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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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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四章 一家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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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京最高处。

  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趴在栏杆上眯眼而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静处闲看天下落在下边五城十二楼的姐姐妹妹们眼中好歹还能跟仙气儿沾点边。

  陆沉望向一座高城宫阙那边有人领了一道掌教法旨刚刚动身奉旨御风前来上清阁这边觐见陆沉已经有仙君敏锐察觉到此人的“飞升”轨迹颇为羡慕此人的际遇毕竟能够登上上清阁俯瞰整个五城十二楼是一种殊荣表明已经进入了掌教法眼大道可期。陆沉朝那道青色身影招招手笑道:“杨小天君这边这边。”

  年轻道士轻轻落地站在廊道中毕恭毕敬与陆沉打了个道门稽首“灵宝城杨凝性拜见陆掌教。”

  陆沉笑眯眯摆手道:“免礼免礼说了多少遍喊我一声师叔即可。既然你与陈平安是称兄道弟的好朋友那就与我是至交好友了嘛这里也没外人客气给谁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个杨凝性出身北俱芦洲崇玄署云霄宫通过五彩天下来到青冥天下结果一步登天才进白玉京就成了余师兄的记名弟子而灵宝城又是余师兄的证道之地所以杨凝性如今就在灵宝城内修行年纪轻轻的辈分却高到不能再高了。

  杨凝性依旧低头“不敢。”

  陆沉板起脸教训道:“师侄别这样这样就无趣了还是那个三番两次算计陈平安的黑衣书生更可爱些啊。”

  杨凝性抬起头犹豫了一下“不知陆掌教今日召见晚辈?”

  陆沉笑道:“没什么你以为的正经事就是想带你一起看看风景尽一尽我这个师叔的职责。”

  杨凝性虽然一头雾水却也不敢继续多问。

  陆沉伸出并拢双指朝杨凝性眉心处屈指一弹霎时间后者一双眼眸变成金黄色只觉得头晕目眩的杨凝性哪怕竭力压下道心涟漪与整座人身小天地的震动气象仍是忍不住轻轻晃了晃脑袋伸出手背抵住额头再一手按住栏杆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陆沉笑道:“别紧张帮你暂时开了天眼能够与白玉京借一点眼力我看到什么你就看到什么。”

  果然如陆掌教所说杨凝性发现自己当下所见就是“杨凝性”。

  陆沉转过身望向一处高楼在白玉京有那“天边倚云栽碧桃”美誉一群青鸾翱翔在云雾中道官在林中面如碧色。

  陆沉要看天下风景其实再简单不过凭借自身境界和坐镇白玉京的地利足可将天下人物、景象尽收眼底甚至是纤毫毕现如同近在咫尺。可要具体到找某个人精准找出对方的行踪尤其是还是那些精通遮蔽天机的得道之人不至于说是什么大海捞针主动徒劳无功却也相当不易极其费劲了而陆沉又是出了名的懒散再者白玉京有座仰观楼专门负责盯着一座天下山巅修士的动向只不过也不是没有纰漏天底下的障眼法委实是层出不穷玄之又玄。

  陆沉先是走了一趟骊珠洞天在小镇那边摆摊十余年前不久再走了一趟剑气长城和蛮荒天下好像只是打个盹外加一个眨眼功夫青冥天下就愈发物是人非了。

  之后杨凝性“跟随”陆沉的视线快若箭矢透过层层云海如疾掠飞鸟俯瞰大地看到了一洲版图的轮廓然后是山河绵延如龙蛇蜿蜒继而是一座龙运浓郁的雄伟城池最终是一座皇家敕建的青梧观……

  “天下并州青神王朝青梧观。天下渐小人渐大。”

  陆沉视线稍微偏移些许微笑道:“那拨五陵少年就在这这边金玉道场道种窟以后你出门游历这个地方是一定要去的米贼王原箓武夫戚鼓都是从这边走出去的。不过雅相姚清如今不在京城去给朝歌、徐隽这双神仙道侣护关去了。青神王朝也是极少数建造寺庙的地方其中藏着一个剑术很厉害的紫衣僧人也就是如今名声鹊起的那个姜休姜休剑术之高完全可以跟你师父掰手腕姜休此次现身应运且顺势大概是要为人间佛法与我们白玉京讨要一个说法。”

  “这是汝州了赤金王朝鸦山。”

  “这赤金王朝就因为有个‘林师’有座鸦山武运昌盛冠绝天下。林江仙来我们青冥天下做客也不知道想要求个什么。”

  听到这里杨凝性好奇问道:“陆掌教这位林师会不会是一位练气士?”

