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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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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九章 醉得不知人间第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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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黄县城学塾那边散学下课天色还早家境好的稚童纷纷放起了纸鸢。

  喝过茶水聊了些山水见闻陈平安带着邵云岩和酡颜夫人出门闲逛落魄山。

  行人走上青山头白者是云碧是树不知人间第几天。

  不曾想邵云岩找了个由头竟然不仗义地自己散步去了这让与年轻隐官独处的酡颜夫人紧张万分。

  陈平安与她一起走向山顶手中多出好似一枚铜钱的彩色绳结笑问道:“认识?”

  酡颜夫人神色微变。

  这彩色绳结由百花福地众多花神各自一缕精魄炼化而成。

  与她没有直接关系却有些渊源酡颜夫人当年能够活着逃遁至倒悬山百花福地的数位花神暗中出力不少。

  所以上次文庙议事酡颜夫人与百花福地就极为亲切。

  陈平安收起绳结说道:“你这次陪着邵剑仙云游中土可以帮我捎句话给百花福地就说我下次拜访福地会携带此物至于归还一事需要面议。”

  酡颜夫人流露出讶异神色年轻隐官算是白给自己一份人情?

  像那山下王朝给那些金榜题名的京城举子报喜?可都是有报酬拿的!

  而且此物惊喜之大岂是一个读书人考中进士能比的百花福地众多花神人人有份故而酡颜夫人完全能够想象将来自己与邵敬岩在那百花福地会是何等座上宾。不管陈平安与福地花主事后谈得如何她酡颜夫人说不定都能在百花福地捞个客卿当当。作为梅树成精的上五境草木精魅岂会对百花福地没有念想?这就像浩然本土妖族修士将铁树山视为圣地山泽野修对白帝城心神往之是差不多的道理。

  陈平安笑道:“这就当是你在南塘湖青梅观消耗一百多年道行的报酬了?”

  酡颜夫人嫣然笑道:“没问题!”

  天下草木花卉精魅祖师堂其实就只有一座啊。

  陈平安双手笼袖走上山顶“梅净是叫这个名字对吧?”

  酡颜夫人神色微变笑容牵强起来。

  梅净是酡颜夫人在避暑行宫秘档上的真名她的妖族真名。

  要想在倒悬山道老二那位大弟子的眼皮底下开辟出一座梅花园子她岂能不自报真名。

  陈平安说道:“返回浩然天下衣锦还乡云游四方作何感想?”

  在倒悬山酡颜夫人就只能扶持傀儡担任梅花园子的幕后主人都不敢离开园子。

  如今却是当了龙象剑宗的记名供奉公认是陆芝的好友落魄山的记名客卿如今与邵云岩作伴浩然九洲何处不敢去。

  酡颜夫人顿时心弦紧绷反复思量自从腾空一座梅花园子交予剑气长城与那头隐匿极深、化名“边境”的飞升境大妖彻底划清界线选择主动跟随陆芝再一起重返浩然天下在南婆娑洲齐廷济创建的龙象剑宗担任供奉前不久给雨龙宗担任客卿怎么思量都没有半点越界之举啊再说了秋后算账葛藤禅也不是这位年轻隐官的一贯作风别的不说陈平安做事情还是很爽利的。

  陈平安说道:“人有心结树有疤浩然天下或者说浩然天下的练气士尤其是谱牒修士在你心中就是一个疤。”

  酡颜夫人小心翼翼说道:“我已经释然了隐官大人不必担心我会在这边与谁不依不饶继而给龙象剑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岁月悠悠反正当年为难她的那拨练气士也没剩下几个了。

  陈平安说道:“不要跟这个世界达成和解每一次所谓的和解是自欺欺人就是委屈委屈永远是委屈不会减少丝毫的。”

  “只说我自己的一点见解要小心翼翼偷偷摸摸悄悄拆解这个世界首先就得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解很多人会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其实这一点酡颜夫人做得比以前好多了。贫时靠狠穷靠忍至于等到下下人翻身变成上上人会不会变本加厉报复这个世界到底是一门心思报复曾经的恶意还是报答当年的某些善意或者两者兼有人各有志吧都可以理解。”

  说到这里陈平安笑道:“与我关系亲近与否能否称之为朋友你其实不必用丢几瓣橘子皮来试探要不是暖树需要收拾屋子而且暖树绝对不会让我代劳我才懒得管你。”

  酡颜夫人赧颜一笑“隐官大人是我画蛇添足了。”

  陈平安说道:“齐廷济有自己的野心而且很大他还是一个极端追求思路缜密、行事严谨的人换句话说就是个有强迫症的有洁癖只是他一直隐藏很好以前在剑气长城管着一个家族环境逼仄由不得他流露天性舒展手脚如今变成了宗门在南婆娑洲一家独大所以这个特点会逐渐扩大、显露出来何况你在齐廷济眼中是有个标价的这句话说得很难听而且也有背后说人是非的嫌疑但我不希望龙象剑宗将来因为你因为某件事导致陆芝跟齐廷济翻脸大好局面付诸流水。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说我在某种意义上是将婆娑洲的龙象剑宗和桐叶洲的青萍剑宗都视为剑气长城的香火延续。”

