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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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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九章 春山花开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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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浩然九洲时过境迁一地有了一地的压胜之物比如那棵万年梧桐树之于桐叶洲。

  而一洲山河版图状若水瓶的宝瓶洲亦是同理。

  地脉深处是一处禁制重重的太虚境界茫然无垠除了对峙双方空中悬有一只布满远古篆文的正方形铁匣木匣下方又有一层木板模样的简陋托盘将那铁匣虚托而起。

  谢狗盘腿坐在在这处太虚境地内双臂环胸目露赞许神色老气横秋道:“解开两层山水禁制靠法宝和蛮力打破三层你们能够走到这里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战绩啦书上不是有个雪夜访友的典故吗?你们可以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了。看下雪了好大一场鹅毛雪。”

  她说下雪果真就下雪。

  敌友未分宋续以心声提醒其余五人不着急动手。

  面对一位能够隐匿气机、一路尾随来到此地的大修士哪敢掉以轻心地支一脉五位修士此刻严阵以待腰悬“戌”字腰牌的余瑜少女双手合掌结阵宝光焕发手心手背布满了云纹古篆她一侧肩头随之出现一位少年姿容的上古剑仙阴神袖珍身形头戴芙蓉道冠佩剑着朱衣雪白珠串缀衣缝。

  “午”字阵师韩昼锦无需掐诀念咒便造就出一座山土皆赤、紫气升腾的仙府宫阙内有灵宝唱赞宛如天籁。

  小和尚身穿素纱禅衣悬“辰”字腰牌双手结法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闭眼处起雷池脚下出现一座莲池。

  谢狗啧啧称奇道:“以缝衣人的手段行僭越之举胆敢敕令一尊上古剑仙的英灵阴魂又炼化了一处上古仙真统辖山河的治所小和尚的念净观想睁眼闭眼间凭此串联阴阳与幽明一个修习佛法的竟然连臭牛鼻子的五雷正法都能学到手你们一个个的都很厉害啊人才都是人才当之无愧的年轻俊彦!”

  余瑜以心声说道:“麻溜的赶紧算一卦试探深浅看看是什么来路打不过就跑路反正回头咱们也可以搬救兵。”

  无法确定这个貂帽少女的真实年龄境界肯定是上五境起步了而且还是一个大骊刑部不曾记录在册的修士这就很奇怪了难道是刚刚潜入宝瓶洲的外乡修士?

  小沙弥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佛祖保佑今日无事即便有惊也无险大伙儿都平平安安的。回头我就去庙里捐香油钱可不是买卖就是个心意。”

  那个两坨腮红的不速之客好像听到了他们的心声咧嘴笑道:“小道士别算卦了白耗心神而已反正是自家人弯来绕去都算亲戚哩肯定打不起来。”

  小沙弥再次双手合十默念道:“佛祖保佑。”

  又踢到铁板碰到世外高人了。

  早知道出门就该翻翻黄历的。

  余瑜笑呵呵道:“亲戚自家人?怎么说前辈不会是说笑话吧?”

  谢狗微笑道:“信不信由你们。”

  察觉到道士葛岭的异样余瑜疑惑道:“算个卦而已要说吐血都算正常的但是你闭上眼睛作甚咦咋个还流眼泪了?”

  葛岭眨了眨眼睛眼眶布满血丝无奈道:“很古怪就像一轮大日近在咫尺只是看了一眼就遭不住。”

  余瑜苦兮兮道:“得了那就还是砍瓜切菜的结果呗。”

  葛岭苦笑点头。

  对方极有可能是一位仙人。

  如今有周海镜这位山巅境武夫补上最后缺口若是十二人都在场他们还有一战之力可惜袁化境六人身在长春宫不曾一起随行探宝。

  谢狗叹了口气“这就是不听劝的下场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话说得准不准?”

  “暂时无法与袁化境他们联系陈先生也不在咋个办?”

  少女一跺脚“难道真要喝酒么?!”

