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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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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十五章 除非问取笼外莺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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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抱歉上传晚了)

  泼墨峰作为合欢山地界为数不多的高山却没有被谁占据曾经有过试图在此开辟道场却因为那尊虞府君闷了便会朝泼墨峰这边随便丢掷法宝祭出一杆雨幡当投壶嬉戏砸得这边山石滚落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一处无主之地故而泼墨峰山中多大坑处处龟裂如蛛网。

  道门高真大多驻颜有术已有五百载道龄的程虔身穿一件品秩极高的天仙洞衣腰悬一枚形制古朴的鎏金铃铛这位好似返老还童的道士呼吸绵长每一次小周天循环运转便有日升月落、斗转星移的宏大气象。不过程虔施展了障眼法落在一般中五境修士眼中也就是个青色道袍的少年道士。

  因为赵、虞两位道侣府君有三女一子虞阵作为合欢山名义上的“潜邸储君”屏住呼吸毕竟是面对一位精通水火雷三法的陆地神仙要论单打独斗这位金阙派当代掌门是一把好手曾经在大骊陪都战场与一位妖族金丹剑修捉对厮杀而不落下风大放异彩青杏国皇帝陛下邀请程虔担任护国真人三请三辞。

  那个身穿墨青蟒袍的符气更大兴趣还是在那个天曹郡女子剑仙身上。

  老龙城与青杏国金阙派素无交集既无香火情也没什么仇怨相信一位道门神仙总不能因为他站在虞阵身边就随便打杀了。

  来的路上虞阵与他大致介绍过合欢山这边的情况之所以在泼墨峰这边停步就是要脱掉身上那件家族祠堂赐下的蟒服法袍。

  程虔微笑道:“劳烦虞公子与赵府君说一声今夜贫道就不去山中道贺了免得打搅诸位贵客喝酒的雅兴。”

  确实就像一帮落草为寇的贼人在那边喝酒庆功突然多出个专门负责缉捕贼匪的县尉何止是扫兴?

  程虔继续说道:“只是那三方玉玺其中嗣天子宝玺今夜就交由贫道带回京城其余两方倒是不用着急两位府君若是一时间难以割舍就当陛下借与两位合欢山府君暂作文房清供把玩之物不过最迟在今年梅雨结束务必归还青杏国皇室。虞公子贫道就在这边等消息半个时辰如果合欢山没有送来那方嗣天子宝玺那贫道就亲自登门取走所有宝玺了省得赵浮阳多跑一趟京城。”

  虞阵满脸苦笑作为局外人的符气也察觉到不对劲。

  青杏国柳氏显然是下定决心要与合欢山撕破脸皮了。

  合欢山分上下山坠鸢山氤氲府赵浮阳乌藤山粉丸府虞醇脂。此外建立有两座山神祠李梃就是乌藤山祠的山神。

  关于那三方印玺合欢山这边先前的开价是坠鸢、乌藤两山的山神青杏国那位皇帝陛下以一国之君亲自封禅大岳的规格封正两山敕建神祠。这当然是两尊府君在狮子大开口了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柳氏皇帝若是真敢如此“屈尊”恐怕只会沦为一洲帝王将相和山上仙师的笑柄只不过谈生意嘛总是免不了一场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拉锯战事实上先前双方已经秘密磋商谈到了由一位礼部侍郎封正两山的地步但是卡在了敕建山神祠的费用一事上到底是柳氏内府出钱还是青杏国给名分费用得合欢山这边自掏腰包。

  虞阵犹豫了一下嗓音微涩道:“真人何必为难一个还没走到家门口的晚辈。”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刚好在这泼墨峰撞见了虞公子天理分明合该有此一叙。”

  程虔淡然道:“捎句话而已有何为难。怎么虞公子连这点面子都不给贫道?是觉得攀附上了老龙城苻家燕誉堂一支便眼高于顶了如果贫道没有记错的话苻家燕誉堂一脉专养闲人按照祖训既无科举功名和沙场军功也不得担任山上仙府与世俗王朝的供奉、客卿。”

  貌若少年的老真人明摆着是连身份清贵的符气一并敲打了。

  符气倒是不恼只是愈发好奇青杏国柳氏皇帝近期到底找到了什么靠山能够让程虔连老龙城苻家都不放在眼里?

  要知道家主苻畦虽说已经卸任老龙城城主如今已经是一位玉璞境修士同时拥有两件半仙兵金阙派与老龙城苻家相比比修士比财力比人脉其实都没法比只说老龙城苻氏与大骊藩王宋睦的关系如今宝瓶洲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当然燕誉堂苻氏这一支只是苻家六房之一不能够等同于老龙城苻家而且确实如程虔所说比较扶不起来家族祠堂议事少则二十几个多则四十余人燕誉堂苻氏成员数百年来历代就只有象征性的一把座椅说句难听的就是苻氏用来养废物的。

  可燕誉堂苻氏在家族内部不得势却也绝对不是一个金阙派能够随便挑衅的金阙派诸峰没有元婴修士坐镇山头已经三百多年。

  程虔摆摆手“半个时辰足够虞公子与两位府君商量出个对策了记得此事成与不成合欢山那边都给贫道一句准话。”

  麻衣草鞋的虞阵叹了口气拱手抱拳告辞“晚辈这就返山给真人捎话。”

  带着符气一起御风前往合欢山虞阵满脸阴霾远离泼墨峰数十里后虞阵以心声笑道:“让你看笑话了。”

  符气笑道:“虞兄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要说被人看笑话谁比得过我们燕誉堂的苻氏子弟?”