  “陆芝有自己的剑道追求分心与人问剑非她所愿她不喜欢想太多出手太重容易不留余地。浩然天下从来委屈不了陆芝但是陆芝就你这么个朋友她一旦为你递剑只会更重。文庙的规矩陆芝是不太在意的但是以后百年内文庙约束大修士只会越来越严格。这不是在危言耸听就像我自己因为某件谋划先前就做好了上下两宗被文庙封山百年的心理准备然后我自己还得被礼圣丢去跟刘叉作伴一甲子、百来年的样子每天练练剑钓钓鱼。”

  “邵云岩境界不够虽是剑仙却不擅长与人厮杀况且他志不在剑道登顶以前是以后亦然。”

  “要我说啊我们邵剑仙才是活得很通透的人醉后添杯不如无渴时饮水甘如露。老来身健百无忧且作人间长寿仙。就这么两个道理一个如何为人处世一个为何上山修道都被他彻底想明白了真正做好了。所以邵云岩也不合适为你出头。”

  酡颜夫人听得愈发迷糊陈平安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陈平安说道:“弯来绕去跟你说了这么一大通说得简单点其实就一句话你最终能够依靠的始终是你自己。”

  敢情道理前后正的反的大的小的都给你陈平安一个人说了去。

  酡颜夫人听到这里只觉得心都凉了又添了个天大委屈不是?有你这么说理的?

  陈平安微笑道:“我相信如今的梅净所以将来遇到事情找宗主齐廷济求助未必讨喜让陆芝出面解决痛快是痛快可毕竟很容易一发不可收拾齐廷济哪怕愿意帮忙收拾那个烂摊子不找陆芝说什么但是你肯定就要被穿小鞋了。所以你就要靠自己了比如写一封信寄给落魄山跟我打声招呼保证随叫随到。”

  这样的口头承诺陈平安只给过两位挚友刘景龙穗山神君周游后者还是因为与自家先生的缘故陈平安上次游历穗山留下一句“但凭差遣”的承诺。

  陈平安笑道:“即便我当时不在山中或是甚至不在浩然天下导致我无法第一时间赶到我也会跟朱敛和崔东山事先打好招呼将你的请求作为上下两宗的优先解决之事。放心我一定会让招惹你的人或者宗门知道什么叫自找麻烦。”

  酡颜夫人怔怔出神回过神后默不作声她只是仪态万方与年轻隐官施了个万福。

  一袭青衫凭栏而立。

  酡颜夫人趴在栏杆那边她无需任何妆容天然妩媚自是梅花晕胭脂。

  好像双方不谈正事就没什么可聊的了一时间就有些沉默。

  她突然转过头问道:“陈平安今天与我谈心先取出彩色绳结再报出我的真名然后说出齐宗主、陆先生和邵云岩的各自心性最后与我说明初衷是不是也算一种对我的拆解?”

  “别把一件好事一句好话说得这么怪。”

  “对了陈平安你前边说的谋划到底是谋划什么后果这么严重?”

  “将已经被文庙赦免的仰止骗出再砍死再等着被礼圣抓去功德林关禁闭。”

  “”

  ————

  远幕峰与黄湖山相邻流云至此山如人缓缓登山再骤然奔袭下山霎时间云海倾泻如瀑。

  头一遭的稀罕事陈平安亲自督造这座远幕峰的营建事宜与朱敛一起推敲各个细节。

  因为常年远游的缘故使得连同祖山落魄山在内几乎都是朱敛这个大管家在负责土木营造。

  陈平安购买了许多大条青石板打算将整座远幕峰山路都铺成青石路两侧竖起竹栏山中青竹遍地都是倒是可以就地取材。

  每天清晨时分还会陪着小米粒巡山一趟再去泉府账房那边陪着韦文龙和张嘉贞一起对账。

  回到竹楼后陈平安就亲笔回复一些个请帖。

  陈平安给赵树下教拳之外就是呼吸吐纳与炼剑了。

  郭竹酒不爱去拜剑台反而经常去仙草山那边闲逛身边也经常跟着个貂帽少女撺掇着郭竹酒一起成立个帮派。

  陈灵均每天掐点“闭关”两个时辰就准时出门要么去山门找仙尉道长唠唠嗑要么就顺道去骑龙巷视察一番贾老哥当了风鸢渡船的二管事不着家啊就只能跟那个升了官的白发童子拌个嘴来回路上瞧着空落落的行亭白玄这小兔崽子不在那边摆摊喝茶了陈灵均觉得挺不是个滋味的就想着什么时候好好劝一劝老爷不如把白玄喊回来吧小心又被大白鹅挖了墙角去咱们落魄山岂不是又要折损一员可堪大用的未来大将?

  一个敢跟裴钱死磕的好汉不多的看那太徽剑宗的白首如今敢吗?所说白玄这孩子出息不小年纪虽小志向高远。

  陈平安近期每天最少拿出一个时辰在竹楼二楼给赵树下教拳。

  第一次教拳只是让赵树下见拳法之内在于自身小天地见其深邃。

  第二次教拳陈平安依旧没有喂拳却在屋内让赵树下见识到了什么叫别有洞天陈平安双指掐诀符阵立显。

  在二楼内浮现出的二十四张符箓刚好与一年节气一一对应从立春雨水和惊蛰至冬至小寒与大寒当陈平安一挥袖子屋内只留下小暑、大暑两张节气符箓二楼顿时拳意弥漫如酷暑炎炎让赵树下瞬间汗流浃背等到陈平安再只是捻出大雪、冬至两符屋内顿时就变成了寒冷冻骨的拳意陈平安让赵树下拉开桩架朝自己出全力递出一拳赵树下照做陈平安抬手轻拂将拳意打散再捻出谷雨与霜降两符赵树下再出拳结果发现自己好像一拳倾力递出师父根本无需躲避拳意就自行消磨在两人之间离着师父所站位置好像还隔着千山万水。

