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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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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章 江湖相逢道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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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外星汉灿烂一条天河浩瀚无垠。

  一个身穿紫色道袍的矮小老人坐在一只如同飘浮在星河的巨大葫芦上边一旁还有个捻须而笑的老秀才摆出翘首以盼状用一种打商量却略显底气不足的语气说道:“于老哥你如今可是震古烁今的十四境大修士了相传到此境界身外物都是累赘等会儿要是有亲朋好友来此祝贺那些个贺礼不如老弟我帮忙代收?”

  于玄已经在此合道并且得到了一卷宝光流转的璀璨河图。

  图出星河河图即星图自古唯有道德圣人得见有幸得见而已。

  故而于玄入手此物绝对属于意外之喜毕竟是那种传说中的“天命所归大道馈赠”。

  便是一辈子没穷过、即便瞧见仙兵也不眨眼皮的于玄也有几分遮掩不住的笑意原本于玄还有几分自嘲终究是不曾真正做到不以物喜的境界所幸先前老秀才撂下一句于老哥确是修心有成的得道之士搁我早就得意忘形笑得合不拢嘴了心胸境界比不得于老哥惭愧惭愧。

  手握这支卷轴的老真人抬了抬胳膊爽朗笑道:“若非文圣岂能得此。若真有道友来此一切贺礼都归文圣所有。”

  至于老秀才本身就是个“相传”的十四境以及那个自相矛盾的说法于玄就懒得计较了。

  不提这次文圣出手相助等于是亲手帮他于玄在此提早合道只说当下老真人手持一幅河图先天而生的至宝又岂是神仙钱可以衡量的?

  老秀才从袖中掏出不知从哪里顺来的两壶酒抛给于玄一壶自己喝一壶赧颜道:“老弟如今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了见笑让于老哥见笑了。”

  于玄笑道:“君子谋道不谋食。”

  老秀才使劲点头:“是极是极君子忧道不忧贫。”

  灌了一口酒老秀才伸长脖子往人间那边望去连忙提醒道:“于老哥好像来人了收起来赶紧将河图收起来免得被人误会你在炫耀家当。”

  于玄闻言无奈道:“文圣实不相瞒贫道暂时做不到只能是拎在手里。”

  刚刚合道成功的于玄暂时“兜不住”这幅河图对其施展障眼法都不行。

  收入袖中都做不到就更别提将其炼化为本命物了事实上于玄是注定无法炼制这幅河图的只能是代为保管。

  人如书楼如藏书。

  但即便如此于玄能够在未来漫长的修道岁月里随时随地反复翻阅、观摩此图获得的大道裨益非比寻常。

  老真人在符箓一道堪称绝顶再难更进一步的造诣便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恰好是这一步之差就是实实在在的天人之别。

  比如现在于玄只是稍作推衍演算便发现以前属于空中阁楼的十数种大符都有把握画出。

  老秀才说道:“让我来试试看。”

  于玄毫不犹豫就将手中星图轻轻抛向文圣。

  老秀才抬起袖子就将一幅星图收入袖中。

  于玄错愕不已。

  老秀才缩脖子一手扶住袖子立即抬起屁股有一种拿了宝贝就要跑路的架势。

  于玄倒是镇定。

  老秀才悻悻然重新落座满脸愧疚道:“见谅见谅每次喝酒喝高了就这样习惯纯粹是习惯使然。”

  第一位人间来客可谓丰神玉朗腰别一截柳枝。

  是那个待在蛮荒天下那处日坠渡口的柳七。

  老秀才嘿嘿而笑柳七这趟远游天外撇下好友曹组单独来此并不让人意外。

  需知这位柳七原名柳三变。

  明明是出身官宦世家为何会取这么个名字后世山上倒是有个无据可查的小道消息说是那邹子给排的八字、取的名。

  而这幅于玄暂时做主的河图在万年历史长河中出现过寥寥数次曾有一位据说是火龙真人不记名师父的高人道士道号“白云”不知真名传闻他就曾亲眼见过星图出河的景象之后便为人间修士泄露天机留下玄之又玄的“龙图三变”之说和两个晦涩难解的图式。

  柳七身形化虹而至见着了文圣和于玄便蹈虚停步作揖行礼微笑道:“见过文圣恭喜于真人。”

  于玄起身打了个稽首作为回礼。

  老秀才一个蹦跳起身作揖还礼。

  先前在文庙那边老秀才跟苏子还有眼前这位才华横溢的柳七各自讨要了一幅字帖价值如何?都是读书人谈钱多俗!

