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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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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五章 有限杯长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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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语有云夫闲清福也。

  既然闲着也是闲着闲着就是一种享清福刘羡阳就带着化名余倩月的圆脸姑娘游历了一趟宝瓶洲最北边优哉游哉他们沿着漫长的海岸线逛荡了一圈刘羡阳每天赶海带着锅碗瓢盆一锅海鲜乱炖吃得刘羡阳都忘了河鲜是啥滋味。每当刘羡阳停步休歇打盹的时候棉衣圆脸姑娘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坐着。

  等到刘羡阳返回宗门山头发现阮铁匠还在闭门铸剑师弟谢灵则是正儿八经闭关了听说是要彻底炼化那件有钱都买不着的重宝。

  此物是白玉京三掌教当年赠予谢灵的宝贝是一座七彩琉璃宝塔半尺高九层每一层四面皆悬挂匾额故而总计三十六块。

  刘羡阳羡慕得很忍不住长吁短叹“有个好祖宗真是好哇。”

  赊月不搭话她只是惦念着龙须河那边的鸭子有无成群。

  刘羡阳还在那儿自怨自艾说自己投胎的本事不如这个谢师弟不然如今别说仙人境随便捞个飞升境都不在话下。

  一旁的董谷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反正是关起门来的自家话丢人丢不到外边去。

  况且刘羡阳虽然说得酸溜溜也算事实谢师弟在修行路上确实机缘极好就像刘羡阳说的这要归功于桃叶巷谢家的族谱上边出了个大人物正是北俱芦洲的天君谢实上次谢实返回家乡谢灵这小子等于凭空多出一个从族谱里边走出各活生生的老祖宗。按照陆沉那会儿的说法这座小塔可以镇压世间所有上五境之下的邪魔外道、阴灵鬼物陆沉当时说此物“勉强能算”一件半仙兵。谢灵当时深信不疑老祖谢实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泄露天机。等到当年被陆沉取了个“长眉儿”绰号的少年年纪渐长修行境界越来越高谢灵才惊骇发现一直未能大炼为本命物的玲珑宝塔根本就是一件货真价实的仙兵至宝。

  谢灵之所以能够是剑修之外同时兼修且精通符箓和阵法就源于他对这座玲珑宝塔的潜心钻研。

  有人曾经瞥过一眼评价过这件重宝言简意赅只有一句话此物是一条完整道脉。

  她的言下之意师弟谢灵单凭此物除了不耽误修行的渐次登高更是完全可以开宗立派的。

  又跟董谷随便掰扯了几句刘羡阳终于舍得吐掉嘴里的那根甘草站起身让董师兄跟徐师姐打声招呼再过半个时辰一起去祖山那边吃顿饭他这个当宗主的要礼贤下士亲自下厨。

  董谷作为龙泉剑宗的开山大弟子是元婴境不过因为董谷是妖族精怪出身又非剑修所以对于刘羡阳能够担任第二任宗主他这个大师兄内心深处反而如释重负。

  徐小桥如今还是金丹境剑修只是受限于修道资质不出意外的话她这辈子将会止步于元婴境。

  徐小桥对这个类似盖棺定论的评价始终深信不疑却谈不上如何失落。

  反正同门中有刘羡阳和谢灵这两个大道成就一定会很高的天才师弟再加上师父阮邛从不在弟子境界上苛求什么徐小桥在龙泉剑宗的修行生涯其实日子过得既充裕又闲适。

  只是刘羡阳这家伙成天就想着他和徐小桥能够见面喊一声宗主不过董谷和徐小桥极有默契任你明示暗示都别想。

  两位暂时还不是道侣的男女联袂御风途中后知后觉的赊月随口问道:“那个谢灵在炼化什么来着?”

  刘羡阳笑道:“一件仙兵品秩的玲珑宝塔。”

  他再补了一句“是某个被我掀翻摊子的家伙送给谢师弟的。”

  赊月转头瞥了眼一座山头点头说道:“是蛮值钱的。”

  刘羡阳又开始言语泛酸“我辈剑修此等身外物算个啥他娘的当然算了个啥啊!只要谢师弟愿意割爱送人我就给他磕几个头好了。”

  赊月疑惑道:“你就这么想要仙兵?”

  在她看来刘羡阳是最不需要什么仙兵的那种奇怪剑修。

  刘羡阳愣了愣“干嘛?你有啊?”

  赊月点头道:“蛮荒天下是个什么风气你又不是不懂既然都出门了当然就把家当都揣在身上了所以兜里有那么几件既然你这么想要挑两件顺眼的拿去炼化?”

  刘羡阳咧嘴一笑伸手轻拍自己的脸颊“说啥呢我又不是陈平安长得像是那种吃软饭的人嘛?!”

  赊月翻了个白眼。

  到了祖山那边刘羡阳果真系上围裙开始下厨赊月熟门熟路在旁帮忙。

  刘羡阳突然转头说道:“倩月啊先前可能是我没把那句话说明白陈平安只是长得像个吃软饭的我不是像我就是啊。”

  赊月一记手刀狠狠劈柴再随手丢到灶台那边没好气道:“过时不候。”

  她一听到那位年轻隐官的名字就倍感郁闷心情不太好。

  刘羡阳笑道:“别郁闷了回头我当着你的面把他套麻袋打一顿。”

  赊月扯了扯嘴角“他不敢拿你怎么样那么记仇我咋办。”

  刘羡阳觉得是得找个机会跟这位余姑娘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不过自己得先喝酒壮壮胆。

  大概所以真心喜欢谁的人都是胆小鬼吧。

  刘羡阳说道:“你之前逛过州城见过那个少年吗?”