  来到青冥天下后即便是在道官颇为自负的灵宝城只要聊起林江仙也是敬重有加。

  陆沉笑道:“只说这一世林江仙不是练气士就更不是剑修了却是……一名剑客?”

  “玄都观孙道长之所以有那‘愧居林师之前”的说法既是一种惺惺相惜更非溢美之词而是林江仙此人确实能打很能打!其余几座天下连同浩然天下的那位女子武神裴杯这三个天下第一与林江仙的第一意思是不一样的青冥天下林师的第一就真的只能是第一了天下第二跟林江仙的差距就像飞升境跟十五境那么大吧张条霞与裴杯的差距就远远没这么夸张。”

  杨凝性疑惑道:“剑客?”

  陆沉点点头:“因为有无长剑在手就是两个林江仙。”

  “只可惜青冥天下习武之人千千万从没谁有资格让林江仙用剑罢了。”

  “再瞧瞧这个幽州这儿每次下雪总是格外大今年也不例外都快雪花大如拳了那处古战场遗址瞧见没煞气重不重?都冲天而起了。若非地肺山华阳宫联手弘农杨氏各有高人镇守一方不惜每千年消磨掉一位飞升境修士的道行早就出现百万阴兵揭竿而起的动-乱了。据说前些年杨氏出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正值二八佳龄的大好岁数你瞧瞧水精帘下梳头她这慵懒坐姿美真美你再瞧瞧贴着春凳的那种饱满弧度……还有那条持境的胳膊多白啊咦怎么看不真切她的面容弘农杨氏做事情真不地道这是防贼呢!”

  杨凝性到底做不来这等勾当已经闭上眼睛却发现根本没用陆沉看到什么他就一样可以看见。

  “杨师侄听师叔作为过来人的一句教诲以后道法高了这种勾当不要多做太伤神是修道大忌呢。”

  “我们看看雍州这是青冥天下版图最小的一个州类似浩然天下的宝瓶洲这是不是就很有意思了?这里曾是吾洲早年的道场所在如今又多出个鱼符王朝年轻女帝朱璇正在打造一座普天大醮在那水中山脉之巅建造有一座历史悠久的藕神祠祠内供奉有一件镇国神兵祠外一株老樟树可以占卜四州吉凶。”

  “这个朱璇真是女子善变她年少时还曾与贫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说长大以后就嫁给陆哥哥呢如今确实出落得亭亭玉立了结果翻脸不认账了唉莫不是好看的女子都喜欢这么说话不算话吗?”

  “永州兵解山有个太上祖师龙新浦最喜欢散布歌谣、谶语却一直喜欢玄都观的那个王孙如此痴情一点都不像个证道长生的练气士了。就是这个永州曾是米贼一脉的发轫之地不过那会儿的这拨授箓道官可不会被贬低为什么米贼声势最为鼎盛时道官和那些若能按部就班、注定会授箓的候补道官人数多达百万这还只是台面上的杨凝性你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吗?”

  翥州多羽客。

  蕲州玄都观。也是陆沉最常去的一个州一座道观。

  殷州两京山和大潮宗就这么联姻了。那位道号复勘的朝歌姐姐真是良配啊为他人作嫁衣裳到了这种地步舍得一身道法不要不惜让自己跌境不休只为了那个可能性让鬼修出身的道侣徐隽能够有希望在十四境修士当中率先占据一席之地。

  大潮宗一处禁制重重的洞窟门口姚清突然抬头面带微笑摇头示意好像在提醒陆掌教就别偷窥此地了。

  陆沉愣了愣顿时气急败坏跳脚大骂道:“天底下奇人异士那么多难不成就只有贫道会吃饱了撑着嘛!”