  陈平安没有撤掉那两张符箓结成的“小阵”只是让赵树下先靠墙而立然后陈平安再起一拳架刹那之间屋内拳意凝如洪水流淌四散而开拳意汹汹撞壁激荡而起整座竹楼随之一震继而整座落魄山都开始山气云海轰然而散。

  然后赵树下就被早已等在门外廊道的朱敛背着下楼去了。

  朱敛背着浑身浴血的赵树下“公子根本没法打啊那场问拳地点不变不如时间再缓缓?万一今年南苑国京城整个冬天都不下雪呢?不如明年再说吧?后年也行!”

  陈平安呵呵一笑“你说巧不巧我是练气士更巧的是刚好五行本命物齐全下雪一事不成问题想要雪下得多大都行。”

  朱敛说道:“那我认个输?”

  陈平安微笑道:“劝你还是省省吧少在这边示敌以弱。”

  自信满满给人喂拳结果被对方直接一拳砸在面门上这种糗事陈平安是绝对不会再犯的。

  朱敛嘿嘿笑道:“公子不该借那本拳谱给我的。”

  陈平安笑道:“骗我掉以轻心不成就开始吓唬我呢?都用上兵法啦?”

  之后再一次给赵树下教拳陈平安这个当师父的可能是终于调整好心态于是赵树下就开始吃苦头了。

  虽说没有崔前辈的那些“重话”但是对于一位四境武夫而言陈平安的拳脚可不算轻。

  熟能生巧再之后教拳因为大致确定了赵树下的体魄极限陈平安能够保证接近一个时辰的喂拳。

  这天晕死过去的赵树下又被朱敛背着泡药水桶。

  一楼廊道这边暖树和小米粒面面相觑两个小姑娘都是轻轻叹了口气不说什么了。

  其实比起小时候的裴钱赵树下还要略好几分。毕竟裴钱还会经常用木棍、竹片绑着胳膊和手指抄书。

  陈平安站在路口默然站立片刻走回廊道那边坐着。暖树在缝制布鞋身边搁放着一只针线笸箩手指上戴着顶针纳鞋底既是体力活也需要心灵手巧分针引线丝毫不差小暖树心灵手巧神色专注一手攥住鞋底一手拽起针线力道得均匀布鞋才能轻便且结实一双好布鞋的千层底没那么容易缝好的。小米粒也跟暖树姐姐预定了两双布鞋本来是右护法想要直接预订二十双的结果挨了暖树姐姐轻轻一板栗罢了罢了看来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个策略行不通哩。

  陈平安跟她们约好了每天这个时辰都可以来这边耍。

  暖树跟小米粒是肯定必到的陈灵均觉得跟两个丫头片子没啥可聊的经常坐一会儿就走。

  最近陈灵均一直找那骑龙巷左护法谈心骑龙巷分舵新设骑龙巷总护法一职点卯勤快的朱衣童子顺势升迁升官了。

  裴钱每过一段时日就会寄信到霁色峰按照老规矩都会在信封上写一句“右护法亲启暖树姐姐读信和保存”。

  所以朱衣童子从骑龙巷右护法升迁为总护法一事就算是敲定了小米粒在山门口那边传达这个喜讯的时候香火小人儿先是双手作出捧圣旨状然后神色肃穆正了正衣襟毕恭毕敬面朝南方弯腰作揖拜谢三次。

  而骑龙巷左护法还能如何继续趴窝不动呗。

  陈灵均一直对这家伙怒其不争也是个扶不起的惫懒货色自己都不想着升官让他景清大爷如何栽培、提携?

  山上都是些琐碎小事不累人就是最能消磨光阴所以暖树最近只要得闲就会来这边缝制布鞋当是休歇了。

  背竹箱手持行山杖曾是老爷带起来的风气。

  如今一身青衫长褂脚穿一双千层底老布鞋也是。

  所以小米粒陈灵均还有仙尉道长就都有想法了。

  其实朱先生早就很喜欢穿布鞋只是谁都没在意。

  毕竟裴钱在第一次得知老厨子曾经有个“贵公子”的绰号后差点没笑出眼泪来小米粒要好一点反正那几天只是围着老厨子转也不说什么就是使劲瞧。暖树可能算是最善解人意的一个了在屋内听到裴钱捧腹大笑说着“贵公子”“谪仙人”之类的说法小米粒已经在床上笑得打滚暖树就只是眨了眨眼睛抿起嘴唇没有笑出声。

  小米粒大摇大摆去询问老厨子要不要一双布鞋的时候才进大门就开始嚷嚷朱敛系着围裙提着菜刀走出灶房结果小米粒就那么低头一瞧是布鞋再那么抬头一看有菜刀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反正当时场面就挺尴尬的。

  暖树低头轻轻咬掉线头好奇问道:“老爷那只折纸燕子是送人了吗?”

  中土五岳烟支山的那位女子山君在功德林那边曾经送出一只折纸乌衣燕子可以视为一位香火小人只需要放在祖宅匾额或是房梁上边而且离着名山大岳越近越有灵气。

  陈平安笑着点头“很不舍得送了心疼只是送了也会心安。”

  陈平安后仰躺去双手枕在脑袋下边翘起腿笑着问道:“暖树小米粒你们说岑鸳机这么辛苦练拳到底追求什么?”

