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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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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章 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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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手抵住蛮荒天下礼圣法相一脚后撤踩踏在其中一座符山之上作为支撑点。

  山中数以百万计的金色符箓如疯狂生长的蔓草裹挟住礼圣的脚踝刹那之间原本一尊几近破碎的巍峨法相瞬间恢复原状重返巅峰。

  礼圣再抬起一手五指张开出现了一把金色圆镜一圈圈铭文皆是历代文庙陪祀圣贤的本命字。

  每一个自行旋转如漩涡的金色文字皆在牵引那些被后世天象图列为星宿的群星引来无数道光线遥遥而至汇入漩涡中。

  与此同时从浩然天下那边犹有金色长线升空画出一条条弧线每一条由文字组成的弧线就是一整篇圣贤书籍。

  只是这么一次“接触”天外罡风顿时激荡不已如巨浪相叠层层递进位于大阵之内的郑居中一行人都感受到了一座天地叠阵的剧烈摇晃陈平安若非拥有止境武夫的体魄恐怕只是这么一撞被汹涌而至的气机裹挟作为大阵主持者就已经跌境了。

  还有侧面那拨作壁上观的蛮荒大妖因为没有阵法护持几乎都要身形不稳。

  如今的地仙练气士如果置身于天外这条大道上面对那股潮水估计只会毫无招架之力瞬间就会身死道消彻底烟消云散。

  胡涂的行事作风比较实在不愿浪费灵气和消磨自身法宝直接就来到了并肩而立的无名氏和离垢的身后。

  其余远古大妖有样学样一瞬间站位如雁阵。

  道号山君的竹冠老道士不再骑乘白鹿而是站在坐骑背上登高远眺不断挥动拂尘将那股源源不断持续扑面而来的罡风稍稍打偏。

  离垢作为大妖中防御最高的那个故而哪怕站在雁阵最前方身形依旧岿然不动只是身上法袍的两只袖子猎猎作响与其余大妖不同道号“飞钱”的离垢在远古岁月里与“书生”关系深厚交集最多所以万年之后再次见到那个小夫子离垢的心情也是最为复杂。

  无名氏摇晃着手中酒壶由衷感叹道:“不愧是小夫子。”

  此次抵挡蛮荒天下礼圣虽有借力但是一撞之下仅仅是法相趋于崩碎尚未动用真身由此可见礼圣道身的坚韧程度。

  这位攻伐实力犹在剑修白景之上的矮小汉子自认对上礼圣没法打根本不够看。

  虽然双方身处敌对阵营丝毫不妨碍他对礼圣的敬佩。

  离垢以心声询问道:“这一撞力度如何?可以估算吗?”

  无名氏想了想“被一座天下迎头撞上假设成是两位纯粹武夫的对垒上限如何不好说至于下限我还是有点数的至少得是道祖卯足劲的一巴掌?或者是兵家那位叠加在一起的倾力数击?”

  这还只是无名氏预估的下限而且下限距离上限有可能差距很大。

  时隔万年亲眼目睹礼圣的拦路手段官乙苦笑道:“要不是有白泽老爷在谁能挡得住小夫子在蛮荒天下的大开杀戒?”

  离垢神色淡然说道:“蛮荒天下又不是只有白泽。”

  官乙摇头道:“斐然?绶臣周清高他们几个?还是太年轻了点。”

  无名氏抬了抬下巴“看那边正主出现了。”

  官乙极尽目力再加上施展了一门远古秘传术法她才能够透过紊乱的天象干扰最终发现蛮荒天下一处腹地的荒郊野岭有两位修士在那不起眼的山岭一站一坐。

  除了白泽还有一张陌生面孔是个形貌枯槁的消瘦少女只见她坐在地上怔怔仰头望向那个礼圣。

  不知为何“少女”如同遭受黥刑的流徙犯人一般她的一侧脸颊被谁用锥子刺出了个字是一个远古金文的“焚”字。

  白泽找到少女的时候她自称晷刻。

  准确说来是她没有故意隐藏踪迹等于是主动现身才让白泽很轻松就见到了她。

  否则她这种存在只要有意识躲避大修士的探究就算是三教祖师在自家天下想要寻找踪迹都像是一个凡俗夫子在一间堆满杂货的屋子寻找一只不出声的蚊蝇。

  她与白泽双方以古语交流“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出手吗?”