  虞阵调侃道:“有怎么没有正阳山那群剑仙们。”

  符气一手扯住衣领一手掐诀默念道诀将身上那件蟒服法袍收为一团低头收入袖中“这位老真人好像还是个术家修道法门可谓驳杂。”

  符气所谓的术家并非上古方术之道而是数算之术术家往往擅长术算精通天文历算只是在诸子百家当中一直地位不高跟商家处境差不多只说“如果一加一当真必须等于二那世间炼气炼物炼丹算怎么回事”术家便被山上调侃不已。

  虞阵疑惑道:“何以见得?”

  符气说道:“要不是看你们势若水火我都要猜测程虔与两尊府君是不是师出一脉了。”

  虞阵没好气道:“你就别卖关子了。”

  符气解释道:“程虔身上那件法衣有道法大化流转运驰不息的景象瑰丽奇绝叹为观止绝非一般的法宝说不定是一件金阙派祖师堂故意不对外张扬的镇派之宝比起老真人腰间所悬的流火金铃品秩只高不低甚至那枚传说可以敕令鬼神的青精神符都无法与之媲美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件法袍本身就是一部天书。”

  虞阵问道:“你小子能够勘破一位陆地神仙的障眼法?”

  符气笑道:“家传小术。”

  那位真人程虔的法袍之上隐约可见阴阳两气坱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清浊两气感通聚结为山川河流、风雨雪霜。

  虞阵调侃道:“这跟术家又有什么关系符气啊符气我真是服气了你们这些个饱读诗书的文人真是书券三纸未有驴字。”

  符气一语道破天机“程虔的法袍范围天地幽赞神明

  关键是七政右旋显而易见是一件极有年月的重宝了说不定要比金阙派的历史还要久远。”

  虞阵气笑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符气一时无奈“跟你这种粗鄙汉当朋友心累。”

  只得给这个粗通文墨的朋友耐心解释何谓七政亦称七曜是天文星象术语是指日月和金木水火土五星而左旋与右旋的分歧就牵扯到一场浩然山巅的吵架了儒家和术家的七曜左旋、右旋之争一直争论不休儒家数位编订天文历法的文庙圣贤与中土阴阳家陆氏还有几位术家祖师爷打了不少笔仗早期是七政右旋说占据绝对上风几乎成为了定论左旋之说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后来文庙出了一位高人才彻底改变局势左旋从此成为定例和官学故而符气才会凭此断定程虔身上那件天象右旋的道教法衣极有年头。一般练气士确实难以接触到这种好似“高高挂起”的内幕符气也就是出身藏书丰富的燕誉堂一脉有钱又有闲才有机会了解这些看似与练气士修行无关紧要的杂学。

  只不过还有些内幕符气就没有多说比如程虔那件法袍极有可能可以打通幽明显隐通乎昼夜之道简单来说就是能够帮助程虔行走于阴冥道路。

  符气提醒道:“虞兄记得到了伯父伯母那边只说我是一个出身云霄王朝的山泽野修。”

  虞阵点头笑道:“你也记得别被我妹妹盯上是朋友才好心提醒你。”

  泼墨峰那边张彩芹问道:“程世伯赵浮阳当真会乖乖交出那方嗣天子宝玺?”

  少年面容的道士胸有成竹道:“若是平时他多半会觉得我是在虚张声势置之不理我少不了要亲自走一趟合欢山今夜正是合欢山声势最为鼎盛的光景赵浮阳和虞醇脂反而会惊疑不定不敢不当回事。”

  如果赵浮阳执迷不悟他就只好替师伯清理门户了。

  符气的那句玩笑话还真就一语中的了。赵浮阳的确曾是金阙派的弟子得到了某位金阙派祖师爷的青睐亲自为赵浮阳破例传下一篇秘传口授的道诀但是碍于赵浮阳的妖族出身始终未能跻身祖师堂嫡传之列后来又有一桩风波赵浮阳一气之下就 离开了清静峰金仙庵一脉。

  其实清静峰才是金阙派的祖山历代掌门之位都被金仙庵牢牢把持。只是到了程虔这一代垂青峰才后来居上。

  那赵浮阳是一条山蟒出身当年在金仙庵得了一桩造化修炼得道之后离开金阙派成为一位散仙通过收集亡国玉玺来汲取龙气用以增补道行试图凭此炼山证道修成清静峰一脉所说的金仙果位届时赵浮阳无需走水便可化蛟离开合欢山这座既是道场同时又是牢笼的从此天高地阔。

  一头元婴境山蛟足可横行宝瓶洲了。

  程虔看了眼身边的晚辈目露赞赏神色笑道:“彩芹不管如何既然那位大人物答应了参加观礼青杏国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老真人眯眼望向远处的合欢山轮廓“如果我们青杏国边境地界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盘踞此地非妖即鬼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都胆敢自称是小书简湖了把这千里山水搞得乌烟瘴气太不像话。还好距离年中典礼还有一段时日否则我还真没脸面去见那位陈隐官。”

  张彩芹点点头。

  如果陈平安在年中时分南游青杏国京城参加观礼那么此地的存在注定纸包不住火被这位年轻隐官听说有这么一块鬼祟作乱的地盘这可就不是一般的有碍观瞻了。别说青杏国柳氏和金阙派张彩芹所在的天曹郡张氏家族同样会浑身不自在。

