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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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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六章 炼剑即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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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烛镇正月里还是很有些年味的作为商贸枢纽重地大骊各州诸郡在此开设会馆颇多旧面孔新春联人人喜庆。

  一间书铺的年轻掌柜此刻正躺在藤椅上边打着盹水府事宜反正都交给佐官胥吏们去打理了学落魄山陈山主当起了甩手掌柜。

  有人风尘仆仆跨过门槛笑着抱拳说了句讨喜言语“李掌柜开门大吉预祝生意兴隆红红火火。”

  李锦瞧见了陈平安从躺椅上坐起身双方都还算知根知底李锦就没有如何矫情寒暄都没起身相迎只是拱手还礼“生意确实还行。”

  陈平安乐得李锦如此不当回事还自在些进了书铺扫了几眼铺子里边的书架视线停在一处问道:“这套二十七史百将传怎么少了本?”

  收藏这个行当精善之外也求全若是价格就上不去了如今单缺一本第二册。李锦的生意经还是很老道的照理说不该做这种亏本买卖。

  “被一个老朋友看中了铺子这边破例没收钱。”

  李锦没有含糊其辞给出了解释。毕竟眼前这位年轻隐官和那个如同终于拨云见日在中天的落魄山于他李锦有一份极为罕见的“传道之恩”先是朱敛赠送了两幅画之后陈平安亲自帮忙描金、钤印无异于帮助李锦凭空多出一场“鲤鱼跳龙门”的天大造化这份香火情身为冲澹江水神的李锦注定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偿还了细水流长慢慢来吧。

  陈平安略微思索一番回忆了一下第一册和第三册的内容瞬间心中了然。

  能够让李锦破例的客人多半是那个州城隍爷“张平”了昔年馒头山祠庙的土地公在大骊山水官场的升迁之路属于连跳数级当之无愧的破格擢升要说现任处州城隍爷“张平”没有一些云遮雾绕的大道根脚谁信。魏檗虽然从未泄露对方底细但是偶尔几次闲谈每当聊起张平作为北岳山君的魏檗言语可以遮掩神态却是答案。落魄山与张平的城隍庙又是山水近邻陈平安当然比较上心所以查阅了不少关于古蜀地界各类掌故、尤其是历史上那个神水国的档案再加上州城隍庙的那个香火小人儿又与落魄山结缘小米粒经常念叨的据说这么多年来风雨无阻按时点卯心诚得很从她这边接任了骑龙巷右护法的位置……所以陈平安对那个朱衣童子属于久闻大名却只可惜素未蒙面了所以这趟回家陈平安打算一定要跟这个一门心思想要当骑龙巷总护法的小家伙多聊几句。

  李锦微笑道:“还请陈山主看破不说破。”

  陈平安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以心声说道:“有请掌柜回头与张城隍转达一句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帮他与某人讨要一本有亲笔批注的兵书只是此事不作保证只能说我会尽量争取万一不成让张城隍也别太过失望暂定百年为期好了。”

  青冥天下岁除宫的守岁人曾是倒悬山鹳雀客栈的年轻掌柜陈平安确实比较熟悉。要不是在夜航船那边吴霜降泄露了天机确实打死都想不到岁除宫的白落曾是武庙陪祀之一的那尊杀神只因为“杀戮过重、功业有瑕”神位才被从供奉武庙十哲的主殿迁出降格搬去了两庑之一最终只是位列第四等名将。

  李锦难得流露出震惊神色“这都行?”

  用张平自己的话说就是他给此人牵马都不配。

  李锦试探性问道:“不如再加我一个?”