  赊月摇摇头。

  原来方才刘羡阳从董师兄那边得知一事在处州城那边有个家道中落的寒酸少年名叫李深源怀揣着一块品秩不低的蛇胆石竟然独自从处州一路徒步穿过禺、洪等州徒步走到了位于大骊京畿之地的旧北岳附近等少年走到龙泉剑宗的山门口已经跟乞丐差不多他是想要送出那颗蛇胆石想要凭此作为敲门砖成为一名龙泉剑宗弟子。

  而且他指名道姓要与如今道场位于那座煮海峰的徐小桥拜师学艺即便无法成为这位女子剑仙的嫡传弟子暂时当个外门弟子都可以。煮海峰不在骊珠洞天西边群山之列是大骊旧北岳地界原有的一座山峰旧名铸山只是划拨给龙泉剑宗就改了个名字。

  听说那少年祖祖辈辈是小镇人氏祖宅就在那二郎巷那边只是在家里长辈手上卖出了祖宅得了一大笔金银在州城同一条街上与官府交割地契换取数座崭新相邻的大宅子家族早先还极有远见同时购买了不少城外良田照理说这样的优渥家境稍微老实安分一点经过一两代人的经营不管是成为书香门第还是花钱走门路求个先富再贵总之都是不难的。

  只是再大的家业抵不过个赌字而且一家之内还出了两个赌鬼而想要在赌桌上边赢钱自古不靠赌术就只能靠坐庄和出老千了。其实很多从小镇搬去州城的家族至少有三成都把一份厚实家业败在了赌桌上。曾经的小镇少年如今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然就是曾经酒棍赌棍光棍的青壮汉子变成一条老光棍而已。

  这个李深源也不硬闯山门更不废话半句在附近山野搭了个草棚子活得跟个野人差不多。

  少年每次露面就是蹲在山门口的路边等个消息希冀着龙泉剑宗这边能够准许他上山。

  同门几个碰头既然阮铁匠还在闷头打铁当然就是刘羡阳这个新任宗主当家做主了咫尺物里边带了好些海鲜回来。

  董谷和徐小桥踩着饭点赶来祖山这边看见刘羡阳一屁股坐在师父的主桌位置他们也没说什么估计就算师父这会儿露面刘羡阳都有脸跟师父坐在一张长凳上边吃饭。

  同桌吃了顿家常饭这是龙泉剑宗的传统了讨论天大的事情都只是在饭桌上聊几句。

  真应了那句老话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哪怕是当初刘羡阳继任宗主一事也是桌上聊出来的阮邛说了刘羡阳没拒绝董谷谢灵几个都赞成就算定下来。

  今天饭桌无非是多出个赊月而且她也不算什么外人。

  刘羡阳举杯跟董师兄磕碰一下问道:“谢灵要是成功炼化那件宝贝再出关会不会就是玉璞境了?”

  董谷抿了一口酒夹了一筷子说道:“不清楚。”

  徐小桥却是点点头“闭关之前谢师弟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谢师弟说话一向稳重他既然这么说了八九不离十。”

  刘羡阳转头望向董谷“董师兄谢灵没跟你说?”

  董谷摇摇头。

  刘羡阳再笑嘻嘻转头望向徐小桥徐小桥猜出他要胡扯些什么抢先说道:“劝你别讨骂。”

  “师姐懂我。”

  刘羡阳哈哈笑道揉了揉下巴“咱家这长眉儿了不得了不得啊阮铁匠真是走大运捡到宝了长眉儿如今就是宝瓶洲年轻十人的前列再等他成为玉璞岂不是跟我这个宗主平起平坐了?等这小子出关我就得好好劝劝阮铁匠了既然都不是宗主了那就别端那啥师父架子了下次一起吃饭动筷子之前阮铁匠得主动给谢灵敬几个酒。”

  董谷根本不搭话徐小桥也只当是刘羡阳在放屁。

  偌大一座宝瓶洲敢这么拿阮邛开涮的人真心不多的说不定就只有刘羡阳一个了。

  一来阮邛在龙泉剑宗的“娘家”风雪庙那边就是与世无争的散淡性子埋头铸剑多年持身正派有口皆碑早年风雷园李抟景那般桀骜不驯的剑修对作为一州山上领袖的神诰宗都瞧不上但是聊起铸剑师阮邛却难得有几句入他法眼的好话。再者阮邛是骊珠洞天最后一任坐镇圣人又受邀成为大骊首席供奉偶尔几次参加京城御书房议事不说皇帝陛下连同魏檗、晋青在内的大岳山君都对阮邛极为礼重那位化名曹溶的道门天君作为陆沉嫡传弟子北俱芦洲贺小凉的师兄他曾经现身大骊京城传闻也就只是与阮邛这个闷葫芦聊了几句。

