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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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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十一章 君亦且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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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需陈平安开口请求陆沉便心领神会就像为陈平安翻检起一幅好像丢在书箧内的废弃画卷。

  泼墨峰山顶的两位修道之士就像两尊俯瞰大地苍生的神灵视野中群山小如芥子江河细若丝线只是其中人与物全貌却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只见这幅山河画卷内没有云游至此的草鞋少年就跟着没有了从桐叶洲赶来合欢山地界的裴钱其余人事一切照旧。

  病秧子货郎和那起锅煮肝肠的汉子依旧被来自天曹郡张氏的少年剑修斩杀在此只剩下鹤氅文士与撑伞的无头女鬼两拨人分别赶赴丰乐镇。化名青泥的黝黑少女被周楸托付给戟髯蛙腹的老武夫戚颂带离小镇弟子吕默随行在那山岭崖石上依旧见着了护国真人程虔和即将占卜的张筇张筇仍然只因为少女来了天葵月事犯了卜卦的忌讳老人便收起了那几枚龟甲。只因为吕默未曾遇见陆沉这位前身曾是龙女身边体己人的女子武夫她今世便失去了那桩能够转去修行道法的天大造化由于陆沉没有走那趟百花湖龙王庙山脚那头石鼋便依旧忍气吞声花厅之内暑月府张响道一家三口水府老巢无恙虞醇脂母女三人在那边落座款待贵客就只是换了些说辞。还有几分书生意气的楔子岭白府主不愿去给谁溜须拍马便只能是独自饮酒也没有当那“冤大头”袖中便没了本该可以只用一颗雪花钱买来的花鸟画册酒过三巡又三巡府内人人酣饮浑然不觉一顶风流帐的撑开铺设本该姓楚的坠鸢祠山神娘娘依旧不胜酒力虞游移将那颗头颅丢到山脚院落后返回山中坐在她身边时辰一到青峡岛秦傕和老龙城符气都已悄然离开合欢山与那张响道虚与委蛇的虞醇脂得到一句心声密语她找了个由头便带着两个女儿离开花厅让她们与虞阵汇合立即退去家族祠堂内避难一旁宴客厅内的虞游移神色复杂她主动与那山神娘娘喝了一杯交杯酒惹来一众野修精怪、淫祠神灵的侧目山神娘娘脸色惨白无色心中空落落的好像预感到了大难将至她却只能怔怔看着虞游移的离去背影。合欢山和丰乐镇接壤处的山门口怪虫如潮水般涌向那棵合欢树多年未曾开花的合欢树蓦然花开如撑红伞粉丸府内所有宴客厅脂粉气弥漫如浓雾鹤氅文士如醉醺醺酒鬼倒地不起随后山崩地裂一般坠鸢、乌藤两山翻转毫无征兆出现了一桩灭顶之灾的祸事粉丸府内墙壁倒塌地衣撕裂出现无数条裂缝后知后觉如琵琶夫人娇叱不已强提起精神运转气府灵气她就想要御风逃离险境却被一杆眼熟至极的雨幡将她拦腰打断猿猱道上开府的精怪与那携带两位妖艳侍女来此蹭吃蹭喝的魁梧精怪都被快若电激的一根根古朴铁鋋给洞穿身躯尤其是那些现出金身的一尊尊淫祠神灵试图联手挡下此劫其中山神李梃更是暴跳如雷大骂赵浮阳和虞醇脂这对狗男女丧心病狂张响道与道号“龙腮”的青年被赵浮阳的出窍阴神打了个头颅稀烂张响道使出一桩遁法却被阴神拽回粉丸府内连同身躯皮囊一并研磨殆尽鲜血横流一众暑月府水府佐官胥吏更是无一逃脱如两蛇交尾的上下两山在大地之上剧烈翻滚尘土蔽天方圆千里之地闷雷震动察觉到不对劲的程虔与张筇立即让戚颂和张雨脚去联系青杏国柳氏皇帝在内的各方势力他们只带上张彩芹想要阻拦赵浮阳那场不择手段的“证道破境”可惜大势已成果然按照赵浮阳的预料不但他得以“盘山”成功跻身元婴境山蛟就连道侣虞醇脂也只因饱餐一顿顺利成为一头元婴天狐只是境界尚未稳固赵浮阳现出真身躲过程虔他们的攻伐术法躲不过就硬扛虞醇脂为了让赵浮阳带着虞阵这几个子女逃离围剿她不惜拼死手段迭出拖住程虔和张筇最终被程虔以数道雷法劈中虞醇脂身形坠落在地生死不知赵浮阳只管横冲直撞路上山水神灵、各国修士见机不妙纷纷让出一条道路主动避其锋芒山蛟也不伤人唯有女子剑仙张彩芹毅然决然出剑霎时间夜幕亮如白昼繁密剑光如箭矢雨坠伤及那条山蛟庞然头颅可惜依旧未能阻滞山蛟的逃窜身形她反而被蛟尾砸中张彩芹被砸入泼墨峰之巅的崖壁中等她收回本命飞剑呕出一口鲜血只能眼睁睁看着远处快若奔雷的赵浮阳逃出生天最终被他逃入一处秘密设置的山中洞府阵法内不知所踪