  幽州境内有个踏雪无痕的紫衣僧人正在大声吟唱“草庵内谈玄玄蒲团上讲道德此外万事休提。”

  好似被僧人察觉到了蛛丝马迹转头微笑遥遥望向白玉京那边僧人随手一划天地间剑光轰然炸开将那道视线当场斩断。

  陆沉啧啧称奇道:“师侄瞧见没姜休的剑术很厉害吧是不是名不虚传?贫道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你信不信姜休若是倾力出手一条剑光可以直达白玉京?”

  杨凝性无言以对。

  一处僻静山头白雪压青竹有个俊秀青年离开了镇岳宫的烟霞洞就挑选此地正在吃一锅冬笋炖咸肉桌边坐着两位女子其中一位肌肤微黑头别木钗麻衣草鞋另外一位就要更符合一般意义上的仙子姿容了一身碧绿法袍道气盎然。

  陆沉笑着为杨凝性介绍起三人身份“小掌教张风海吕碧霞当然也可以说是散仙聂碧霞了还有个师行辕。”

  张风海突然放下筷子用拇指擦了擦嘴角微笑道:“陆掌教多年不见。”

  片刻之后张风海重新拿起筷子显然那道视线已经撤离。

  杨凝性视野所见最后一幕是岁除宫鹳雀楼。

  陆沉微笑道:“好个‘文学’高平书生纸上谈兵讲武事败军之将不敢言勇。”

  陆沉叹了口气随手一抹撤掉那份暂借杨凝性的神通。

  呼吸水光饮山渌兵气销为日月光。

  人间定婚店天下撮合山被后世誉为“月老牵红线”的蔡道煌曾经掌管着一部姻缘簿子。

  陆沉在骊珠洞天亲自确定过一件事那部“说有用毫无用处说没用极其有用”的姻缘簿子早就不在小镇开喜事铺子的那个老人手上了。不出意外此事又是药铺杨老头的幕后手笔了。

  其中半本姻缘簿子早就落在了柳七手上后者之所以与好友曹组联袂远游异乡从浩然来到青冥极有可能就是奔着剩余半本姻缘簿子来的。是那朝歌?毕竟这位女冠的户籍是那朝天女。

  柳七如此作为倒也不算是 白也在前 的无奈之举

  柳七词篇最大特色本就为天下所有有情人却最终未曾成为眷属的诉苦。

  那么试图凭借“整部姻缘簿子”来为天下有情人牵红线确实契合柳七的大道。

  落魄山竹楼宝瓶洲武夫崔诚老人一辈子都以读书人自居最终只收了两个弟子还都是不记名的那种结果一不小心就教拳教出了个两止境。

  陆沉喟然长叹一声。

  非是武夫不自由早有崔诚立上头。

  日升月落都是剑术。

  林江仙旧名谢新恩不过一样是个藏头藏尾的化名了。

  真正的名字恐怕就在剑气长城避暑行宫的秘档上边写着吧。

  旧隐官萧愻新隐官陈平安。旧刑官豪素新刑官齐狩。

  剑气长城万年以来三个有官身头衔的剑修之中唯有至今不知所踪、也不知死活的祭官始终是旧不换新。

  发现陆掌教陷入沉思杨凝性后退三步打了个稽首轻声道:“陆掌教晚辈这就离开此地?”

  陆沉回过神笑道:“一起一起。”

