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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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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一花开天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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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塾在水边古涧一枝梅人在树旁雨脚云根处水声山色梅花竞相来见君。

  山中青竹万竿想来夜幕降临时分又是别样风景流水明月光融为一溪雪。

  学塾檐下余勉施了个万福余瑜再没有半点跳脱模样乖乖与年轻隐官抱拳致礼声若蚊蝇跟着皇帝陛下喊了一声程先生。

  陈平安与她们点头致意然后与两位同行拱手抱拳笑道:“程先生冯先生让两位前辈见笑了蒙馆教书我这晚辈有不妥当的地方还望不吝指教。”

  有外人在场加上伸手不打笑脸人两位夫子板着脸点点头。在这边听了小半个时辰的授课这个陈迹果然还是老样子年纪轻口气却大呵一个都不曾在县学镀过金的教书匠也敢说什么夸逞功业炫耀文章?为了招徕蒙童多挣几个钱奸计百出也配说堂堂正正做人?看来为了能够在这拨外乡人跟前讨个好印象真是豁出去什么脸皮都不要了。

  郓州刺史裴通和郓州将军褚良各自默然行礼都没有着急自报身份。两位封疆大吏各怀心思裴通心中所想眼前男子便是那文圣的关门弟子国师崔瀺与山崖书院齐先生的小师弟了?武将褚良却是在想眼前这个温文尔雅青衫长褂布鞋的教书先生真是那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最新刻“萍”字者?

  发现那家伙斜眼瞥向自己似笑非笑赵繇有些无奈你跟谁都好说话偏偏跟我计较个什么就那么记仇吗?先前在大骊京城自己不就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吗?见对方没打算放过自己的意思赵侍郎只得硬着头皮轻轻喊了一声“小师叔”。见那陈平安露出一脸“家中长辈瞧见出息后生”的欣慰神色赵繇叹了口气你辈分高忍你一忍。

  下课休息一刻钟的间歇蒙童们因为来了这么一大帮外人而且瞧着都有钱便有些拘束孩子们没有平日里那么闹腾胆子小的都不敢走出学堂坐在那儿一边假装翻书一边打量窗外的新鲜光景男孩子们更多留心褚良脖颈间的一道伤疤女孩子则偷偷观察那两位女子的衣裳样式。

  陈平安领着众人去自己住处大堂落座一张老旧八仙桌还是跟村里人花钱买来的让赵树下煮茶待客陈平安给宋和介绍过这位弟子的身份后略带歉意道:“你们来得早了些还没到采摘明前茶的时候这些都是去年的谷雨茶将就几分。”

  夫子韩幄和童生冯远亭都舍不得太早离开方才听到陈迹的主动邀请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一起进了简陋堂屋大概手边那间房门关着的侧屋就是陈迹的住房兼书房了。

  宁吉没敢打搅先生的待客只是在晒谷场石刻日晷那边站着。

  两位弟子赵树下有点类似那种有事弟子服其劳陪侍在旁。宁吉却是正儿八经的守业学生近期在村塾插班与蒙童无异。

  陈平安朝宁吉招了招手宁吉小跑进屋子陈平安笑言一句是我刚收的学生安宁的宁吉祥的吉祥是个好名字。

  宁吉赧颜与众人作揖。

  屋内众人更多注意力还是在这个叫宁吉的黝黑少年身上。

  唯独赵繇却是多看了几眼沉默寡言却不给人孤僻观感的赵树下。

  因为有两位邻村的教书先生主客双方就都没怎么聊正事陈平安喝过一碗茶就致歉一句得继续去上课了带着宁吉一起走出屋子让赵树下留下陪同客人聊天。

  宋和在陈平安离开后就主动与两位老夫子问起浯溪村那边的学塾情况。

  在同行陈迹那边两个老人还会摆摆架子但是在这帮摸不清底细的外乡人这边两位夫子就没那么随意了尤其是那个隐隐为首的宋姓男子不知怎的身上好像很有几斤重的官气故而一番问答倒像是被先生询问课业一般。余勉在桌底下扯了扯皇帝陛下的衣角宋和便停下话头转去询问农时以及本地乡俗之类的闲话。