  柳七曾经首创柳筋境也就是那个毁誉参半的“留人境”不知耽误了多少自命不凡的修道天才当然是一种自误了。

  作为公认数座天下最被低估的大修士之一经此一役柳七确实让人间刮目相看。

  在那仰止占据绝对地利的大海之上柳七竟然能够以术法碾压仰止的水法本命神通不知让多少浩然修士心神往之。

  斩龙之人陈清流之前那场文庙议事曾经去过一趟功德林主动拜访恢复文庙神位的老秀才。

  这位白帝城郑居中的传道恩师经不住老秀才的劝酒很是小酌了几杯便说了几句真心话其中一语就让老秀才拍案叫绝。

  按照陈清流的说法当年那个试图逃回蛮荒的仰止若是在海上碰到自己而不是柳七就不用劳烦文庙押送她去中土神洲了。

  言下之意只要换成他出剑旧王座大妖之一的仰止就活不了。

  老秀才自然不会认为对方是在吹牛皮不打草稿因为陈清流所说是事实千真万确。

  再说了这家伙能够当郑居中的师父吹个牛皮又咋个了嘛。

  谁不服气有本事去白帝城找郑居中啊说你师父吹牛皮我气不过……

  陈清流当时看似随口问道柳七当真使出了三百多种术法?

  老秀才点点头外界说是三百五十六种文庙这边也不好确定具体数字反正不到四百种。

  陈清流便笑言一句还是有点本事的。

  当然了老秀才心知肚明柳七是一定会跻身十四境的。

  至于苏子因为有白也大天师赵天籁则因为有那纯阳吕喦能否跻身十四境反而得两说了。

  不管怎么说那个叫柴芜的小姑娘能够在青萍剑宗那边一步登天直接从留人境跻身上五境柳七功莫大焉。

  所以老秀才以心声笑道:“赶早不如赶巧择日不如撞日也在这里预祝柳先生合道顺遂。”

  柳七愣了愣再次作揖拜谢。

  此行不虚。

  故而没有久留。

  老秀才坐回那只葫芦继续喝酒在柳七那边不曾收到贺礼小有遗憾。

  随后便有一个手持竹蒿的撑船老舟子在那星河中悠悠然泛舟而至。

  是被曹溶他们当做大师兄、却不被陆沉承认的那个大弟子顾清崧道号仙槎。

  银河绚烂人间舟楫路穷自古唯有乘仙槎可上天河。

  老秀才赶忙起身相迎大步跨出径直往撑船舟子那边赶去一脚踩在船头殷勤热络道:“哎呦这不是仙槎前辈么好久没见了怎么回事瞧着不是特别有精气神咋的又与哪位了不起的高人切磋道法了?要不要老弟帮忙说几句公道话?”

  顾清崧一时间有点发蒙其实他跟这位文庙神位高居第四的文圣先生在今天之前双方并无交集好像都没聊过半句闲天。

  一来老秀才成名太快感觉横空出世、名声鹊起没几年眨眼功夫就去文庙吃冷猪头肉了对于常年在海上游历的顾清崧来说

  又像是个眨眼功夫老秀才就又很快去功德林吃牢饭了。往年顾清崧听闻这些也只当是当几碟佐酒菜来着可怎么听着老秀才的口气像是那种至交好友的久别重逢?莫非是自己失忆了?错过了什么?

  只说上次顾清崧偷摸进去功德林不也只是为了见那个对男女情爱一事极有独到见解的花丛老手陈平安?

  而且那次见面跟姓陈的小子做了一笔买卖他教了陈平安一种独门遁术陈平安则传授给他的锦囊妙计确实不俗有用!

  老秀才一把抓起顾清崧的手使劲摇晃“久闻大名神往已久仙槎道友可是一等一的性情中人呐佩服佩服。”

  顾清崧想通了估计是陈平安那小子在文圣这边说了几句肺腑之言实诚的公道话。

  所以一般不轻易说谁好话的老舟子便点头道:“陈平安与我勉强能算是同道中人老秀才你不用这般矫情言语且打住再多说几句你浪费唾沫不说我也要起鸡皮疙瘩犯不着。”

  说完这些顾清崧转头望向于玄开始祭出了一门大名鼎鼎的本命神通“老于头敢情是又走狗屎运了?说实话你要是把运道分我一半可能一般都不用我早就去青冥天下白玉京觐见师尊了。”

  于玄板着脸不搭话。

  老真人以前在顾清崧这边吃过亏。

  顾清崧问道:“咋个还摆张臭脸了这么大架子当自己是十五境吗?”

  老秀才大开眼界人的名树的影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见过会说话的真心没见过几个这么会说话的。

  看来陆沉至今没收取仙槎道友为弟子不是不愿意是根本不敢?

  于玄呵呵一笑。

  顾清崧没好气道:“一个活了几千岁的年轻十四境看把你能耐的如果我没记错或是文庙那边当年没骗人的话老秀才只花了几十年功夫就成了十四境你瞧瞧老秀才今夜与我才头回见面跟我摆谱了吗?”