  只要白泽愿意借机针对礼圣甚至有可能迫使后者先于三教祖师散道。

  白泽摇头说道:“只要礼圣不借力回礼蛮荒天下我就没有出手的必要。”

  一旦礼圣借助那份冲撞之力将其中一部分送往蛮荒天下的大地山河必然会出现无数处破碎。

  晷刻微微皱眉显然不理解白泽的选择她摇摇头“只要是练气士不管是什么性格谁不想境界更高你为何主动成为那个例外?”

  在她看来白泽与礼圣同样是远古十豪候补之一三教祖师一旦散道既然剑气长城的陈清都已死三山九侯先生又好像从来志不在境界登顶那么就只剩下白泽和礼圣都有机会争一争数座天下的第一人宝座。

  “别误会了我不出手可不是因为与礼圣的交情。”

  白泽笑着解释道:“你诞生于蛮荒天地初生之际所以不清楚这位小夫子的脾气真惹急了他就像你想的即便逼迫礼圣直接散道了且不说在这之前注定蛮荒天下版图稀烂不堪随处都是缝补不上的窟窿大地上的妖族死伤惨重而且礼圣肯定还会选择一半散道在浩然一半在蛮荒我可能还好影响不是特别大但是你以及整个蛮荒天下就会出现一大段青黄不接的惨淡岁月此后所有登山修行的练气士都会被礼圣散道后的崭新‘天道’压胜必须承受一份无形的克制。还有一种后果就是礼圣再心狠一点全部散道在蛮荒那么离垢、官乙这拨飞升境将来想要合道十四境难度就会暴涨变得门槛更高。”

  晷刻歪着脑袋更疑惑不解了既然如此若是礼圣当真如传说中那般大公无私那就干脆散道在蛮荒好了啊。

  舍一人而利天下不是读书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吗?

  白泽就像一个学塾夫子在为一个懵懂无知的蒙童传道解惑再次与晷刻耐心解释道:“首先合道于整个浩然天时地利的礼圣他若是散道对浩然天下的影响同样很大练气士和凡俗夫子山上山下谁都逃不掉整个浩然人间此后百年千年都会出现一种不可估量的动荡不安一旦礼乐崩坏人心涣散重塑礼制之难难如登天比起世俗王朝那种只是在版图上的重整旧山河何止难了十倍百倍?其次表面上看礼圣散道短期内肯定是蛮荒吃了大亏这场仗的前期和中期就彻底没法打了只会步步败退说不定大半数版图都会落入浩然之手但是只要在这期间不管是山上还是山下我们蛮荒始终在做抵抗导致双方一直出现战损和伤亡尤其是像官乙这拨大修士每战死一个我既然离开了浩然中土的那座雄镇楼就再无法拒绝这些真名的到来所以我的修为境界就会一直稳步提升最终结果就是不管我自身情愿与否都会被迫跻身十五境。”

  最大的获利者可能也是唯一一个就是在天上只需要袖手旁观的周密。

  就像一种棋盘上的兑子。

  用蛮荒白泽兑换掉浩然礼圣。

  至于这场兑子过程中引发两座天下的大乱想必周密只会乐见其成就算一局棋内棋盘上所有棋子都被提走只要棋盘还在未来“天下”的周密大不了就是换上两罐崭新棋子人间数以亿兆计的生灵性命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对周密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晷刻问出心中那个最大问题:“白泽万年之前那场河畔议事你为何不愿意接管蛮荒?”