  今天村塾放学之后两位老夫子已经告退离着学塾远了冯远亭扯了扯儒衫领口呼出一口气试探性说了一句那个姓宋的可别是一位在郡府当差的大官吧?韩幄故作镇定笑了笑回头望了一眼学塾方向说到底当多大的官不好说倒是可以确定一事此人必然是位来自北边的世家子。冯远亭忍不住好奇这些个豪门世族子弟怎么会认识陈迹。韩幄思量片刻说那人兴许是陈迹的贵人吧。冯远亭闷闷一句好小子真是踩狗屎运了。

  陈平安是东道主自然坐在面朝门口的主位宋和余勉坐一条长凳对面就是裴通、褚良和余瑜。

  赵树下和宁吉与各自的师父先生相对而坐跟他们一个辈分的赵侍郎就坐在赵树下身边相对靠近桌另一面的余瑜。

  寒暄几句到了吃饭的点陈平安笑问道:“家常菜吃得惯?山野之地一年到头的苦力活难免重辣口味偏咸我也是差不多的口味都不算是什么入乡随俗。”

  要是吃不惯就没法子了在这边就是个凡俗夫子的陈平安可没打算为这一行人破例挪去落魄山那边待客。

  宋和闻言立即望向一旁的皇后她笑着点头宋和这才说道:“可以的我们都没什么问题。”

  陈平安站起身“那我就亲自下厨烧几个小菜可能手艺不精见谅个。”

  见到这一幕赵繇心中稍定。

  褚良是个大老粗没觉得有什么。裴通却是心细如发的人察觉到陈平安好像变了些气息没有那种双方公事公办、说完就送客的冷淡意味了。

  没有等多久帮忙打下手的赵树下和宁吉就端菜上桌不好说色香味俱全其中几盘时令蔬菜看着就清淡。

  陈平安在厨房那边摘了围裙宁吉拿来了土烧和糯米酿两种酒水余瑜小心翼翼看着年轻隐官的脸色她背着良心说自己喝点糯米酒就好了。

  陈平安拿起酒碗笑道:“都随意。我先干一个。”

  宋和也跟着喝完一碗土烧结果呛得满脸通红赶紧转头捂嘴。裴通和褚良想要说什么还是都忍住了。

  不知为何到了学塾见到教书先生之后他们就像……离开了大骊国土和官场。

  陈平安也没说什么率先拿起筷子劝众人都吃菜。

  宋和先解释了自己为何会来此地好将河神高酿和余蕙亭“择菜”出去免得陈平安误会他们。

  陈平安面带笑意耐心听着偶尔点点头。

  宋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门见山说道:“陈先生我这次冒昧前来还是想要劝一劝希望上次在京城婚宴酒局上的事情陈先生能够再考虑考虑。”

  陈平安夹了一筷子菜细嚼慢咽点头说道:“今天起会好好考虑的。”

  宋和满脸意外本来都做好了今天吃闭门羹的准备不曾想还能吃上一顿陈先生的家常菜同桌喝酒甚至都没有直接拒绝自己的提议。要知道上次陈平安带着“陌生”入宫异象横生大骊钦天监那边可是被吓得不轻。宋和都误以为陈平安跟大骊宋氏算是彻底闹掰了以至于这段时日似乎有几分心虚的太后南簪不管是在自己这边还是在儿媳妇余勉那边都客气得不像个……依旧当家的婆婆了。

  停顿片刻陈平安继续说道:“先前之所以犹豫撇开一些个人恩怨和陈年旧账必须先捋顺了此外主要还是因为崔师兄曾经当面对我说过一些重话话说得很直接劈头盖脸就是那么几句大意是说我根本不适合当大骊的国师因为他觉得我对两国庙算、沙场厮杀就是个作茧自缚的门外汉只有一副自了汉的‘和媚心肠’根本没资格谈什么开拓局面营造什么新气象还说我在剑气长城那边之所以侥幸小有成就是与老大剑仙借势归功于整座避暑行宫的排兵布阵所以我之于剑气长城只是锦上添花算不得雪中送炭换成他在同样位置上来做同样的事情那么我在避暑行宫的定位也就是某某人的角色确实是有了更好但是没有也不打紧总之就是无关大局。”