  何况如今名动一洲的自家弟子刘羡阳也好那位“墙里开花墙外香”的年轻隐官也罢好像双方年少时分别曾是龙须河畔铁匠铺子的长工和打杂短工更有小道消息这位落魄山的陈隐官在未发迹之前因为寄人篱下的缘故只要见到那个沉默寡言的阮邛就会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故而如今宝瓶洲大渎以南的山上又有些只敢在私底下说几句的传言龙泉剑宗之所以搬离处州只因为那个陈隐官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当年在铁匠铺子那边丢的面子如今都要找回场子大骊皇帝陛下因此焦头烂额无法调节双方矛盾只得让龙泉剑宗退让一步再让阮邛卸任宗主之位由陈隐官的年少挚友刘羡阳继任宗主才打消了陈平安积攒多年的满腔愤懑不至于与阮邛彻底撕破脸皮两败俱伤

  所以某人前不久乘坐自家风鸢渡船在老龙城那边与前辈宋雨烧一起下船在一起北归游历途中专程抽身找那几个传播这类说法、或是在山水邸报上边故意旁敲侧击的仙府门派去他们的祖师堂或是那几位山主、掌门的修道之地喝了喝茶谈了谈心讲了讲道理主宾尽欢气氛融洽。

  刘羡阳有些奇怪“这个一根筋的孩子怎么舍近求远来咱们这边混饭吃陈平安的落魄山不是更近?”

  董谷说道:“估计是因为落魄山对外宣称封山的缘故。”

  刘羡阳问道:“那少年有机会上山修行吗?”

  山上山下的仙凡之别两者界限之分明不亚于幽明殊途人鬼之分。

  徐小桥说道:“勉强可以修行只是资质实在一般即便领上山了能不能跻身中五境都得看以后的造化。”

  言下之意少年就算加入龙泉剑宗未来的修行路上若无大机缘可能这辈子都到不了洞府境。

  董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徐小桥有此说还是因为她早年学来了一门辨识根骨的独门秘术这就意味着那个名叫李深源的少年资质不是一般的“一般”。若是去了别处仙府别说是那种高不成低不就的鸡肋恐怕在那些勘验根骨、的仙师眼中连鸡肋都称不上肯定会被拒之门外。

  而徐小桥的这门秘术对于任何一个山上门派而言都是梦寐以求的手段长远来看不输任何一件镇山之宝。

  刘羡阳问道:“他的心性如何?”

  能不能进龙泉剑宗在阮铁匠手上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首先看人品与心性再来看资质好坏前者不行天赋再好龙泉剑宗也不收。

  董谷说道:“犟认死理很肯吃苦就是悟性差了点真要上山修行确实很勉强。”

  刘羡阳顿时乐了“岂不是很像某人少年时。”

  徐小桥欲言又止忍了忍想想还是算了。

  也就你敢这么评价落魄山陈山主了。

  刘羡阳说道:“徐师姐你就收下吧先让李深源当个不记名弟子好了。”

  徐小桥点点头。

  董谷问道:“那颗蛇胆石咱们收不收?”

  刘羡阳笑道:“收为何不收。”

  法不轻传在山上从来不是一句轻飘飘的空话。

  毕竟世间规矩从来不是为一小撮特例而设置的。

  “家里人拴紧裤腰带送去学塾读书的孩子相比那些家族从指甲缝里抠出点钱财就能上学的孩子前者估计读书会更用心点。”

  刘羡阳笑了笑“自个儿花真金白银买来的一个外门弟子比起外人白送给他的一个煮海峰嫡传弟子时日一久你们觉得哪个在少年心中的分量更重?反正我是觉得前者。”

  “至于那颗蛇胆石留在财库里边就是了将来李深源若能成功跻身洞府境再以贺礼的名义赠予给他就当是兜兜转转物归原主。”

  董谷点头道:“如此做事十分老道了。”

  徐小桥也由衷附和道:“总算有点宗主风范了。”

  刘羡阳一拍桌子“把‘总算’和‘有点’以及‘了’都去掉!”

  徐小桥呵呵一笑这位师姐用疑问语气说了“宗主风范”那四个字。

  刘羡阳无奈道:“我这个宗主真是当得糟心!再见到阮铁匠再等谢灵出关老子非要卸任宗主一职再让长眉儿当几天宗主再卸任头把交椅交给董师兄或者徐小桥来坐传出去也是一桩千古美谈一座宗门不到三十年就更换了四任宗主谁能跟咱们龙泉剑宗比这个?”

  门外走来一个面无表情的汉子。

  董谷和徐小桥立即站起身喊了声师父。

  刘羡阳笑容灿烂赶紧让赊月去添副碗筷自己则站起身给师父他老人家挪个地方觉得还是不够尊师重道大步跨出门去搓手道:“师父咋个不打铁了都不与弟子打声招呼呢你瞧瞧桌上这些菜的口味偏辣都只照顾到了董师兄跟徐师姐而且全是海鲜师父吃得惯吗?要是吃不惯我这就下厨烧两个拿手的下酒菜”

  阮邛一言不发坐在主位上边赊月拿来碗筷轻轻放在他手边阮邛点头致意脸色终于好转几分。

  徐小桥也已经去拿来一坛酒和几只白碗给所有人都倒了一碗师父不好什么仙家酒酿只喝市井土烧。

  阮邛端起酒碗抿了一口拿起筷子习惯性轻轻一戳桌面再开始夹菜。

  董谷和徐小桥这才敢跟着端碗喝过一口酒再去拿起筷子。

  反观刘羡阳已经开始给师父夹菜了很快阮邛那碗米饭上边就堆满了菜。

  阮邛说道:“朝廷那边希望我去一趟京城再陪着算是微服私访的皇帝陛下走一趟洪州豫章郡。”

  刘羡阳笑道:“既然陛下是微服私访又不是那种大张旗鼓的出巡费这么大劲做啥师父不愿意去京城就拉倒要是想要出门散心就直接去豫章郡嘛。要是觉得这么做有点不给陛下和朝廷面子了就换我去。”

  阮邛摇头道:“信上说得比较直接必须是我去。”

  刘羡阳皱眉道:“豫章郡除了出产大木私自砍伐一事朝廷屡禁不止这才新设了个采伐院此外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当今太后的祖籍所在了咋个就需要师父你亲自走一趟了?”