  陈平安点头笑道:“同样不作保证。”

  李锦大手一挥“有看上的书随便拿反正已经破例以后就无所谓了。”

  陈平安笑道:“不急回头我让李槐来这边挑书说好了啊看中了就随便拿可别反悔。”

  李锦一时语噎当年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兔崽子一看就不是什么读书种子偏偏手气是真好李锦早就领教过的。

  陈平安提醒道:“我真要帮掌柜拿来了那部兵书可别转头就搁在铺子里边待价而沽这种事不合适啊。”

  李锦笑道:“别说陈山主不答应只要被张平知道非拆了我的书铺抢了书再跟我绝交。”

  陈平安抬起手比划了一下“我记性不错当下铺子所有书就当封存不动了李锦兄就别想着连夜将书搬走了尤其别想着找几个托假装让人买书、再偷偷送往水府这种勾当做不得太缺德了。”

  李锦躺在藤椅上朝门口那边挥了挥手掌“恕不送客恕不送客。”

  陈平安没有着急挪步打趣道:“呦怎么还下逐客令了。”

  李锦开始闭目养神。

  陈平安环顾四周其实也曾认真想过以后当个书铺掌柜卖书为生。

  陈平安收回视线后笑道:“有空去落魄山那边坐坐”

  李锦点点头“得闲就去。”

  陈平安没好气道:“得闲?李锦兄一年到头有忙的时候吗?架子不小啊真是个大爷。”

  李锦睁开眼道:“我怕混得熟了一个个都如陈山主这般不客气朱敛以前的郑大风现在那个喜欢讨价还价的仙尉道长还有骑龙巷那个喜欢赊账的周俊臣都来我这边搬书上山。”

  陈平安无奈道:“外人误会也就罢了李锦兄还不了解我们落魄山我当惯了甩手掌柜又管不了他们。”

  李锦笑呵呵道:“心里有数。”

  离开一座繁华热闹的红烛镇去往棋墩山陈平安在祠庙那边找山神宋煜章喝了顿酒所聊之事都是过往被山水同僚讥笑为“宋金头”的山神今天有些讶异因为陈平安主动问及许多窑口的旧人旧事都是宋煜章昔年担任督造官时的往事由于陈平安是窑工学徒出身聊起这个自然没有半点隔阂这顿酒双方喝得都很尽兴自饮自酌也无人劝酒这种酒反而容易醉人最后看着那个晃晃悠悠走出祠庙客堂的青衫男子宋煜章感慨良多若是早个三十年有人未卜先知说小镇泥瓶巷那个叫陈平安的故而未来成就会很大宋煜章也只当是一桩过耳就忘的笑谈吧。

  初春时节和风晴暖煦色韶光霭笼芳树到处弥漫着山间独有的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陈平安也没有散去一身酒气过了棋墩山心思微动脚尖一点高高跃起去如飞鸟穿梭在山野林间在一处青松树枝停下身形青衫与古松同颜色两只袖袍缓缓垂落双臂环胸背靠松树主干无巧不成书瞧见了那位每个月都需要去落魄山按时点卯的香火小人儿。

  只见一条人迹罕至的山岭小路上有个袖珍可爱的朱衣童子骑乘一条水桶粗壮的白花蛇后者尚未炼形成功蛇鳞如精铁朱衣童子好似笼着缰绳骑马远游。

  朱衣童子盘腿坐在白花蛇的背脊上边絮絮叨叨着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跟我混差不了放一百个心等大爷我哪天升官了绝不亏待了你到时候我只需要与裴舵主和周副舵主打个商量准许你陪着我一同登山一来二去的只要次数多了相信我们总能撞见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陈山主再让陈山主金口一开随便点拨你几句仙蜕炼形有何难?这就叫寥寥真经一句话敌过假经万卷书。哈这就叫撞大运!不信?你看看泓下大仙和云子仙师如今如何了算不算得道成仙肯定算啊。至于咱们那位和蔼可亲的灵均老祖就更不谈了别瞧着他老人家容貌稚嫩其实道龄一大把了他老人家可是落魄山的元老人物搁在山下王朝可不就是能够登个啥啥阁挂幅画像的开国功勋?你对落魄山半点不了解我与灵均老祖经常能碰面的啥事都不清楚想来那位德高望重的陈山主多多少少都是听说过我的晓得这是何等际遇吗?这就叫简在帝心呗……