  先前在改艳的客栈里边陈先生为他们每个人“传道”消除隐患免得将来修道遇到心魔只有到了余瑜这边陈平安给了她三个字多喝酒。

  他们这个小山头领袖是剑修宋续智囊和军师则是看似大大咧咧的余瑜。

  谢狗意态闲适伸手指了指那只匣子“劝你们千万千万别打开这只铁匣子一个不小心就要连人带魂魄都瞬间积雪消融喽。别觉得有点旁门左道就不当回事这种魂飞魄散是实打实的化作灰烬哪怕是个飞升境大修士或是那几个神通广大的老古董能够一路找到酆都那边去一样救不了你们。接不住匣子里边的东西它就会坠地先砸碎那层失去阵法支撑的木板就跟铁块砸薄纸差不多了只会一路轰隆隆洞穿宝瓶洲陆地坠入位于深海中的山根大水沸腾导致整个宝瓶洲就像个蒸笼一洲山河处处生灵涂炭单凭你们几个境界不太够兜不住的。”

  亏得自己来得早若是再晚一步被这帮娃儿将匣子收入囊中那么此物真正的归属可就是一笔掰扯不清的糊涂账了。

  何况谢狗还真不觉得他们能够带走铁匣她方才这番言语并非完全危言耸听匣内禁锢的那只新生金乌属于太古异种极其罕见的火精之属自然天生桀骜不驯一旦被外界打破桎梏这些修士又无收拾烂摊子的手段真就会被金乌一口气撞穿宝瓶洲陆地山根留下个大窟窿的“地缺”然后消失无踪遁入天外太虚再想将其捕获就难如登天了。

  宋续手腕一拧手中多出一件瓶状宝物“我们并非全无准备晚辈有此物能够接引匣内异宝。”

  此物是钦天监袁先生交给宋续的而此物又是从一处大骊朝廷刚刚发现的崭新福地内开掘而出。

  发现福地入内得宝再来此处禺州地脉接引匣内“金乌”环环相扣都归功于袁天风的大道推衍和缜密演算。

  皇天对后土地神掣水瓶井下辘轳急水瓶无破响火树有低枝。

  谢狗眯眼一看小有意外有点道行啊还真是一件针锋相对的宝物看来他们背后站着个高人。

  如果换成是当年的白景哪管其他见着了昔年火殿坠落人间的旧物本就有她的道痕烙印按照以往作风白景只需一剑劈开铁匣子将那只刚刚生出灵智的年幼金乌拘拿入袖至于是否会引来一洲地脉震动与她何关。只是她此次离开落魄山小陌对她如此放心都不曾跟随“监视”才让谢狗多出一份耐心。

  谢狗揉了揉下巴小有为难想要证明这轮坠落大地的大日属于有主之物她就得出剑斩开匣子才能服众。

  而这拨不知轻重的娃儿显然是对这只金乌志在必得若是在蛮荒天下那边再简单不过砍几个连上五境都不是的蝼蚁不费吹灰之力至多递三剑的事情。

  一来不愿在浩然天下惹是生非二来不愿辜负了小陌的信任谢狗思来想去只得拗着性子给出一个不符合她以往作风的折中法子“就当是以物易物好了我送给你们一件仙兵品秩的宝贝不让你们白跑一趟回去好交差。”

  宋续摇头道:“就算前辈拿出再多的仙兵我们也不会答应并非晚辈得寸进尺更不敢有待价而沽的想法实在是此物于我们大骊王朝有重用不可或缺。”

  谢狗站起身咧嘴笑道:“我觉得你们还是不太了解情况才会觉得有选择余地你们觉得呢?”

  余瑜以心声说道:“要不要搬出陈先生的名头吓一吓对方?”

  经过上次大骊京城那场变故如今地支一脉修士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

  有事就找陈先生。

  大骊王朝刚刚找到了一座无据可查的崭新福地最古怪之处在于这座福地有月无日大道有所缺漏故而急需这一轮远古坠地大日去补缺。

  “我早就说了我们双方是沾亲带故的不然你以为我浪费这么多口水做什么要不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就我这脾气呵。”

  谢狗抖了抖手腕“我的道侣就是跟在陈平安身边的那个小陌道号喜烛名为陌生去过大骊京城皇宫的你们肯定反复研究过的身份履历了他比陈平安英俊帅气多了。”

  谢狗双臂环胸笑道:“至于我刚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梅花原名谢狗不是特别好听哈。”

  书上不是有句诗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嘛。

  谢狗最后一次声明道:“这件事你们找陈平安说理去也没用。东西是我的就是我的。再跟我唧唧歪歪就别怪我下狠手了。”

  谢狗当然不会下死手那只会让小陌难做人。

  就在谢狗准备递出第一剑的时候这处太虚境界内凭空出现了一位儒衫文士。

  层层禁制好像形同虚设这位文士如入无人之境。

  瞧着是个读书人却有一身浓重到让谢狗只觉得扑面而来的佛法气息。

  此人莫不是刚刚从西方佛国返回?