  简而言之正是她先前跟洪扬波走了一趟牛角渡无意间遇到那位同样闲逛包袱斋的年轻山主意外之喜对方竟然答应参加青杏国太子的及冠礼青杏国柳氏皇帝和护国真人程虔这才下定决心要不惜代价联手天曹郡张氏以及与其余两国朝廷暗中通气定要将以合欢山在内方圆千里之地打扫干净荡平群魔。

  如果合欢山觉得他程虔此次现身只是为了那三方玉玺而来那就太天真了。

  程虔盯着那座合欢山微笑道:“市井俗语说晴天三尺土有雨一街泥来形容一条道路不好走。”

  张彩芹会心笑道:“程世伯所以才需要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嘛。”

  一切只为了那个落魄山陈隐官的大驾光临。

  程虔问道:“彩芹你能够说服此人莅临京城奇功一件。洪扬波这个闷葫芦在信上说得含糊你能否细说一二?”

  据说这位陈山主可是轻易不卖谁面子的。

  张彩芹神色尴尬说道:“程世伯绝无隐瞒真就只是运气好靠着早年他去过几次青蚨坊与洪伯结下了香火情。”

  程虔笑了笑没有多问什么。

  只是聊到了那位年轻隐官老真人就不由得想起昔年陪都战场那个扎丸子头发髻的年轻女子拳法真是无敌手。

  要是这个“郑钱”或者说陈隐官的开山大弟子裴钱她出现在小镇那边就有意思了。不知两位府君作何感想?

  合欢山那边粉丸府位于下山乌藤山其中一座去苦园是府君虞醇脂的私家园林。

  赵、虞两尊府君亲自将那位贵客带到此地影壁竟是一枚硕大无比的雪花钱。

  绕过这堵“影壁”时秦傕以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宽是宽就是薄了点。

  虞醇脂曾经游历过书简湖与青峡岛女修田湖君是旧识关系不错早年间常有书信往来。

  不过那会儿的田湖君尚未结丹还是一位龙门境修士而且谱牒身份也非截江真君刘志茂的大弟子而是二弟子。

  只是那位大师兄运道不济遇上了某个混世魔王的小师弟双方结了仇随随便便就给打杀了师尊刘志茂竟然也未追究此事。

  如今田湖君是素鳞岛的岛主是书简湖的本土金丹修士更是真境宗的谱牒修士在宫柳岛祖师堂拥有一席之地。

  只是相比那位姓顾的小师弟依旧是云泥之别相形见绌了毕竟后者如今已经是白帝城郑居中的嫡传弟子还有一个小道消息传至宝瓶洲仙人境韩俏色她对这位师侄极其宠溺。

  宴客厅落座秦傕发现房梁上塑有木雕站着福禄寿三尊老神仙和一位小仙童有那吉星高照满堂喜的美好寓意。

  其实整座宴客厅都是附庸风雅的虞醇脂从山下王朝世族豪阀里边拆掉一座华美祠堂她再让匠人一一标注部件原封不动搬到了乌藤山最终重新组建起来几乎与旧宅一模一样。

  合欢山的上山和下山坠鸢和乌藤都是改过的山名曾经皆是极有来历的名山坠鸢山曾经是一个大国的中岳储君之山建有皇室家庙皇帝派遣驸马督尉和工部侍郎率领数万军民前后历时十年在此大修府邸、敕建宫观二十余座地位仅次于五岳朝廷常设提督官改朝换代之后便荒废不用。只说脚下这座乌藤山这粉丸府的前身历史上便是一位县主的壮丽私宅。

  两主一客坐在太师椅内聊了些宝瓶洲近些时日的山水趣闻。

  比如南边云霄王朝邻国境内的那座灵飞观已经提升为道宫了算是紧随广福禅寺其后跟着获得了宗字头身份。

  秦傕的师尊是真境宗的刘首席。

  如今整个宝瓶洲即便加上佛门广福寺和道教灵飞宫才几个宗字头?

  虞醇脂说话直接半开玩笑一句秦兄弟刘老成是仙人了必然志在大道飞升有无可能让刘真君接任真境宗的宗主之位?

  秦傕笑了笑没接茬这种一不小心就会要人命的话题他哪敢随便置喙所以只是吹捧了几句刘宗主的励精图治。

  赵浮阳喝了一口上山坠鸢山祠炒制的云雾茶笑道:“听说广福禅寺那位大和尚去年刚刚举办升座庆典落魄山那边虽然那位隐官大人没有亲自道贺却也让北岳魏山君帮忙送去了一幅对联。广福寺也极为重视将其与中土玄空寺的对联挂在一起。”

  秦傕神色自若实则心情复杂点点头“确有此事。”

  如果可以的话秦傕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那个姓陈的即便对方还给自家青峡岛当过一段时日的账房先生。

  虞醇脂说道:“都说这个大和尚佛法高深有采云补衲和放虎归山两桩禅宗典故名动一洲。其实还有一桩公案只是在宝瓶洲相对流传不广我也只是听浮阳提起相传相传大骊先帝曾经召见这位高僧与之说禅结果等他们行走在御花园内鸟雀皆惊飞狐兔远遁。”

  “大骊先帝便笑问一句只听说得道高僧行走山林猛兽非但不扰反而相亲愿为护法为何今日是这般光景?”