  画卷景象一变只见青杏国京城一处香火凋零的小道观内不易察觉的假山石壁间盘踞着一条血肉模糊的“小蛇”尺余长头生虬角已有龙貌山蛟蜷缩收敛起那股本就浅淡的血腥气闭上眼睛开始养伤。这条山蛟腹内别有洞天虞阵赵胭等人黯然神伤之余恨意滔天。他们心湖内响起赵浮阳的一个沉稳镇定的嗓音程虔不敢杀你们娘亲的。

  只是不知为何山脚的那座丰乐镇在这场劫难中却好像桌上的豆腐块被赵浮阳以蛇尾有意无意推出了战常

  只说山脚那个凡俗夫子的账房先生当时就连同那张桌子摔入小镇只是摔了个七荤八素小镇阳间活人竟是无一死亡。

  程虔御风悬停在边境线上空貌若少年的老真人脸色铁青。

  地上昏死过去的虞醇脂蓦然坐起身她捋了捋鬓角神态自若面露讥讽笑意。

  青杏国在内从各路神灵到山上修士再到那几支几乎可以说毫发无损的朝廷兵马皆是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尤其是柳氏之外的两国带兵武将俱是一般心思此次出兵对他们来说雷声大雨点小又如何如此才好反正他们白得了一份开疆拓土的战功至于青杏国柳氏那边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尤其是那金阙派垂青峰与天曹郡张氏岂不是与那赵浮阳结下了一桩已成死结的死仇?

  一辆马车内青杏国太子殿下看着刚刚送来的三方宝玺完好无损。赵浮阳意欲何为?

  老皇帝神色复杂放下手头一份内容粗略的谍报沉吟许久说道:“立即传令下去将狐妖虞醇脂关押起来必须严密看管不得有误。”

  年轻太子点点头就要起身离开车厢老皇帝担心他不明白其中关节毕竟事关重大出不得差池便只好说得详细了耐心解释道:“别让程-真人一怒之下打杀了这头合欢山狐仙。总之记住一点垂青峰那边若有异议你就说朝廷要将她交给观湖书院处置发落。”

  虞醇脂怀揣着一本账簿上边清清楚楚记录着今夜丧命于粉丸府那拨访客的罪证暑月府张响道琵琶夫人那拨“大妖”以及乌藤祠庙山神李梃都在此列厚厚一本册子年月日何事都有据可查然后用了个“等”字坠鸢祠山神娘娘清白府白茅又都在此列。

  与此同时赵浮阳在山蛟真身挨了张彩芹那一剑时他曾以心声与她言语一句合欢山与天曹郡张氏的恩怨到此为止。

  故而这位从头到尾都在假装境界尚未稳固的崭新元婴地仙山蛟摆尾力道掌控得极有分寸并未伤到张彩芹的大道根本。

  陆沉收起这幅特殊的光阴画卷笑道:“再往后看就无甚意思了。”

  显而易见纸面上占尽优势的谱牒修士输给了一位极为纯粹的山泽野修。

  陆沉微笑道:“如此看来程虔欠了隐官大人两份人情才对。”

  天地薰然成其图形日夜无隙而与物为春。

  夜幕里的人间就像一个暂作休歇的少年只等白昼就会继续远游。

  陈平安根本没有就那场厮杀发表任何言论反而没来由问道:“吾洲的合道灵感是不是与你的那篇德充符有关?”