  这些话被陈平安一抛出来约莫陈平安是在转述崔瀺言语的缘故也可能是“剑气长城”与“避暑行宫”这两个词语的分量都重重压在所有人的心头所以不管是皇帝宋和还是裴通、褚良这般志在上柱国、巡狩使头衔的封疆大吏都下意识屏气凝神挺直腰杆。

  陈平安自顾自笑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我自认守业一事还算凑合。受人所托践约而行也不算太差。”

  今天在座的没有笨人除了不谙世事的少年宁吉都心知肚明陈平安的言外之意其实就是在说师兄崔瀺的言外之意。

  当大师兄的说你不济事那就是不济事别做出点成绩就跟我犟只不过这是师兄弟之间关起门来说的自家话是在就事论事但你终究是我的小师弟以后遇到什么事情还是得顶上。

  说你不行到底还值得我崔瀺说几句其他人更不行大骊王朝那几个自以为行的以及自以为不行的其实都不行。

  所以陈平安上次去大骊京城除了解决本命瓷碎片一事就是想要亲眼看看崔师兄有无安排下任国师的候补人选比如赵繇。

  一顿酒和晚饭主动收拾碗筷的是皇后余勉和觉得自己必须在年轻隐官这边做做样子的余瑜。

  下了饭桌之后陈平安就邀请皇帝和执掌一州军政的两位地方重臣当然还有赵繇这个师侄一起去自己书房坐坐喝茶闲聊。

  一聊才知道刺史裴通的祖父和父亲原来都出自齐静春担任山长的京城旧山崖书院当然如今已经改为官府主办的春山书院了。

  见那同僚裴刺史与年轻隐官谈笑风生褚良便有点干着急思来想去确实没啥好跟陈平安套近乎的东西。

  余勉站在侧屋门口那边弯曲手指轻轻敲门。

  坐在床沿那边的陈平安转过头笑着喊道:“余瑜搬条长凳进来。”

  陈平安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膝言语之际已经双脚落地。

  屋内总计才两条四出头官帽座椅陈平安和皇帝陛下就干脆让给了裴通和褚良他们两个则坐在床沿。

  褚良想要给皇后娘娘和余瑜她们让出座椅却被裴通用眼神阻止瞎讲究让谁坐你屁股捂热的椅子?成何体统!

  余瑜把八仙桌旁的一条长凳搬进屋内跟皇后娘娘肩并肩而坐。

  猜出心思的宋和摇摇头示意余勉那件事可以暂缓。

  皇后娘娘却难得如此坚持己见眼神坚定宋和轻轻叹息一声只好点点头。

  余勉说道:“有件事得跟陈先生道个歉再请先生帮忙。”

  陈平安笑道:“但说无妨。”

  余勉从袖中摸出那只由一颗颗灵犀珠串成的手钏余瑜赶忙捞到手中起身递给隐官大人。

  陈平安接过手钏说道:“其中几颗确实被小陌以剑术设置了禁制回头我就让他撤掉禁制再让魏山君帮着物归还主。”

  余勉松了口气与陈先生道了一声谢。

  宋和更是如释重负。

  那笔糊涂账陈先生所谓的陈年旧账就算一笔揭过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很多事情真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了哪怕他是九五之尊大骊王朝的一国之君可毕竟还是太后南簪的儿子。