  要说岑鸳机是居山修道如此不知疲惫好像还能理解几分从此仙凡有别追求证道长生哪怕修行小成也可以延年益寿。

  可是她每天这么练拳夏去秋至冬去春来年复一年风雨无阻照理说总得有个想法和盼头可好像岑鸳机也没有说一定要如何好像练拳就只是练拳连陈平安耐心这么好的人甚至都会无聊到想要帮岑鸳机大致算一算上山下山再上山这些年到底走了多少步的拳桩。

  暖树想了想轻声道:“朱先生说她是拳中有自我裴钱说她是想要证明女子练拳也有大成就陈灵均说她是各有各的说法我觉得岑姐姐可能就只是在做一件自己真心喜欢的事情吧别人眼中的结果如何好像不是那么重要又可能这个过程就是最好的结果。”

  陈平安点点头“有点明白了。”

  小米粒原本趴在青竹廊道中双手托着腮帮数着崖外过路白云一二三等到好人山主躺着她就立即一个侧翻再旋转半圈一起仰面躺着与好人山主有样学样翘起腿一晃一晃。

  陈平安闭着眼睛。

  上次霁色峰祖师堂议事因为那会儿还没想着去桐叶洲创建下宗。

  陈平安最早的设想是元婴境崔嵬坐镇拜剑台与九位剑仙胚子在那边炼剑修行。

  所以当时隋右边在祖师堂议事途中突然提出要求将拜剑台作为道场。

  陈平安就随便用了个借口拒绝此事说是别处宗门金丹开峰落魄山得是元婴境。

  结果九个孩子虞青章和贺乡亭与于樾拜师离开了宝瓶洲。

  程朝露何辜于斜回各自拜师由于他们的师父都是青萍剑宗祖师堂成员便跟着更换了谱牒理所当然去了桐叶洲。

  白玄和孙春王虽然没有  却也留在了密雪峰上的那处洞天道场内炼剑。

  最后真正留在落魄山这边的就只有纳兰玉牒和姚小妍两个小姑娘了。

  何况纳兰玉牒这个财迷小算盘还喜欢跟着担任落魄山掌律的师父一起乘坐风鸢渡船走南闯北跨越三洲之地据说随身携带一本册子在各个仙家渡口靠岸有想到能够挣钱的好点子就立即记录下来。

  陈平安睁开眼睛坐起身盘腿而坐感叹道:“有了青萍剑宗落魄山这边以后剑修数量就很难增加了。”

  小米粒跟着坐起身使劲点头道:“这可如何是好?”

  陈平安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这颗机灵的脑阔儿帮忙想个主意?”

  小米粒点点头双臂环胸闭上眼睛皱着两条疏淡微黄的眉头。

  陈平安也不打搅她转头笑问道:“暖树那些闲置的藩属山头远幕峰之外有特别喜欢的地方吗?要是有就跟我说一声我帮你留着。”

  如今闲置的十座藩属山头有灰蒙山朱砂山蔚霞峰拜剑台香火山远幕峰照读岗。

  曾经租借出去、却又再租借回来的三座山头宝箓山彩云峰和仙草山如今自然也是可以作为开峰地址的。

  黄湖山那边已经有水蛟泓下开辟水府暖树和陈灵均的两只龙王篓也在那边炼化为山水大阵。

  其中远幕峰陈平安已经早早送给了李宝瓶。

  所以先前纯阳真人才会在那边崖刻一篇道诗。

  如果蒋去没有成为崔东山的嫡传弟子更换谱牒去了青萍剑宗那么作为落魄山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位符箓修士等到蒋去将来成功结金丹宝箓山就是预留给蒋去的。

  照读岗那边林守一于禄和谢谢各自都挑好了有眼缘的府邸。

  只是一旦成为儒家君子贤人就不可担任任何仙府门派的谱牒修士、记名供奉了。

  西边大山如今还留下十余个外乡仙家势力就像作为黄粱派下山的衣带峰。

  上次姜尚真说话直接那些个不熟的仙府只要买卖双方你情我愿就有了香火情。

  天底下就没有一堆谷雨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就再加钱!

  如果只是这么一句话就不是落魄山周首席的行事风格了姜尚真的后边一句话才是精髓。

  “只要今天山主开口我离开霁色峰就去敲门明儿但凡有一位仙师不是眉开眼笑搬出山头的就算我这个新任首席供奉做事情不讲究!”

  其实上次霁色峰祖师堂议事泉府韦文龙早就挑明了自家落魄山早已还清债务泉府账簿上边所谓的“略有盈余”就是账面上还躺着三千六百颗谷雨钱的现钱。

  这还不算财库里边的那六百颗金精铜钱!