  阮邛说道:“采伐院首任主官是刚刚从京城捷报处调过去的林正诚。”

  刘羡阳问道:“是林守一他爹?”

  阮邛点点头。

  刘羡阳喝了口酒说道:“那就走一趟吧。”

  阮邛说道:“我只是通知你们有这么件事没跟你们打商量。”

  刘羡阳恼羞成怒道:“阮铁匠你扪心自问我这个宗主当得憋屈不憋屈。”

  阮邛根本不搭理刘羡阳只是转头望向赊月问道:“余姑娘什么时候跟刘羡阳结为道侣?”

  赊月一向是个不在饭桌上亏待自己的这会儿满嘴饭菜腮帮鼓鼓猛然抬头一脸茫然。

  阮邛喝完一碗酒轻轻放下说道:“刘羡阳平时说话是不着调人还是老实的还是个会过日子的男人出过远门见过世面也能收心成亲了他就更不会在男女事情上乱来。这些话不是我当他师父才说的余姑娘你要是觉得刘羡阳值得托付你们俩的婚事就别拖着了。”

  赊月霎时间满脸通红。

  刘羡阳也好不到哪里去耳朵脖子都涨红了。

  董谷和徐小桥也是满脸笑意。

  阮邛稍稍加重语气却只是重复最后那句话的同样意思“别拖着。”

  他这个给刘羡阳当师父的很赞成这门婚事肯定不会拦着。

  随后阮邛也没有继续倒酒只是吃完那碗饭就起身离去。

  大概这次离开铸剑屋子这个被刘羡阳称呼为铁匠的男人就是想要说这么件事。

  徐小桥陪着赊月一起收拾过碗筷董谷却说再跟刘羡阳多喝点。

  云生满谷月照长空山中清涧水长流反而游鱼停如定。

  刘羡阳喝了个醉醺醺董师兄却是结结实实喝高了从一开始还在那边摆大师兄的架子劝刘羡阳这个当师弟的好好跟余姑娘相处千万莫要辜负了她不然别说师父他第一个饶不了刘羡阳当了宗主又如何就不认大师兄了吗喝到后来董谷就开始说胡话了说自己对不住师父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当师父的开山大弟子连累师父和宗门被人在背后说闲话到最后董谷已经满脸眼泪比喝进肚子里的酒水更多了刘羡阳只得坐在大师兄身边耐心听着董谷说这些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再拦着一个劲找酒喝的师兄

  徐小桥和赊月就没去屋子一直待在院子那边闲坐听着酒桌那两位的醉话酒话胡话她们对视无言。

  最后是刘羡阳把董谷背回横槊峰这才晃晃悠悠御风返回自己的犹夷峰刘羡阳独自蹲在崖畔用喝酒来解酒。

  赊月来到他身边坐在一旁。至于那桩婚事赊月其实没那么难为情一开始就只是有点措手不及才会扭捏她又不是不喜欢刘羡阳没啥好矫情的。

  此地犹夷峰虽然是旧北岳山头却紧挨着从处州搬来的那座祖山故而依稀可以听见神秀山那边阮邛打铁铸剑的声响一锤下去火星四溅满屋室亮如白昼从犹夷峰这边望向祖山忽明忽暗就像神秀山悬了一盏风中灯火为人游子返乡指路。

  横槊峰上董谷很快就清醒过来揉了揉太阳穴察觉到屋外的那道熟悉气息这位常年黑衣装束、青年模样的元婴境立即起床推开门喊了声小桥。横槊峰是宗门财库、收藏珍宝的秘府所在董谷跻身了元婴境后由于他是山野精怪出身修行一事就宽裕了再加上徐小桥不擅长也不喜欢经营事务董谷就勉为其难当起了一个门派的账房其实龙泉剑宗支出极少入账却多董谷只需要将那些宝物和神仙钱记录在册即可并不复杂。

  徐小桥笑着点头晃了晃手中的一串钥匙解释道:“睡不着觉就来你这边的宝库过过眼瘾。”

  董谷坐在台阶上脑子还是有点晕乎对于师妹的习惯并不陌生否则也不会

  龙泉剑宗的宝库珍奇物件极多当得起“琳琅满目”的说法步入其中如入宝山徐小桥时不时就去里边“游览”。

  像刘羡阳的炼剑谢灵的一路破境就都没有动用财库的家底再加上因为师父是王朝首席供奉大骊朝廷那笔定时送来的丰厚俸禄还有宋氏用各种名头赏下的灵器、法宝以及董谷都被蒙在鼓里的各种名目隐秘分成每年都有五六笔数目不小的神仙钱每当董谷询问来历朝廷和户部那边也只推说是按规矩行事不肯多说半句。董谷在档案房却没能找到那些白纸黑字的相关契书董谷曾经问了几次师父想要知道是不是师父跟大骊宋氏的口头契约师父都说记不得了只管收下就是。再后来董谷就习惯了感觉就是躺着收钱。

  所以自家宗门是典型的钱多人少没地方花钱而已。

  徐小桥说道:“正阳山那边的庾檩今年初私底下寄了一封信给师父?”