  单手撑住栏杆一个翻越陆沉去向神霄城那边。

  神霄城现任城主已经是那个小道童模样的姜云生。

  上任城主姚可久道号“拟古”最终未能返乡。

  好花如故人不饮杯自空可惜故人不似花。

  在家乡那边的城头上有个名叫方艾的少年剑修捡到了那根姚可久遗留的拂尘木柄。

  也只有他和董画符选择留在五城十二楼中的神霄城其余七位剑修都散入白玉京其余城楼很快就成为了正式道官各有师承。

  这木柄算是姚可久的唯一遗物。

  陆沉见旧物如见故人。所以经常来神霄城这边找那少年喝酒。

  今天酒桌上方艾倒酒非要让喝了个满脸微红的陆掌教多喝一碗。

  陆掌教双手持酒杯转过头口口声声别倒酒了喝不了再喝就要醉了别别别够了够了……

  得嘞一来二去的倒酒再慢也给倒满了。

  董画符今天来这边蹭酒喝陆沉的酒水值点钱的。

  至于方艾跟陆沉的这种倒酒和挡酒董画符见怪不怪了两人经常摆出这副德行。

  大概就像陈平安当年说的喝酒不劝酒多没劲不热闹。

  当然这是因为那个酒铺是陈平安跟叠嶂合开的酒桌不多劝酒酒水销量怎么能好。

  陆沉低头看了眼满满当当的酒碗哀叹一声抬头埋怨道:“瞧瞧又给倒满了下次别再这样啊不然下下次我就不来了。”

  方艾点头笑道:“下不为例。”

  刚到神霄城这边的时候方艾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少年郎。

  陆沉抿了一口酒水打了个冷颤一哆嗦赶紧眯眼而笑“好酒好酒。”

  陆沉翘着二郎腿斜靠石桌问道:“方艾以后想不想坐上神霄城的头把交椅?”

  方艾说道:“先当上了副城主再说。”

  言下之意当然想当城主。

  当了城主想必就不缺神仙钱了剑修炼剑一事公认就是个无底洞消耗的天材地宝都能堆积成山。

  但是姜云生才当上神霄城城主没几年一般情况按照白玉京的旧例这就意味着短则大几百年长则数千年都不会更换城主了倒是副城主还是有点盼头的一来没城主那么一个萝卜一个坑何况只要理由足够能够让两位掌教同时点头就不是不可以临时添置。

  陆沉就喜欢方艾这点想啥说啥不矫情笑问道:“贫道有个锦囊妙计想不想听?”

  方艾赶紧敬酒自己先走一个。

  陆沉满脸神秘兮兮咬紧牙关只蹦出一个字:“熬!”

  方艾扯了扯嘴角陆掌教你这不是废话嘛。

  我要是能熬出个三五千年的道龄白玉京五城十二楼哪里当不了城主、楼主。

  真要有诚意让我去陆掌教你那边的南华城当个副城主你只要敢这么做你看我敢不敢当。

  陆沉问道:“会想念家乡吗?”

  方艾照实说道:“偶尔。”

  陆沉似乎小有意外笑道:“就只是偶尔?”

  年轻剑修点头道:“就只是偶尔。”

  不经常想念但是每次偶尔想起就会特别想。

  陆沉手掌轻轻拍打桌面“对的这种想念就叫思乡。”

  余师兄就像一个去过书简湖、但是不曾留在书简湖的陈平安。

  任何一座人心泥潭都留不住余斗。以前是如此想必将来也是。

  陆沉曾经为道号山青的小师弟依葫芦画瓢学那绣虎设置过一个类似书简湖的问心局。

  可惜山青给出的那份答卷在陆沉看来显得不伦不类既不像余师兄也不像陈平安。

  这让陆沉大失所望可毕竟是亲自领进白玉京大门的不好就这么撒手不管于是山青这位小师弟就被陆沉丢到了五彩天下。

  陆沉放下酒碗一手横在桌上伸长双腿两只鞋子轻轻互敲显得无聊至极。

  董画符问道:“陆掌教城里边都说那个进入候补的白骨真人是你的分身之一?”

  陆沉立即坐直身体抖了抖衣襟神色肃穆沉声道:“可不是嘛。”

  董画符说道:“那你打得过余斗吗?”

  陆沉赶紧端碗抿了口酒一边连忙摆手“打不过打不过余师兄的真无敌又不是吹出来的名号。大家都是混江湖的既然是江湖中人就只有取错的名字绝没有给错的绰号。”

  董画符问道:“陆掌教是剑修吗?”

  陆沉想了想都是半个自家人了就坦言相告伸手挡在嘴边“贫道剑术不够纯粹算不得真正的剑修。”

  董画符又问道:“除了白骨真人二十来个候补之中还有陆掌教的分身吗?”