  暖树摇头道:“老爷我还是龙门境呢金丹都不是离着元婴还远呢不用留。”

  而且粉裙女童也不愿意离开这里就算离着落魄山再近也终究不是落魄山啊。

  陈平安笑道:“那就不着急。”

  好像在她们这边山主说得最多的同样一句话就是不着急。

  不知不觉反复说。

  陈平安继续说道:“某位大爷就不一样已经在犯愁到底该选灰蒙山好还是朱砂山好了。在牛角渡那边还故意有此问给我下套呢我就没搭茬。”

  暖树皱了皱眉头又笑了笑继续低头缝制布鞋。

  就这样又一天白云走上青山头来了又走。

  仙草山中杏花桃花里笛声悠悠喊来满天月色。

  骑龙巷的相邻两间铺子都打烊关门了。

  老厨子犒劳自己炒了两碟下酒菜每抿一口酒翻动一页拳谱。

  小陌在那栋被自家公子取名为两茫然的私宅书楼内瞥了眼窗外本想说点什么想起公子的教诲便忍住没开口。

  仙尉道长辛苦看门一天挑灯夜读偶尔也会提笔蘸墨写点什么前人为今人谋福祉今人也要为后人做点贡献。

  ————

  有人骑驴入山摇摇晃晃意态闲适。

  不过当然是一张符箓化成的驴子修道之人翻山越岭若想珍惜脚力都喜欢用这类符箓来代步就是价格不低而且损耗颇多下五境练气士往往是买得起用不起。

  男人不修边幅满脸络腮胡骑着小毛驴正在吟诵摇头晃脑神色自得。

  离着落魄山还有段路程一人一驴就要过溪涧石桥时对面出现一袭青衫微笑道:“驴背何人独得诗句。”

  刘灞桥哈哈笑道:“陈平安每次看到你我就觉得自己格外英俊。”

  好个开场白。

  陈平安面带微笑“灞桥兄这次下山已经去过正阳山小孤山了?下次再去记得报我的名字多住几天也无妨只需下榻白鹭渡的过云楼我与客栈前任掌柜倪月蓉渡口管事韦月山都是朋友可以记账的。”

  刘灞桥一下子给戳中了心窝子顿时脸色尴尬“就你屁话多。”

  那场观礼风波过后刚刚跻身宗门的正阳山虽然沦为一洲笑柄却也不全是坏事比如早年被风雷园黄河打碎剑心的苏稼返回正阳山虽然苏稼已经不再是剑修她仍然被重新纳入祖师堂嫡传谱牒。只是当下外界都不清楚其实苏稼又有一桩新机缘得以继续炼剑她经常往来于小孤山和茱萸峰只是山主竹皇的关门弟子吴提京莫名其妙脱离了谱牒离开正阳山不知所踪。

  作为正阳山的死敌如今的风雷园因为园主黄河已经赶赴蛮荒天下如今身在日坠渡口犹有师弟刘灞桥这位元婴境剑修坐镇山头。

  而且刘灞桥还是宝瓶洲自己评选出来的年轻十人之一当然具体名次是一直跌了再跌。

  只是相较于已经拥有两位玉璞境剑仙的正阳山如果只是比拼纸面实力的话风雷园到底是落了下风。

  陈平安笑问道:“怎么想到来落魄山了?”

  “跟师兄约好了百年之内跻身玉璞这不是还有九十多年嘛凭我的练剑资质急什么。”

  刘灞桥翻身下了驴背“练剑不能关起门来闷头瞎来看看风雪庙魏晋再看看你跟刘羡阳哪个不是喜欢到处乱晃的你们仨都是四十来岁跻身的玉璞境我之所以现在还只是个元婴就是下山太晚次数太少。”

  对于跻身玉璞刘灞桥还真不是自负确实是有几分底气的可要说仙人师兄黄河看得认准刘灞桥就只能靠熬了。

  昔年宝瓶洲地仙联袂登高飞升台能否得见远古天门就是一块最好的试金石。

  刘灞桥贼兮兮问道:“怎么舍得将隋右边交给下宗?”

  下山、下宗势力过大反客为主一向是山上大忌。

  当然了落魄山不用担心这个。

  刘灞桥对陈平安还是很有信心的短短三十年间创建上下两宗门再说了陈山主还是他刘灞桥看着长大的嘛。

  陈平安没好气道:“这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她是剑修青萍剑宗是剑道宗门要是她留在落魄山才叫有鬼了。”

  宝瓶洲年轻十人真武山的马苦玄领衔位居榜首之后是龙泉剑宗的谢灵马苦玄的师伯余时务此外云霞山绿桧峰蔡金简落魄山隋右边姜韫和书院周矩还有一个名为赵须陀的散修道士等人都在榜上而隋右边因为与刘灞桥同样是剑修所以在谢灵和余时务分别赶超名次后已经跌出前三甲的刘灞桥极有可能会被挤到第五的位置。

  结果听说隋右边跑了去了桐叶洲在落魄山的下宗那边担任祖师堂供奉如此一来宝瓶洲年轻十人就等于出现了个空缺。

  这让刘灞桥很开心躺着不动啥事没做就保住了屁股底下的那把座椅所以最近在风雷园再瞧见那些个只会说风凉话的师门长辈刘剑仙腰杆硬嗓门大说话冲。

  陈平安笑道:“你也就是运气好风雷园年轻一辈天才多两三百年内都不会有那种后继无人的顾虑不然以黄园主的性格在下山之前都能直接降下一道法旨让你禁足百年乖乖练剑。”

  风雷园在李抟景兵解离世之后归功于大弟子黄河挑起了大梁。

  正阳山那边祖山一线峰的山主竹皇也好满月峰上的玉璞境老祖师夏远翠也罢还真不敢与元婴境的黄河问剑一场谁都不敢说高一境就能稳赢。

  山门非但没有就此颓败“家道中落”反而呈现出一种蒸蒸日上的气势。

  而且刘灞桥的几个师弟师侄都是极有天赋的年轻剑修。

  刘灞桥点头道:“按照师兄的说法宋道光载祥邢有恒南宫星衍他们几个未来都有希望跻身元婴境。”

  刘灞桥揉了揉下巴“陈平安你就没觉得奇怪吗怎么好像如今我们宝瓶洲的地仙剑修自从魏晋跻身上五境起就这么一下子变得不值钱了。”

  陈平安笑道:“可能是某张渔网破了?”