  吾洲如果单凭炼物这条路即便她身负十二高位神灵之一的“铸造者”神通依旧无法跻身十四境大道太过支离破碎难以归拢为一身外物反成大道累赘就算她炼制出来的仙兵数量再多依旧无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至多是帮助她稳居飞升境当中的第一人但是最终与岁除宫吴霜降、玄都观孙观主这些崭新的十四境大修士还是会随着光阴推移距离越拉越大。

  “慎言慎言1

  陆沉被陈平安半点不讲江湖道义的直呼其名吓了一跳连忙挥动一只道袍袖子祭出一张秘密炼制的符箓免得被吾洲那个脾气暴躁的凶悍婆姨给听了去误会他跟陈平安有什么密谋。亏得他们不是在青冥天下陆沉还有补救的机会不然就真是满裤裆黄泥巴了吾洲历来心性多疑她耐心又好肯定要与陆掌教纠缠不休个几百年。

  “贫道哪敢贪功。以她的坚韧道心和绝佳资质走不走这条补全‘支离’道路她都一定可以跻身十四境时间早晚而已。”

  陆沉抬手搓脸苦涩道:“就只是一个‘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罢了。”

  所以陆沉并无些许施恩之心吾洲也绝对不会念这份情。

  陈平安继续问道:“如果我与她在某天狭路相逢她会不会依仗境界强取豪夺?”

  因为陆沉在此篇中列举了一系列形骸不全、肢体有缺陷却道全德完之人各有各的残缺例如目盲耳聋、跛脚驼背等。

  之前按照吴霜降的说法这位道号“太阴”的十四境女冠如今已经盯上了拥有“行刑”和“斩勘”的陈平安。吴霜降还曾泄露天机若非姚清帮忙护道与吾洲达成了某个秘密契约否则身怀一枝破山戟的白藕这位青神王朝的女子国师恐怕过不了吾洲这一关。

  吾洲确实是一个狠人早早将自身魂魄躯干百骸和筋骨血肉甚至是发丝都炼化为虚简而言之她等于将自己炼为了一件本命物来了一个最为彻底的形解破而后立如此一来她就可以用一座太虚境界承载万物故而如今的吾洲是为“人貌而天虚”介于至人与神灵之间。

  陆沉用了个婉转说法“你要是飞升境圆满剑修或是与她境界平起平坐了想必她就不会为难你路上遇见了点头致意各走各路。”

  言下之意只要陈平安境界不够将来对上吾洲就肯定留不住那两件远古高位神灵遗物。

  直觉告诉陈平安自己只要去往青冥天下在到达白玉京之前就一定会遇到吾洲而且到时候双方相逢肯定不会太过融洽。

  白玉京陆掌教有一点好只要有谁虚心求教陆沉就一定报以真挚言语。

  陆沉伸手抓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所谓布阵只是背剑少年的障眼法罢了专门用来坑那些喜欢疑神疑鬼之辈却是有意以假乱真好让对方在“戳穿假象”后误以为背剑少年是在虚张声势就跟鞘内空空如也是一个道理即便草鞋少年只是陈平安的一具分身岂会不懂几手剑术?

  “虽说神仙难钓午时鱼。”

  陆沉掂量着石子微笑道:“可那条极难寻着的漏网之鱼还是被贫道找到了。”

  陈平安小有意外这么快就找到行踪了?