  陆沉嘿嘿笑道:“你猜。”

  他娘的贫道真不能再有问必答了。

  再这样被董黑炭询问下去就要彻底自揭老底了。

  就在此时一位宫装女子姗姗而来笑语嫣然一双眼眸却是盈盈泪水喃喃道:“无情郎负心汉可还好?”

  陆沉瞥了眼女子跳起身双手叉腰就开始破口大骂对方太缺德唾沫四溅的方才酒水算是白喝了。

  只不过陆沉的骂人言语都是董画符和方艾听不懂的某种古语。

  那女子停下脚步朝陆沉伸出手满脸哀愁“陆郎切身别无所求只求把心还我。”

  陆沉挥了挥袖子“别闹了。”

  女子随之变换身形是一位老道士形容。

  方艾吓了一跳好像是……道祖?!

  神霄城祖师堂里边墙上挂像见过。

  陆沉白眼道:“不知死活。”

  于是老道士又变成一位中年道士。

  陆沉叹了口气“要打架就随你。”

  只是陆沉很快又补了一句“贫道再拉上余师兄。”

  最终“此人”变成一个木讷少年姿容想要去拿酒喝只是它走到石桌方丈之外便好像遇到了一堵无形墙壁它弯曲手指敲了敲那层禁制点头道:“陆沉果然精通佛法。”

  陆沉提醒道:“不要得寸进尺。”

  它点头道:“好说。”

  修道之人想要维持本心就如鬼物维持一点真性灵光不失。

  是人是鬼是仙都恰似一叶扁舟泛海而游得有一块压舱石作为一颗道心的定海神针通俗来说就是一种执念就是在行“刻舟求剑”之举而且按照当初人间第一位“道士”传下的心法维持“本性”又延伸出同源不同流的数条道脉。

  而这头化外天魔大道根脚从某种程度上说便是那位道士或者说所有修道之人汇总起来的某种……“影子”!

  万年幽暗室一盏省油灯。

  它笑道:“你们聊你们的。”

  陆沉点头道:“我们继续。”

  方艾已经心弦紧绷起来还是董画符心大继续问道:“倒悬山那边有座捉放亭倒悬山又是余斗的山字印就几步路为啥不去剑气长城?”

  听到这个问题方艾也竖起耳朵等着陆沉的那个答案。

  董画符的言下之意很简单既然是真无敌咋个不去咱们剑气长城找老大剑仙干一架万一打赢了谁敢不认你这个绰号?

  陆沉赶紧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得先压压惊此问难答啊。

  这个董黑炭怎么总问些如此刁钻的难题。

  陆沉抿酒慢饮感觉一口酒能喝一天。

  董画符说道:“既然不想回答喝酒就是了。”

  陆沉感叹道:“老大剑仙合道剑气长城就很尴尬了嘛。”

  方艾插嘴问道:“余掌教是觉得在那边问剑不占地利要吃亏?”

  陆沉摇摇头“不是吃亏不吃亏的事情余师兄打不过的肯定会输。”

  “但是余师兄不是怕输才不去剑气长城若是如此误会那你们就太小看余师兄了。”

  “余师兄这辈子求的就是一个输字。痛痛快快打一场心悦诚服输一场。”

  “只是一旦余师兄放开手脚与老大剑仙真正问剑一场后果太大牵连太广。”

  董画符问道:“难道余斗能够一剑斩开城墙?”

  陆沉摇摇头“做不到。”

  托月山大祖之所以能够做成此事是因为陈清都要递出那一剑帮着飞升城去往五彩天下。

  只看后来几位剑仙联袂搬徙一轮明月皓彩就知道这种跨越天下的举措难度有多大了。

  陈清都在蛮荒妖族的眼皮子底下做成此事甲子帐不是没有考量和推衍算来算去都是一个结果拦不住。

  谁拦谁死可能只有托月山大祖与文海周密算是例外。

  但是这两位各自都有更长远的谋划。不可能出手与陈清都直接硬碰硬。

  就像天下剑修剑术剑道最高者踮起脚尖都只够得着陈清都的肩膀这怎么打还怎么问剑。

  董画符犹豫了一下好像猜出董画符心中所想陆沉微笑道:“那个人啊这是个好问题。”

  万年之前的天下十豪其中就有一位剑修。

  昔年此人剑道之长剑术之高杀力之大防御之强本命飞剑品秩之多、之好都是个“最”字!