  刘灞桥疑惑道:“怎么讲?”

  陈平安说道:“多说无益自己体会。”

  刘灞桥牵着毛驴笑道:“我有个师侄叫邢有恒你应该没听说过”

  这个每天看似吊儿郎当乱晃悠的邢有恒其实背地里修行最为勤勉堪称拼命每次离开道场却会假装诧异唉某某师兄怎么又在闭关炼剑?

  就是个贱货。

  不过刘灞桥很喜欢像自己。

  陈平安却说道:“知道一个很年轻的龙门境剑修杀力在同境剑修当中算是很出彩了。怎么这就结金丹了?如果没记错邢有恒如今才三十岁出头吧?”

  刘灞桥笑着点头“有运气的成分不过到底还是成功结丹了这里边关系到一桩玄乎的仙家机缘因为涉及山门内幕就不与你多说了。反正就是风雷园准备要在立夏这天举办一场小规模的开峰庆典只邀请些熟人我那个师伯每天烦我说我与陈剑仙既然早就熟识关系到底有多好别靠嘴说赶紧的与落魄山敲定此事我们风雷园也好早点安排座位。而且师伯下了一道死命令必须得是陈剑仙亲临不能让落魄山旁人代劳如今那个梦粱国的黄粱派自从陈剑仙上次亲自莅临娄山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咱们风雷园怎么都不能比一个黄粱派差了。”

  “我担心只是飞剑传信一封请不动事务繁重的陈剑仙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就婉拒了到时候我丢脸就丢大了我那师伯脾气不太好都能把鞋底板砸在我脸上。我这不就亲自赶来这边邀请你参加这个庆典咱也不整那些虚的陈平安要真有事脱不开身没关系人不去只要别让我今儿空手而归就行就算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如今风雷园那几个辈分高的老古董每天就是担心园主表扬邢有恒他们几个再来骂刘灞桥一个。

  大体上就是这么个风气了。

  陈平安啧啧道:“见过山上门派庆典收钱的就没见过你这么跑到别家山头主动讨要贺礼的。”

  刘灞桥理直气壮道:“二弟别说大哥啊就你和魏山君联手捣鼓的那些夜游宴整个北岳地界都快怨声载道了我跟你们比差远了。”

  陈平安笑骂道:“放你个屁魏檗举办那么多场夜游宴跟我有半颗铜钱的关系吗你要是不信我都可以拉来魏山君当面对质到底有没有一颗雪花钱落入我落魄山的口袋。”

  刘灞桥恍然道:“你不说我倒要忘了这次开峰庆典魏山君若是能够忙里偷闲也是极好的。你记得帮我捎句话给披云山。”

  陈平安笑呵呵道:“我也是运气好交了这么个朋友。”

  刘灞桥说道:“别废话就说你到底去不去吧。”

  陈平安无奈道:“去保证去。”

  刘灞桥建议道:“先说不去今儿先用个贺礼糊弄过去回头再给风雷园一个惊喜其实更好。”

  陈平安扯了扯嘴角“嗯这叫人财两得对灞桥兄来说当然更好面子里子都有了。”

  有人御剑极快一道剑光拖拽出流萤御风途中裹挟风雷声却没有高出山头选择贴地长掠转弯绕过蜿蜒山路转瞬间就冲到了陈平安和刘灞桥前方御剑少女双膝微曲骤然悬停飘然落地后掐剑诀将那把有紫电萦绕的悬空长剑收入背后剑鞘她满脸歉意眉眼间藏着些许懊恼风风火火赶路的少女站在原地刚才御剑途中还忙着吃糕点呢这会儿少女拿着没吃完的糕点那只手藏在身后怯生生喊了声刘师叔。

  刘灞桥神色古怪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师侄南宫星衍黄师兄的小弟子跻身洞府境时师兄亲自赐下道号‘霆霓’再赠送一把密库佩剑‘紫金蛇’南宫星衍炼剑之外兼修雷法。”

  “她很小就被师兄带上山了家乡是在越州那边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啊既出醇酒也多美人。”

  “南宫星衍对你们落魄山很羡慕的。”

  陈平安点头笑道:“见过‘霆霓’道友。”

  少女姿容她的真实道龄也不大二十来岁的观海境剑修。

  很天才了。

  修士甲子老洞府剑修百岁跻身中五境却还算是年轻的。意思是说一位修道之人在甲子岁数跻身中五境当然不容易却已经当不起天才称呼剑修却是例外。

  像那桐叶洲的九弈峰邱植就像是汇聚了一洲灵气、剑意而来的此外还有宝瓶洲出身的柴芜。

  都已经超出一般意义上天才的范畴了。

  跟他们比较没什么意义。

  学拳别与曹慈比天赋练剑不与宁姚比境界如今更是几座天下山上公认的事实了。

  刘灞桥忍住笑南宫星衍今天竟是略施脂粉的淡妆这在风雷园可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难怪她到了槐黄县城就与自己这个师叔找了个理由离开了说是要自己逛逛小镇最后在落魄山那边碰头就行。

  刘灞桥说道:“师叔身边这位就不用多介绍了吧大名鼎鼎的陈隐官陈山主。”

  南宫星衍一脸恍然和惊喜已经藏好了手中糕点毕恭毕敬掐诀行礼道:“风雷园剑修南宫星衍见过陈山主!”