  宋续一行人更觉得震惊怎么会是骊珠洞天福禄街李氏的那个李-希圣?

  其实他们早先得知李-希圣此次受邀参加三教辩论就足够意外了。

  在骊珠洞天年轻一辈当中李-希圣是很不起眼的存在关于此人大骊刑部档案只有几个内容很简单的条目其中两条曾经在泥瓶巷与外乡剑修曹峻打过一架。李-希圣还曾在落魄山竹楼之上画符。但是那场架的胜负如何以及在竹上画符的效果都无记载。

  “还好赶得及。”

  互为掎角之势李-希圣望向比自己早到的两拨人微笑道:“此物与我妹妹大道牵连不管是前辈凭借卓绝剑术强开铁匣也好还是你们以钦天监袁先生亲手仿制的古瓶装载大日也罢我都觉得不是特别稳妥在这之前恐怕需要先做个切割。”

  谢狗咧嘴笑道:“听口气是换成你来就一定安稳?”

  李-希圣点头道:“我会几手符箓恰好能够派上用场。”

  谢狗开始傻乐啥扶了扶貂帽这次是真有点生气了。

  她唯独见不得别人在自己跟前显摆跟她比修道天赋?

  李-希圣笑着解释道:“前辈不要误会我只是前来保证 对此物并无觊觎之心。等我打开了匣子再将那头金乌驯服不至于四处乱窜引来一洲震动你们大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决定此物归属。”

  宋续率先与李-希圣主动示好“宋续见过李先生。”

  少女咧嘴一笑跟着自我介绍道:“马粪余氏余瑜。”

  “句容人氏暂任京师道录葛岭。”

  “旧山崖学子陆翚。”

  “清潭福地韩昼锦。”

  小和尚双手合十赧颜道:“京城译经局后觉。尚未具足戒。”

  李-希圣与众人作揖还礼微笑道:“龙泉郡李-希圣是李宝瓶的大哥。”

  谢狗试探性问道:“你从西方佛国返回这边多久了?一个月还是几天?”

  李-希圣以心声道:“刚从歙山火霞寺赶来此地。”

  如果不是察觉到此地异象李-希圣不会这么快返回浩然天下而且返回浩然天下的第一件事肯定也是去往白帝城。

  谢狗对此将信将疑。

  你当自己是十四境吗?

  ————

  林守一离开长春宫后先跟随袁化境六人去了一趟京城其实破境跻身玉璞一事并不需要他亲自去刑部录档只不过林守一与大骊朝廷素来关系不错否则他当年也不会答应担任齐渡庙祝而林守一的处处恪守规矩为人处世滴水不漏是公认的谦谦君子也让他在大骊礼、刑两部里边的风评极好在刑部那边“点卯”时皆是道贺。

  此后林守一御风去往洪州采伐院。

  采伐院如今无事可做林正诚坐在冷冷清清的公署屋内官员当值期间不可饮酒桌上只有几碟盐水花生之类的佐酒菜见着了林守一这个男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丢了颗花生在嘴里细细嚼着。

  林守一从袖中摸出几坛长春宫仙酿放在桌上说是太上长老宋馀送的以后爹想要喝这种酒水了只需要与长春宫打声招呼就会直接送到采伐院酒水钱会记在他林守一的账上。

  林正诚瞥了眼如今在宝瓶洲山上一壶难求的珍稀仙酿不太领情“自己喝嫌贵又无人可送拿回去。”

  林守一笑道:“听说爹在京城捷报处的上司傅瑚如今就在屏南县当县令可以送他。”

  林正诚想了想也就没有拒绝傅瑚能够外放为官担任上县主官当然是他与兵部武选司和礼部清吏司那两位郎中打了招呼的缘故也没直接帮忙讨官就只是帮着傅瑚说了几句好话大骊朝廷就闻弦知雅意顺水推舟给了傅瑚一个实缺属于平调里边的头等重用了。

  要说识人之术林正诚当然是极有功力的否则怎么当骊珠洞天的阍者。

  林正诚朝门口那边抬了抬下巴林守一心领神会父亲这是要准备小酌几杯了就一挥袖子房门关上。

  林正诚微微皱眉林守一立即神色尴尬起来。

  林正诚也没有掰扯什么为人道理一根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林守一就开始取出酒杯主动起身倒酒。

  林正诚抿了一口酒水回味片刻说道:“是玉璞境了就等于跨过了一个大门槛你今年四十多岁老大不小的年纪搁在山下市井结婚早的话说不定都有孙女了有些事也该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

  林守一喝酒壮胆笑道:“爹别含糊一句四十多岁啊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具体年龄?”