  既然陈平安提及了魏檗宋和就顺势聊起了五岳封正一事。

  陈平安没有多说细节反而是余瑜笑哈哈打趣一句只需看一次魏山君的真容就会明白为何山上的男人都喜欢看镜花水月了。

  裴通只当没听懂那位余氏少女的戏谑毕竟皇后娘娘就在屋内。褚良没那么多弯弯肠子当场咧嘴笑眼角余光发现裴刺史端坐那儿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就有点犯怵生怕自己“御前失仪”只是等到这位郓州将军赶紧视线偏移几分见那年轻隐官还有咱们皇帝陛下都在乐呵褚良便大大方方傻乐呵起来都是大老爷们刺史大人你搁这儿装啥正人君子呢。刀笔吏别管脑袋上边的官帽子有多大反正就是不如他们这些马背上真正用刀的来得爽利。

  赵树下跟宁吉在灶房那边忙活刷碗洗筷子。

  少年压低嗓音小心翼翼问道:“赵师兄那些人?”

  赵树下淡然笑道:“你没猜错就是皇帝陛下跟皇后娘娘。至于他们身边那两位当官的大概是郓州这边的裴刺史和褚将军。”

  少年笑道:“赵师兄先生这算不算书上说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赵树下哑然失笑。

  宁吉立即改口道:“不对先生既是人在深山有远亲更是‘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赵树下忍不住调侃道:“宁吉啊很会现学现用小师兄肯定觉得你是一块可造之材估计他以后免不了要教你几手落魄山绝学。”

  宁吉伸出手掌手心都是汗水。

  赵树下笑道:“都见过了陆掌教你不用这么紧张的。”

  宁吉稍稍琢磨觉得赵树下的这个说法确实有道理。

  宁吉好奇问道:“崔师兄明明是先生的第一个学生为什么喊他小师兄喊裴师姐为大师姐?”

  赵树下摇头说道:“不太清楚小师兄好像刚认识师父那会儿他就不乐意当什么大师兄坚持让裴师姐喊他小师兄他就喊裴师姐大师姐各算各的。”

  ————

  春风满山关不住日落月起鸟飞檐上云从窗出风过为君起松声。

  落魄山中老厨子的院落谢狗坐在台阶上看着小陌跟着朱老先生一起编织竹簸箕觉得神情专注做事情的小陌好看得一塌糊涂了她咽了咽口水强忍着饿虎扑羊的冲动伸手揉着头顶貂帽神采奕奕没来由蹦出一句“小陌上次我擅自离开落魄山你没有不放心我由着我一个人去办事我很开心!”

  小陌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诚说道:“当时是公子让我不跟着你的。”

  朱敛低着头翻了个白眼。

  不开窍的榆木疙瘩难教你小陌在男女一途但凡有自身剑术万分之一的造诣都不至于傻了吧唧说出口这个真相。

  谢狗好像依旧兴高采烈双臂环胸高高扬起脑袋大声道:“我不管这个只要你没有跟着我就开心!”

  小陌说道:“公子是这么劝的我自己也觉得有些道理。”

  都是实话。

  谢狗抽了抽鼻子嗓音低柔道:“小陌小陌你这么说我就更开心了!”

  朱敛摇摇头继续娴熟编织竹簸箕。

  别看这双男女一个比一个年纪大一万多岁的道龄了其实在男女情爱之百花丛中可不就是俩雏鸟嘛。

  一个必须用提高嗓门说话来掩饰自己的失落嘴上说不管这个心里能不管?另外一个也完全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么。

  倒也般配其实很登对。

  谢狗眼尖疑惑道:“朱老先生你有啥不同的意见?咱俩谁跟谁说来听听。”

  朱敛笑呵呵道:“没意见就是觉得你们在我院子里这么卿卿我我怪恶心的。”

  小陌赧颜。

  谢狗哈哈大笑晃着肩头对老厨子的这个评价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嘿腻歪死你。”

  朱敛也不跟貂帽少女计较只是提醒小陌“小陌啊你只是瞧着相貌年轻而已一大把年纪了悠着点别老房子着火啊。”

  小陌愈发尴尬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谢狗以拳击掌朱老先生说话就是有学问乍一听挺不顺耳的实则句句中听简直就是字字落在心坎上呐!