  陆沉斩钉截铁道:“贫道看人奇准确定过身份了此子必成大器1

  陈平安问道:“是打算将他收为嫡传带回白玉京在南华城那边修行还是放养在浩然天下交由曹溶等弟子帮忙盯着?”

  陆沉将手中石子抛出崖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如今走到了一处岔路口接下来怎么走贫道想要再等等再看看。”

  两两沉默片刻陆沉神色古怪摆摆手晃了晃就跟赶蚊子差不多似乎想要驱散心中阴霾随口问道:“就不问问是谁?”

  原来先有合欢山赵浮阳私藏一幅陆掌教的画像僭越打造一顶莲花道冠诚心诚意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以白玉京南华城一脉的授箓道士身份行走天下。

  再有金阙派当代掌门程虔正因为这两件小事就对赵浮阳起了杀心在那天曹郡张氏老家主身边蹦出一句咬牙切齿的“无此道而为此服者其罪死”。

  贫道谢谢你们埃

  这算不算上梁不正下梁歪?没理由不能够啊贫道出门在外一向广结善缘持身正派。

  陈平安摇摇头反而询问起先前陆沉抖搂的那一手符箓“此符有无名称?”

  陆沉收起心绪笑道:“暂名‘回头见’与开弓没有回头箭恰好相反其实‘后悔药’也是一个不错的名字。”

  陆沉笑问道:“如果早知道赵浮阳会这么做你是不是就会以真身来此。”

  陈平安点点头。

  陆沉对此心知肚明有个疑惑困扰陈平安已久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没有一个先生能够说服自己、先生再去说服学生的答案所以先前陈平安才会询问周楸和刘铁那个问题希望换一个角度来破题。

  一件事同样的过程同样的结果不同的人来做有什么区别。

  可惜刘铁这个大老粗答非所问周楸却是心有顾虑不愿开口言说她的真实想法。

  陆沉轻声说道:“一个内心不够强大的人频繁自省否定自我只会让人更加软弱。”

  “做人知足做事知不足如是而已。”

  陈平安蹲下身取出那枚相依为命许多年的朱红酒葫芦喝了口酒神色淡然道:“心下较些子。”

  陆沉转头望去眼前陈平安身材修长气态清灵头戴金冠穿青纱法袍手捧白玉灵芝踩蹑云履。

  与那粉丸府内背剑的草鞋少年双方不说容貌便是气质也是判若两人。

  脱胎换骨这个说法最早本就是道家语用在他们身上十分衬景。

  陈平安的每一副分身都是有些深意的比如眼前这位大概就是一位地仙资质修士的“本来面貌”若是年幼时本命瓷未曾打破或是早早离开骊珠洞天被宗门、仙府吸纳为祖师堂嫡传或是只需等静待后来天时有变泥瓶巷少年便可以应运趁势而起抓住了几桩道法机缘一路修行顺遂逐渐褪去泥土气息换上满身道气。

  而那个身材消瘦的背剑者大概就是未曾花钱买山的泥瓶巷少年单纯靠着一部拳谱登堂入室拳意上身就此走上了一条纯粹的武学之路离乡后闯荡江湖可能会如某位大髯游侠那般投军入伍四处漂泊不定再落叶归根也可能是学某位宋前辈早早积攒下一份家业有一天会金盆洗手含饴弄孙。

  至于当下在禺州境内那座寺庙手持游山之杖登山看云起的儒衫文士兴许就是既未修道、也未习武的一位读书种子了在大骊官场仕途升迁可能会飞黄腾达衣锦还乡光耀门楣也可能郁郁不得志或贬谪或辞官归隐林泉赏花玩月。

  陈平安受限于当下的元婴境界和符纸家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打造出来的七具分身修士武夫境界都不高。

  倒是陆沉身边这位作为辅弼、藏在暗处的两位“陈平安”之一算是舍得下本钱了用上了一张材质极为稀缺的青色符纸所以才能塑造出一位金身境武夫的骨架器格相信另外那位陈平安就该是一位金丹地仙了如果陆沉没有猜测定然是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的粗鄙形貌让人一看就是那种混江湖的莽夫实则却是一个拥有数把飞剑的练气士反观泼墨峰这个一看就是个仙风道骨的山中神仙若是有谁觉得修士身体孱弱试图近身搏杀只会倒灶。