  “结果你猜怎么着老和尚竟然答以一句‘老衲好杀’。”

  “秦兄弟你见多识广关于此事可知是真是假?”

  秦傕点头道:“凑巧听师尊提起过此事不假。师尊还说其实当时大骊国师也在一旁曾与老僧言说一句和尚哪有那么多的心中贼可杀养虎为患么?”

  虞醇脂愣了愣啥个意思?她便转头望向自家夫君。

  赵浮阳沉吟片刻点头道:“真是仙人高在云中之言语想入非非不可思议。”

  之后虞醇脂又提了几句关于正阳山的糗事如今宝瓶洲山上不扯几句剑仙如云的正阳山不大笑几声那都不叫聊天。

  其实他们仨聊这些事即便是调侃那座刚刚晋升宗门没几天的正阳山就像一个偏远县城的有钱人聊那富甲一国的首富。

  秦傕本身只是个龙门境如果只是这点境界远远不至于让合欢山两位皆已金丹的府主道侣如此礼重甚至虞醇脂在言语之际还透露出几分谄媚和讨好。其实以赵浮阳和虞醇脂的手段合力杀个金丹都不是没有可能上次天曹郡张氏修士气势汹汹攻伐合欢山双方其实就已经打出了真火如果不是那位金身境纯粹老匹夫的从中作梗真要被他们夫妇留下一位金丹地仙做客合欢山了。

  虞醇脂跟田湖君是旧识赵浮阳与秦傕亦是朋友当初赵浮阳含恨离开金阙派也想过要在书简湖那边落脚只是一来他修行的秘法与书简湖不契合更重要的还是书简湖实在水太深不提当时就已经是上五境的宫柳岛刘老成只说青峡岛刘志茂还有黄鹂岛的仲肃哪个是易于之辈?赵浮阳当年只是个龙门境当然不敢在那边占据岛屿开府修行时过境迁百年光阴弹指间赵浮阳实在无法想象秦傕这种骨子里就是野修的凶狠之徒都能成为一位宗门的谱牒修士。

  四小姐跟山神李梃一同出现在宴客厅门外。

  她摘掉了帷帽露出一张与虞醇脂颇为相似的鹅蛋脸。

  虞醇脂神色宠溺给秦傕介绍道:“秦兄弟这是家里边的老四幺儿叫赵胭从小就被浮阳宠得无法无天了浮阳是舍不得她嫁人我是不敢放她出去带在身边我还能管束几分嫁了人就怕过不了几天就被婆家赶出门哭哭啼啼跑回家成何体统。”

  女子赶忙施了个万福“赵胭拜见秦叔叔。”

  秦傕和颜悦色道:“早就听大师姐说四姑娘修道资质极好二十岁出头一点就跻身了洞府境天纵奇才要我看啊以后合欢山直接招婿入赘就是了千万别远嫁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梃赶忙作揖抱拳“小神见过秦仙师。”

  谱牒修士有自己的立身之本处世之法山泽野修也有散修的生存之道。

  宝瓶洲有本编撰之人无据可查的小册子上边记录了一洲仙府、王朝豪阀不宜招惹的人物一份名单百余人。

  比如青峡岛的秦傕和师弟晁辙就都在这本册子上不过名次比较靠后。

  一座书简湖将近占据了名单的十分之一还有黄鹂岛的吕采桑鼓鸣岛的元袁等年轻修士。

  当然如田湖君这样的金丹地仙素鳞岛的一岛之主自然就无需登榜了。

  赵浮阳说道:“李梃这里没有外人你直接说事。”

  李梃说道:“回禀两位府尊张雨脚和金缕的态度比较圆滑既没点头也没说要强行登山如今他们已经身在山脚小镇。”

  赵浮阳便给秦傕介绍起两位修士的身份背景。

  虞醇脂笑眯眯道:“这俩孩子不愧是谱牒修士都游山玩水卿卿我我到了合欢山地界。”

  赵浮阳说道:“那个张雨脚是中五境剑修不容小觑他要是在这边出了意外天曹郡张氏就等于剐掉一块心头肉不会罢休的李梃你传令下去只要对方按约不登山犯事小镇那边不准主动惹他们。”

  李梃抱拳领命“下官谨遵府尊法旨。”

  知女莫若母虞醇脂笑问道:“胭儿那少年剑仙的模样如何?”

  赵胭挑了张椅子坐下点头笑道:“蛮好看的。”

  如果秦傕不在场她们可就不是这么聊了。

  一盏茶功夫过后赵浮阳转头望向门外瞧见两个身影冷哼一声“你还舍得回来。”

  原来是虞阵和符气来了。

  虞醇脂立马不乐意了瞪眼道“虞阵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摆什么脸色。不是你亲生的便这般不待见吗?”

  赵浮阳说道:“虞阵要是我亲生的敢这么一年到头不着家就知道在外边游手好闲不乐意分担半点两府事务早就被我吊起来打几顿了。”

  虞阵神色尴尬。事实上赵浮阳这个后爹待他不薄既当父亲又当师父的悉心传道称得上是倾囊相授还赐下一件足可成为镇山之宝的重器比亲爹还亲了。

  虞醇脂笑问道:“这位小哥是?”