  咱家这落魄山好地方老娘越待越舒心每天惬意得很嘞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赶人都不走了!

  谢狗问道:“朱老先生你觉得我跟那个陈浊流问剑一场有无胜算?”

  朱敛笑着反问道:“拼不拼命?”

  谢狗咧嘴笑道:“来者是客拼命做啥切磋而已。”

  朱敛说道:“毫无胜算。”

  谢狗问道:“拼命呢?”

  朱敛说道:“毫无胜算。”

  谢狗眼神幽怨道:“废啥话。”

  朱敛笑道:“你先废话的。”

  谢狗竟然也不生气自顾自点头道:“看来是得好好练剑了。”

  先是那个道号纯阳的吕喦再有那个书生李-希圣如今又来了个立下类似佛门宏愿以证道的陈浊流。

  好嘛儒释道三教高人都齐全了。

  小陌问道:“朱先生公子会担任大骊新任国师吗?”

  郓州严州府地界的动静瞒不过落魄山山中的小陌。

  朱敛停下手上动作想了想“会的吧。”

  小陌疑惑道:“为什么。”

  朱敛微笑道:“公子一向喜欢为难自己。”

  谢狗腹诽不已这算什么答案。

  高君独自散步至此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入院子熟门熟路了就自己挑了张竹椅坐在朱敛不远处。

  朱敛跟她笑着点头致意继续先前的话题“要想当好一个好人可不就是需要一直为难自己吗。”

  小陌点头道:“闻人善举起疑心听人为恶则信之此满腔杀机也这等杀心一起善念就退。所以众善奉行诸恶莫作才会这么好且困难。”

  朱敛点头道:“知易行难难就难在想要真正做成某个道理需要在旁竖起太多另外的道理拆掉原本的许多道理一来二去难上加难。”

  谢狗赶忙称赞道:“小陌小陌你不愧是亲耳聆听过佛祖说法的人唉!”

  小陌无奈道:“曾经只是过耳而已始终未能落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比较遗憾。”

  高君听得眼皮子直打颤。

  要说那貂帽少女是极有可能胡说八道的。

  可是那个给任何人印象都极好的“小陌先生”却从不是那种好说大言的正经读书人。

  然后朱敛问了个奇怪问题“小陌谢姑娘高掌门你们喜欢研究算术吗?”

  小陌说道:“谈不上喜欢跟在公子身边耳濡目染有过粗略了解还是个门外汉。”

  谢狗难得默不作声只因为三教诸子百家就数术算一道她最不感兴趣。

  其实山上练气士或多或少几乎都绕不开术算学问

  不过谢狗可能是为数不多的例外剑术嘛闭着眼睛练剑就行了又用不着翻书。

  高君说道:“门派内有类似的课业但我平时只是偶尔研习术算和卦象。”

  朱敛淡然道:“可能所有自由的让渡都在追求一个最大公约数。”

  小陌若有所思。

  谢狗瞥了眼小陌她就假装若有所思。

  高君忍不住问出口一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这个问题自打她离开莲藕福地第一天登上落魄山得知老厨子名为“朱敛”那一刻起她就想要得到一个确凿无疑的答案了。

  “朱敛你真是朱敛?”

  谢狗忍不住笑出声这种傻了吧唧的问题也问得出口?

  朱敛反问道:“高掌门为何有此问?”

  高君竟是俏脸微红欲言又止。

  原来松籁国湖山派的密库当中藏有某人画像而且还不止一幅俱是出自湖山派的前辈女子之手而她们都曾是湖山派公认的大美人。

  贵公子朱敛最是谪仙人才情当世第一风采无双无人匹敌。

  再加上这个“武疯子”是魔教丁婴之前的天下第一人距今的历史不算太过悠久所以湖山派那边经常聊起朱敛。

  朱敛笑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应该就是高掌门所说的那个朱敛了。”

  高君看了眼“老厨子”。

  朱敛笑呵呵道:“朱颜辞镜花辞树自古而然年老色衰不独是女子嘛让高掌门失望了。”