  董谷点点头“主要就是跟师父道歉说自己当年他因为年少无知才错过了一桩机缘遗憾未能成为师父的亲传弟子希望以后能够登门赔罪。师父就没搭理没给庾檩正月里拜年的机会。当年我不太理解为何师父要把他们几个赶下山去现在看来师父才是对的练剑资质虽好可是品行不端喜欢投机取巧留在龙泉剑宗不是好事金丹开峰等于在山中自立门户只会坏事。”

  徐小桥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柳玉。”

  董谷搓了搓脸“约莫男女情爱一事是最没道理可讲的。”

  只是这样的道理董谷可不想亲身领教嘴上说说别人就行了。

  苦酒尚有回甘时苦情却似无涯山海都填不满的无底洞。

  正阳山那边的雨脚峰峰主庾檩金丹境剑修琼枝峰峰主冷绮的嫡传弟子柳玉龙门境剑修本命飞剑“荻花”。

  这两个有望成为道侣的天才剑修都曾是在龙泉剑宗修行数年的暂不记名弟子董谷徐小桥他们几个都曾代师授业。

  当年阮邛给庾檩几个留了很大的面子让他们自行下山转投别门。庾檩就跑去了那座“剑仙如云”的正阳山其中原本可以留在神秀山的柳玉因为爱慕倾心于庾檩徐小桥挽留不成那个少女还是跟着下山了一个被秋令山陶烟波收为嫡传一个被冷绮相中。上次刘羡阳大闹正阳山宗门典礼庾檩和柳玉都曾现身问剑刘羡阳对柳玉很客气对庾檩就很不客气了导致后者现在还是个山上笑话有了个“一问剑就倒地装死”的说法不过笑话归笑话三十来岁的一峰之主和金丹剑仙也是真。

  徐小桥没来由说道:“亏得有刘羡阳在山上。”

  董谷点点头“如果不是有刘宗主可能师父一年到头跟咱们几个都说不了几句话。”

  用刘羡阳的说法就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董谷你们几个别觉得师父不当宗主了就对他老人家不尊敬虽说如今师父就是个白丁身份可毕竟年纪摆在那里。

  如果不是有刘羡阳这个活宝龙泉剑宗会是一个很闷的山头。

  徐小桥说道:“假设换成你我来当这个宗主谢师弟肯定不会跟我们争什么心里边是不服气的还真就只有刘羡阳方方面面都镇得住谢灵。”

  先前南婆娑洲陈氏有个擅长画龙的山上老前辈来山上看望多年好友的阮邛刘羡阳他们几个晚辈作陪对方不过是出于礼节喊了声刘宗主再说了句年轻有为的场面话毕竟刘羡阳属于半个自家人曾经在醇儒陈氏那边游学十年只是以画龙精妙名动天下的老人常年在外云游不曾见过刘羡阳。

  结果刘羡阳立即顺杆子来了一句陈伯伯如何晓得我是玉璞境剑仙的一下子就把见多识广的老人给整不会了。

  犹夷峰崖畔刘羡阳轻声问道:“余姑娘知道陈平安为什么不去蛮荒天下吗?”

  赊月疑惑道:“他不是已经去过一趟蛮荒腹地了吗?立下那么大的功劳还有人觉得他的隐官头衔名不副实?”

  甭管是怎么做成的反正他都宰掉了一位飞升境剑修的蛮荒大妖如果再加上仙簪城那个比较虚的飞升境就是两个了。

  刘羡阳笑着摇头“至少文庙那边暂时没人这么觉得。而且你说的跟我问的是不一样的。”

  赊月问道:“那么答案是什么呢?”

  刘羡阳笑道:“我也想知道答案回头问问看。”

  赊月顿时眼睛一亮这是要回一趟龙须河畔的剑铺了?

  刘羡阳站起身赊月雀跃道:“这就回啦?”

  刘羡阳笑道:“不着急我先去看看那个铁了心要跟徐师姐拜师的少年看看到底适不适合上山修行若是一见投缘我就要跟徐小姐抢徒弟了!”

  赊月摆摆手“那我就不去了。”

  刘羡阳后退几步挥动胳膊蹦跳几下一个健步往前冲跳出山崖身形划出一道弧线刘羡阳大喊大叫着坠向大地回音袅袅等到刘羡阳即将摔落在地距离山谷只差丈余高度蓦然出现一道璀璨剑光风驰电掣剑光如龙蛇蜿蜒于大地还能听见刘羡阳那厮的一连串桀桀笑声因为按照刘羡阳的说法书上的反派角色都是着么笑的再按照刘羡阳某些天马行空的设想以后龙泉剑宗家大业大了收取弟子一定要小心那些什么二皇子、豪门世族的私生子、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不起眼之人看似修道资质平平、在师门饱受屈辱却隐忍不发的太耗师门和长辈了哪怕摊上一两个就要吃不消容易被祭天一般多年以后再被人敬酒上坟热泪盈眶来一句弟子终于大仇得报师父泉下有知

  赊月叹了口气幼稚是真幼稚。

  在那荒郊野岭刘羡阳看着月色渐满寒酸门窗的草棚子敲了敲门。

  屋内少年睡眠极浅立即警惕出声道:“谁?”