  兴许落在山巅修士眼中陈平安这些谨小慎微的举措都是些滑稽伎俩。

  可能够看破真相的山巅修士除了吾洲这种与陈平安起了大道之争的修士属于个例换成一般的飞升境又有几个能不把城头刻字的“年轻”“隐官”当回事。

  隐官这个头衔很有分量尤其是“年轻”这个前缀更可怕。

  就像陈平安在托月山一役在那山巅胜负已分尘埃落定负责镇守托月山的大妖元凶这位深藏不露的飞升境剑修一颗头颅被斩难免心有不甘觉得陈平安是靠着凭空得来的境界又依仗那把长剑和纯粹神性属于胜之不武。

  当时陈平安只用一句实话就让那位托月山大祖首徒心服口服。

  大致意思陈平安要是有他的悠悠道龄那场问剑他都看不到陈平安的人。

  就在此时夜幕沉沉氤氲府赵浮阳现出一尊巍峨法相屹立于坠鸢山祠庙之上怒道:“程虔张筇你们不要欺人太甚1

  处心积虑谋划至今殊不知千算万算赵浮阳如何都算不到闭关之时即将正式炼山却惊骇发现坠鸢、乌藤两山纹丝不动铁板一块。

  远处石崖那边金阙派掌门真人与天曹郡张氏家主只觉得赵府尊骂得很有道理设身处地换成他们恐怕也会如此失态。

  陆沉笑呵呵道:“一方骂得理直气壮一方被骂得不算冤枉歪打正着。”

  云海中一条仙槎渡船隐匿踪迹那位湘君祖师捎上温仔细和老妪遥遥使了一门缩地神通来到合欢山的山门口。

  温仔细瞧见那棵密密麻麻攒集着虫子的合欢树再抬头望向山顶赵浮阳那尊气急败坏的法相笑道:“这是闹哪样。”

  湘君祖师还是没有与他们说明来意而且没有选择御风只是徒步登山。

  一个年轻的账房先生站在桌上看着那三位道貌不俗的不速之客账房先生畏畏缩缩牙齿打颤问不出话来。

  温仔细稍稍放出一身拳意山路上就响起一阵爆竹声响时不时瞥向山顶随口问道:“湘君祖师这么个声名不佳的金丹野修反正恶贯满盈不如打杀了吧?”

  湘君祖师默不作声竭力稳住道心。

  那位昔年只能通过灵飞观祖师堂所悬画像瞻仰一二的祖师爷如今他可能就在山中某地由不得她不紧张万分。

  至今记忆犹新在她年幼时成为亲传弟子后师尊曹溶第一次带她去祖师堂祭拜祖师挂像师尊敬香时的那种肃穆凝重对那幅画像的敬若神明。

  但是也有可能祖师爷只是下了一道法旨给她的师尊让她带着温仔细赶来此地那位掌教兴许远在天边掌观此地山河?

  她深呼吸一口气以心声提醒身后两人“到了粉丸府再说。”

  老妪更是内心惴惴不知身边这位上宗祖师为何会选择此地落脚。

  不过身为清静峰峰主的刑紫思来想去自家金仙庵都是问心无愧的与此地山主赵浮阳也无半点利益纠葛既然如此身正不怕影子斜上了山见着了赵浮阳只管见招拆招切不可此地无银三百两。

  赵浮阳低头一看先是既惊且忧辨认出金仙庵一脉的老妪再加上那位女修的头顶道冠赵浮阳很快就心中大定犹豫片刻收起法相穿上一身道袍戴上那顶珍藏多年的莲花冠只是很快就摘下道冠只以金阙派金仙庵一脉的授箓道士装束示人来到山路这边打了个稽首毕恭毕敬道:“金仙庵一脉悖逆弟子赵浮阳拜见上宗湘君祖师温仙师拜见刑峰主。”

  湘君祖师皱眉似有不解。

  难怪陆祖师会让自己来此合欢山是希望帮着赵浮阳解围脱困?