  高君幽幽叹息一声只恨自己晚生江湖一百年不得见那位据说世间画像千百都难以描绘真容一半风采的“朱郎容颜”。

  江湖传闻昔年南苑国京城巅峰一役天下第一的朱敛与其余天下九人相约漫天飞雪中。

  九人不敢单独入城联袂而至。只见墙头上有人盘腿而坐单手托腮头戴银色莲花冠。

  天地雪白如一片琉璃世界等那人缓缓起身九人当中的两位女子宗师尚未出手便已暗自神伤。

  高君在湖山派就是听着很多类似“故事”长大的像她一般的江湖女子多是如此概莫能外。

  换成丁婴成为天下第一的江湖百年之内又觉得那朱敛如何如何必然是言过其实的也有认为名不虚传的众说纷纭经常为了一个离开江湖百多年的人物而吵架女子跟男人吵女子也会跟女子吵。

  只管低头编织箩筐的朱敛突然抬头气笑道:“小陌管一管你家谢姑娘!”

  小陌一头雾水只见身为“罪魁祸首”的谢狗在那儿装傻扮痴又见那高君她呆呆望向朱敛满脸震惊模样甚至还有几分……惊吓。

  谢狗见瞒不过小陌就伸手挡在嘴边邀功道:“小陌我上次见着朱老先生的真实容貌可不会像高掌门这般失态哩。”

  小陌气笑道:“还不快点撤掉剑意!”

  谢狗撇撇嘴收起那份如雨水般冲洗掉朱敛“面覆脸皮”的剑意。

  朱敛笑道:“高掌门今年南苑国京城第一场大雪时节我会与自家公子问拳一场高掌门若是得闲到时候可以在旁观战。”

  高君愣愣无言。

  谢狗咳嗽几声提醒道:“高掌门高掌门醒醒。”

  高君默然起身她也不与朱敛告辞一句只是径直离开院子。

  谢狗还在那边自顾自感叹“落魄山要是愿意举办镜花水月得挣多少神仙钱呐。”

  谢狗轻声问道:“小陌有与落魄山结仇的十四境女修吗?”

  到时候就可以让朱老先生出马了嘛捯饬几分一揭脸皮只需往那儿一站保证比啥都管用。

  小陌瞪眼道:“朱先生大度不跟你计较这种玩笑你也识趣些别得寸进尺。”

  谢狗哦了一声嬉皮笑脸问道:“陈山主可曾见过朱老先生的容貌?”

  朱敛笑着摇摇头。

  小陌却是知道一桩魏山君那边听来的密事只是他在谢狗这边没有道破真相免得她在山上大嘴巴乱传。

  谢狗问道:“咋个想到要跟陈山主问拳了?”

  朱敛说道:“对公子而言可能只是舒展筋骨。对我来说就得全力以赴了。身份之外拳分两家他山之玉可以攻石嘛。”

  门口那边有两人蹑手蹑脚离开郭竹酒以拳击掌“老厨子容貌不差比起师父差距只在毫厘之间!”

  屁颠屁颠跟在郭盟主身边的白发童子张大嘴巴隐官老祖再好可要说能够跟院内那家伙比拼相貌就有点昧良心了白发童子再铁骨铮铮还是真心说不出口。

  沾光沾光了哈今夜无意间瞧见了老厨子的面容白发童子晃着袖子啧啧称奇要是天下论道与问拳比脸多好。

  别说那啥自称第二没人胆敢自称第一恐怕朱敛自称第一都没人敢自称第二嘞。

  高君心情复杂至极走到了自己宅子门口她还是没有推门而入就一路散步到霁色峰之巅的白玉广场。

  倒不是说她一个修道之人会对“朱敛”一见钟情只是一个男人也确实长得太过好看了吧根本不讲道理的事情。

  她收起诸多思绪逐渐清澈道心高君笑了起来虽说江湖相隔百年不料还能在异乡相见同乡人。

  高君不由自主重重一拍白玉栏杆喃喃自语。

  得见此容颜一花天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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