派。正阳山这边却不是青灵国预料的水龙峰夏侯瓒而是雨脚峰峰主庾檩所以先前礼部尚书说忙碌国事的皇帝陛下一下子就不那么日理万机了很快赶来。

  但是很快皇帝陛下就开始后悔不该走这么一趟。

  因为那两个凑数、更多是想要碰碰运气的的仙府小门派很快就退出了开采裁玉山的竞价算是卖了一个面子给竹枝派。

  只是竹枝派凌燮与正阳山庾檩双方身份悬殊、境界云泥的两个人却一路把价格喊到了足足八十颗谷雨钱!

  庾檩神色淡然拿起茶杯吹了吹茶水与竹枝派掌律祖师说了一句买卖而已雨期道友何必作这种意气之争。

  凌燮生硬顶了一句裁玉山是我们竹枝派的立身之本是开山祖师传下来的家业没了裁玉山我们有何颜面去祖师堂敬香?!

  庾檩笑了笑。

  在那个如坐针毡的皇帝陛下看来如果只是这样到此结束这位雨脚峰的金丹剑仙可能就会罢手了。

  不曾想凌燮偏偏多嘴说了一句别说是八十颗就算是一百颗两百颗谷雨钱我们竹枝派都必须守住这份家业!

  庾檩放下茶杯笑着说了一句那我喊价一百九十九颗谷雨钱好了雨期道友你只要再加价一颗都不用是什么谷雨钱雪花钱就行我就退出。

  结果就是庾檩用一百九十九颗谷雨钱的极高溢价为正阳山买下了一座竹枝派裁玉山。

  如此一来竹枝派就只剩下祖山的鸡足山一座山头但问题在于门派祖师堂都改建在裁玉山。

  等到这个消息传到竹枝派裁玉山郭惠风都傻眼了整个议事堂十来个练气士同样都是面面相觑。

  郭惠风心情复杂至极她其实与掌律凌燮事先约好了后者这次去青灵国能够花三十颗续租是最好至多喊价到四十颗谷雨钱再多就没有必要了。

  可问题在于凌燮的做法并不算错。内心深处郭惠风确实远远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守住裁玉山。

  只是先前担心一向希望能够加入正阳山的鸡足山会在这件事上选择袖手旁观所以郭惠风在凌燮主动要求出面商谈议价一事郭惠风还是有些意外之喜。虽然她与凌燮关系一般但还是愿意相信凌燮不会在这种大事上有私心更不至于在这种涉及师门荣辱的大事上胳膊肘往外拐。

  等到凌燮返回竹枝派在祖师堂内凌燮说出一个让不少祖师堂成员犯嘀咕的内幕。

  庾檩私底下透露一事如果我们答应成为正阳山的下山我们就可以继续保留裁玉山。

  郭惠风眼神凌厉死死盯住那个鸡足山一脉的掌律祖师!

  凌燮神色自若说她当场就拒绝了这个提议。然后凌燮又说了一句我们竹枝派今天就可以搬迁一事了不然光靠一座鸡足山根本无法在这里立足不用百年就会香火凋零不如去南边找个地方落脚。

  郭惠风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别无选择了。怕就怕正阳山诸峰剑仙不会让他们顺利南迁啊。

  裁玉山是一代代祖师爷传下来的祖传家业是根基所在。一旦搬迁宛如无根浮萍。

  如今宝瓶洲南方都已纷纷复国或是立国百废待兴那边确实有很多的机会。竹枝派不是不可以搬迁他们一众练气士带着历代祖师爷的神主一同南迁但那终究是被逼无奈的下策。过江龙岂是那么好当的?郭惠风是一位金丹她不是怕那些山上纠纷但是她怕人生地不熟的连累竹枝派就此家道中落都说树挪死人挪活可她怎么保证一座竹枝派不是那些野溪畔的杏花树?

  山上的藩属关系分两种一种是相对松散的依附关系竹枝派与正阳山数百年来就是如此。

  再比如北边的那个落魄山与从书简湖搬去处州螯鱼背的珠钗岛在外界看来大致也属于这种关系。

  还有一种则是严格意义“上山和下山”的关系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异的前者更多是一种盟友关系后者却是真正的从属附庸简单来说就是如今正阳山还管不了竹枝派祖师堂任何一张椅子的人选但是等到竹枝派成为下山正阳山就完全可以插手竹枝派所有的谱牒修士任免、升迁贬谪连同掌门、掌律在内!甚至只要正阳山有想法可以直接让诸峰剑修绕开竹枝派进入竹枝派当掌门。

  在竹枝派已经准备秘密着手搬迁事宜的时候正阳山的祖山一线峰也按期定例召开了一场祖师堂议事。

  只不过讨论竹枝派和花钱买下裁玉山一事只是附带的一个小小议程对于正阳山这样的庞然大物而言一个小小的竹枝派掌门都只是个金丹练气士根本算不了什么。

  按照正阳山先前的既定议程结果其实也就是宗主竹皇的个人意思了是先让人去青灵国那边相信只要开价到五十颗谷雨钱就足够让竹枝派知难而退了。

  事后再让某位祖师堂剑仙找到郭惠风跟她好好商量一下如果对方愿意成为自家的下山正阳山这边可以承诺在三百年之内不会插手竹枝派那部金玉谱牒的任何变动与此同时正阳山还会帮忙栽培竹枝派修士只要郭惠风有合适的人选一些资质尚可的修道胚子都可以送往正阳山诸峰修行不限人数以此帮助竹枝派真正坐稳青灵国第一仙府的位置。