  如果白泽自己愿意成为一座天下的主人照理说是没有谁能够阻拦此事的。

  白泽能够主动赐予真名和被动收缴真名的这门本命神通导致他完全可以坐享其成甚至要比如今的剑修斐然以前的托月山大祖更有资格跻身十五境成为蛮荒天下共主。

  白泽沉默片刻面露苦涩“道心不契。”

  “一旦合道蛮荒由于蛮荒妖族的本性使然我终究会被这座天地反噬道心。”

  “初升的那个秘密谋划就会出现而且谁都无法阻挡这种趋势的开花结果。整个蛮荒天下至多三千年就会变得愈发贫瘠天地灵气被聚集在山巅一小撮练气士手中届时另外的那个白泽身不由己也好顺乎本心也罢可能当真会率领十数位蛮荒十四境和百余位飞升境修士频繁袭扰别座天下必须与其余三座天下攫取更多的土壤和生灵。”

  事实上那场河畔议事之前白泽曾经恳请道祖帮忙做出过一个推衍。

  大致结果就是三教祖师在内的一拨十四境修士不得不联手覆灭蛮荒。

  而这种覆灭就是简单的字面意思了天下再无蛮荒天下。

  所有天下都元气大伤隐匿在天外与在人间转世的远古神灵余孽死灰复燃。镇压不住鬼物约束不住逐渐壮大的化外天魔

  晷刻叹了口气“好像总是这般事与愿违。”

  白泽微笑道:“所以我们才要愈发珍惜心中的各自美好。”

  她笑了笑“很像是‘书生’会说的话。”

  不管怎么说与白泽相处到底是要跟在周密身边来得轻松多了。

  白泽蹲下身随手抓起一捧泥土手掌轻轻一晃无数碎粒悬浮在手心极其细微的泥土颗粒一一静止不动。

  白泽再伸手捻起一颗小石子轻轻放在那些泥土颗粒当中在这个过程中就已经挤掉相当数量的碎屑颗粒了。

  晷刻转头望向不知白泽的意思是什么。

  白泽说道:“修道之人追求自由就只有两条道路可走一种是置身其中境界高如石子看似可以随心所欲或聚集或打散身边的泥土颗粒。”

  随着那颗石子的缓缓移动以石子作为基础逐渐吸纳泥土碎屑好似积土成山越来越庞大。

  与此同时周边的泥土颗粒开始随之被迫移动轨迹无序既有被石子旋转吸引靠近的也有不断往外挤压而走的而往后游动的颗粒都各自带起四周更小颗粒的移动如水涟漪往外扩张最终白泽手心上空原本静止的碎粒连同最外围好似位于天地边界的泥土碎屑都随之开始移动。

  “都说心猿意马心最是不定。实则天地间真正有机会做到绝对静止之物唯有道心。”

  白泽重新捻起那颗石子攥在手心抬起手臂弯曲手指轻轻拧转将包裹住石头的泥土悉数碾碎落回另外一只手的掌心上空然后只将石子抛向远处“第二种纯粹的自由就是这样了石子的存在本身已经跟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关系。”

  白泽突然问道:“当初周密是怎么找到你的?”

  晷刻神色黯然明显还有几分心有余悸她犹豫片刻只是给了个模糊答案“周密守株待兔十六次都成功了逃不掉。”

  那座唯有跻身王座才有一席之地的英灵殿以及托月山都曾是先后禁锢她分身、或者确切说来是“神主”的牢笼所在。

  毕竟他们的真身就是整座天地。

  这种囚禁有点类似拘押练气士的一部分魂魄只能导致她的大道不全而无法完全镇压更无法杀死。

  他们这类存在的唯一消亡只能是一座天地的彻底消失比如一座天下彻底崩散生灵死尽全无生气。

  第一次脱困是道祖骑牛入关造访那座大妖初升一手打造出来的英灵殿他得以从底部逃出。

  作为回报他只需要不与托月山大祖结盟即可。

  之后他自行兵解多次转世躲藏多年最终还是被那个周密找到了踪迹后者将她抓回了托月山。

  随着蛮荒天下越来越稳固其实她的修为相较于第一次被抓已经获得极大提升不可同日而语但仍然被周密先后十六次堵门拦路抓了个正着将她丢给了那个始终未能跻身十五境的托月山大祖。