  于玄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怕了你了。”

  老舟子与老秀才告辞一声拨转船头使劲呸了一声“老子好心好意跑来跟你道贺几句结果眼睛长在脑壳上的糟心不是个东西。”

  于玄满脸苦笑都不敢骂回去。

  老秀才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顾清崧突然转头说道:“老秀才你这人蛮好跟某人比你们俩的位置其实得颠倒过来这才算名副其实的一个天一个地要是没有某人这种朋友就更好了。回头找我咱哥俩好好喝顿酒不醉不休说不得就是喝我的喜酒了。”

  老秀才连忙说道:“好说好说一定一定。”

  等到顾清崧撑船返回人间直奔那艘桂花岛渡船。

  老秀才回到于玄身边笑问道:“怎么回事你以前招惹过仙槎道友?”

  于玄满脸憋屈道:“问题是贫道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年这家伙为何要堵门骂人。”

  老秀才好奇道:“骂你什么了?”

  于玄说道:“大致意思是骂贫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来着。”

  老秀才笑道:“谁让于老哥的徒子徒孙那么多被仙槎道友骂这个一时间还真要心虚几分。”

  于玄喟叹一声。

  第三位道贺之人是那召陵字圣享誉天下的许老夫子虽然老人不在文庙陪祀圣贤之列也不在儒家道统文脉之内许老夫子却是一个功德极大的读书人跟如今坐镇宝瓶洲仿白玉京的那位老者差不多都属于真正的隐士。

  等到许夫子与于玄客套寒暄完毕老秀才终于有机会开口言语竖起大拇指沉声道:“许夫子你有所不知我那关门弟子每每提起你钦佩之情溢于言表是这个!”

  许老夫子淡然笑道:“文圣喊我名字即可况且我也当不起陈隐官的称赞。”

  老秀才唉了一声眼神幽怨道:“什么陈隐官见外了不是咱俩既然按同辈兄弟论你就当陈平安是自家晚辈以后遇见了喊一声世侄即可。”

  此话一出让许夫子不知如何作答。

  文圣的脾气和护短天下皆知你要是跟他客气他可不跟你客气。

  然后是桐叶洲大伏书院的现任山长万年老蛟出身程龙舟。

  曾是天外常客。

  自然而然就聊起了桐叶洲的大渎开凿一事。

  老秀才开怀不已“要说豪言壮举我这关门弟子说得不多做得更多些。”

  程龙舟笑道:“陈隐官在桐叶洲补缺一事令人佩服。”

  老秀才沉默片刻笑道:“哪里哪里当仁不让于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之后是皑皑洲韦赦一位曾经被认为十四境是他囊中物的天才修士。

  这位七十二峰主人走后陆陆续续有大修士来此道贺甚

  至还有青冥天下的几位道门飞升境。

  最后一位道贺之人是那个绰号鸡汤和尚的僧人神清。

  “大和尚我们心里边先有个是非得有个对错。对吧?”

  “是吧。”

  ————

  落魄山竹楼外的崖畔石桌。

  明月当空像个富贵人家的大玉盘。

  一个粉裙女童和斜挎棉布包裹的黑衣小姑娘一起赏月她们聊着好像总也说不完的悄悄话。

  今夜的碎嘴零食不是糕点和瓜子而是一枝枝映山红的花瓣都是右护法今晚独自巡山的战利品。

  桌边石凳不矮暖树可以双脚触底个头稍矮几分的小姑娘坐着就要靴子悬空了。

  小米粒突然趴在桌上让暖树姐姐伸出手暖树不明就里还是伸出手掌小米粒抬起手掌轻轻呵了一口气再握拳使劲摇晃几下最后拍在暖树姐姐的手上一本正经道:“裴钱说那些飞檐走壁的顶尖高手可以动辄将一甲子、百年内力传给别人我这边呢学武不精但是!我这只手有仙气哩暖树姐姐送给你收好收好!”

  暖树仍然一头雾水还是手掌攥拳柔声笑道:“收到了。”

  小姑娘点点头双臂环胸侧过身面朝崖外晃荡着双腿脚后跟一次一次敲打石凳气呼呼道:“其实呢原本是打算送给裴钱的她这么久不回家那就怪不得我喽。”

  说到这里小米粒转头解释道:“因为裴钱才上了几天学塾一早还喜欢翘课不像暖树姐姐你每天都看书用不着这点我从字帖那边蹭来的仙气。”