  陈平安听得一阵脑阔疼难怪这个小家伙与落魄山投缘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朱衣童子还在那边碎碎念已经说到了那位陈山主与螯鱼背刘重润的爱恨情仇理由充分要不是没点啥人家刘岛主能从书简湖千里迢迢背井离乡一路搬迁到落魄山地界?金屋藏娇晓不晓得?也难怪早年他听裴舵主信誓旦旦说过他师父的容貌那叫一个神气高朗轩然霞举要说比拼皮囊真心不吹牛两个魏山君都打不过一个师父……想来那位刘岛主痴心陈山主也算情有可原。可惜自己摊上个扣扣搜搜的主人连看场镜花水月都难城隍庙那边的山水邸报都是朝廷定时派发的山上仙府间的邸报一份都没有以至于未能一睹陈山主真容可恨可叹!不过那个刘重润确实长得不错该瘦瘦该鼓鼓……

  陈平安实在没耳朵继续听进去飘然落地咳嗽几声。

  朱衣童子连忙拍了拍坐骑的鳞甲吁了两声如勒马大声问道:“来者何人?!”

  陈平安忍住笑道:“只是路过的。”

  朱衣童子想了想问道:“是山上修道的还是混江湖的?”

  陈平安笑道:“走江湖。”

  朱衣童子明白了肯定是奔着落魄山的名头而来便劝说道:“年轻人莫要太心高奢望着能够登上落魄山去拜陈山主为师听我一句劝那儿如今不待客到了山门口就要外人止步了。你要是不信到时候白跑一趟我也不会笑话你罢了罢了来者都是客到了山门口我与仙尉道长打声招呼一碗茶水还是能喝上的如此说来倒也不算完全白跑一遭回了家乡与人吹嘘几句不算吹牛皮不打草稿。”

  陈平安拱手抱拳“承情。”

  朱衣童子板着脸点点头是个懂礼数的年轻后生不孬。

  混江湖肯定饿不着。

  双方偶然相逢机缘巧合就这么结伴而行一起跋山涉水往落魄山那边赶路。

  朱衣童子一来心大再者确实半点不怕碰到个杀人越货的在这处州地界谁敢造次?

  不过偶尔会打量几眼那个自称过客的年轻人翻山越岭身边青衫客如履平地有那么几分高手风范估摸着放在大骊之外的南方小国开馆立派都不难了难怪敢来落魄山这边碰运气。

  朱衣童子忍不住问道:“听你的口音不像是外乡人?哪儿的是大渎附近一路往北走?”

  如今在大骊王朝所谓的外乡人就只有整个宝瓶洲以南的广袤山河了可若是往前推几年可就是别洲人氏了。

  陈平安笑道:“萍水相逢莫问出身。”

  朱衣童子笑了笑呦呵年纪不大还挺老道。

  这个香火小人儿笑嘻嘻道:“红烛镇那边可是个出了名的销金窝啊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兜里没剩下几个钱吧?”

  陈平安摇头道:“我走江湖独来独往不好这一口。”

  朱衣童子撇撇嘴都是大老爷们跟我装啥正人君子不实诚。

  原本想着在山门口那边喝完茶觉得这个人可处就带去城隍庙那边长长见识尽一尽地主之谊到时候再搬出自己的身份吓对方一跳。唯一的问题就是张平这厮满身穷酸气未必愿意自己带客人登门遥想当年在馒头山那会儿自己卯足劲帮他牵线搭桥找个持家有道的土地婆结果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教人只得掬一把辛酸泪往事不堪回首所幸如今混得还算不差走哪儿都是牌面。

  来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岗朱衣童子拍了拍白花蛇的背脊示意可以休歇片刻看看风景。

  陈平安蹲在一旁就近揪了根甘草掸去泥土放在嘴里嚼着目视前方山外远处有一处水滩风急天高渚清沙白嫩绿丛丛飞鸟徘徊。

  小时候觉得家乡很大成年以后又觉得宝瓶洲很小。

  不同的人生岁月一样风景入眼帘别样滋味在心头。

  朱衣童子沉默片刻好奇问道:“你又不是山上神仙半路瞧见了这么条快要成精的蛇半点不怕?何况我这幅尊容在山下的志怪书上怎么也称得上是那类神异了你怎么半点不奇怪的难不成是位出身高门仙府的谱牒修士假装游侠儿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四处搜山?”