  虞阵笑着介绍道:“一个朋友姓燕名射是云霄王朝那边的散修一起走过那座古怪的秋风祠换命交情。”

  赵浮阳笑道:“小兄弟有个好名字式燕且誉好尔无射。燕而娱乐始终不已若真能如此真是无事小神仙了。”

  符气连忙抱拳“晚辈拜见赵府君虞府君。”

  虞阵与妹妹赵胭不一样他曾经去过书简湖跟田湖君还有秦傕这种山上的世交长辈都不陌生所以直截了当说道:“方才在泼墨峰那边程虔和张彩芹一起露面了老真人让父亲在今夜交出三方玉玺等今年梅雨结束其余两方一并归还青杏国柳氏如果合欢山这边不答应此事从我离开泼墨峰开始计时半个时辰之内程虔就会亲自登山。”

  秦傕面无表情。

  赵浮阳微皱眉头。

  虞醇脂疑惑道:“这个程虔莫不是昏头了?还是碍于情面承受不住天曹郡张氏的怒火必须给后者一个交代只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他这一把老骨头亲自登山涉险吧?虞阵可曾瞧见天曹郡张氏子弟和青杏国供奉修士的行踪附近是否隐匿有程虔麾下朱兵?”

  虞阵摇摇头“好像就只有程虔和张彩芹。”

  虞醇脂哑然失笑难不成就靠他们两个再加上小镇的张雨脚和金缕就要跟合欢山干架?

  程老儿也不晓得挑个投胎的好日子偏偏选今天?

  那三方玉玺本来就只是一桩青杏国“破财消灾”的买卖谈妥了价格根本犯不着打打杀杀程虔作为护国真人何必如此意气用事非要与合欢山斗个你死我活?青杏国就不怕在这边大伤元气边境那边就吃个败仗?

  赵浮阳眯眼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程虔这个人最务实绝对不会为了天曹郡张氏强出头。”

  程虔是只极有城府的老狐狸年轻那会儿就擅长算计否则当年清静峰金仙庵同样有个金丹地仙本该是顺势继承掌门的不二人选为何是刚刚结丹没几年的垂青峰程虔接任了掌门?

  虞醇脂问道:“张筇会不会躲在暗处?”

  张筇是天曹郡张氏老祖也就是剑仙张彩芹的太爷爷因为前些年在陪都战场立下的战功得到了一块大骊刑部颁发的三等无事牌。

  要是这个老东西真舍得不要半点脸皮了张筇只需悬挂这块腰牌大摇大摆登山就那么翻箱倒柜四处搜寻玉玺赵浮阳和虞醇脂还真就拦都不敢拦。只是上次张氏修士攻打合欢山张筇不知为何没有露面。

  赵浮阳心情沉重起来仔细斟酌一番“实在不行我亲自走一趟泼墨峰。”

  虞阵告辞离去要给符气安排一个下榻宅邸。

  赵胭跟着走出宴客厅虞阵小声问道:“老三呢?”

  赵胭神色古怪玩味笑道:“三姐在忙着梳妆打扮吧。”

  虞阵就不再多问。

  上山一处地气神异之地四周白雪皑皑却有一口温泉热气升腾。

  合欢山的三小姐与一位坠鸢山祠的山神娘娘在此相互泼水嬉戏岸边胡乱堆满衣裙各色首饰散乱在地。

  她们俱是美人皮肤白嫩犹如玉膏凝脂双方追逐嬉笑过后两具雪白酮体便纠缠在一起如泣如诉。

  温泉内水花翻腾如两尾白蛇在水中作胡旋舞。

  一个年轻道士蹲在不远处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嘴上却默默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闻。

  小镇外与白茅道别后背剑少年独自徒步走在夜幕中来到一棵枯树下遥望那座两山作依偎状的合欢山。

  可惜受限于符箓分身的境界看不真切缩地山河与掌观山河这类地仙神通都成了奢望。

  这也是他先前没有直奔山脚小镇的原因若是遭遇意外就等于整座大阵前功尽弃必须尽量不与地仙修士起冲突。

  山精-水怪尤其是蛟龙后裔之属其实有两种成道方式一种是最为普遍的走水还有一种相对冷僻稀少就是“盘山”。

  拣选一条灵气充沛、形势稳固的龙脉盘踞其中慢慢炼化山根汲取天地灵气和风水土运。

  只是这条修炼道路门槛高对血脉的要求远远多于一般山野精怪。

  他望向一处笑道:“那位不姓柳的姑娘何必隐匿身形都是朋友。”

  视野中先凭空出现那把油纸伞再缓缓露出一双绣鞋最后便是那位无头女鬼比起泼墨峰此刻她身上多了个包裹。

  背剑少年笑道:“姑娘一路跟踪至此是有事吗?”

  她施了个万福摘下包裹再打开竟是一颗眉眼清秀的女子头颅她将那颗头颅放在脖颈上边这才满脸道歉道:“先前路上有一位少年剑仙在到了小镇那边人多眼杂始终没有与陈公子独处的机会只得出此下策。公子独处水井旁时只因为附近巷弄恰好就是那拨骑卒的落脚地我还是不敢现身。对了陈公子我姓周名楸木字旁加个秋字的楸公子直呼其名便是了是真名。”

  少年笑着点头“不知道周姑娘找我有什么事情?”

  无头女鬼如今有了一颗脑袋瞧着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周楸眨了眨一双秋水长眸“陈公子先前曾言我若是去往书简湖五岛派会有机缘?”