  原来是上次好人山主在桌上当着小米粒的面摊开了苏子和柳七的两幅字体自然是毋庸置疑的真迹了。

  毕竟是自家先生亲自与他们讨要而来这要能假天底下就没有真了。

  当时小米粒就伸手触碰了两幅字帖觉得自己肯定沾了些仙气的。

  夜深了一个晨起打扫庭院一个要巡山就一起返回住处。

  她们离开石桌之前发现竹楼一楼依旧泛着灯光好人山主还在挑灯看书呢。暖树竖起手指在嘴边小米粒使劲点头晓得。

  暖树先将小米粒送到院门口与暖树姐姐道了一声别小米粒不着急挪步等到暖树姐姐走远了她才走近门口双膝微蹲就像扎了个马步双手作气沉丹田模样缓缓递出一掌掌心贴在大门上轻喝一声便将那没锁的院门给“撞开”了听着吱呀作响的开门声黑衣小姑娘收回手掌重新挺直腰杆站定大步跨过门槛十分满意点点头按照当年裴钱从武侠演义小说上边看来的说法自己这一掌怎么都得有个三十年内力了。

  右护法回家不栓门出门也从不锁门门锁都是做做样子以前是方便裴钱串门后来是习惯成自然了。

  小米粒到了住处她住的那间屋子也是书房摇头晃脑走到书桌旁点燃油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呵双脚重重踩地!

  屋内桌凳都是老厨子亲手打造所以显得小小的。

  桌上书籍不多整齐叠放在一起多是小时候的裴钱看过再送给小米粒的。

  小米粒歪过头摘下那只每天形影不离的心爱棉布挎包放在桌上轻轻拍了拍挎包咧嘴笑道:“阔绰!”

  大骊旧北岳地界龙泉剑宗犹夷峰。

  刘羡阳正在闭关。

  说是闭关其实就是关上门睡觉不过却不是以往那种打瞌睡。

  化名余倩月的赊月很清楚刘羡阳此次闭关不同寻常和轻重利害她就干脆留在刘羡阳屋外寸步不离。

  反正以她的大道根脚和境界修为一年半载不合眼都不觉得疲惫。

  那个叫李深源的少年最终还是选择拜徐小桥为师在煮海峰那边修行。

  刘羡阳先前说过出关之后要走一趟洪州除了那边是古蜀剑仙的联袂羽化留下仙蜕之地出产巨木的洪州豫章郡地界还留下一些传自远古的娱神、祭祀传统。

  赊月听到一阵脚步声她转过头一个木讷汉子徒步登山来到这座犹夷峰瞧见了那个一年到头穿棉衣的圆脸姑娘点点头在余倩月这边被刘羡阳称呼为阮铁匠的男人还是有笑脸的。

  阮邛双手负后脚步很轻到了这边也只是以心声问道:“他在闭关?”

  赊月点点头解释道:“这次跟以前不一样可能会比较凶险。”

  阮邛同样点点头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走这么一趟犹夷峰不过男人还是用一种看似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羡阳就是个闲不住的人以后有劳余姑娘多担待些。”

  赊月想起刘羡阳在闭关之前的那番对话她微微脸红难得有几分羞赧不过她就不是那种扭捏的女子说道:“阮先生我要是真跟刘羡阳结为道侣了会不会给龙泉剑宗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阮邛摇头道:“不会。”

  赊月轻轻嗯了一声。

  阮邛看了眼屋子才来一小会儿就转身离去似乎想起什么也没转头依旧双手负后只是脚步放缓些许说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以后羡阳这小子哪里做得不对了他又是读过几天书的歪理多你吵架吵不过他或是他犯倔死要面子不肯跟你认错道歉就跟我说一声我不当宗主了好歹还是他的师父骂他几句总是可以的。”

  赊月笑容灿烂“记住了。”

  在赊月的印象中阮师傅好像就没有跟谁说过这么多的话。

  阮邛刚加快脚步没走出几步便犹豫了一下男人停下脚步说道:“按照小镇那边的习俗一般喜酒是要办两场的一场在男子家乡一场办在女子家里所以到时候一场酒席在槐黄县城办另外一场余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在我们龙泉剑宗这边摆酒在犹夷峰之外随便挑座山头好了喝过喜酒那座山头就是余姑娘的道场了就当是我这个长辈的一点心意。至于刘羡阳的伴郎照规矩是要跟着新郎官喝两场酒的可以帮着羡阳挡挡酒。”

  赊月听到这些看着那个好像用很大气力才说出这些家常话的背影她没来由有些伤感。

  ————

  书简湖素鳞岛作为岛主的田湖君在那个如今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师弟的青年修士离开后她还是有些神情恍惚后怕不已。

  宫柳岛那边乘月色散步的年轻女修周采真得知眼前那个看似神色和煦的儒衫青年就是那个恶贯满盈、臭名昭著的顾璨尤其是当他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说出那句惊世骇俗的言语新账旧账一起算打死刘老宗主?周采真更是被吓得脸色惨白直觉告诉她对方没有开玩笑但是对方在自报身份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偏偏是那么一句我是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