  所以第二次脱困正是被那个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剑开托月山。

  作为新任天下共主的剑修斐然得到周密的暗中授意要求她完成那个早年订立的契约。

  她需要在蛮荒某地造就出一处光阴旋流必须保证出现有两条长河分支。

  每一座稳定天地灵气的山上仙府以及每一座闹哄哄的山下城池对她这种存在而言都是一种无形的“墨刑”。

  故而越是根深蒂固的山上道场和那些国势鼎盛的王朝越是如同她身上的一个个充满脓水的烂疮。

  即便有座划地割据屹立万年之久的剑气长城还有那个十四境的老瞎子又从蛮荒天下山河版图分去了十万大山即便如此等同于被切割掉两块大道只要那个周密不曾从中作梗早年四座天下晷刻的前世本该可以成为最强大的那个存在甚至有机会抢先一步跻身十五境彻底夺回天地权柄。

  但是因为他们诞生之初、再与天地共存的根本意义就是一种“必须维持自我的纯粹性”所以他们天然排斥两座天下的往来。

  所以当年哪怕那头被誉为通天老狐的周密与她保证一事只要双方合作就可以保证让她吃掉浩然天下那位“同道”她就可以壮大和拓宽自身大道。

  她对此是心存怀疑的她还是担心陷入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处境就像练气士很怕红尘浸染她更怕两座天下的相持不下。大概正是因为她的游移不定不够果断最终下场就是先被周密丢到托月山关起来没有她的出手相助周密也未能成功吞并浩然天下选择登天离去入主远古天庭而她则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了。

  遥想当年一同去往托月山的路上那个在她脸颊上刻字的儒衫装束的男人微笑道:“合则两利分则两害道理再简单不过但是你的本心不信这个就没办法了不过相信我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可惜人与人之间心性有别自古不输天地之隔最难讲通道理这就是我们与神灵和化外天魔的最大差别所在了。”

  周密的离去掏空了蛮荒天下极多的底蕴尤其是顶尖战力的折损影响深远比如当初的十四旧王座如今就没能剩下几个。

  何况其中刘叉和仰止还被文庙拘押起来。真正活着返回蛮荒的大妖就只剩下搬山老祖朱厌和曳落河新任主人绯妃其余不是战死就是被周密吃掉或者消失无踪。

  一人剥削瘦天下壮大自身肥一人。

  这就是早年周密与托月山大祖开诚布公的上中下三策当下局面属于蛮荒的下策却是周密的上策。

  如果不是白泽的重返蛮荒第一时间喊醒白景这拨远古大妖填补上了一定的空缺否则浩然天下凭借那几座渡口据点相信推进速度完全可以用势如破竹来形容。

  礼圣脚踩那座符山一次次伸手挡住蛮荒天下仿佛是在一次次拨转船头。

  因为有礼圣的阻拦去路蛮荒天下在那条既定轨迹上的冲势渐渐放缓。

  礼圣一尊堪称巨大的法相相较于一座天下而言就真像是人与一艘楼船的大小比例了。

  只说两者身形的悬殊程度不至于渺小到是什么蚍蜉撼树或是螳臂当车可终究还是让旁观者瞧着就心惊胆战。

  无论是什么阵营不由得生出一个共同疑问果真挡得住?

  于玄看得惊心动魄搭建一栋屋子木材、砖石定量其实不谈实用二字其实大也大得小也可小。

  只是前方那尊礼圣法相如同一架经过缜密计算、再搭建而成的精密仪器空间体积过大则不稳固容易遭受几次冲撞就散架即便法相可以一次次散而聚拢可毕竟礼圣的每一次撤退就会让这艘渡船愈发接近运转有序的浩然天下法相过小则与蛮荒天下的接触面积不够虽说极有可能戳破那艘渡船的墙壁使得蛮荒天下山河破碎无数但如此一来就会导致两座天下的大道规矩混淆在一起继而导致白泽的出手搅局从而演变成礼圣与白泽的一场大道之争最终结果不管两座天下是否“接壤”自然还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牵一发而动全身礼圣率先散道导致至圣先师的散道出现变数至圣先师的改变又会影响到三教祖师其余两位的散道最终就是三教祖师按照预期封禁新远古天庭一事变数更大。

  吕喦叹了口气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束手束脚的局面还是周密的谋划导致礼圣的真正敌人只有一半是蛮荒还有一半是礼圣自己创造出来的那套规矩。