  林正诚想了想问道:“你比陈平安大几岁?”

  林守一倍感憋屈敢情爹你只记得陈平安的岁数自己儿子的年龄就记不住苦笑道:“爹我真是你亲儿子吗?!”

  林正诚淡然道:“这种事得问你娘去我说了不作准。”

  林守一吃瘪不已伸长手臂捻起一粒花生丢入嘴里开始闷闷喝酒。

  林正诚将自己身边的一碟干笋朝林守一那边推过去些许说道:“陆沉在去年末曾经来过这边找过我一趟跟我聊了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他觉得是我害得你失去了一桩天大机缘导致许多本该属于你的好处无形中转嫁到了陈平安身上陆沉的屁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可以听一半吧。”

  林守一问道:“爹能不能详细说一说?”

  林正诚灌了一口酒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倒酒便是再将一些老黄历和内幕与林守一说了个大概。

  林守一仔细想了想“我就算早知道有这么一张赌天赌地的赌桌我还是肯定争不过陈平安的因为我韧性不足除了自己看书和自己修行对待任何事情都太懒散了没有半点上进心。再说了早知道这些除非是我自己猜到的否则不管是谁与我泄露了天机就等于直接失去了资格会自动离开赌桌所以爹你不用多想更别因此有什么心结。如今的生活我觉得就是最好的了。”

  “何况命理机缘一事何其复杂难测尤其是当我们涉足修行一条光阴长河逆流、溯洄、岔流皆无数昨非今是今非明是后天再转非这类事情多了去。”

  “归根结底这场我们这一辈都被蒙在鼓里的争渡就是各凭本事胜负输赢都得认。”

  “心外别求终无是处。”

  看着林守一清澈眼神与那份雍容气度在儿子这边林正诚难得有几分柔和脸色只是很快就收敛起来问道:“你是怎么跟陈平安说的?”

  林守一说道:“我有让他来这边拜年啊。”

  陈山主你坑人不浅!

  林正诚抬起头皱紧眉头。

  一看到爹这种闷着的表情林守一就心里边下意识发憷起来由此可见林正诚这个当爹的积威深重林守一想了想硬着头皮说道:“我在信上跟陈平安说了可以来这边拜年。我觉得以陈平安的过人才智这么一句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林正诚皮笑肉不笑道:“是‘可以’不是‘务必’?你这个读书人字斟句酌的很会遣词造句啊。”

  于是林正诚主动举起酒杯“我不得给读书种子敬个酒?以后去参加科举考个状元回家我亲自去门口放鞭炮。”

  林守一举起酒杯放低又放低轻轻磕碰一下喝酒之前委屈道:“爹以后能不能别这么说话了。”

  林正诚抿了口酒“这是当爹的教儿子做人说话呢?”

  林守一再次无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闷掉。

  林正诚说道:“参加大骊朝科举一事我没跟你开玩笑四十来岁的状元年纪不算大。就算考不中状元只要是一甲三名或者二甲传胪都行。”

  林守一奇怪道:“爹你也不是那种有官瘾的人啊怎么到了我这边就这么想要在家里祠堂挂块进士及第的匾额吗?”

  “家里边有余粮猪都能吃饱。户多书籍子孙贤好学是福。”

  林正诚说道:“惟愿自家鲁钝儿无病无灾至公卿大富贵亦寿考。”

  天气渐暄和。

  门外院中玉兰花开了。

  ————

  在纷纷复国和立国的宝瓶洲南部在四分五裂的旧大霜王朝版图上新崛起了一个云霄王朝占据了将近半数旧山河一举成为宝瓶洲南方最具实力的强国之一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云霄洪氏未能拉拢那个仙君曹溶的灵飞观。

  现任观主道号“洞庭”在道观之外的两国边境新开辟了一座战场遗址作为道场传闻这位道教真君擅祝词修六甲上道手执青精玉符能够敕令阴兵为任凭驱策的力士。

  在云霄王朝的东北边境有一处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自古就没有修士在此开辟洞府胡沣和吴提京两个相逢投缘的年轻剑修就在这边正式开山立派了。