  刘灞桥腹诽不已装继续装。

  陈平安笑道:“幸会。”

  刘灞桥翻了个白眼装你也继续装。

  上次陈平安偷摸去风雷园找自己喝酒刘灞桥其实就跟他提起过南宫星衍。

  刘灞桥笑嘻嘻道:“我们一路走来也路过好几个山头仙府了我瞧着不少谱牒修士也都在山上朝山下张望呢怎么就没谁来山脚这边套近乎与你打声招呼?”

  西边群山有六十二撇开披云山和落魄山再加上龙泉剑宗已经搬离还剩下十来个外乡仙府势力拥有山头。

  差不多都是跟黄粱派差不多的山门在宝瓶洲都属于一流垫底、二流靠前的底蕴否则当初也凑不出几袋子金精铜钱让嫡传弟子来这边碰运气。

  陈平安置若罔闻。

  其实主要是混过官场的都知道缘由。

  就像一座越是等级森严的大衙署走在路上遇见了一把手不敢也不宜凑上去套近乎。

  这跟那个位高权重的主官性格如何是不是平易近人没有多大关系。

  刘灞桥问道:“阮铁匠到底怎么想的说搬就搬了。”

  陈平安摇摇头“不清楚。”

  龙泉剑宗搬迁离开处州刘羡阳从阮邛手中接任宗主山君魏檗帮忙搬山山空水来最终造就出了一座巨湖。

  不过大骊朝廷暂未正式命名据说朝廷礼部那边已经有官员建议取名为还剑湖或是落剑湖也有说是骊珠潭、放龙湖的。

  好像如今这座湖泊还与远幕峰的云瀑日照和月色下的螯鱼背再加上红烛镇那边三条江水等山水名胜凑成了新处州十景。

  刘灞桥坏笑道:“来时路上在一条渡船上边看到两封山水邸报一封焉儿坏说正阳山剑仙竹皇担任大骊首席供奉其实要比几乎从不参加大骊议事的阮铁匠更加众望所归正阳山就赶紧写了封邸报澄清。”

  陈平安笑道:“你也别忙着幸灾乐祸等着吧正阳山的下山篁山剑派可能马上就会换一个字了。”

  落魄山创建下宗而且还是在桐叶洲的剑道宗门大骊朝廷这边就没有任何顾虑了一定会继龙泉剑宗之后再扶持起一个新的剑道宗门用以聚拢旧朱荧王朝的气数最终三座剑道宗门形成三足鼎立之势稳固一洲剑道气运。目前唯一的变数就看风雷园黄河能否在蛮荒天下战场破境了如果黄河能够跻身玉璞大骊朝廷恐怕就要为难了不是对风雷园观感不好而是风雷园剑修太过“纯粹”不如正阳山诸峰剑修那么懂得“审时度势”。

  刘灞桥撇撇嘴“变成篁山剑宗?反正都是虚的。”

  正阳山故意将下山放在旧朱荧王朝境内用心如何一洲皆知但是有好事者帮忙做过一番调差至少有七成剑修胚子依旧是将风雷园作为第一选择。当然这得好好感谢落魄山了如果没有那场观礼估计就不好说了说不定会形势颠倒过来从七三开变成了三七开。

  刘灞桥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有我师兄的消息吗?”

  陈平安摇头道:“我们落魄山没有文庙那边的邸报。”

  停顿片刻陈平安笑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刘灞桥略作思量笑着点头很在理。

  到了落魄山山门口那边瞧见了山主带人上山仙尉道长立即从竹椅那边起身陈平安再帮忙介绍双方身份。

  仙尉与两位贵客稽首致礼过后小声问道:“就不用记录在册了吧?”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这边不用录档了但是回头跟箜篌说一声就说风雷园刘灞桥和南宫星衍今天做客落魄山。”

  刘灞桥问道:“什么意思?”

  陈平安解释道:“落魄山刚刚有人负责编订年谱了。”

  先是纯阳吕喦再有邵云岩和酡颜夫人把自封了个编谱官的白发童子给高兴坏了私底下几次要让仙尉道长让贤换她来当看门人钱好商量仙尉要不是大风哥留下的那座书山听了那几个一路攀高的数字还真就动心了。

  刘灞桥立即来劲了“仙尉道长记得与那个编订年谱的修士提个要求别光写名字最好加上我跟南宫星衍的境界一个不到百岁的元婴一个才二十十八岁的观海境都是剑修!”

  到了山上陈平安让老厨子炒了几个佐酒菜拉着刘灞桥喝酒。

  南宫星衍不愿意打搅师叔与陈山主的叙旧就跟着那个叫暖树的粉裙女童去一处府邸住下与刘灞桥的宅子相邻。

  等到刘灞桥打着酒嗝拍肚子哼着曲子醉醺醺返回住处少女剑修好像刚好出门。

  南宫星衍小声感叹道:“刘师叔你还真认识陈剑仙啊?”

  双方瞧着关系确实很好都愿意亲自下山来接刘师叔呢上了山还能喝上顿酒。

  刘灞桥气笑道:“不然?摸着良心说说看你师叔是那种喜欢吹牛的人吗?”