  否则吕喦曾经在天外亲眼见识过礼圣的真正巅峰状态先前那拨隐匿于天外的远古神灵在披甲者领衔之下试图进入浩然天下当时礼圣法相何其大整座浩然天下小如一颗宝珠被礼圣单手护住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天壤之别的局面就在于礼圣既要阻挡蛮荒天下又不可牵扯浩然礼制礼圣就必须等于将自己摘出浩然此举仅次于散道。

  李-希圣已经看出迹象稍微松了口气只要白泽不入局就不是那个最坏的结果。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白泽与那个象征着蛮荒天地大道显化而成的存在双方是与礼圣合力在尽量争取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结果。

  他伸手指向那座蛮荒天下与陈平安解释道:“除去礼圣阻挡蛮荒天下的第一下冲击宛如轻微地震蛮荒有灵众生都可以意识到不对劲会有些许晕眩的感觉但是之后有白泽和那个存在联手布阵就像为蛮荒天下增加了一层大阵礼圣之后出手实则都没有触及蛮荒陆地出现了一层长达百余里的缓冲地界对于蛮荒天下来说撇开那些神识敏锐的山巅大修士其实就已经察觉不到这份天地异象了。”

  陈平安终于明白为何周密要不早不晚选择此时出手了。

  就像先前陈平安在夜航船上偶然遇到元雱三人当时他们三人的职责就是配合文庙勘验以及重新制定出光阴、万物重量和长短等标准一定是文庙那边好不容易制造出了度量衡的初始之物而且必然是礼圣已经接纳了几条被具象化的根本规则融入自身大道蛮荒天下这艘渡船才开始步入那条天外“青道”。

  郑居中站在琉璃阁最高处默默心算在他的心湖内原本有两粒通过将近百条光线牵引的光球既有笔直一线的最短轨迹也有划出一个极大圆弧的最远路线而大妖初升选择的这条天外“青道”就属于那种很不起眼的路线路线不远不近耗时不长不短产生的惯性不大不小郑居中瞥了眼陈平安后者心生感应点点头。

  陈平安心湖内便显现出一条被郑居中补齐的完整青道轨迹与此同时还有一幅蛮荒天下的形势图地图上有几粒扎眼的光亮看它们的分布情况正是浩然天下在蛮荒的聚集地。

  与此同时郑居中也帮助陈平安解开了一个心中谜团虽说重返浩然后陈平安一直刻意不去了解蛮荒战况但是始终觉得有一点很奇怪那就是文庙这边再求稳拥有几处归墟渡口作为据点的浩然天下在扩张地盘和推进速度上似乎还是过慢了甚至可以说慢得就像一个脚步蹒跚的老者而不是一个披甲执锐的青壮男子以至于蛮荒天下那边至今都未出现一场那种大规模的两军战场厮杀。

  显然文庙是在秘密布阵。

  可能所有的山巅“随军修士”包括龙虎山大天师赵天籁、火龙真人等所有飞升境修士在内这些年都在充当苦力。

  难怪当初至圣先师在镇妖楼内古怪询问陈平安一事你若是周密会如何针对礼圣。

  得到陈平安的那个答案后至圣先师好像也没有太过意外。

  礼圣踩在脚下的那座符山山中不计其数的金色符箓都已经彻底黯淡无光。

  一次次伸手抵御蛮荒天下的冲撞再一点点拨转船头礼圣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那尊法相的凝练程度即便有一座符山数百万符箓源源不断的增益依旧不可避免地渐渐转为疏淡就像一幅画卷的用笔由饱蘸墨水的重笔转为淡墨落笔最终枯墨。

  这艘循着那条青道冲撞向浩然天下的渡船轨迹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偏移。

  礼圣每一次出手天外就会响起一阵洪钟大吕般的声响震耳欲聋一圈圈道气涟漪荡漾在无尽太虚境界中。

  只因为涟漪相互间隔实在太短就连官乙这拨大妖都需要各自调动本命物用来稳定道心。

  胡涂有点幸灾乐祸啧啧笑道:“可怜小夫子就只能这么站着挨打吗?怎么像是铁匠打铁也太费劲了些。”