  所谓典礼就是放了几串鞭炮摆了一桌酒菜。

  可就是这么一块灵气稀薄的地盘这么个勉强可以开辟道场的山头都被一帮云霄洪氏地师找上门来扬言此地是一条朝廷封正江河的源头之一既然在此 开府按例需要带他们两个一起走趟京城得在礼部那边录档写明姓名籍贯、师承朝廷勘验过身份和资历才可以正式立派而且以后每年还要与朝廷缴纳“租金”总之就是扯了一大堆繁文缛节听得吴提京差点就要出剑砍人。

  结果对方一听说胡沣是那大骊王朝的处州龙泉郡人氏洪氏朝廷和地方官府的态度立即就调转了一百八十度。

  非但没有继续纠缠胡沣反而主动询问两位外乡仙师需不需他们让附近的府郡衙署帮忙张贴榜文告示下达一道山禁令免得山野樵夫、采药人之流的俗子误入此地打搅了两位仙师的修行。

  此后还专门来了一位登门拜访的礼部官员身边还跟着一位曾经游历过旧龙州地界的年迈修士找到胡沣闲聊了几句措辞小心其实就是验证胡沣的大骊身份见那胡沣提起家乡风土皆无误便不敢多问很快打道回府足够与朝廷交差了。

  在山脚那边目送对方离开吴提京问道:“他们不嫌麻烦吗?直接跟大骊处州那边问一声不就行了二郎巷那边到底有没有一个叫胡沣的人一封信就能够确定的小事。”

  胡沣摇头道:“他们不敢因为这点小事就去麻烦大骊朝廷再者如今宝瓶洲南方诸国最怕大骊刑部的粘杆郎找上门。”

  吴提京笑道:“看架势云霄洪氏都恨不得把你供起来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咱们要是点个头就能当皇室供奉?你们大骊身份就这么金贵吗?”

  胡沣淡然道:“也就只是这几十年的事情搁以前就不是这种情况了山上仙师和山下文人最早对卢氏王朝和大隋高氏十分卑躬屈膝即便是后来大骊铁骑吞并了卢氏王朝还是有不少文人雅士依旧崇拜别国喜欢捧臭脚看待国内情况就百般挑刺用董水井的话说就是跪着的人说硬气话明明可以站着的人却偏偏喜欢跪着说话。”

  “崔瀺当国师那会儿就不管管?多糟心。”

  吴提京觉得挺有趣的“现在好多了吧?”

  “崔国师学问大事务繁重估计是顾不上这些也可能是根本就懒得管估计崔国师内心深处从没有把他们当读书人看待吧。”

  胡沣点点头“这帮文人现在都调转口风了比拼聪明才智我们老百姓哪里比得上他们这些读过书的。”

  重新登山两位剑修边走边聊胡沣一年到头都是麻衣草鞋的寒酸装束身材壮硕其实已经四十来岁瞧着却是弱冠之龄的容貌就是整个人显得没什么灵气总是脸色木讷眼神呆呆的。

  但是那个真实年龄还不到二十岁的吴提京却是姿容俊美极有仙师风范穿一身碧青色法袍头戴一顶紫玉冠腰系白玉带。

  因为胡沣担心他泄露行踪惹来不必要的纠缠就让吴提京用了个化名免得正阳山循着消息一路找过来。

  一个龙门境一个金丹境双方都隐瞒了剑修身份。

  虽说以他们两个的境界在这个国师都只是一位元婴境的云霄王朝下山横着走都没问题只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小镇有许多的老话比如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又比如一个走背运的人哪天转身都可能能从粪堆里捡到金子。

  吴提京是一个极其自信到近乎自负的人胡沣反而是个性情软绵、言语温吞的人。

  如今门派反正就两个人一个当掌门一个做掌律。

  聊着聊着聊到了门派事务今天胡沣又跟个碎嘴婆姨差不多在那边絮絮叨叨说吴提京离开正阳山的时候怎么都该带点神仙钱才对不该那么孑然一身跟净身出户似的连个钱袋子都没有。

  吴提京给惹急了提高嗓门道:“胡沣你烦不烦怎么总提这档子事!”