  结果因为那个凌燮的不知好歹再加上雨脚峰庾檩的意气用事擅作主张等于多花了一百多颗谷雨钱这笔神仙钱得由庾檩自己掏腰包垫上等到议事结束庾檩就需要亲自就将神仙钱送往祖山财库录档庾檩对此并无异议起身领命。

  一线峰祖师堂内如今满月峰老祖师夏远翠亲自担任正阳山掌律作为与宗主竹皇同境的玉璞境剑仙还是后者的师叔夏远翠执掌一宗律例众望所归。

  而水龙峰晏础这位元婴境老剑仙则从掌律祖师变成了正阳山财库的头把交椅在山上看似职务平调实则属于贬谪。

  不过总好过那个被罚去闭门思过一甲子的秋令山陶烟波大概这就叫同境不同命。

  突然有飞剑传信至祖师堂这边收信的晏础看过内容脸色微变起身道:“我们这边的几个年轻剑修与竹枝派一帮谱牒修士在那条裁玉山野溪与蕲河的交汇地界起了些争执。”

  竹皇问道:“两边可有人受伤?”

  晏础说道:“双方都受了点轻伤。我们这边刻意收手了比较注意分寸不然竹枝派那边的练气士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离开蕲河。”

  看架势竹皇正要开口询问这场冲突的缘由起因。

  呵呵息事宁人竹宗主万事好说竹剑仙嘛……这些个谐趣说法对竹皇的评价都是宝瓶洲外界一封封山水邸报的“赞誉”。

  夏远翠已经捻须微笑道:“这个竹枝派不错不错都快有宗字头仙府的气魄了。”

  作为掌律祖师这件事得归他夏远翠管。当然竹皇这个师侄是宗主只要他想管夏远翠就懒得管了。

  一个个藩属仙府门派都想着跟正阳山拉开距离变着法子找各种理由不愿继续供奉上山。

  如今竟然连一个就在正阳山眼皮子底下的竹枝派难道都管不了?

  以前正阳山的死敌是风雷园园主黄河已经身在蛮荒。留下的刘灞桥是宝瓶洲自己评选出来的年轻十人之一。

  一场观礼过后又多出个死敌落魄山更是让正阳山边界处立碑勒石铭刻一句“北去落魄山二十万里”!

  如今正阳山的年轻一辈修士尤其是天之骄子的剑修哪里还有脸外出历练?

  但是竹皇在这场一线峰祖师堂内的议事依旧不让人“失望”他仍是以宗主身份力排众议执意要让人主动去与竹枝派那边联系意思就是让双方谱牒修士在近期都克制几分莫要再起冲突了。

  这天竹枝派掌门郭惠风她独自前往正阳山一线峰。

  这位性格坚毅的金丹女修显然心存死志。

  白鹭渡附近的过云楼那边身为竹枝派外门典客的陈旧他其实当时就站在仙家客栈的一处观景台。

  他现在比较好奇的事情有三件这桩处心积虑的谋划那位曾经同桌喝酒的夏侯剑仙是否知情。当然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

  再就是竹枝派的掌律祖师凌燮她是什么时候勾搭上正阳山竹皇。

  最后一件事当然就是竹皇如何收拾烂摊子了。

  陈平安根本不觉得夏远翠和晏础会有任何胜算比拼算计人心两位老剑仙兴许给宗主竹皇提鞋都不配。

  所以竹皇的种种表现实在是太过软弱了再这么下去就常理而言竹皇的一线峰就得被其余诸峰给架空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也是“陈旧”为何会在竹枝派停步在这边当个外门典客的原因陈平安就是想着看看满月峰的夏远翠到底想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又能做到哪一步到底能不能把竹皇逼到退无可退的绝境。现在看来难似乎有形势一边倒的迹象。理由很简单竹皇连一次见招拆招的举动都没有这就意味着竹皇一旦选择出手恐怕形势颠倒只在一瞬间。

  想了想陈平安还是不愿意花那冤枉钱就跟过云楼报了“周瘦”的名字要入住那间甲字房“周瘦”花钱包了一年。

  如今过云楼已经换了掌柜但是只听对方说出“周瘦”这个名字就被吓得脸色惨白根本不敢跟那个相貌普通且陌生面孔的练气士讨要什么关牒身份直接就亲自领着这位贵客去甲字房下榻退出房间之前只说客官有任何需要过云楼都会尽量满足。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先是那周瘦与一个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出手阔绰买下一年的甲字房然后就是落魄山陈山主与龙泉剑宗现任宗主刘羡阳住在了这边于是就有了那场问剑。如今再来一个……

  距离过云楼最近的还是那座青雾峰当然了又不是流水人心山不长脚不挪窝。

  陈平安依旧躺在那张藤椅上开始闭目养神。

  此地距离祖山一线峰太远境界不够反正也看不到那份剑光四起的景象。

  至于那位竹枝派掌门此次正阳山之行她肯定不会有任何意外。

  陈平安突然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头戴莲花冠的道士背影就坐在栏杆上边碎碎念叨。

  陈平安问道:“陆掌教就这么闲?”