  遥想当年那拨书生当中的小夫子何等意气风发记得曾经有头资历极老的前辈大妖还是一位剑修不知怎么惹到了小夫子被小夫子单枪匹马找到了前者的老巢活活打死当时还有个妖族修士境界、手段都不差愣是没一个敢出手帮忙反而主动退得远远的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小夫子拎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离开临走之前小夫子还与那拨看客撂下三个字别收尸。

  当时看客当中就有胡涂还有运气好在后世捞了个搬山老祖称号的朱厌。

  确实没谁敢“收尸”否则与其说是帮忙收尸其实无异于捡漏毕竟一位妖族飞升境巅峰修士真身的残缺尸体还是一座当之无愧的宝山能够拿来炼化除了那具尸体其实还有蕴藏其中的道意若是炼化及时就等于凭空多出一条甚至是数条远古道脉术法。

  那条最终化作一条雄伟“山脉”的妖族身躯直到河畔议事分割出几座天下所在地划给了蛮荒天下才成为一件有主之物。

  结果还是被朱厌成功收入手中再被这位搬山老祖将整条蕴藏一条剑道的山脉炼为一把长剑。

  胡涂笑容浓郁几分“实在没有想到我们不在的万年之中蛮荒天下还能冒出个周密。”可以让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小夫子如此憋屈痛快痛快只是旁观就觉得舒坦。

  不过小心起见胡涂在言语讥讽时还是施展了一手隔绝天地。

  胡涂莫名其妙挨了一手肘瞬间倒飞出去数千里导致整个鼻子都塌陷下去胡涂没有丝毫犹豫根本来不及与那个无名氏道一声谢身形轰然散作无数股黑烟而且瞬间散开就像朝大地撒下一张巨网一般那些黑烟疯狂涌向蛮荒天下。

  一张“符箓”悬停在胡涂原先站立的位置看高度刚好是先前胡涂的脖颈附近。

  这张符箓没有所谓的符纸只有一个金光熠熠的“斩”字。

  附近几头大妖都知道此符的厉害之处一旦胡涂这张被符箓砸中就会扎根于真身当中尤其是会纠缠胡涂的那个妖族真名。

  无名氏收起手中那只酒壶笑着抱拳与那位三山九侯先生遥遥致歉道:“一时手痒恕罪恕罪看在曾经一起喝酒的份上别计较了。”

  一个斩字瞬间化作八条笔直的金色长线最终相互拧转归拢为一根绳索飞掠返回那位青年修士袖中。

  无名氏露出一抹恍惚神色很早以前虽然人间大地之上各族大修士之间也有动辄就分生死的内斗可大体上最拔尖的那拨修士不论是怎样的大道根脚是如何截然不同的出身其实各自关系并不紧张甚至还有一种后世无法想象的轻松氛围就像离垢曾经与那拨书生关系融洽交情相当不差的如果按照后世的山上算法离垢都可以算是至圣先师的半个不记名弟子了。

  而这个出拳替胡涂挡下一劫的无名氏本身也与那位祭出斩字符的三山九侯先生以及落宝滩的那位碧霄洞主都很熟悉在远古岁月与他们与剑修多次并肩作战共同对敌那些巡狩大地、肆意斩杀地仙的神灵。

  蛮荒大地之上山顶那边少女姿容的晷刻抬起一只枯瘦的手轻轻捶打心口。

  是浩然天下设置在蛮荒几处的大阵开启了使得她如有锥心之痛。

  白泽伸手拍了拍少女的胳膊晷刻这才眉头舒展几分。

  在胡涂即将在蛮荒天下落地而暗自窃喜时白泽无奈摇头你说你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那个三山九侯先生。

  而胡涂最糊涂的地方是他尤其不该这么快重返大地蛮荒天下的土壤就不是人间的土壤了吗?

  刚刚聚拢起数万条黑烟的胡涂在脚尖即将点地时这头大妖就敏锐察觉到大事不妙只差毫厘之差就立即抬起脚不曾想周边千里的蛮荒大地骤然间如水纹浪花般起伏一下子就将胡涂的脚踝裹挟其中胡涂叫苦不迭再次施展出另外一种本命遁法却还是徒劳无功好像被一个巨大漩涡扯入其中更像是被人拖拽着登山而去下一刻胡涂就惊骇发现自己来到了那个青年修士身边他咽了口唾沫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三山九侯先生神色淡然道:“不与礼圣道个歉?”