  陆沉朝禁制之外杵着的那条化外天魔撇撇嘴示意这厮亲眼目睹过那位的出剑风采。

  当年登天一役总计有三条主要路线这位剑修便负责领衔一条道路。

  它微笑道:“不还是死了。”

  陆沉白眼道:“喂喂喂注意点啊说话客气些。”

  它笑问道:“你们想不想看那幅画卷?”

  陆沉站起身“一起走走。”

  它摇摇头身形逐渐消散讥讽道:“陆沉泥菩萨过江还是忙你自个儿事去吧。”

  幽州偏远地界县城内一处名为注虚观的小道观。

  一阵清风街上凭空出现个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他眼前这座籍籍无名的道观自然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了一个当摆设的空架子陆沉抬头看着小道观的匾额挹盈注虚取有余以补不足嗯不错不错有点学问一看就是“自己”的手笔持盈之道挹而损之方可免于亢龙之悔乾坤之愆。寓意好好兆头……

  陆沉自嘲道:“慢了一步而已。”

  一跺脚陆沉抖了抖袖子抬起手掐指一算开始骂骂咧咧“老高啊老高一大把年纪了何必趟浑水呢真不怕晚节不保啊你等着最好是躲在华阳宫里边当缩头乌龟别被小道在山外找到你不然非要喷你满脸唾沫星子……咦还真在山外啊老高你够高当真是半点瞧不起小道好家伙一个个的都欺负小道脾气好嘛有本事你们去跟余师兄打一架啊光捡软柿子捏算什么英雄好汉!”

  注虚观道官毛锥暂无道号曾经担任小观管伙食的典客。就是个厨子嗯还是掌勺大厨。

  其实道观之内的二十多号人物甚至是这座道观本身就是这位白骨真人所化而成。

  如此一来才能够瞒天过海蒙混过关。

  所以如今县衙那边闹哄哄的郡城也不敢有丝毫隐瞒已经上报给了朝廷相信过不了多久白玉京那边就会收到一封 “紫泥封”密信。辖境内出了这么一档子大事处理不慎是要捅娄子的。拥有正式道牒的道官老爷就那么消失不见了岂会有这等怪事?

  陆沉斜瞥一眼道观外边街上的书摊都没有来得及收走至于那些书籍都给搬空了估计是孩子们的

  就像故意留下了一封信或者说是自己寄给自己的家书?

  反正充满了某种不太友善的讥讽之意。

  陆掌教那叫一个气啊自己把自己气着了这都没法子找外人倒苦水。

  大雪时节一叶扁舟停在水缓江心处船头有人戴斗笠披蓑衣好个闲情逸致的孤舟独钓。

  垂钓者是一位青年相貌的俊逸道士头戴硬沿圆帽的混元巾以一支黄杨木簪横贯发髻。

  有个人从天而降下坠速度却是极慢如雪花晃晃悠悠刚好飘落在船头旁摊开手掌一油纸包酱肉夹着几颗蒜瓣。

  这位不速之客丢了颗蒜瓣在嘴里稍稍挪步来到钓鱼人身后抬起脚对准后者的后脑勺看样子就要来上一脚。

  只是那条腿晃了半天也没敢出脚又拿了块酱肉丢入嘴里那条腿轻轻落地含糊不清道:“老高这就不太合适了吧?”

  始终目不转睛盯着那根鱼线的木簪道士语气淡然道:“陆掌教何出此言?”

  陆沉气呼呼道:“明知故问喜欢装傻跟贫道耍无赖是吧?先拜师!”

  青年道士扯了扯嘴角。

  陆沉最烦这家伙的这种表情既要德高望重又能平易近人其实看遍天下也不多。

  玄都观孙老哥那样的毕竟是少之又少眼前这个老高就不行一年到头摆着张臭脸谁见谁怕。

  陆沉蹲下身挪了挪手掌。

  那人说道:“免了怕下毒。”

  陆沉怒道:“你咋个不说下了春药?!”

  那家伙干脆装聋作哑起来。

  陆沉问道:“那厮是不是躲去你们华阳宫老祖洞了?”