  陈平安笑道:“一直在外游历不敢说见多识广最少夜路走多了胆子还是不小的见怪不怪。”

  朱衣童子双臂环胸看着男人蹲那儿嚼草根的娴熟模样问道:“苦出身?”

  陈平安摇头笑道:“还好小门户长辈亲人积善行德好似年年家有余粮就饿不着子孙后人。”

  朱衣童子点点头抽了抽鼻子就不该提这一茬一提起就心酸“我才是苦出身怨不得别人怪我自己遇人不淑好些年都是饱半顿饿三顿的亏得我自己上进攒出些家当来不然我都要怀疑是不是家里遭了不挪窝的穷鬼。”

  陈平安笑道:“按照书上的说法真有一尊穷鬼入了家门也能挡灾的而且一旦将来某天能够将穷鬼请出门请神容易送神难嘛那么只要好聚好散了说不定别有福缘。”

  朱衣童子咦了一声看来这小子还读过几本正经书啊满脸讶异道:“科举制艺不济事只好退而求其次杂书看得多了?”

  陈平安点头道:“多看书总是好的老话说上辈子给这辈子读书这辈子给下辈子读书大概就是这么个老理儿。”

  朱衣童子突然说道:“看得出来公子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呐。”

  陈平安抬起头笑问道:“这都看得出来?”

  小家伙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眼睛“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

  陈平安笑道:“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陈平安。”

  朱衣童子抬起一只手掌使劲晃了晃哈哈笑道:“我翻过户房的鱼鳞册州城那边如今叫这个名字的人最少这个数!”

  陈平安会心一笑点点头“好事。”

  曾几何时这个名字在槐黄县城里边有等于无。

  之后小家伙骑乘白花蛇陈平安跟在一旁健步如飞与那个朱衣童子谈天聊地也不闲着逛荡到了自家山门口。

  朱衣童子跳下背脊与那条棋墩山土地公麾下的心腹爱将承诺道:“老规矩在功劳簿上记你一笔。”

  那条白花蛇头颅触地与这位身份尊贵的州城隍庙二把手道别然后扭转身躯在山路间蜿蜒而走转瞬不见。

  朱衣童子搓手嘿嘿笑道:“以后等它炼形成功说不定还是位要啥有啥的美妇人呢。”

  陈平安调侃道:“你跟仙尉道长肯定聊得来。”

  朱衣童子蓦然变色沉声道:“你如何知道落魄山的看门人是仙尉道长?!如果没有记错我可从未跟你提及此事!”

  他娘的自己可别带了个惹祸精来到落魄山那可就是裤裆糊满黄泥巴了需知记账一事裴舵主才是开宗立派的祖师爷。

  陈平安笑道:“不用紧张都是自己人。”

  门口那边仙尉赶紧将一本书卷起飞快藏入袖中大步流星赶来打了个有模有样的道门稽首“见过陈山主。”

  陈平安笑道:“辛苦了。”

  朱衣童子杵在原地皱着眉头。

  仙尉嗤笑道:“怎么认识了陈山主就不把小道当回事了?”

  朱衣童子怯生生道:“仙尉道长到底是哪位陈山主啊?”

  仙尉看了眼陈平安陈平安笑道:“说过名字了他不信不过我们这一路聊得很投缘。”

  仙尉也懒得管那个好似酒蒙子的大爷压低嗓音说道: “陈山主有件事我得与你说上一说事先声明我可不是喜欢告状的人啊。”

  陈平安点头道:“有话直说。”

  仙尉转头看了眼山路那边这才说道:“前不久山上来了个客人是个小姑娘模样的名叫谢狗山主晓得此事吧?”