  背剑少年沉默片刻有点难为情“瞎扯的。”

  周楸摇摇头“我相信陈公子不是胡乱说的。”

  少年笑道:“为何?”

  她嫣然一笑“女子直觉。”

  少年似乎并不着急刨根问底对方为何鬼鬼祟祟尾随自己离开小镇反而指了指合欢山好奇问道:“周姑娘可知赵、虞两位府君的大道根脚?”

  周楸点头道:“一蟒一狐俱是山野精怪出身极有名气一般修道之士不敢招惹双方以一条大江为界百年间就有了江左有毒蟒江右有妖狐的说法是很后来才知道原来双方早就结为道侣了等到那场大战落幕两位府君各自占山为王修补破碎山头尤其是虞府君不知施展了何等神通手段竟然能够将乌藤山搬迁至此与坠鸢山作依偎状对外说是嫁妆。实则”

  说到这里周楸有点难以启齿。

  少年倒是个老江湖语气淡然道:“两山如‘交尾’是一门颇为高深的道门房中术。”

  周楸小有意外只是如今情势紧迫就由不得她疑神疑鬼了她眼神坚毅说道:“不过传闻赵府君其实是某个正统仙府出身所以能够凭借道法压制天性和戾气。而坠鸢山中自古就有一处禁制重重的隐蔽洞窟内有石壁崖刻曾经留下一句类似谶语的神异内容‘毒雾飞鸢坠腥风白蟒盘一朝化蛟归海去山中只留老头陀’。小镇山门口的那棵古树便是赵府君的一根龙角雏形。寻常望气士所见的那张蛇蜕其实是障眼法其余一些个类似‘龙气缠古树’的说法还有坠鸢山中那口温泉的常有虹光出废池不过是赵府君故意让人散步出去的谣言罢了。”

  少年疑惑道:“周姑娘懂得这么多?”

  周楸犹豫了一下“我是谍子出身。”

  此话一出两两沉默。

  周楸其实一直在等对方询问自己的意图结果看对方好像根本不感兴趣总不能就这么耗着她只得主动说道:“我们无法离开合欢山地界就想着请陈公子帮忙将一位小恩公将他带出此地之后是往北去青杏国京城还是南下皆可。”

  “我们?”

  “某些难言之隐恕我不能详细告知陈公子。”

  那草鞋少年说道:“周姑娘我可是老江湖了换成你愿意在这么个穷山恶水之地掺和这种事情吗?”

  周楸说道:“恳请陈公子相信我们绝无任何歹意和险恶用心。”

  她从袖中取出两只钱袋子“一袋小暑钱一袋雪花钱前者是酬劳后者是那位于我们有恩之人的盘缠路费。陈公子只需要将他带离合欢山地界之后便分道扬镳在那之后陈公子只管走自己的江湖路这个于我们有恩之人是生是死但凭天命总之都与陈公子无关了。”

  少年笑道:“即便我傻了吧唧信得过你们可你们就这么信得过我?”

  周楸幽幽叹息一声“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情了。”

  少年点头道:“周姑娘这句话才是实诚话我比较爱听。行吧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这趟镖我接了!”

  周楸抛出那两袋神仙钱她转头望向不远处柔声道:“青泥出来吧。都听见了你就跟着陈公子离开此地以后都别回来了。”

  亦是一个撑伞的不过却是阳间人并非鬼物显然这两把油纸伞都有障眼法的功效。

  周楸与他挥手作别不给对方言语挽留的机会她身形一闪而逝。

  一个黝黑少年红着眼睛咬着嘴唇将油纸伞合拢起来拎在手里。

  两人对视差不多年龄个头也差不多黝黑少年还斜挎了个棉布包裹。

  那黝黑少年嗓音沙哑主动开口问道:“听周姐姐说你是个江湖高手。”

  一位四境武夫他是有概念的。

  背剑少年点头道:“纠正一下我不是一般的高手是正儿八经的武学宗师。一般的江湖人士学艺不精根本走不到小镇更走不出小镇。”

  那小镇少年才与这个叫陈仁的聊了一句就有点烦对方了。

  周姐姐和他们真没有看错人吗?

  他叹了口气“我叫青泥青色的青泥土的泥不是那个‘亲昵’”

  背剑少年摆摆手“一个假名连姓氏都忽略了你不用这么跟我解释而且我贵人多忘事记不住。”

  青泥一时语噎。

  陈仁问道:“怎么把油纸伞合拢起来了不打开来好隐藏身形?”

  青泥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我灵气不够从小镇走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背剑少年开始挪步。

  片刻之后青泥停步震惊道:“我们不是远离合欢山吗?为何是返回小镇?”

  陈仁没好气道:“你就没有看出你的周姐姐已经心存死志打算慷慨赴义了?”

  青泥站在原地。

  陈仁转过头笑道:“就这么怕死?周楸养了一头小白眼狼么? ”

  青泥最终还是没有破口大骂。

  背剑少年径直前行双臂环胸“跟上怕什么返回小镇一座合欢山而已些许邪祟精怪罢了谈笑间灰飞烟灭”

  青泥脸色惨白无色。

  十分豪杰气概的背剑少年突然神色慌张起来一个弓腰前扑往路边荒草丛一跃而去使劲招手压低嗓音喊道:“不妥有鬼物过路!赶紧躲起来!”