  顾璨祭出一条符舟撑船离开宫柳岛作为真境宗祖师堂所在的宫柳岛仙人刘老成与白帝城女修韩俏色双方相对而坐。

  只是门口那个自称需要给顾璨卖命一百年的妙龄女子身形已经消逝不见完全无视刘老成亲手布置的阵法禁制她出现在了顾璨那条符舟上看着那个盘腿坐在船头的儒衫青年笑道:“浩然天下的宗门比起我家乡那边讲究门道就是要多些乱七八糟的机构记都记不住。”

  顾璨问道:“我那师姑不会一言不合就跟刘宗主打起来吧?不是让你留在那边劝架吗来这边做什么。”

  她嫣然笑道:“打起来?怎么打在哪里打?”

  顾璨淡然道:“灵验不好笑的笑话能不说就别说。”

  她撇撇嘴这家伙到底是偏向韩俏色几分的。

  这个以顾璨身边婢女自居的蛮荒女修道号“春宵”。如今化名灵验是顾璨前不久帮忙取的她很满意。

  在蛮荒天下那边她叫子午梦。当然同样是化名上一个帮忙取名的人是文海周密。

  她从船尾挪步来到船头坐在顾璨身边脑袋偏向他肩头片刻之后已经悄悄施展了独门秘术的她便觉得无趣便重新坐正瞥了眼顾璨的裆部她腹诽不已铁石心肠嘛就没有半点情欲涟漪的绮念。

  她在宫柳岛那处刘老成作为道场的秘境内是山下豪阀富贵门户里常见的丫鬟装束此刻却变成了作女冠装束丰姿卓绝。

  罗袖轻薄飘飘如碧云。腰身袅娜眉眼间风情万种。

  她问道:“顾璨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璨说道:“绣帏里倒凤颠鸾衾枕之爱鱼水之欢极尽绸缪诸如此类旖旎境地置身其中一切只需作白骨观即可守一法驱二竖斩三尸逐五鬼降伏六欲七情。”

  她后仰倒去“跟着你真没意思。”

  还不如那个嘴花花的崩了真君呢好歹对方见着她还需要稍稍稳定道心再唠叨几句虚情假意的言语类似七尺之躯戴天履地抵死不屈于人。

  作为周密精心挑选出来的天干修士之一其实她在山上的本来面目是覆面具、背琴囊的装束几乎没有谁见过她的真容。

  当下种种面容自然是她在摘掉那张面具后随心所欲变幻而成而且不同于一般的障眼法只要她愿意世人眼中所见她的容貌、身段、穿着和神态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朝思暮想之人。形似且神似几可乱真。

  所以在蛮荒天下姜尚真第一次见到这位不知是姨还是姐姐的女修第一个观感就是好生养身材一绝真是珠圆玉润。

  只是她当时在小天地内那份显化而出的道法气象可就渗人至极了便是姜尚真这种色胆包天的货色也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原来在子午梦身后悬空挂着无数吊死鬼的尸体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缓缓飘荡。她的本命物之一是把纨扇绘画数以千计的仕女皆栩栩如生眉目传情她们在画卷中喃喃低语可惜都是美人的面目白骨形骸。而作为剑修的子午梦古琴即飞剑“京观”而这把飞剑的本命神通之一就是编织出一场梦境她能够观想出一条无比趋于真实的无定河并且让在一定范围内的光阴长河、或者说是一条无定河陷入停滞。

  先前在白帝城那边韩俏色一看到她就心生不喜。

  理由很简单不过这小娘皮长得也太好看了点!

  可别害得顾璨沉溺于男欢女爱要说这个娘们与顾璨当个半路道侣韩俏色倒是不太在意如顾璨这般的若是身边没有一群莺莺燕燕才算委屈了他。

  她最受不了顾璨的不搭话便找了个话题“这个真境宗只是那桐叶洲玉圭宗的下宗吧你知道有几个机构吗?二十多个呢祖师堂掌律修士下边就有七八个管钱的祖师手底下好像还有小十个……衙门?我就想不明白了真境宗的经制局跟那个礼制司到底有啥不一样的。还有那度支司与运转司什么宝库局的不就都是管那么点神仙钱吗非要拆分开来算?”

  顾璨置若罔闻只是闭着眼睛缓缓呼吸吐纳默默研习一门水法。

  躺在船头的女修翘起腿轻轻晃着一条腿随口问道:“故地重游作何感想?”

  顾璨神色自若微笑道:“罚酒苦难喝。”

  子午梦扯了扯嘴角“终于舍得不当哑巴啦?”