  陈平安点点头“知道谢姑娘是来找小陌的。前不久在骑龙巷那边已经跟她打过照面了比较……性格鲜明。”

  仙尉叹气道:“小陌先生这么知书达理怎么会有这么个混不吝的朋友呢。”

  两人走向山门口的竹椅朱衣童子一个窜出好个猛虎下山气势十足飞奔出一段路程高高跃起到其中一张竹椅上边打了几个滚儿再趴在那儿拿袖子使劲擦拭不忘呵口气再擦拭最后一个翻滚下竹椅可谓行云流水一看就是跟陈灵均拜师学艺过的小家伙在地上站定后作揖道:“山主大人请坐!”

  陈平安与小家伙道了一声谢坐在那张竹椅上边“怎么说?谢姑娘做了什么?”

  仙尉其实有点后悔提起这档事了总觉得不妥当何必节外生枝。万一那个谢狗是小陌先生的家里亲戚或是山门晚辈如何是好?

  只是那个貂帽少女做事情不地道欺负到了暖树头上仙尉不能忍。

  陈平安拍了拍椅子与站在地上的小家伙笑着邀请道:“一起坐?”

  朱衣童子一时犯浑“我个儿小屁股大太占地盘就不坐了。”

  陈平安也没有勉强对方转头与仙尉说道:“说吧就当是老厨子提前与我说了情况跟仙尉道长没关系。”

  仙尉点点头不忘提醒道:“说好了啊可千万千万别让小陌先生误会觉着我是个喜欢搬弄是非的多嘴妇人。”

  如今大风兄弟的那栋宅子里边仙尉还供着一双小陌先生亲手编织的蹑云履呢一看就老值钱了仙尉哪里舍得穿偶尔穿在脚上在屋内踱步学那真道士步斗踏罡还真有那种腾云驾雾的感觉也就是仙尉脸皮薄不然非要跟小陌先生多要一双。

  陈平安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听着仙尉说了些关于那个谢狗的所作所为一听就是白景会做的事情绝不会冤枉了她。

  陈平安转头看了眼台阶“怎么没看到岑姑娘练拳?”

  仙尉说道:“她啊回家去了还没回呢。”

  朱衣童子可没闲着正忙着悄悄补救拿袖子默默擦拭着大如梁柱的椅脚不管山主大人领不领情好歹都是一份心意。

  陈平安都不知道怎么劝这个小家伙不由得觉着自家落魄山的风水确实非同凡响这些年思来想去可能真要追本溯源大概都是先生的功劳吧至于裴钱几个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按照既定路线风鸢渡船大概会在明后两天到达牛角渡。

  被崔东山挖了墙角的泓下和云子届时会跟随渡船先远游北俱芦洲最终在仙都山那边落脚参与大渎开凿一事。好像这还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游历。

  陈灵均和郭竹酒参加过黄粱派的开峰庆典由于受邀担任供奉一事再走一趟梦粱国京城估计也快返回落魄山了。

  随行的李槐和嫩道人大概会一起来这边落脚再去大隋山崖书院陈平安准备跟嫩道人聊聊桐叶洲那边的大渎事宜。

  已经给酡颜夫人捎过口信了中土九嶷山的那尊山君亲自邀请她去山上做客以酡颜夫人的脾气想必不会拒绝此事毕竟浩然天下早有“天下梅花两朵半一朵就在九嶷山”的美好说法而这位梅花园子的旧主人如今因为有了个龙象剑宗供奉的谱牒身份从倒悬山重返浩然她再来行走天下自然百无禁忌。

  之前在棋墩山祠庙那边跟宋煜章聊到了接替曹耕心位置的新任窑务督造官官四品名为简丰好像有点书生意气四处碰壁没少吃闭门羹但无论是山上山下隔着一座官场的宋煜章还是跟简丰打过一次交道的董水井都对这个灰头土脸的简督造印象不错。