  陆沉转头笑道:“该找人的已经找到了该办的事也办完了这不是马上就要打道回府想着有始有终必须与你道个别嘛。”

  陈平安说道:“屋内有酒自取便是。”

  虽然心中奇怪陈平安还是没有询问。

  陆沉应该已经带着朱鹿重返青冥天下才对这个时候照理说他们本该身在白玉京了。

  还是说眼前这个“陆沉”只是留在浩然天下的五梦七心相之一?

  陆沉一个后仰想要来一个潇洒的后空翻约莫是估错了栏杆高度倒地不起只得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屁颠屁颠跑去屋内拿来两壶现成的仙酿乖乖竟然是有价无市的长春宫仙酿过云楼真舍得下本钱啊这就算归还一年的神仙钱了?要是陈山主再多跑几趟过云楼不得直接关门拉倒?

  陆沉脚一勾将一把屋内椅子摔到门外的观景台身形跟着飘落在椅子上轻轻丢给陈平安一壶酒。

  陈平安没有喝酒只是收入袖中。

  陆沉笑道:“这场窝里横的闹剧真相跟你猜测的那个过程差不太多。”

  陈平安问道:“差在哪里?”

  陆沉仰头咕咚咕咚喝着酒就跟口渴喝水差不多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说道:“贫道忙着喝酒呢懒得动脑筋了何况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我们不如走一趟光阴长河?”

  陈平安说道:“竹皇早就知道我在竹枝派了?”

  陆沉笑道:“竹山主他只是个剑仙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算命先生知不道的。至于竹皇猜没猜到这点贫道可就不清楚了毕竟不是他肚里的蛔虫。”

  陈平安坐起身。

  两人行走在一条光阴长河当中溯流而上就像倒翻书页看到感兴趣的内容了就摊开书看那一页的文字。

  他们先来到一条河上的青灵国官船屋内屋外隔着一张竹帘当然还有夏远翠小心驶得万年船事先设置的一道山水禁制。

  正阳山的这两位老剑仙满月峰夏远翠与水龙峰晏础先前曾经在这条蕲河之上秘密议事讨论的内容涉及到山上几把椅子的更换。

  陆沉掀起竹帘一角望向屋内笑呵呵道:“两位老剑仙真是老当益壮志存高远如果只是就事论事其实被他们做成了边境线上的那块石碑正阳山就可以一直留着了。”

  陆掌教的意思很浅显竹皇当正阳山的宗主以后还有一定希望撤掉那块界碑换了人当新宗主就别想了。

  由此可见陆沉同样更看好竹皇。

  陆沉从袖中摸出三颗神仙钱攥在手里咯吱作响“你觉得我手中是什么?”

  陈平安说道:“耐心。”

  陆沉一时语噎跟笨人谈天觉得费劲想念聪明人真被聪明人把天给聊死了又觉得果然还是跟笨人说话更有趣些。

  比如崔瀺的耐心是一百年。

  郑居中的耐心已经持续了三千年。

  按照屋内那两位手握实权老剑仙的谋划第一步竹枝派某位分量足够的修士买不下裁玉山一气之下返回山门公然放话要单方面去掉藩属名分与正阳山彻底撇清关系。第二步找几个合适的年轻剑修与竹枝派闹出一场风波不用打死人互有受伤就可以了夏远翠看准了郭惠风那种外柔内刚的性格她一定会与正阳山、准确说来是与竹皇讨要个公道那么正阳山就给她一个说法好了刚好拿她和竹枝派杀鸡儆猴扶植起鸡足山一脉与正阳山签订上宗下山的契约以前山上的“山盟水誓”都是各国五岳或是江水正神如今就更方便了只需“投牒”齐渡即可。第三步就是正阳山由雨脚峰庾檩这个在正阳山年轻弟子当中极有威望的年轻剑仙作为一线峰祖师堂议事的马前卒能够率先对竹皇发难。再然后才是夏远翠亲自出马晏础附和由他们一同建议竹皇主动让出宗主之位新位置都安排好了你竹皇就去那个位于中岳掣紫山地界的“下山”篁竹剑派担任掌门。

  说是建议其实就是逼迫竹皇离开一线峰乖乖滚去篁竹剑派“养老”。

  只要竹皇离开了正阳山夏远翠自有一连串的手段让竹皇在那下山待得事事不舒心。

  陆沉走入船舱屋内鬼鬼祟祟一边听两位老剑修在那边谋划宏图大业一边伸手弹指某人的额头或是佯装出拳袭击后脑勺。

  陈平安一步径直跨入屋内挡路的竹帘形同虚设。

  在人生路上陈平安看到过一些看似相像、实则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只说身边的就有顾璨和李槐崔东山和陆沉。

  陆沉好像玩累了就蹲在地上仰视那位夏远翠大概是在给老剑仙看面相数着对方脸上的肌肤纹路。

  陈平安

  陆沉笑问道:“他们胆子真大就不怕竹皇哪天跻身仙人境?转过头来就跟他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陈平安说道:“先把好处捞到手了再说以后的事情。”

  陆沉点点头“也对。”

  陈平安突然问道:“你怎么扯得起那张竹帘子?”

  陆沉一本正经说道:“境界高本事大模样英俊出门与人为善从不说硬话重话小心驶得万年船……”

  陈平安打断陆掌教的自我吹嘘问道:“我们是继续逆流而上还是顺流而下重走一遍回头路?”

  陆沉反问道:“换本书看看?比如小老天爷是宗主竹皇的或是竹枝派的郭仙子?还是都看?”