  见那青泥还愣在原地只得骂骂咧咧蹦跳起身一把抓住那黝黑少年的脖子往路边一丢腾云驾雾一般即将重重摔在草地中又被那陈仁抓住肩头轻轻一放最终两人一起趴在个小土坡后边陈仁小声提醒道:“小傻子要是能打开油纸伞就赶紧的不行就屏住呼吸别泄露了身上活人的阳气这些鬼物凶煞对这个最是敏锐可别连累了我”

  青泥伸手绕到脖子有点生疼闷声道:“不用你教。”

  他在小镇长大如何跟鬼物打交道最是熟稔。

  十数头鬼物敲锣打鼓而过为首一个身披铠甲武将模样的家伙瞧见地上的那些脚印再嗅了嗅它蓦然一声暴喝“谁?!滚出来受死!”

  青泥心一紧不知哪里露出马脚了照理说按照周姐姐传授给自己的那篇口诀是绝对不会泄露阳气的。

  黝黑少年转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那个背剑的家伙近乎匍匐在地已经逃出去数丈远快是真快啊几个眨眼功夫草间窸窸窣窣就没了身影。

  这家伙是打算将他撇下不管了?

  刚收了钱就这么只管自己溜之大吉?

  书上不都说押镖的都是舍生忘死的好汉?

  退一步说多少得讲一点江湖道义和礼义廉耻吧?

  青泥躲无可躲逃无可逃只得壮起胆子站起身。

  按照周姐姐的说法青泥没有练武的资质只学了些三脚猫功夫用来强身健体关键是对付鬼物毫无意义。而且那个刘伯伯说过习武之人若无拳意上身都是空谈对付几个市井地痞尚可拿来杀妖捉鬼就免了。

  黝黑少年从袖中摸出几支小巧卷轴猛然间一抖哗啦啦摊开四幅不大的挂像他再双指并拢霎时间涨红脸调用仅剩的一点天地灵气那些挂像竟然悬空而停。

  青泥这一手还真就把那些原本已经亮兵器的鬼物给吓住了。

  背剑少年蹲在草丛中揉了揉下巴这个化名青泥的小姑娘还真是个练气士不过只是一境好像是刻意延缓了破境。

  倒也不难猜没有合适的鬼道修行之法在那座阴气极重、鬼魅横行的小镇一个练气士大活人随便开府汲取天地灵气很难抽丝剥茧祛除那些凶煞浊气根基不稳很容易被潮水倒灌几处本命气府后果轻则伤及大道根本重则心性大变变得嗜杀。

  只是等他见到那四幅画像便有点哭笑不得。

  有那位神诰宗祁真祁天君道门老神仙嘛昔年一洲仙师执牛耳者。

  还有两张画像是曾经贴满一洲山下门户的袁、曹两幅彩绘门神。

  要说这三位被那青泥拿来震慑妖魔鬼怪辟邪虽说没什么用处可也算合情合理。

  只是最后一幅画像青衫仗剑是个年轻男子。

  陈平安一时无言揉了揉眉心。

  只见那四幅悬空挂像环绕少年缓缓旋转起来有模有样还挺有几分仙家风采。

  而那拨过路鬼物先是充满警惕还真怕遇到个山上修士继而看那身形摇摇欲坠的黝黑少年就开始嘲讽大笑为首鬼将拔刀出鞘砍了再说路上就当宵夜了。

  若是这几幅挂像当真管用那随身携带三教祖师的挂像岂不是就可以横行天下了?

  只是片刻之后为首鬼物便觉得如遭雷击晃了晃脑袋竟是双膝一软就要跪地胡乱劈出几个刀花咋咋呼呼便挥刀边跑一下子就没了身影其余喽啰见机不妙瞬间作鸟兽散。

  青泥颓然坐在地上赶忙将那四支小巧画轴收入袖中。

  之前还被周姐姐和刘伯伯他们嘲笑来着不曾想还真管用?!

  青泥转头看着那个背剑的王八蛋正朝自己缓缓走来一边走一边拍去头上的杂草和身上的泥土点头道:“不曾想你还是个练气士一只脚已经踩在山上了可喜可贺以后我们就以道友相称好了青泥好名字好道号我认识一个道号与你只差一个字的境界就挺高。”

  其实陈平安也觉得好笑这算是被那青泥歪打正着了。

  只因为那幅挂像与他这个真人和正主才几步远无形中就有了一线牵引。

  青泥咬牙切齿道:“怎么说还回小镇吗?!”

  陈平安笑道:“听你周姐姐的远离是非之地方才我就是试探试探你小子的胆识。”

  黝黑少年默默跟着那个不靠谱的家伙哪怕周姐姐看走眼了可仅凭他一个人是绝对无法活着走出合欢山地界的。这一路上几乎每七八十里就一处大妖凶邪或是厉鬼的道场凶险万分。去年冬末曾经有一次趁着大雪天周姐姐将自己护送到了合欢山边境结果周姐姐敏锐察觉到一股隐藏气息只是无法确定对方的方位他们只得原路返回。没法子周姐姐他们在合欢山地界实在是树敌太多其实自己是无所谓离不离开合欢山的反而喜欢陪在周姐姐他们身边但是周姐姐总说自己命不错宜远游。

  远处一个披甲汉子伸手摸着胡茬“这算哪门子江湖高手?”

  她亦是满脸无奈“兴许是我卦数不精只是事已至此死马当活马医吧。”

  汉子点点头“没法子的事只能听天由命。这丫头一看就是个福大命大的我就觉得她一定可以活着走出此地。”

  这下子轮到周楸倍感意外了“真放心把她交给此人?”