  刘羡阳一板一眼道:“世外高人云游至此见小子根骨清奇适宜上山修道打算送你一桩缘法。”

  面黄肌瘦的少年打开门一手绕后凭借月光看到门外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男人说道:“不必了我已经是煮海峰徐仙子的不记名弟子。”

  刘羡阳笑了笑真是张嘴就来啊这就有点投缘了。

  刘羡阳因为远游求学多年的缘故后来龙泉剑宗建立他从南婆娑洲返回也只是待在等于废弃不用的龙须河畔的铺子槐黄县城去得都比较少就更别谈处州城了而这个少年按照年纪是在州城那边土生土长的。所以少年不认得眼前这位龙泉剑宗的宗主实属正常。至于少年为何偏偏认得徐小桥约莫是她在州城那边与董半城合伙开了个仙家客栈的缘故?徐师姐自己是不擅长操持买卖但是擅长跟擅长挣钱的人往来私房钱是有不少的嫁妆不薄!

  刘羡阳大步走入屋内从袖中摸出一盏油灯双指捻动灯火微黄照亮草屋。

  少年始终面朝这个不速之客。

  刘羡阳环顾四周真是家徒四壁八面漏风看着就有几分熟悉转头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刘羡阳人没见过名字肯定听说过了吧是龙泉剑宗的现任宗主所以煮海峰徐小桥是我的师姐。”

  身体紧绷的少年终于卸下心防神色尴尬因为绕在身后的那只手还握着一把柴刀这趟出远门相依为命的就是一个装了些厚重衣物的包裹再就是这把用来防身和开路的柴刀至于最早从家里卖古董换来的碎银子和铜钱早就在路上用完了。其实在这趟出门之前其实少年就已经偷偷离家出走过两次但是都无功而返苦头没少吃不过攒了些经验否则根本走不到龙泉剑宗。

  屋内无桌无凳刘羡阳就坐在床边笑问道:“你既然有颗蛇胆石为何不卖了换钱家里人欠下的赌债再多应该都可以一次性偿还才对估计还有不少盈余找个卖家是不愁的不说董水井的客栈就是直接去州郡衙署开价也会收下保证给你一个公道价格。”

  李深源神色黯然干瘦如柴的少年低头看着脚上的那双破败草鞋“我年纪太小守不住钱财把爷爷偷偷留给我的这颗蛇胆石不管跟谁换了再多的钱也留不住只会被家里长辈拿去赌庄糟践了。”

  刘羡阳问道:“上过学塾读过书吗?”

  “回禀刘宗主我很早就通过县府两试是童生了。”

  少年抬起头枯黄消瘦的脸庞泛起几分笑意“去年本该参加学政老爷住持的院试但是没有廪生夫子愿意帮我作保未能入泮成为秀才。”

  刘羡阳点点头说起来自己和陈平安都没个功名在身的别说秀才了如今连童生都不是。在儒家书院他们两个也都连个贤人都捞不着不愧是难兄难弟真是难兄难弟。

  其实李深源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其实少年只是没能参加第二场覆试而且之前的县府两考少年都是案首他只要继续参加院试极有可能可以再次摘魁这在科场就是读书人能够吹嘘一辈子的连中三小元了。

  至于少年为何隐瞒事实还是为尊者讳的缘故。一个家族里的亲人往往好是一般好人心涣散时坏却有千般坏有匪夷所思的腌臜心思和层出不穷的龌龊手段李深源如今才十四虚岁他出生的时候家族还算富裕虽说是个快要被掏空的壳子可瘦死骆驼比马大比起一般的殷实人家还是要好上许多。由俭入奢易只需看几眼身边有钱人是如何过有钱日子的一学就会由奢入俭难李深源的那个家族就是如此几乎所有习惯了大手大脚的长辈这些年每天都在怨天尤人不然就是想着捞偏门财但是偏门财哪里是那么好挣的被州城里边那些行家里手坑骗了很多次甚至还有做局骗婚的李深源的一个伯伯就落了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刘羡阳笑道:“你选择走出家门是对的再不自救不与家族做个切割这辈子就算完蛋了。”

  走投无路的少年笑容苦涩他的想法很简单只希望成为龙泉剑宗的记名弟子再回去收拾那个烂摊子。

  否则他在家族里人轻言微又是晚辈所有道理都没有道理。

  刘羡阳站起身“行了行了别苦着张脸随我上山去吧。”

  李深源惊喜道:“是徐仙子愿意收我为徒了。”

  既然有了抢徒弟的心思刘羡阳就开始使坏给徐师姐下眼药了“她觉得你小子资质太差关键又不是个剑修胚子她却是一峰剑仙开山弟子当然得是剑修我在山上好说歹说才说服她这个宗门掌律准许你上山修行所以不是去煮海峰而是犹夷峰先给一位德高望重又英俊潇洒且才情无双的大人物当个不记名弟子能否登堂入室侥幸成为此人的亲传就看你以后的造化了。”

  李深源有些失落可毕竟不是那个最坏的结果无需就这么白跑一趟打道回府少年跟着刘羡阳离开屋子好奇问道:“刘宗主能否冒昧问一句犹夷峰是哪位剑仙的道场?”