  陈平安说道:“不用我们只盯着两位老剑仙就可以了。”

  陆沉无奈道:“不嫌腻歪嘛。”

  陈平安笑道:“陆掌教的耐心呢。”

  陆沉嘀咕道:“贫道就是耳根子软最听不得好话。”

  之后两人便来到满月峰深夜时分圆月悬空皎皎月光如雪铺地陆沉双手笼袖站在一处观景凉亭内偶有一道道御风剑光在诸峰青翠颜色间穿梭唏嘘道:“此地少年练剑如新妇子描眉梳妆百种点缀姿容妩媚惜无烈妇态。”

  陆沉带着陈平安来到一处禁地小祠堂内供奉有满月峰一脉历代祖师的神主牌位夏远翠在此默然敬香。

  陆沉斜靠在门口那边等到夏远翠敬过香老人轻轻掩门大步离去。

  陆沉笑问道:“你觉得夏远翠有几分私心?”

  陈平安说道:“可能夏远翠自己都不清楚吧。”

  陆沉说道:“若说当局者迷你我却是旁观者清嘛。”

  陈平安说道:“十过五六即一。”

  陆沉抚掌而笑“怪哉妙哉!”

  陈平安说道:“劳烦陆掌教倒退回去看看一线峰的那场议事内容。”

  在这之前夏远翠就有过一系列的铺垫其中比如老祖师曾在祖师堂内建议诸峰弟子只要是剑修不论境界、道龄只要自愿都可以跟随他这个辈分最高、出关没多久的老家伙一起通过归墟通道走趟蛮荒天下在那边出剑杀妖不管能否积攒足够的战功帮助正阳山与文庙那边讨要一个下宗的名额至少可以扭转一洲仙府对正阳山的观感。至于他夏远翠只要宗主竹皇肯点头通过此事满月峰当天就会更换峰主。

  言下之意夏远翠就没有想着活着返回宝瓶洲和正阳山。

  故而当时早就憋了一肚子窝囊气的诸峰老剑修们一个个附议此事都愿意跟随夏祖师仗剑赶赴蛮荒学满月峰更换峰主!

  只是被这个建议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宗主竹皇仍旧是用了个拖字诀说是从长计议。

  如此一来高下立判。

  一个让人刮目相看一个毫无悬念依旧让人倍感失望。

  此消彼长这让本就个人声望跌入谷底的宗主竹皇愈发……孤家寡人不得人心。

  懦弱且无能空有境界全无血性正阳山果然是家门不幸不幸摊上了这么个宗主。

  诸峰仙府各个道场议论纷纷开始翻旧账了比如好像竹皇在元婴境之时就从来不敢与同境的风雷园李抟景掰手腕等到好不容易跻身了玉璞境面对陈平安和刘羡阳两个年轻人结果还是不敢放一个屁。

  若是德不配位至极的宗主竹皇贪恋权柄不舍得放手那就怪不得夏远翠这个当师叔的要为列祖列宗们清理门户了。

  他会联手明面上的晏础和躲在暗处的陶烟波这两位元婴境剑修一起问剑竹皇。

  反正如今正阳山的口碑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而且等到夏远翠顺利接任宗主一职那拨诸峰剑修愿意去蛮荒杀妖你们只管去。

  陆沉打了个响指。

  两人便来到修缮过后的一线峰祖师堂陆沉干脆坐在门槛上如蛇横路背靠大门双手抱住后脑勺右眼看屋内剑仙扎堆左眼看屋外云聚云散两不耽误。

  陈平安就跨过门槛在别人家的祖师堂内散步一般偶尔绕过那些极为粗壮的红漆廊柱属于旧木新造这就是一座老仙府的雄厚家底了相信正阳山的宝库内储藏了不少豫章郡巨木和璞山檀木。如果按照如今的价格随便转手一卖就是暴利。

  陈平安走回大门那边朝陆沉点点头可以回了。

  陆沉站起身拿袖子拍了拍屁股瞥了眼屋内那个好似坐蜡的宗主笑道:“知君志不小定非池中物。”

  双方重返过云楼客栈。

  看热闹不嫌大陆沉伸手指向一线峰方向说道:“郭惠风快到山脚了。”

  满脸笑容的陆掌教再转移手指至满月峰山巅“竹皇已经找到夏远翠了。”

  还有个胆战心惊的水龙峰晏础这位正阳山祖师堂坐第三把交椅的老剑修此刻心惊胆战死死盯住满月峰那边的动静。

  晏础随时准备策应宗主竹皇后者只有一个要求不能让夏远翠活着离开满月峰地界。

  如果万一晏础拦不住夏远翠的逃遁就罪加一等晏础可以陪着秋令山的那个陶烟波一起闭关思过了。

  最早晏础之所以愿意涉险行事当然是事成之后夏远翠给他和水龙峰的的利益足够多。

  按照这位元婴老剑修最早的设想当然是老祖夏远翠担任正阳山的新任山主然后按照约定夏老祖师让出那把还没用屁股捂热的掌律椅子晏础顺势补缺同时以上宗掌律身份转去下山兼任掌门。与此同时夏老祖还承诺晏础一定会不惜财力物力就算是砸钱也要帮晏础砸出一个上五境而竹皇所在一线峰掌握的那几条秘传剑脉都会一并传授给晏础如此一来天时地利人和俱全将来晏础跻身玉璞境再不是什么奢望。