  他点点头“就当赌一把。”

  “就你的赌运不总是输钱?”

  “正因为赌桌上一直输相信赌桌外总有赌赢的一次。”

  “对了刘标长那几个鬼物方才为何自行退散?是你出手了?”

  汉子摇摇头“怪事。我还以为是你的手段。”

  “不继续跟上一段路程?”

  “终有一别。何况我相信你的卦象结果。”

  两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各自都不言语一前一后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一个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蹲在一条河边掬水洗脸腋下夹着一大堆衣物赶忙丢在地上站起身小跑向那个背剑少年。

  陈平安停下脚步皱了皱眉头。

  陆沉叹了口气摇摇头。

  显然陆掌教要找的那个存在并不是这个化名青泥的“少年”。

  那个存在既然是在宝瓶洲那么年轻隐官重返家乡的马苦玄或是顾璨就都有可能碰到。

  而且他们的可能性要比一般练气士更大大上许多。只要与蛮荒天下和妖族因果纠缠越深可能性就越大。

  所以这也是陆沉为何会主动找到陈平安的根源所在。但这只是可能性而已天道无常世事难料啊。

  陈平安也没有与青泥解释什么问道:“先前泼墨峰那阵风是你作怪?”

  陆沉委屈道:“怎么可能?!”

  那就是了。

  陈平安提醒道:“陆沉接下来你找归找记得下次就别跟我见面了事不过三。”

  先有裁玉山散花滩又有合欢山地界的泼墨峰以及此地。

  陆沉开始转移话题笑道:“有人评价你的书法由印观字输在天资不足胜在用功颇深。”

  陈平安点头道:“是个很客观的评价。”

  陆沉转头望向那个黝黑少女笑道:“好造化能让贫道与陈山主一同为你护道。”

  少女此刻心情糟糕至极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哪根葱只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陈平安以心声问道:“是青冥天下那边的哪位山上前辈?”

  陆沉卖了个关子“一位高人境界高气性高眼光高。”

  陈平安瞥了眼少女的挎包里边装有那支大骊斥候精骑的腰牌。

  “之所以在此成为英灵却始终徘徊不去为何不作归鸟避窑烟。想必只因为心有执念唯有二字杀妖。”

  陆沉双手笼袖缓缓道:“贫道瞎猜的其中真正缘由那位周姑娘说有难言之隐肯定是很有些曲折了。”

  陈平安说道:“陆掌教劳烦你送青泥离开合欢山地界我回一趟小镇可以将她安顿在青杏国京城的那座仙家客栈。”

  陆沉笑道:“何必这么麻烦咱们仨一起回小镇就是了。”

  陈平安默不作声陆沉笑道:“不妨听贫道的算卦一事想来周姑娘不如贫道精通。”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陆沉与那个黝黑少女笑嘻嘻开口道:“青泥道友你与我们两个联手可杀十四境!”

  青泥好奇道:“这位道长十四境是什么境界?”

  按照周姐姐的说法外边天地无奇不有可武夫境界不是最高才山巅九境山上练气士出神入化才地仙吗?

  陆沉一本正经道:“十四境都不懂?就是十四个一境练气士!”

  少女看了眼吊儿郎当的年轻道士再看了看那个遇事就跑路的背剑少年觉得他们能成为朋友真不是没有理由的。

  陆沉笑道:“山巅一阵风吹过就扯出山外这么多的红线因果线。”

  言外之意当然是说陈平安答应参加青杏国观礼一事。

  在那牛角渡你陈平安一个无关善恶的点头而已。

  千万里之外就是整个合欢山地界各有各的悲欢离合兴许是咎由自取可能是自作多福抑或是命中注定。

  陈平安取出那只朱红色酒葫芦只是喝酒。

  陆沉转头问道:“青泥小道友先前四幅画像所绘神仙你觉得哪一位最年轻英俊啊?”

  不等青泥回答这个白痴问题就见那背剑少年一记抬手摆拳打得年轻道士当场横飞出去落地后便直挺挺不动弹了。

  被吓了一大跳的青泥颤声道:“你这一拳是砸中了那道长的太阳穴?他真没事吗?”

  背剑少年没好气道:“看错了是天灵盖打得这位道长直接证道飞升了。”

  青泥到底是担心那人是否受伤了她再次转头望去只听那年轻道长轻喝一声一个鲤鱼打挺结果没能起身整个人重新摔在地上道士只得伸手撑地踉跄起身使劲晃动肩膀散落一身尘土。

  道士好像没事人一样根本不与那背剑少年计较那一拳问道:“青泥小道友你与神诰宗祁天君很熟吗?这么巧贫道也与他也有点渊源唉。”

  少女稍稍放心板着脸说道:“我很熟悉祁天君祁天君跟我不熟。”

  那个头戴莲花冠的道士以拳击掌“又巧了不是祁天君很熟悉贫道贫道与祁天君不熟。”

  少女皱眉道:“道长说反了吧?”

  陆沉揉了揉下巴假装沉思状。

  “青泥小道友你觉得我陈兄弟人品如何相貌如何?是不是当得起‘年少万兜鍪’一说?”

  “呵。”

  陆沉双手绕后抱住脖子伸了伸懒腰“若有谁知春来去除非问取笼外莺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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