  胡涂刹那间脸色铁青还是迅速变换脸色挤出个笑脸有模有样与前方的礼圣作揖行礼“是我乱说话在这里乖乖与小夫子赔罪了。”

  被两位十四境大修士联手针对这种滋味可想而知。

  白泽抬头望向天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言语胡涂也该吃一次苦头了。

  先前曳落河聚在一起议事过后再各自散开其中竹冠老道士就与胡涂还有那个老妪暗中擅自行事在今年开春时分联袂走了一趟日坠归墟渡口的边界自认凭借他们三个的实力不说横扫那座渡口还不如来去自如?结果在去的路上就商量好了随便杀掉几十万的浩然山下士卒好给斐然那拨年轻后辈们看看只是半路上竹冠老道士算了一卦看着那个卦象其实就已经开始犯嘀咕了之后又算了两卦就越来越心情凝重只是碍于面子还是陪着胡涂和老妪继续赶路竹冠老道士毕竟谨慎就先在半路抓了两个妖族修士分别是玉璞境和仙人境先将那个玉璞境作为诱饵抛出去去负责冲阵在那个浩然天下中土神洲某个大王朝的驻军所在还没出手就被发现踪迹给当场截杀了。

  之后胡涂几个就让那个仅剩的仙人境妖族专门去截杀那些浩然斥候和一些小规模骑军确实小有成效还杀了数拨蝼蚁一般的所谓随军修士在竹冠老道士的推衍之下这个好似牵线傀儡的仙人境妖族如同刺客故意隐藏修为和境界四处流窜袭杀那些驻地位于偏远地带的王朝军伍专门斩杀那些山下武将和他们身边的随军修士差不多一个月过后这个仙人境妖族刚鬼鬼祟祟露头就被一位身穿绣龙道袍的老真人在千里之外以两条火龙烹杀得灰都不剩下半点更麻烦的事情在于竹冠老道士他们三个差点陷入一个包围圈真就只差一点。

  竹冠老道士凭借一件半炼远古神兵的预兆显示果断迅速撤离果不其然他们三个前脚刚走原先隐匿位置后脚就出现了数位浩然大修士除了那个据说是来自北俱芦洲的火龙真人还有一个身穿黄紫法衣的背剑道士再有两位剑修以及一位气势惊人的女子武夫。

  撇开那拨现身的浩然顶尖高手老妪还凭借天地灵气的细微涟漪敏锐发现了正在赶路途中的几股隐藏气息估计只因为扑了个空就各自退回去了。

  晷刻问道:“三山九侯先生为何这么坚定站在礼圣这边?”

  白泽笑道:“其实早些时候他们两个关系一般很一般我还给他们劝过架。”

  有些朋友一见如故如饮烈酒比如白泽跟小夫子。

  有些交情却是一壶需要文火慢炖之酒就是礼圣跟三山九侯先生了。

  登天一役结束后在天下初定、逐渐趋于太平世道的上古岁月约莫是七八千年前礼圣曾经做过一个尝试专门邀请三山九侯先生出山一起为浩然天下制定“新礼”。

  天下事归根结底无非是分成了阳间事和阴间事。显而易见礼圣与三山九侯先生就分别负责这两事。

  于是就有了后者的立碑昭告阴冥碑上刻有七个大字“太平寰宇斩痴顽”。

  而陆沉也将那些躲藏在阴冥路上的鬼仙类似仙簪城大妖乌啼比喻为“痴顽”之辈。

  显然是用来针对天下作祟鬼物、尤其是那些得道鬼仙的森罗万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可事实上在那段漫长的远古岁月里三山九侯先生与当年那位十豪之一的人间第一位鬼修关系极好。