  “听不懂陆掌教在说什么。”

  “背地里做这种勾当也太缺德了点。”

  “好好的陆掌教为何要骂道祖呢。”

  “啥意思?”

  “贫道的地肺山在白玉京那边的功劳簿上边可不薄怎么都该有好几页的篇幅贫道要是缺德这座青冥天下有几个敢自称不缺德由此可见你们白玉京的教化之功堪忧那么陆掌教的师尊管着这座天下万余年管了个什么?”

  “道理还能这么讲?老高你高啊。”

  “陆掌教才是奇人高语不知所云。”

  这么聊天就费劲了陆沉撅起屁股伸长脖子瞥了眼鱼篓鱼篓坠入水中陆沉想要伸手去拽绳子结果被青年道士提醒一句烫手只得罢手。

  “老高钓着鱼么?”

  “钓着了。”

  “除了小道这条筷子细的小鱼还有大鱼吗?”

  “那就没有大鱼了。”

  “空废鱼饵说不定连鱼竿都被扯断还伤了钓鱼人的筋骨万一再被大鱼掀翻了整条船何苦来哉何必呢。”

  “贫道倒是乐意试试看是大鱼气力无敌还是这条鱼线足够坚韧顺便试试看鱼钩能否钩破大鱼嘴皮一星半点的。”

  陆沉神色哀伤轻声道:“老高听句劝真别这么做真的信我一次。”

  青年道士也难得流露出一抹异样神色沉默片刻说道:“陆沉贫道当你是朋友才在这边故意等你只是为了闲聊几句不是听你劝的接下来你能不能说些不煞风景的?”

  陆沉双腿垂在船外除了酱肉就蒜瓣之外半晌没动静等到吃完拍拍手油腻掌心抹了抹船板问道:“高孤你们几个咋想的真不怕余师兄仗剑远游找上门去一剑一颗头颅掉地上?”

  这个高孤飞升境圆满公认数座天下的炼丹第一人青冥天下十人之一。

  还是天底下最有希望跻身十四境的修士之一。

  当年那场变故发生后这位“青年”道官就站在白玉京边界遥遥看着白玉京。

  那是一种不管是谁稍稍与之对视一眼就会倍感渗人的沉寂眼神。

  狠人往往话不多。何况隐忍了这么多年高孤绝对不是那种愿意将仇怨带进棺材的人。

  果不其然高孤点点头语气平静道:“地肺山华阳宫梦寐以求贫道等着。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了。”

  陆沉知道高孤的真正依仗不单单是他修为境界够高山头够大徒子徒孙们遍及一洲。

  最大的依仗在于人间就像一张大网。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是一个个绳结有些绳结随着岁月推移会逐渐腐朽殆尽烟消云散但是某些死结只会越来越绷紧、坚韧故而愈发能够牵一发而动全身藕神祠只是这其中的一个岁除宫那座“少年窟”亦然高孤更是。

  现在就看谁来做第一个推墙之人了。高孤?孙怀中?吴霜降?

  白玉京的谱牒道官确实不计其数只是万丈红尘深陷其中道心蒙尘尤其是等到大战蔓延天下杀戮四起道官出手折损阴德或伤或死陨落无数。

  “贫道算个什么东西。”

  高孤微笑道:“辜负狂名三千年。”

  狠人撂狠话从来不用脸色狰狞就总这么云淡风轻的。

  陆沉唉了一声“老高作为朋友得劝你一句可不能说气话。”

  山上修行活得越久道龄越长朋友越少。

  高孤的小弟子出身弘农杨氏此人也是高孤最器重和宠爱的嫡传没有之一。

  之所以器重是此人的修道资质文韬武略当然极为出类拔萃更因为此人的性情在高孤看来最为“类己”。

  一生都无道侣、更无子嗣的老宫主简直就是将这名小弟子视若己出。

  陆沉伸出三根手指“白玉京的某个地方粗略算过你们不会超过三成。”

  高孤笑道:“这么多?意外之喜。”

  陆沉后仰倒去躺在船头双手作枕头看着漫天飞雪。

  高孤说道:“陆沉。”

  “嗯?”