  事已至此刑紫立即与湘君祖师解释起来说赵浮阳早年确是金阙派外门弟子而且还是某位师伯私底下的亲传弟子只是垂青峰修士从中作梗将赵浮阳的根脚身份小题大做赵浮阳不愿连累那位师伯的山上清誉才会一气之下离开金阙派。

  湘君祖师点点头对此不置一词说道:“我们几个先施展障眼法去府上落座。”

  她再让赵浮阳去取来礼单。

  赵浮阳哪怕心急如焚仍是不露声色去山脚那边与账房先生要来一本册子再返回山道这边低头双手奉上。

  这趟往返期间赵浮阳猜测自己身为东道主之所以无法盘山敢情是被这位道门宫主女冠动了手脚?提醒自己无需大动干戈?莫要与那同为灵飞宫下山弟子的程虔相互间伤了“同门情谊”?

  湘君祖师翻阅礼单极快她手持册子有意挑选一个角度等翻到最后一页她蓦然道心一震。

  快速合上册子她心中幽幽叹息一声眼神却有悄然炙热起来。

  果然!在最后一栏写着三个客人的名字陈仁郑钱道士陆沉。

  按照礼单账簿显示贺礼是人手两颗雪花钱?

  不愧是自家陆祖师确实喜好游戏人间。

  就是不知道这陈仁与郑钱又是何方神圣?

  莫非是那化名郑钱的女子宗师落魄山裴钱?

  同理陈仁是那位年轻隐官的化名?

  只是顷刻间上五境女冠便出现了些许的神色恍惚等她再低头望去礼单上边便只有“道士陆沉”一人了。

  被剥离出些许记忆的湘君祖师浑然不觉她只是将那簿子默默收入袖中说道:“我们三个今夜拜访赵府尊不必对外声张。”

  赵浮阳低头领命。说是不必实则不可。

  他们进入粉丸府后湘君祖师让赵浮阳去忙自己的事她最终驻足时只是扫了一眼有些失望只因为她未能瞧见那位陆祖师也对陆祖师若真想真人不露相她就只会对面不相识。

  她此刻只觉得几座宴客厅内似乎人人都像是陆祖师。

  赵浮阳返回家族祠堂那边道侣虞醇脂魂不守舍盘山不成难道束手待毙不成?虞阵赵胭几个也是手足无措对视无言。

  湘君祖师稍作思量挑了一座相对僻静的偏厅带着温仔细和刑紫在一张空桌旁落座邻桌那边坐着个仿佛眼高于顶的背剑少年一旁是扎丸子发髻、脸上雀斑点点的年轻女子还有个鹤氅文士模样的枯骨鬼物以及一个模样勉强能算眉眼清秀的光头和尚。

  山巅秘传一事白玉京陆掌教与那白骨真人大有渊源莫非隔壁桌这位看似境界低浅的坟冢枯骨是祖师爷的某种暗示正是?

  湘君便忍不住打量它数眼那位鹤氅文士便与这位陌生女修微笑点头湘君祖师便愈发惊疑不定莫非眼前这位当真是?

  老妪正襟危坐小心翼翼猜测湘君祖师的此行用意温仔细坐下后更是一头雾水聚音成线密语道:“湘君祖师这是作甚?”

  湘君其实此刻一样没个确切主意一门心思猜测那鹤氅文士的是与否她只好敷衍了事一句“我这边自有打算你只管随意吃喝。”

  她犹豫许久壮起胆子尽量以平稳语气心声言语与那腰带悬挂一串兵符、玉佩的坟冢鬼物发问一句“敢问你是?”

  白府主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修给主动搭讪了只当是时来运转顿时心痒痒起来可到底自恃是个读过圣贤书的习惯性端架子咳嗽几声白茅想起方才陆道长显摆过的一句酸文好像赶巧可以现学现用便与那女修胡乱摆谱一句“萍水相逢何必问姓名对酒疑梦君亦且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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