  李深源之所以执意要与徐小桥拜师学艺是因为少年曾经在州城街道上见过这位神色和蔼的仙师觉得她是个好人。

  刘羡阳将手中那盏油灯交给身边的少年微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深源手持油灯停下脚步呆滞无言只是不忘伸长胳膊护住那盏灯火。

  刘羡阳正色道:“我会带你一路徒步走去犹夷峰山中风大若是灯火灭了就说明你我没有师徒缘分。”

  少年霎时间绷紧脸色紧张得额头渗出汗水立即解开衣衫将那盏灯火护在衣衫内以避山风。

  之后李深源小心翼翼跟着这位刘宗主一起沿着山路走向那座犹夷峰若是遇上迎头风少年便在山路上倒退而走。

  山中确实风大经常可以见到枯松倒在涧壑间风起波涛如舂撞再加上犹夷峰不比山道坦途的祖山小路尤为曲折崎岖刘羡阳当得走得闲庭信步可怜少年就走得再加上一些跨水道路或是长满苔藓的狭窄石梁不然就是一棵枯松作为独木桥李深源行走其上如履薄冰如果不是学那只怪书上的访仙求道一路徒步赶来龙泉剑宗习惯了跋山涉水否则别说行走时护住灯火不被山风吹灭恐怕光是孑然一身的登山早就体力不支了。

  刘羡阳在半山腰停步让已经头晕目眩的少年略作休歇养足精神再继续登高。

  在这之前刘羡阳脚步时快时慢偶尔提醒几句身后少年注意呼吸的节奏。

  此刻刘羡阳笑道:“不用那么紧张你已经走了大半路程。”

  李深源嘴唇干裂心情并不轻松行百里者半九十。

  刘羡阳双手负后微笑道:“世间无穷事桌上有限杯。年年有新春明年花更好。”

  见少年不捧场刘羡阳只得问道:“你觉得如何?”

  “刘宗主即兴吟诵的这首诗寓意很好有那夫子自道的味道就是不押韵不合诗律体格而且有櫽括体的嫌疑。”

  “评价得这么好以后别评价了。”

  之后两人继续登山临近山顶时李深源突然一脚打滑摔倒在地油灯滚落在地灯火熄灭。

  少年呆呆坐在地上不知是心神疲惫至极还是措手不及的缘故一时间都顾不得伤心。

  刘羡阳蹲在一旁笑道:“事实证明你与此峰确实没有缘分。”

  李深源的跌到和失手当然是刘羡阳有意为之。

  嗯此峰名为煮海峰。

  自家犹夷峰在别的地儿。

  李深源将那盏油灯默默捡起用袖子仔细擦拭一番递还给刘宗主。

  一交出那盏油灯少年霎时间就泪流满面了。

  这一路辛苦登山少年护着那盏灯火就像怀揣着一丝一缕的希望灯火既灭少年的希望就彻底没了但是不同于先前走来龙泉剑宗被拒之门外少年犹不认命心有不甘始终不愿意就此离去等到今夜登山至此是自己摔了油灯少年就像终于认命了而且再没有那么多的不甘。

  山顶那边一直在默默观察少年的徐小桥忍不住以心声与刘羡阳说道:“刘宗主这个嫡传弟子我收了。”

  都难得称呼刘羡阳为刘宗主了她肯定很认真。

  刘羡阳却置若罔闻将那盏灯再次交换给李深源拍了拍少年肩头微笑道:“李深源在你正式求道之前要先明白一个理人间仙凡皆有油尽灯枯之时唯有心灯长明最是不朽只需一粒灯火就可以照耀千秋万古。何谓修道此即修行。若是不信此理你且回头看道路。”

  李深源顺着刘羡阳的手指指向只见山路间有一丝光亮或笔直或回旋渐高绵延至自己这边。

  与此同时少年手中油灯蓦然重新亮起火光。

  刘羡阳笑眯眯道:“现在给你一个选择是拜徐小桥为师呢还是跟我去犹夷峰学道?”

  少年的答案让刘羡阳会心一笑却让徐小桥大为意外李深源竟然还是决定在煮海峰修行。

  刘羡阳笑道:“距离山巅就只有几步路了自己走徐师姐正等着你呢你小子以后见了我不是喊师父得喊宗主可别后悔。对了这盏油灯是古物品秩不低就当是我这个宗主的见面礼了。”

  化做一道剑光刘羡阳返回犹夷峰赊月疑惑道:“干嘛把弟子让给徐小桥。”

  刘羡阳嘿嘿笑道:“其实走到一半我就后悔了收个徒弟就跟屁股后头多个拖油瓶差不多劳心又劳力再说了与其被人喊师父不如当个宗主师叔来得轻松惬意。”

  赊月见他不愿说实话她也无所谓真相是什么。

  刘羡阳正色道:“我准备闭关了。”

  赊月说道:“明早能一起吃饭不?”

  刘羡阳笑道:“我尽量争取明年的明天咱们能一起吃顿早饭。”

  赊月奇怪道:“打个瞌睡而已需要这么久?”

  刘羡阳点头道:“这次确实不太一样我先前在梦里遇到了一位怪人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极有可能是远古天下十豪之一的那位不知名剑修先前在一处古战场遗址那边碰头他竟然察觉到了我的踪迹只是我们没有聊天对方估计是被我的练剑资质给震惊到了他在收拾战场的时候就丢了个眼神给我我是什么脑子当时就心领神会了。”

  说得轻巧其实当时刘羡阳汗毛倒竖对方只是一个凌厉眼神刘羡阳差点就要被直接打退出自己的梦境。

  赊月问道:“你心领神会啥了?”