  至于如今的篁竹剑派等到晏础去当掌门肯定就要改个名字了。依照夏远翠的布局等他担任宗主入主一线峰就会召开第一场议事下令诸峰剑修远赴蛮荒相信那些个早就想要出剑杀妖的刺头角色们那帮地仙峰主他们会很愿意在那边的异乡战场上建功立业不惜性命。

  如此一来正阳山依旧有一份希望能够凭借在文庙那边积攒下来的功德簿战功让下山跻身宗字头。

  最终跟某个死对头一样同时拥有上下两宗门。

  夏老祖做事确实深谋远虑滴水不漏。

  能够当个宗主即便是下宗宗主对晏础而言已经很知足了。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着失算了。

  被晏础一语成谶那个雨脚峰的年轻金丹剑修庾檩果然是个天生有反骨的小王八蛋竟然放着事成之后可以按功封赏捞到手那个的篁竹剑派掌律祖师不要偷偷与宗主竹皇告密了!

  再就是封山一甲子、闭门思过的秋令山陶烟波今天竟然要与自己随时准备一起合力出剑截杀夏远翠!

  秋令山那边的陶烟波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昨天不是说好了你竹皇只是重伤师叔夏远翠让其跌境至地仙就此老死?

  为何今天登山之时竹皇直接遥遥以心声一句让他陶烟波跟晏础准备替夏远翠收尸。

  第二场天大的变故再次发生在正阳山头上。

  老祖师夏远翠的道场一座满月峰被两位上五境剑仙硬生生打成了一座……缺月峰。

  祖师堂金玉谱牒上边的一师叔一师侄同样的玉璞境同样使用的正阳山剑法最终剑术高低却有云泥之别。

  从竹皇登上满月峰面见师叔夏远翠再到剑光四起照耀诸峰最后竹皇单独御风离开满月峰说要立即议事。

  其实还不到一炷香功夫。

  一场让外界看得惊心动魄的问剑落幕竹皇依旧一身法袍洁净不染纤尘。

  他没有直接御剑去往山巅祖师堂而是剑光画弧骤然下坠转瞬间来到一线峰的山脚飘然落地长剑归鞘竹皇微笑道:“郭掌门。”

  郭惠风目瞪口呆呆滞无言。

  竹皇笑道:“清理门户欺师灭祖不得已而为之让郭掌门看笑话了。”

  郭惠风整个人都是懵的。

  竹皇直截了当说道:“雨脚峰庾檩与你们凌掌律争夺裁玉山野溪与蕲河汇流之地的那场风波内幕我都清楚这件事是我们正阳山理亏了所以接下来一线峰那边就会有场紧急议事其中一项议程就是讨论裁玉山归属、以及确定竹枝派往后与正阳山的关系我准备让你们花三十颗谷雨钱买回裁玉山同时维持竹枝派与我们的旧藩属关系至少在我担任宗主的时候始终不变绝对不会让竹枝派有沦为下山的忧虑郭掌门意下如何?”

  郭惠风默然点头。

  做梦一般。

  竹皇笑道:“郭掌门我们是君子之约口头约定即可还是稳妥起见双方签订一份纸上契约?”

  郭惠风看着竹皇沉默片刻长呼出一口气沉声道:“我信得过竹宗主!”

  竹皇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郭惠风说道:“竹宗主有事先忙我这就回竹枝派了。”

  竹皇笑道:“远亲不如近邻欢迎以后郭掌门常来这边做客。”

  晏础和陶烟波隐匿身形施展了一门秘传剑脉遁法去了一趟满月峰。

  见到那位坐地而死、横断剑在膝的老人浑身浴血致命伤在眉心处有一个铜钱大小的窟窿鲜血潺潺涌出。

  陶烟波喟然长叹一声满脸伤感神色不知是见此场景作芝焚蕙叹还是兔死狐悲忧心自己的下场会不会步其后尘。

  晏础面无表情与老人拱手行礼死者为大荣辱是非俱往矣。

  晏础再蹲下身轻轻用袖子帮忙老祖师擦拭掉脸上的血迹。

  过云楼那边陆沉问道:“咱俩要不要凑近了再看一场祖师堂议事?”

  陈平安说道:“我怕陆掌教到时候来个脚底抹油一走了之再撤掉障眼法把我一个人留在祖师堂里边。”

  陆沉哈哈笑道:“这就有点尴尬了。”

  收敛笑声陆沉叹息一声“可怜月有阴晴圆缺可惜笔墨由浓转淡。”

  青山林立诸峰叠嶂近山浓郁墨绿色稍远青翠色更远淡青色最远灰色颜色层层浅淡而去遥遥青山终究不再远翠。

  世间情与景沤珠槿艳过眼云烟。

  一线峰祖师堂内竹皇坐在宗主座椅上说道:“今天只议三件事诸位听着就是了。”

  第一件事夏远翠已死满月峰峰主之位暂时由他竹皇兼领。

  竹皇甚至没有解释夏远翠为何会死这场满月峰的内讧问剑缘由到底是什么需不需要在正阳山年谱上边“润色”一番……

  皆一字未提。

  第二件事就是与竹枝派有关。

  最后一件事正阳山诸峰剑修由新任掌律晏础领衔赶赴蛮荒天下一起通过东海归墟通道去往蛮荒天下的日坠渡口。其中陶烟波为首的秋令山一脉剑修属于戴罪立功必须先将功补过。

  至于宗主竹皇自己准备闭关破境至多一年不管闭关成功与否竹皇都会亲自去往蛮荒战场。

  “山下俗子凡有血气必有争心。”

  竹皇淡然道:“山中修道既是剑修理当杀妖。”

  今天可能是正阳山历史上最为简单明了的一场祖师堂议事。

  竹皇实在是厌烦了那些山头内部、诸峰之间只会拖后腿的勾心斗角。

  既然是剑修好好练剑不好吗?