  甚至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三山九侯先生就是后世所有鬼物阴灵的真正护道者。

  郑居中与李-希圣和符箓于玄同时心声一句。

  片刻后三人各自心算推演得出三个结果是蛮荒三处不同经纬线横竖交织处的大致地点相互间各有偏差。

  郑居中在这个基础上单独演算。

  很快蛮荒天下金翠城那边就少了一个看似籍籍无名却已是金翠城真正主人的幕僚。

  白泽眯起眼他今天大部分的注意力其实都放在那个白帝城城主身上。

  白泽突然以心声说道:“晷刻立即找出胡涂隐匿真身的准确位置。”

  晷刻犹豫了一下看在先前白泽伸手相助的份上还是点点头。

  天外礼圣头也不转只是一手抵住蛮荒天下微笑道:“真身不在诚意不够吧。”

  毕竟是一头活了万年多的远古大妖保命本事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杀力不够逃命来凑嘛。

  胡涂硬着头皮说道:“实在不敢以真身来见礼圣。”

  礼圣点头道:“倒是说了句实诚话。”

  胡涂嗓音微颤说了句脸皮不薄的言语“要是没事我就走了不敢耽误礼圣出手。”

  礼圣笑着提议道:“不如你来试试看?”

  省得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等胡涂言语“婉拒”这份邀请就道心一震。

  原来是白泽先喊了一声胡涂的真名沉声道:“直接舍弃这具分身不要要快!”

  只是不等胡涂有任何动作就被礼圣一招手整个身躯便风驰电掣一般往前边掠去。

  礼圣伸手抓住胡涂那具分身的脑袋稍稍用力就逼迫这头蛮荒大妖现出“真身”再随随便便往那艘蛮荒渡船上边按去。

  一撞之下胡涂的分身与蛮荒天下接触瞬间就像山间崖壁间开出一朵鲜血四溅的小花。

  郑居中远远看着那些溅射开来的散乱鲜血弯曲手指轻轻一勾鲜血凝聚成一条纤细长线落入郑居中手心微微晃动手掌那条鲜血变成一粒珠子在郑居中掌心内滴溜溜旋转不停。

  蛮荒大地之上的另外一个白帝城城主随之稍稍更改路线来到一座隐藏极深的洞府秘境门口。

  这个郑居中双指并拢作剑诀便如刀切豆腐一般打破层层禁制都不用绕路径直向前即可。

  胡涂看到那个面带笑意的家伙这头大妖顿时脸色惨白就已经被好似闲庭信步而来的郑居中一拳打穿胸腔只是瞬间又有异象白泽来到两人身侧一手按住胡涂头颅一手推向郑居中硬生生将双方扯开再一卷袖子白泽将胡涂收入袖中一并离开这处洞府秘境。

  郑居中轻轻抖了抖手腕被甩掉的鲜血在空中再次凝为一粒珠子同样被收入袖中。

  再晚来片刻胡涂至少跌境若是白泽不来那么蛮荒天下就再没有什么胡涂了。

  郑居中心中默念几下微笑道:“螳螂捕蝉可惜你们几只黄雀都不太济事啊飞得太慢。”

  话语落定郑居中刚刚消散不见秘境内就出现了大妖初升的身影环顾四周冷哼一声。

  竹冠老道士单手缩在袖内掐诀不停霎时间便神色僵硬起来干笑几声“贫道就不留在这边看热闹了先回先回。”

  官乙幽幽叹息一声点点头无奈道:“一起吧。”

  结果这位背剑秉拂的老道士刚要弯腰轻拍坐骑眼角余光就发现那个站在琉璃阁最高层的白袍男子正笑望向自己。

  老道士顿时毛骨悚然你他娘的看我作甚?无冤无仇的就这么盯上贫道了?

  贫道招你惹你了?只是化名王尤物又不是真尤物。你倒是看贫道身边的官乙啊!

  那个据说是浩然天下魔道巨擘的家伙好像猜到了老道士那个其实足够荒诞的想法便以心声与竹冠老者笑言一句“官乙好看也好杀你难看却难杀你自己说说看我不看你看谁。”

  姓郑的你他娘的脑子有坑吧有你这么想事情的?

  于玄看了眼琉璃阁内的郑居中又转头看了眼那个竹冠老道士不知为何又忍不住看了看那个年轻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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