  顾璨继续说道:“只说经制局和礼制司类似的山上衙门其实很简单打个比方好了一个可以决定祖师堂放几把椅子一个决定谁有资格坐上去。当然礼制司还会负责掌管一个仙府门派的金玉谱牒所以在这里边当差的修士属于美官要比经制局修士更清贵几分。”

  子午梦恍然大悟“这么说我就懂了有点意思。”

  顾璨淡然笑道:“一座山头不论是宗字头还是五岛派那样的小门派人多有人多的安排人少也有人少的设置就怕机构臃肿冗员繁多更怕人多了一个个吃饱了撑着非要找点事情做好像如此一来才算对得起头衔和身份这就很麻烦了。”

  子午梦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在蛮荒天下她一向是独来独往王座大妖仰止和绯妃都曾先后招揽过她不过因为她有那张护身符在身上所以哪怕子午梦窃取了那条无定河再将其炼化仰止和绯妃都捏着鼻子认了她们担心此举是文海周密的暗中授意。

  她转过身单手托腮用手指戳了戳顾璨的胳膊“说说看为什么要跟曹慈打那么一架明知必输无疑你到底图个啥?再说了你一个练气士跟一个纯粹武夫较劲做什么。”

  关于这个“主人”其实子午梦所知甚少除了是那个同行之人傅噤的师弟白帝城郑居中的嫡传弟子关于顾璨的家乡这边至多就是凭借韩俏色与刘老成的对话内容得知顾璨年少时在此修行了几年期间好像是给一个道号截江真君的真境宗首席供奉当过关门弟子书简湖算是他的发迹之地除此之外她就一无所知了就连顾璨先前去见一个破烂金丹女修都不乐意带着她只是把她丢在韩俏色身边劝架?怎么劝她虽

  然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玉璞境剑修不假可是韩俏色与刘老成这两位仙人境又不是家乡那边曾经死在她手中那种寻常货色。不过她也算没白当那门神一场不是全然浪费光阴的不说韩俏色眼中的自己是毫无悬念的顾璨刘老成眼中亦有一位女子被子午梦摹拓下来只是那女子形容模糊一闪而逝

  顾璨说道:“没什么理由纯粹看曹慈不顺眼。”

  子午梦故作惊讶道:“我更奇怪了怎么看曹慈都不是一个惹人厌的家伙啊就像我都会觉得与他结为道侣是高攀了说真的曹慈只要乐意我肯定自荐枕席。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

  顾璨终于睁开眼似乎觉得她的这个说法不是一句废话。

  子午梦顿时满脸羞愤状“顾璨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顾璨只是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双手叠放在腹部清风拂面头别一支墨玉簪子的儒衫青年鬓角发丝微微飘动衬托得顾璨愈发飘然出尘说道:“丑话说在前头至少在百年之内别喜欢我。百年之后结清债务你我就可以各走各的道路了。”

  子午梦瞬间收敛那番作态哀叹一声变得眼神幽怨起来她的面容随之变化如极美极柔弱却秋波流转含情脉脉的少女。

  之后约莫是心境流转的缘故只是几个眨眼功夫她便出现了七八种不同的容貌和神态可最终还是恢复先前的女冠模样幽幽叹息一声嗓音婉约道:“顾璨你好像才三十岁出头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磨练出来的道心。”

  顾璨说道:“喝苦酒不醉。”

  她沉默许久问道:“现在是要去见谁?”

  顾璨站起身“去黄鹂岛见一个前辈道号‘载阳’修行火法。跟我的上任师父是多年的死对头。如今他是真境宗的谱牒修士在宫柳岛祖师堂有座椅的那种。”

  她问道:“前辈?什么境界?”

  顾璨说道:“元婴。”

  她哑然失笑。

  来到一处岛屿四周景象烟波渺然气象疏豁。

  疑是水仙梳洗处一螺青黛镜中心。

  顾璨收起符舟同时撤掉障眼法现出身形再带着子午梦一步缩地径直来到一座高楼。

  黄鹂岛上任岛主仲肃察觉到那两股异样气机已经走出顶楼凭栏而立眯眼不语只是俯瞰广场上的那个年轻人。

  自家小师弟很喜欢这个小王八蛋但是仲肃可从来没瞧得起过此人哪怕是今天依旧如此。

  不然换成任何一位白帝城修士莅临黄鹂岛他仲肃都愿意主动迎客。

  姿容俊秀、气态儒雅的青衫书生执晚辈礼朝楼顶那边作揖道:“顾璨拜见仲先生。”

  仲肃嗤笑道:“你已是玉璞境更是白帝城郑先生的高徒我只是个皮囊腐朽的元婴修行路上达者为先当不起。”

  顾璨始终仰头微笑道:“修心路上顾璨始终是晚辈。”

  仲肃冷笑道:“不用这么假惺惺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你顾璨骗得过天下人也骗不过我这种书简湖老人。”

  顾璨笑道:“仲先生还是说得委婉客气了大概本来是想说一句狗改不了吃屎?”