  正阳山那些剑脉放在整个浩然九洲可能不算什么但是放眼宝瓶洲足够一个年轻剑修按部就班跻身地仙了。

  对待落魄山竹皇当然没有半点好感如果不是境界不够他作为一位纯粹剑修还是宗主早就回礼落魄山了。

  如今宝瓶洲山上不都说一座落魄山可以视为一位十四境修士吗?

  假如今天就有十四境的境界竹皇都不用明天今天就会独自出现在落魄山的山门口。

  你拆我一线峰祖师堂我就拆你霁色峰祖师堂。

  只是竹皇的想法很简单要跟人掰手腕总得有本钱。既然结了死结和世仇就不能单凭满腔热血意气用事。

  不然就像两个仇家明明实力悬殊双方大街上对峙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方每大嗓门说句话就得挨一个耳光图什么?只是让路人看热闹看得更尽兴吗?

  陆沉坐在椅子上一手托酒碗同时伸长脖子望向一线峰那边那边祖师堂内竹皇的说话嗓音如一颗颗雨珠坠落在陆掌教的酒碗内雨水敲打春塘水面一般涟漪阵阵字字清晰入耳。

  陆沉笑问道:“我们猜竹皇这次闭关是为了养伤还是力求破境?”

  陈平安说道:“都无所谓。”

  上次观礼问剑竹皇肯定是藏着掖着了。不过就算竹皇不藏掖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陆沉一口闷掉碗中酒水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嬉皮笑脸道:“是不是比大骊京城御书房议事内容枯燥几分深度逊色几分只是在气势上却要稍稍霸气几分?”

  陈平安躺在藤椅上伸手轻轻拍打酒壶。

  陆沉咦了一声“不妙竹宗主要来我们这边套近乎了不愧是剑仙好敏锐的神识!”

  陈平安明知是陆沉故意泄露踪迹也没说什么。

  竹皇来这边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一个很关键的棋子人物正是鸡足山一脉竹枝派当代掌律女修凌燮。

  陈平安坐起身晃了晃手中酒壶“又见面了竹宗主。”

  至于竹皇和凌燮眼中所见的陆掌教是什么模样天晓得。

  竹皇拱手行礼笑道:“又见面了。”

  竹皇先前只是察觉到这边的一丝不寻常气机加上源头就在过云楼就心里有数了。

  凌燮还被蒙在鼓里她甚至还不清楚这个青年修士就是自家竹枝派的外门典客。

  只是听说徒弟梁玉屏说过裁玉山有个叫陈旧的典客跟她一起与水龙峰夏侯瓒喝过酒是个很谄媚的人酒桌上极会来事的。

  陈平安望向凌燮笑道:“见过凌掌律。”

  凌燮略作思量用了个不容易出错的说法掐祖诀行山上礼“竹枝派凌燮见过前辈。”

  连同郭惠风在内都不清楚她的这个师姐凌燮前些年心心念念的投靠正阳山其实只是投靠一人而已剑仙竹皇。

  她当年在少女岁数进入竹枝派成为鸡足山一脉的嫡传弟子就是竹皇的安排。

  后来凌燮没有跟郭惠风争抢掌门之位也是竹皇的暗中授意。

  如果说这场“清扫庭院”的内斗在尘埃落定之前最早看似是正阳山辈分最高的夏远翠在棋盘上下出先手后边的棋招也没有任何问题但其实在更早且更大的另外一副棋盘上边竹皇早就开始落子了。陶烟波主动联系夏远翠本就是竹皇的安排。所以说夏远翠输得半点不冤枉。

  凌燮准备去屋内搬了一条椅子过来是给竹宗主拿的她自己当然需要站着待客。

  不曾想她身边一阵风原来是那个年轻道士跑入屋内也拎了一条椅子。

  等到竹皇接过凌燮手中的椅子。

  凌燮就看到那个道士朝自己递出椅子道士笑容灿烂凌燮想要婉拒对方竹皇笑道:“坐着就是了。”

  道士自我介绍道:“小道单名一个‘蔡’字。”

  竹皇和凌燮静待下文。

  道士就那么跟他们俩大眼瞪小眼。

  陈平安解释道:“姓与名一起这位道长就叫‘蔡’道号叫什么来着‘佚名’?”

  陆沉使劲点头。

  凌燮将那个青年误以为是驻颜有术的得道之士可能是竹宗主的山上旧友这次现身过云楼是受邀而来保证“万无一失”。

  头戴鱼尾冠是神诰宗道士?

  竹皇也不跟她解释什么反正心声言语毫无意义。

  竹皇并不好奇这个头戴芙蓉冠的奇怪道士到底是何方神圣。

  陈平安问道:“竹宗主怎么给庾檩论功行赏?”

  竹皇微笑道:“这种人留不得。天赋越好反骨越重。”

  陈平安笑道:“这种场面话就别说了。”

  竹皇哑然失笑倒是没有继续解释什么。可能是被说中了心事可能是与一个外人多说无益。

  凌燮越听越迷糊。难道此人不是竹宗主的朋友?