  斜眼一瞥刘灞桥嘿嘿道:“还真不一定摸得着良心有些事少女时愁觉得烦呵以后高兴还来不及呢。”

  年纪不大某处风景不小。

  就是这么一个不正经的所以在风雷园里边不管老幼男女无论祖师堂嫡传还是外门弟子都喜欢或者骂或者调侃刘灞桥还真不是冤枉他纯属刘灞桥自找的。

  可就是这么个在自家门派里混不吝的男人资质也好境界也高模样更是不差。

  下了山偏偏只在一个女子那边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不敢多看一眼。

  南宫星衍二话不说直接一手肘打在刘灞桥肋部。

  打得师叔刘灞桥当场弯腰倒抽一口冷气呲牙咧嘴直喊疼。

  别看小姑娘长得柔柔弱弱身姿纤细眉眼温婉。

  其实脾气暴躁得很再加上她那把本命飞剑的关系故而在风雷园谁都不愿意跟她演练问剑她那几个金丹境的祖师、师兄只教剑术道诀绝不亲自下场切磋。

  师兄黄河对这个极有可能就是关门弟子的嫡传一向极为器重。

  几乎从不公开赞许他人的黄河唯独赞誉她是风雷园剑修当中唯一得“雷”字真意者。

  刘灞桥从袖中摸出一块玉牌交给南宫星衍笑道:“陈山主提前送的贺礼回头你交给邢有恒去。”

  南宫星衍接过那块玉牌仔细端详一番疑惑道:“这是?”

  刘灞桥只得解释一番原来当年在那春幡斋议事堂作为新任隐官的陈平安曾经送出去一批避暑行宫秘制的“无事牌”。

  形制极为素雅普通玉牌材质也不算如何珍贵并无任何出彩之处只是一面篆刻“浩然天下”另外一面篆刻“剑气长城”旁边雕琢小篆“隐官”二字再加上一个蝇头小楷的数字。

  除了没有跨洲渡船的桐叶洲浩然八洲不同的渡船船主和管事每人得到了一块篆刻不同数字的无事牌比如吴虬九。唐飞钱十二。扶摇洲“瓦盆”渡船管事白溪十三。皑皑洲“南箕”渡船江高台十六。西南仙家岛屿“霓裳”船主柳深九十六。此外皑皑洲“太羹”戴蒿和流霞洲“凫钟”刘禹等人各有收获。

  而陈平安自己就留了三块无事牌送给刘灞桥这块就是其中之一数字是六。

  另外一块无事牌送给了桐叶洲青虎宫的陆老神仙数字是八。

  只余下最后一块陈平安没打算送人自己留着数字是五十五。

  刘灞桥笑道:“这玩意儿现在很值钱的。”

  风雷园剑修从不关心山外事方才在酒桌上陈平安也没多说这些无事牌的价值所在只是刘灞桥又不是蠢人当然知道这是有钱都买不着的好东西。

  刘灞桥玩笑道:“总算见过真人了感觉如何有没有大失所望?”

  南宫星衍呵了一声不屑回答这种白痴问题。

  在风雷园那边她先前看过了那场镜花水月便有了句口头禅。

  天底下竟有如此英俊的男子?!

  现在看来等她返回风雷园口头禅就要稍作变化了。

  天底下果真有如此英俊的男子!

  刘灞桥抖了抖袖子轻声说道:“喜欢一个注定不会喜欢自己的人可能会比较辛苦。”

  南宫星衍摇摇头“师叔我跟你可不一样绝对不会像你这么半死不活的。”

  刘灞桥苦笑不已。

  南宫星衍神采奕奕。

  “我是否喜欢谁与谁喜不喜欢我半颗铜钱关系都没有!就像”

  “就像山看水水流山还在喜欢之人只管远去我只管喜欢。”

  刘灞桥会心一笑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敢爱敢恨了吗?

  刘灞桥叹了口气“丫头啊你之所以如此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是因为你只是仰慕不是真正喜欢。”

  南宫星衍点点头“可能吧。”

  哈她又不是花痴。

  刘灞桥摆摆手“自个儿逛去守身如玉的师叔要倒头睡觉了警告你可别胡来啊刘师叔做人很正派的!”

  南宫星衍呸了一声转头就走。

  刘灞桥独自呆呆坐在台阶上喝过了两壶梅子酒入口好喝酒劲大男人这会儿还没有缓过来醉眼朦胧。

  庭院幽静丛丛芭蕉绿窗纱刘灞桥细细嚼着酒水余味只觉得梅子酒酸牙齿。

  他嘴上说是担心书信一封请不动陈平安当然是个蹩脚借口陈平安的念旧刘灞桥最清楚不过别说飞剑传信就算风雷园这边不给请帖只要陈平安听说了此事只要无事在身估计都会亲自赶去道贺。

  刘灞桥就只是想要下山而已。

  愁思飘到眉心住老尽少年心。

  屋顶那边有人贱兮兮笑道:“灞桥兄别愁眉苦脸了愁给谁看呢来来来继续喝酒。”

  刘灞桥笑骂一声站起身脚尖一点来到屋顶发现已经放着六壶酒了刘灞桥立马就有点怂陈平安也不管他自顾自揭开一壶酒的泥封刘灞桥一咬牙坐在旁边将三壶酒往自己身边一搂骂骂咧咧咱俩各喝喝的谁劝酒谁孙子。

  向山下去一回又一回吾将老。

  天下共分明月夜两个光棍在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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