  仲肃点头道:“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看来你能够跻身上五境不全是拜那位郑先生所赐。”

  顾璨说道:“今夜冒犯拜访是要与仲先生商量一事。”

  仲肃皱眉道:“废话少说赶紧滚蛋。”

  那个好似顾璨身边侍女的女修她抬起手掌打了个哈欠。

  浩然天下的元婴修士都这么胆气雄壮的吗?

  顾璨低下头伸手揉了揉脖子重新抬头笑道:“恳请仲先生听过那件事再下逐客令。”

  不曾想仲肃直接转身走入屋内。

  顾璨笑了笑也跟着转身离开黄鹂岛。

  子午梦都震惊了“就这么走了?”

  顾璨反问道:“不然?”

  子午梦说道:“做掉他啊。”

  顾璨难得打趣一句“又不是在你家乡那边这个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的习惯我又不是开棺材铺的你以后改改。”

  子午梦蓦然笑颜如花挽起顾璨的胳膊轻声问道:“软不软大不大?”

  顾璨淡然处之也不挣脱手臂说道:“说实话在我家乡那边你这种荤话就是学塾蒙童的水准。”

  子午梦甩开他的胳膊愤愤道:“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到了床上都不会动屁股的主儿。”

  顾璨微笑道:“”

  子午梦惊讶转头看着眼神和脸色有些陌生的顾璨好像心情好了几分。

  是想起家乡了?

  渡船泛湖月光洒满湖面子午梦问道:“是想要……拉个壮丁?”

  顾璨点点头“如果仲肃能够担任我那个宗门的掌律祖师对双方来说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然聊到了那个宗门子午梦便问道:“那你觉得刘幽州会答应你的邀请吗?”

  顾璨说道:“傻子才会答应吧。”

  子午梦笑道:“那你想好宗门的名字了?”

  既然顾璨这么说刘幽州多半是愿意担任副宗主了。

  顾璨点头道:“想好了。”

  子午梦问道:“说来听听。”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刘幽州不是傻子所以不会答应的。除非我去见他一次才有可能打消他的心底疑虑。”

  顾璨说道:“至于宗门的名称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子午梦懂了就叫书简湖。

  她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顾璨笑道:“要去岸边一座城内见个不能算朋友的朋友吧那会儿他还是个孩子我跟他经常聊天。”

  这次她是真的感到震惊了脱口而出道:“顾璨你这种人也有朋友?!”

  顾璨脸色晦暗轻声道:“我当然有啊却也等于没有了。”

  他后仰倒去双手作枕头怔怔出神。

  云水千叠一天明月明月一天。

  年轻人抽了抽鼻子。

  ————

  大骊严州府一条溪涧的源头乡塾檐下躺在藤椅上的陈平安手拿蒲扇坐起身。

  夜幕沉沉赵树下视野中有两人好像凭空出现一步跨出是个手持行山杖的年轻道士一个同样手持绿竹杖的消瘦少年。

  道士微笑道:“江湖重逢有醇酒遇故人对月逢花不饮更待何时?”

  望向那个年轻武夫道士拍了拍身边少年的肩膀笑道:“赵树下介绍一下他叫宁吉是你的小师弟。”

  宝瓶洲中部合欢山粉丸府内。

  年轻道士开始拐弯抹角怂恿背剑少年哪怕你陈平安不亲自动手打那个绰号温郎却眼神不正的家伙好歹让你的关门弟子让咱们裴姑娘打一顿那个家伙得了好教他知道何谓压境问拳为何出门必须翻黄历什么叫江湖险恶。

  看来陆掌教狠起来真是连自家的徒子徒孙都坑。

  温仔细早已察觉到那个道士时不时打量自己还是那种鬼鬼祟祟的眼角余光或是略带挑衅的斜眼看人。

  温仔细倒是没打算跟这棉袍道士计较只是觉得有趣便以心声问道:“这位道长认识我?”

  不料那个道士瞧着浓眉大眼虽说寒酸了点可模样还算周正但脾气就不是一般的暴躁了直接回了句“我认识你祖宗!”

  温仔细哪里知道自己眼中的寒酸道士却是宫主眼中的年轻僧人只是作为一位陆地神仙兼武学宗师挨了这么句骂温仔细依旧笑容如常毕竟跟这种下五境的山脚蝼蚁置气作甚他瞥了眼背剑少年身边那个扎丸子头发髻的年轻女子收回视线继续问道:“怎么你喜欢这位姑娘?”