  胡沣根本不理会突然间就暴躁起来的吴提京依旧慢悠悠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现在咱们门派是怎么个情形还需要我多说么。”

  这位掌门自顾自说道:“反正以后我们这个门派如果再有个类似你的谱牒修士不愿意待了我怎么都要送他一个钱袋子多多少少送几颗谷雨钱。”

  吴提京双手抱住后脑勺“洞天里边遍地都是宝贝随便翻捡几件拿出去卖了就啥都有了哪里需要像现在这样俩穷光蛋大眼瞪小眼?”

  胡沣摇头道:“我给自己立过一个规矩蝉蜕里边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能往外带。”

  胡沣转头说道:“你要是喜欢蝉蜕送你就是了但是你得跟我保证在你跻身上五境之前也遵守这个规矩。”

  吴提京摆摆手免了得了胡沣一块斩龙石已经让这位天才剑修觉得良心不安了打趣道:“胡沣你这算不算穷大方?”

  胡沣肯定是真心愿意送出一座洞天不是那种试探人心不过吴提京却肯定不会收下他不喜欢欠人情。

  胡沣的祖宅位于二郎巷如今整个宝瓶洲都惊叹于那条泥瓶巷是一处藏龙卧虎的金玉道场可其实杏花巷和二郎巷都不差的反而是福禄街和桃叶巷好像暂时就只出了个刑部侍郎赵繇龙泉剑宗的谢灵。

  胡沣自幼就跟着开喜事铺子的爷爷一起走街串巷帮着缝补锅碗瓢盆和磨菜刀。

  后来骊珠洞天落了地变了天胡沣跟着小镇百姓一起闹哄哄涌向龙须河他就捡着了八颗漂亮石头卖给了福禄街和桃叶巷的两户人家得了两大笔银子然后在州城那边用一部分钱买了些宅子离乡之前都让那个叫董水井的家伙帮忙租出去了

  再将一部分银子交由董水井算是合伙做买卖亏了钱就当打水漂赚了钱就作为下一笔买卖的本金至于董水井拿去做什么买卖胡沣都不管。

  双方很小的时候就很熟了但一开始算不上朋友。

  他跟董水井都是小镇苦出身只因为家里有长辈可以依靠所以日子又不算过得太拮据那会儿他们都喜欢去老瓷山翻翻捡捡经常碰面。董水井喜欢挑选那些带字的碎瓷片胡沣喜欢带图画的最早几年双方都不说话后来是董水井率先开口说话两个孩子一拍即合就有了默契每次日落前下了瓷山凑在一起以物易物如此一来两人收获明显更多。

  胡沣现在每每回想起来都会由衷佩服董水井的生意经好像有些本事真是天生的不用教。

  每年的二月二爷爷都会带着胡沣去神仙坟那边磕头。

  离开家乡后这一天胡沣也会面朝家乡方向遥遥敬三炷香。

  这是爷爷交待的事情胡沣不敢忘。

  吴提京问道:“想好怎么报答李槐了吗?”

  胡沣摇头说道:“暂时没想好。”

  吴提京突然说道:“要不要联系一下董水井?”

  胡沣疑惑道:“你不是一直说万事不求人吗?”

  如果不是照顾吴提京的自尊和感受胡沣其实是有过这个考虑的双方是同乡知根知底又是年幼时就早早做过买卖的都信得过对方。

  吴提京笑道:“老子是个不世出的练剑奇才天才中的天才但老子又没有那种点石成金的本事兜里没钱说话不响嗓门再大也没人听这么点粗浅道理我又不是个二愣子怎么会不懂。何况只是合伙做买卖而已又不算求人。”

  胡沣笑了笑也不道破其实就是吴提京当了掌律之后想要稍微有点门派的样子结果发现没钱是真不行。

  一座门派总不能就只有几间草棚茅屋吧。

  胡沣倒是可以就此取材亲手搭建出个有模有样的宅子问题在于他们两个修道之人住这个难道不比住茅屋更滑稽?

  吴提京瞥了眼别在胡沣腰间的那支竹笛“是你爷爷留给你的?”

  胡沣摇摇头“是爷爷早年帮我求来的。”

  大骊京城刑部侍郎赵繇在菖蒲河宴请几位旧山崖书院求学的“师兄弟”如今已经改名为春山书院了。

  大隋山崖书院召开了一场议事除了三位正副山长还有几位君子贤人李槐得以跻身其中比较坐立不安。

  桐叶洲燐河畔于禄恢复本名联手同窗谢谢既是立国又是复国。

  郓州严州府境内多了一座乡野村塾教书先生是个外乡人姓陈。

  今年春山花开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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