  刘羡阳说道:“这位前辈求我与他学剑嘛。”

  赊月犹豫了一下提醒道:“那个家伙好像在远古岁月里就是出了名的性格清高脾气差跟谁都不亲近的你悠着点。”

  刘羡阳笑呵呵道:“当年在骊珠洞天要论长辈缘我是独一份的好。”

  赊月将信将疑“能比陈隐官更好?”

  刘羡阳一听就不开心了抬起脚摆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伸手拍了拍膝盖“要是比这个陈平安的本事只到我这里。”

  赊月就喜欢听这些笑着点点头。

  刘羡阳蹲下身打算闭关之前跟余姑娘多聊几句闲天。

  等到跻身仙人境他与余姑娘就是名副其实的一双神仙眷侣了吧。

  其实等到谢灵闭关成为玉璞境。龙泉剑宗就同时拥有了三位剑仙。

  再说了不还有余姑娘这位数座天下的年轻十人之一?昔年陈平安在这个榜单上边第十一就是个垫底货色。

  赊月见他不着急闭关就继续坐在一旁问道:“阮师傅好像对自身破境没什么想法?”

  尤其是刘羡阳跻身上五境和接任宗主后阮邛就更不上心了。

  刘羡阳笑得合不拢嘴“阮铁匠资质没我好呗玉璞境就到顶了何况阮铁匠更喜欢铸剑对修行本身不太感兴趣。”

  赊月小声说道:“我听徐小桥说阮师傅辞了两次首席供奉皇帝都没答应。”

  来自旧大霜王朝的道门天仙曹溶。出身北俱芦洲骸骨滩的白骨剑客蒲禳。再加上那个自称是倒悬山师刀房的女冠柳伯奇。

  这几位都是大骊宋氏极力拉拢却求而不得的供奉人选他们等到战事落幕便都翩然离去远游别洲。

  想到这里刘羡阳撇撇嘴大骊朝廷未尝没有充实供奉实力、加深山上底蕴的打算如果不是这几个奇人异士与宋集薪那个小骚包关系更亲近皇帝宋和绝对会花更多的心思去挽留。其实刘羡阳跟宋集薪不对眼很久了一个嫌弃对方手无缚鸡之力一个嫌弃对方穷酸粗鄙。

  刘羡阳说道:“放心吧宋和很会做人的最少在他当皇帝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答应阮铁匠卸任首席供奉的。”

  赊月感叹道:“蛮荒那边就没有这样的弯弯绕绕。”

  刘羡阳说道:“等我出关打算走一趟洪州总觉得那边透着古怪。”

  赊月点头道:“不都说那儿是上古十二位剑仙的羽化之地嘛你是剑修要是心有感应就对路了。而且我听说那边确实有些代代相传的古老习俗很有‘娱神遗老永年之术’的意思按照你们浩然天下的说法最早的祭祀之法在巫在祝继而在史官然后才是士大夫况且自古有高山和巨木处往往就是祭祀所在。”

  犹豫了一下赊月还是没有把某人扯进来不然刘羡阳带上对方一起如果真是奔着访幽探胜求宝而去肯定把握更大以某人的行事风格见好就收都能让天高三尺吧。

  刘羡阳笑容灿烂老话说娶妻娶贤况且余姑娘何止是贤惠。

  赊月突然说道:“刘羡阳你真想好了?”

  刘羡阳一头雾水“想好什么?”

  赊月瞪眼“装傻么?我的身份终究是藏不住的。”

  她倒是无所谓可刘羡阳毕竟是一宗之主就像先前董谷因为那个心结不就在酒桌上喝得两眼稀里哗啦的。

  刘羡阳笑了笑“余姑娘是怕外人说闲话吗?这有啥好担心的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不痛快。谁喜欢说闲话刚好我又比较闲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不放过。”

  “所以你只是担心我而担心就更没必要了咱俩都不担这个心。”

  赊月小声说道:“你是半点不在意吗?”

  刘羡阳咧嘴笑道:“我肯定是跟他们一一计较过了再来不在意啊。”

  赊月好像这才满意圆圆脸上浮现小酒窝。

  双手抱住后脑勺的刘羡阳想起一事从袖中摸出一方印章攥在手心轻轻摩挲。

  赊月知道那方印章是谁送给刘羡阳的。

  虽说刘羡阳常说年少事其实她还是不太理解刘羡阳跟陈平安关系怎么可以那么好后者甚至愿意将前者视为兄长。

  赊月一直觉得年轻隐官那么聪明的人是不太会愿意依赖他人的尤其是认定的事情就会格外坚决道心不可移动丝毫。但是在刘羡阳这边陈平安好像是很能听劝的。

  最让她觉得没道理的一点是刘羡阳心比天宽陈平安却是心思幽深一个什么都懒得多想半点就算天塌下来都不耽误手头的事情一个好像路边有一粒芝麻都要捡起来揣摩来历都说朋友之间性格投缘才能关系长久刘与陈却是截然相反的性格。

  刘羡阳笑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赊月却知道刘羡阳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点点头“难道不奇怪吗?”

  刘羡阳摇摇头“其实不奇怪因为他一直胆子最小长不大嘛。”

  少年安能长少年。

  陈平安能长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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