  道士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歪瓜裂枣的下流胚子管好眼睛瞅啥瞅……”

  温仔细哭笑不得摊上个缺根筋的傻子么。

  道士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疑惑道:“你就不回一句瞅你咋的?”

  温仔细可以确定了是个真傻子。心想我他娘的再跟这么个傻子多聊一句我就是傻子。

  道士继续骂道:“贫道要是你师父的祖师爷道爷我就是你祖师爷的师父。”

  温仔细一挑眉头笑眯眯道:“再骂继续。”

  道士摇晃肩头嬉皮笑脸开始作妖了贱兮兮道:“嘿就不你算老几让贫道骂你就骂啊麻溜儿的赶紧让你祖师爷来道爷这个当师父的才乐意开个金口教训他几句他要是喝几杯罚酒道爷大人有大量就算一笔揭过了。”

  温仔细倍感荒诞之余犹豫了一下还是以心声询问道:“宫主这个贼眉鼠眼的小道士能看出他的真实境界吗?”

  那位灵飞宫宫主湘君祖师方才刚刚领到一道师尊法旨正在与一旁老妪说起自己师尊已经亲口答应恢复某人的谱牒身份。

  “慎言你当祖师堂规矩是虚设?!”

  听到温仔细的询问湘君微微皱眉原来他用了个“小秃驴”的说法便先与他心声一句再回答那个问题“下五境无疑。”

  温仔细有点懵不知宫主为何要上纲上线到祖师堂规矩的地步不就是给了那年轻道士一个贼眉鼠眼的评价吗?

  他也懒得深究笑望向那个道士“划出道来咱俩比划比划?”

  道士伸手卷起一只袖子抬起胳膊手肘抵住酒桌摇晃手腕开始絮絮叨叨“来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八蛋跟道爷掰掰手腕!比谁力气大容易伤和气谁输谁是谁祖宗……”

  温仔细一时间只觉得自己鞋底板猜到了一摊狗屎按照某地方言眼前这厮分明就是个六儿。

  湘君祖师瞥了眼年轻僧人再看了眼温仔细你们这是做什么?

  背剑少年容貌的陈平安根本没理会那边的心声对话虽然陆掌教有意为之让陈平安和裴钱都听得真切。

  裴钱也没理睬因为她在跟自己师父聊一件事。

  “师父落魄山附近有几座山头北边的灰蒙山已经我们自家藩属山头了另外还有天都峰跳鱼山和扶摇麓都算近邻。”

  陈平安聚音成线笑问道:“当然知道啊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裴钱挠挠头好像有点难为情。

  陈平安忍住笑说道:“怎么小时候跟那几座山头的修士有私仇?男的女的?”

  毕竟是自己的开山弟子只说记仇一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至于小黑炭长大以后估计不会跟那几个邻居山头的练气士较劲了。

  裴钱说道:“前些年外出游历攒了点钱我就自作主张私底下买下了那座扶摇麓有地契的也没跟老厨子他们打招呼。”

  陈平安有点奇怪笑道:“好事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裴钱她们几个攒钱这件事其实落魄山几乎人人知道比如她跟小米粒暖树早就都有各自的钱罐了。

  陈平安笑道:“花了多少神仙钱价格贵不贵?以后是打算将那边作为自己的演武场需不需要师父帮忙建造府邸?如今得闲了师父的营造手艺说真的不比老厨子差。”

  “不贵对方很好说话给了一个很公道的价格。”

  裴钱再次下意识挠挠头小声说道:“师父我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搬去那边。”

  陈平安这下子就纳闷了柔声问道:“怎么说?”

  裴钱抬起头看着师父咧嘴笑道:“师父我就是想着很多年没送你生日礼物了小时候不停攒钱就是那会儿攒钱不多好像买不着什么值钱的物件拿不出手。后来学了拳出门游历挣了点钱一个人回到家就买下那座扶摇麓了当时想着可能明年的五月初五就可以跟师父说这件事了结果就一直拖到现在了而且今年我多半要留在桐叶洲那边忙大渎的事情刚好借今天这个机会跟师父说一声。”

  只是那会儿的少女想着明年师父大概就会返回浩然天下了只是过去了很多个的明年师父也没回家。

  陈平安笑着使劲点头满脸笑容如何都遮掩不住“好的好的师父跟上次收到礼物一样都很开心。”

  裴钱却又低下头“我就是想着师父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个真正可以独处的地方一想到这个我就心里难过。”

  在落魄山师父就住在竹楼一楼。

  而二楼就是师父的学拳之地。

  不管别人怎么想会不会想反正裴钱知道自从崔爷爷走后师父心里其实并不好受。

  师父好像自从十四岁第一次出远门就一直在奔波劳碌很多时候都在认真为别人考虑都在用心照顾别人。

  陈平安眼神温柔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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