  陈平安站起身“竹宗主相信我们估计近期是不会再打照面了。”

  那道士便长长呼出一口气好像在替竹皇松口气。

  之后陈平安便跟陆沉一起离开过云楼徒步下山走到闹哄哄的白鹭渡那边。

  陆沉啧啧称奇道:“众喣飘山聚蚊成雷以后的正阳山不容小觑啊。”

  陈平安却是问道:“凌燮是不是很早就喜欢竹皇?”

  陆沉悻悻然道:“这种男女情爱一事你问贫道就算问对人了。”

  确实惭愧这个行当的本事得跟贫道的境界刚好颠倒一下。

  十五重楼贫道在二楼。

  陈平安不再多问。

  陆沉揉了揉下巴“不过好在贫道见过猪跑想来是她在少女时对竹皇一见钟情了。”

  陈平安笑呵呵道:“好见识。”

  如今谁不知道剑气长城的隐官大人有个“养剑葫”叫“箩筐”里边装满了阴阳怪气的言语“飞剑”?

  陆沉觉得必须找回场子“世上有一种无知是最美好的。”

  “怎么讲?”

  “比如因为年少无知因此情丝百结。少年与少女何必在年少时就要懂爱情那会儿懂得的想必就不是爱情了。”

  “一语中的真知灼见。”

  “贫道曾经跟一个好朋友争吵一事是说‘昙花一现’到底是喜剧还是悲剧。贫道觉得是前者那个朋友也就是华阳宫的高孤了他觉得恰好相反。陈平安你觉得呢?给评评理?”

  “没什么对错答案是什么只在个人的观感而已。到底是一眼万年还是万年一眼了。”

  陆沉瞪大眼睛赞叹道:“此时此景此语贫道已经词穷必须哇哇哇以表惊叹了!”

  于是陈平安觉得某个想法还是算了吧。

  担心傅山神真见着了陆沉不是叶公好龙就是大失所望岂不是连累陆掌教白白失去一个仰慕者。

  看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下山背影凌燮凭栏而立她转过头以心声问道:“神诰宗道士怎么跟着来这里了。”

  竹皇神色如常摇头道:“不是很清楚。”

  竟是陆沉!

  除了这位白玉京三掌教任何一位道士谁敢在外游历随便头戴芙蓉冠和鱼尾冠?!

  陆沉问道:“还是回竹枝派?”

  陈平安点头道:“还要再待几天。”

  陆沉微笑道:“白鹭渡白鹭飞竹枝派说唱竹枝词天下太平新样巧一行白鹭上青天。”

  陈平安沉默片刻“学问那么大何必打油诗。”

  陆沉说道:“学你啊。”

  陈平安没好气道:“滚!”

  陆沉笑道:“好嘞。”

  身形化做一道虹光就此别过。

  头戴莲花冠又作逍遥游青衣道士鹤冲天。

  道士陆沉如此风流人物人间不可无一不可有二。

  ————

  龙泉剑宗刘大宗主所在的犹夷峰。

  今天饭桌上刘羡阳啃着鸭腿含糊问道:“阮铁匠咋个不参加京城议事你这个大骊王朝的首席供奉当得很不尽职啊。”

  董谷他们几个今天都不在桌上瞎忙。活该他们没口福了。

  阮邛直接说道:“你不合适当首席供奉。”

  他还不了解这个徒弟。

  刘羡阳往桌上一摔鸭腿骨“咋回事瞧不起人?!”

  阮邛说道:“读书人文章憎命达混了官场就很难做学问了换成山中修行是差不多的道理。剑修安心练剑就是。”

  这些日子你的阮铁匠打铁铸剑之余经常来犹夷峰这边露面很难得的事情了。

  反正就是拐弯抹角提醒刘羡阳筹办婚礼一事多上点心。

  如此殷勤害得刘羡阳都误以为自己不是阮铁匠的私生子了。

  化名余倩月的圆脸棉衣姑娘安慰道:“当不当首席供奉又无所谓的书上不是说了莫说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刘羡阳道:“读书人骗读书人的话你也信啊。”

  棉衣姑娘点点头“也对。”

  刘羡阳嘿嘿笑道:“我信因为我就是读书人。”

  余倩月白了一眼低头扒饭。

  刘羡阳理直气壮道:“他陈平安不也连个书院贤人都不是。”

  阮邛放下筷子起身离开。

  桐叶洲青萍剑宗祖山密雪峰的那座长春-洞天。

  作为陈山主私人道场所在的绛阙仙府这处道山最高处只有顶楼门窗关闭。

  楼下几层都没有设置任何山水禁制。不过以前也就只有小米粒会来这边登高赏景至于柴芜那几个在此修行的孩子他们还是不敢“擅闯禁地”柴芜是担心自己以后没酒喝其余几个剑气长城的剑道胚子是担心被那只最是“尊师重道”的大白鹅给他们穿小鞋。