  吴鸢在大骊官场沉寂多年坐了多年冷板凳不曾想杀了个漂亮的回马枪如今已经贵为新处州的刺史大人了成了货真价实的一方封疆大吏至于某些类似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闲言蜚语肯定是少不了的。以前吴鸢在官场之外的身份除了是上柱国袁氏的女婿还是国师崔瀺的学生如今又多出了个莫名其妙的文脉长辈小师叔。

  之前陈平安在大骊京城菖蒲河那边喝过一顿素酒的原户部清吏司荆宽如今亦是离京外放担任宝溪郡的郡守大人了。

  听说鸿胪寺序班荀趣他与曹晴朗是科举同年如今也高升了转任兵部的武库司。

  元白还是留在了作为正阳山下山的篁山剑派没有答应去往桐叶洲。

  就是不知道人云亦云楼外的那条巷子那位刘仙师最近有无拦过谁。

  陈平安收起思绪笑问道:“仙尉修行如何了?”

  仙尉一脸尴尬哪壶不开提哪壶打哈哈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修行一事不求快循序渐进为妙。”

  可事实上若真能吃碗热豆腐就涨境界别说几碗直接给贫道来一大盆。只是仙尉继而转念一想境界高了意义何在中五境再陆地神仙上五境?这条道路何时是个头嘛当个看门人不挺好的做人还得是自己这样的怕麻烦就能少些麻烦。至于修行什么的就让那些追求功德圆满的真道士们忙去吧自己这个假冒道士还是看书要紧。

  剑光一闪小陌凭空现身此地这段时日他都待在小镇得在骑龙巷那边盯着点白景免得她又闹幺蛾子。

  瞧见了自家公子小陌欲言又止。

  陈平安以心声道:“之所以会分出一粒心神在外是因为……”

  小陌瞬间恍然说道:“公子不用说了。”

  在炼剑。

  可能道场就在天外。

  至于具体如何炼剑小陌就不过问了。

  先前在那个光阴长河的涡流当中因为聊起了纯属空想的某个门派陈平安突然笑道:“得再加一人首席供奉吴霜降。”

  白发童子跃跃欲试“隐官老祖?”

  陈平安点头道:“那就再加一个末席供奉道号天然化名箜篌。”

  一座宗门没有几双神仙眷侣确实不像话。

  当时谢狗不以为然道:“既然都说了是‘假若’聊这个又有啥意思。”

  陈平安微笑道:“虽说这只是某些人心中的最好选择。可要是仙尉道长在场就不会这么觉得。”

  谢狗白眼道:“怎么跟他比。”

  一向心高气傲的白景难得如此认输。

  如果这个门派只是一种假设那么又有一个山头却是实在。

  比如宗主陈平安道侣宁姚。

  祖师堂内有崔东山姜尚真小陌米裕。朱敛隋右边种秋崔嵬。骑龙巷箜篌镇妖楼青同……

  年轻一辈有裴钱曹晴朗。柴芜白玄孙春王……

  陈平安动身登山之前蹲下身与那个朱衣童子笑道:“新设骑龙巷总护法一事我回头跟裴钱她们几个商量一下我个人举荐由你担任这个职务。”

  点卯尚未凑足一百次的朱衣童激动不已反复呢喃道:“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简直跟当年周首席在霁色峰祖师堂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措辞和神态这类独到天赋确实自叹不如。

  陈平安笑问道:“一起上山?”

  朱衣童子使劲摇头“得先去仙尉道长的屋子那边点卯画押下属个儿小腿短容易耽误事就不陪着山主大人一起登山了。”

  随后陈平安和小陌一起缓缓登山。

  仙尉啧啧称奇道:“哪学来的说法本事回头教教我?”

  朱衣童子双手叉腰仰头瞪眼好个仙尉放肆至极山主大人还在眼前呢你少跟我吊儿郎当的没个正行别连累我被山主误会。

  陈平安问道:“白景留在骑龙巷那边真待得惯?”

  小陌点头道:“先前见过公子如今还算老实就是成天跟箜篌拌嘴不过跟周俊臣关系不错的。”

  陈平安以心声微笑道:“这场炼剑其实又是远游了只是这次要倒走光阴长河两万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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