  其实顶楼室内装饰极为简洁朴素一蒲团一案几一香炉。

  陈平安当时离开此地并未带走那几本书籍和一堆刻有文字的竹简书籍叠放竹简堆积如小山。

  除此之外还留下了一些神仙钱全是雪花钱却不是如书简般堆积而是整齐排开。

  如果细看就会发现每一颗雪花钱上边都有蝇头小楷的刻字分别写了人名与日期。

  桌上还有几方印章或在百剑仙印谱或在皕剑仙印谱却都被陈平安自己留下了。

  例如其中有一方印章的印文是“冬笋炒肉”。也有“去去就回”。还有“白发犹然是美人”。

  更有最高的一方印章低低刻着四个字的底款好似文字与桌面长长久久面面相见凝眸对视。

  “第二故乡”。

  大骊京城的御书房议事已经临近尾声。

  皇帝瞥了眼桌上的竹简上边的议题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不知不觉竟然也耗时将近一个时辰。

  宋和笑道:“今天议事就到这里辛苦诸位跑这一趟。”

  整个会议后半段都很无聊的范峻茂如获大赦。

  宋和说道:“今天的议事内容希望大家回去后都先别往外传。”

  范峻茂已经抬起屁股就等皇帝陛下说出口“散会”二字了。

  结果她就发现皇帝陛下和屋内不少山水官场的同僚都齐齐望向自己。

  宋和笑道:“范山君有劳了。”

  范峻茂一脸茫然“啊?”

  这场议事一项项议程根本没我啥事啊怎么就“有劳”了。

  范峻茂斜眼一旁的自家储君之山山神王眷。你赶紧吱个声提醒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事情。

  王眷满脸无奈。

  兵部老尚书睁开眼微笑道:“陛下是希望范山君出了屋子什么事都别说我随便举个例子就别提什么国师不国师的了。”

  范峻茂哦了一声。

  她还以为啥事呢。

  刚想要站起身宋和立即转头望向那张椅子想让这位大骊新国师为今天的议事收官一句。

  陈平安轻轻抱拳笑道:“与古人借用一句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随着皇帝陛下和大骊国师从椅子上站起身屋内几乎同时跟着站起身。

  门口那边姜尚真是头一回参加这种议事屁股都快坐麻了从头到尾不吵架不摔椅子没谁朝人吐口水很不习惯。

  无甚意思下次不来了。

  谢姑娘不是马上就要当次席供奉了嘛让她来看门!

  一众高位山水神灵脚步轻灵鱼贯而出。在蟒服宦官的带领下到了屋外广场一处就此各自返回山水道场。

  当然不妨碍他们相互串门。

  曹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与那位长春侯以心声闲聊几句今天碧霄宫转赠名额一事曹涌相信以后不缺机会致谢。

  魏檗站在檐下没有着急返回披云山。

  范峻茂笑眯眯道:“魏山君不对得尊称一声夜游神君了等到封正典礼结束之后要不要再举办一场夜游宴啊?”

  魏檗微笑道:“还不如封正典礼之前办一场典礼之后再办一场。”

  范峻茂朝魏檗竖起大拇指“真有你的!”

  屋内宋和拉着陈平安闲聊了几句。

  两位尚书都在场。

  屋外廊道姜尚真陪着小陌和谢狗一起傻站着山主说等下还要去一趟兵部衙门再回落魄山。

  大骊京城一条千步廊两侧的南薰坊和科甲巷衙署扎堆兵部衙门就科甲巷对门就是鸿胪寺。

  宋和说道:“国师说在山上立碑是一种帮助山下兜底的举措。山上有神仙山下的凡俗夫子单凭自己是注定无法兜底的就得有个规矩在让山上山下各自循规蹈矩。”

  只要提及崔瀺皇帝还是习惯性简称国师说到陈平安则是陈国师。

  陈平安点头道:“不至于使山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

  老尚书沈沉拄着拐杖走出御书房笑道:“姜老宗主随便聊几句?”

  姜尚真挪步笑道:“好说好说。”

  老人坐在台阶那边姜尚真就坐在老人身边。

  很快赵端瑾也离开御书房径直去往礼部衙署。

  老人笑问道:“姜老宗主你参加这种议事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姜尚真说道:“大饱眼福岂会无聊。”

  老人点点头“文人的怀才不遇美人的深藏不露。一般人都觉得没啥看头像姜老宗主这样的高手就大不一样了。”

  姜尚真眼睛一亮有的聊莫非是遇到同道中人了?!

  老尚书你要是这么聊天我周某人可就要提起精神了!

  果不其然双方越聊越投缘。

  等到陈平安跟皇帝宋和走到廊外的时候周首席正在压低嗓音给老尚书说那男女之间情与欲的区别。

  老尚书稍稍坐姿歪斜摆出竖耳聆听状。

  前者是“当时只道是寻常”。

  一个却是“事后只道寻常”。

  老尚书闻言会心一笑“此身老矣除非春梦重到少年。”

  姜尚真便与之交头接耳说我家云窟福地有一种灵丹妙药来着价廉物美效果绝佳……结果就被黑着脸陈平安踹了一脚。

  这天夜幕沉沉中一个年轻道士他偷偷摸摸来到石碑旁眼见着四下无人这才伸手轻轻一拍碑首。

  很好愈发牢固了。

  将来正阳山如果有幸出了个好苗子能够凭借一场光明正大的问剑说服落魄山撤掉这块石碑。

  结果等他不对是等她返回自家宗门边境想要一剑劈掉石碑……咦怎么砍不动石碑丝毫呢。

  到时候就有意思了正阳山尴尬落魄山也尴尬。

  反正只要贫道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们。

  陆沉抬头喃喃道:“大夜弥天阳和启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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