  “天下必须有余斗人间不可无陆沉。”

  “我谢谢你啊。”

  “那就给贫道磕三个响头?”

  陆沉闭着眼睛嘴上念叨着咚咚咚。

  高孤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陆沉的袖袍“不必伤感。”

  风雪天里一行三人徒步而行。

  为首一人是位单凭装束看不出道统法脉的中年女冠身边跟着一双少年少女。

  她便是青冥天下候补之一飞升境剑修宝鳞鬼仙。

  青冥天下授箓道官每逢法事科业斋戒都需要依制穿着不可有丝毫僭越只是出门在外游历除了某些稀奇古怪的个人喜好之外往往是如宝鳞这般头戴远游冠脚踩云履属于最为常见的道士装束这是道祖钦定的规矩用来勉励修道之士修道立德统以清净。

  宝鳞新收了两位嫡传弟子都是剑修。

  一双如同璧人的少年少女分别名叫吕蚁邱寓意。

  吕蚁好奇问道:“师父既然是要跟那个道老二问剑好像方向不对啊。”

  宝鳞说道:“要先去见个僧人。”

  两位弟子面面相觑。

  在这青冥天下一个道士找僧人做啥?

  只是他们再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师父是谁连那位道老二和白玉京都不放在眼里。

  吕蚁问道:“师父见过了那个和尚咱们师徒仨就要去白玉京了对吧?”

  宝鳞不置可否笑着没说话。

  吕蚁就愈发慌张了难不成师父要遁入空门?!

  宝鳞笑道:“别瞎想师父只是与故人叙旧而已。”

  邱寓意小心翼翼问道:“师父能不能不与白玉京问剑啊。”

  少年赶紧咳嗽一声提醒这个师妹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宝鳞倒是没有生气说道:“在外人看来当然是我自寻烦恼但是在我自己看来是躲不掉的事。”

  世事无常萍踪聚散。

  有那好聚好散又重逢的也有那黯然收场之人事。

  白玉京二掌教余斗曾经与三位挚友相逢于微末一起修行一起登高。

  共患难同富贵一起证道长生。真正的同心之言生死之交。

  四位至交好友在千年之内相互护道先后跻身飞升。

  除了余斗还有一位符箓大宗师一双道侣神仙美眷分别是剑修和阵师。

  刘长洲曾经自号垢道人也就是如今的紫气楼姜照磨。

  邢楼阵师道号天墀。

  宝鳞剑修。

  结伴游历横行天下。四位飞升境大修士那种意气风发可想而知。

  最终只有余斗进入白玉京。

  当时的白玉京还没有如今五城十二楼的规模只有三城六楼。

  余斗那个“真无敌”的绰号就是在那段峥嵘岁月里流传开来这个比余斗道号更有名气的绰号当然不是余斗自封的只不过余斗从来懒得否认。

  由飞升境欲想更高一层楼跻身十四境。既是难关更是心关。

  大修士想要跨越这道天堑不可力求只看道心。可能唾手可得可能比登天还难。

  最终刘长洲和邢楼都死在了余斗剑下。

  所以宝鳞每次闭关炼剑每次出关都会直奔白玉京与余斗问剑落败再去闭关。

  数千年以来她已经足足问剑多次了。

  举世皆知她必输无疑甚至恐怕她自己都心知肚明但好像除了这件事就再无事可做。

  只为与余斗寻仇。

  她心有执念天下人都可杀邢楼唯独你余斗杀不得。

  因为她的道侣邢楼与余斗是同乡甚至可以说邢楼才是余斗的第一位领路人在之后的修道路上更是为了余斗邢楼两次跌境伤及大道根本这才使得邢楼在试图打破飞升境瓶颈之时被心魔牵引天外天的化外天魔而原本属于邢楼的一件山上重宝早就送给了余斗大炼为本命物若非如此哪怕破境不成也绝对不至于在闭关期间走火入魔……可以说没有邢楼余斗早就死了就不会有后来的白玉京的二掌教如今的真无敌。

  宝鳞缓缓而行伸手接住飘落在掌心的雪花。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往事已空如一梦中。

  一身犹在乱山深处。枯木犹能逢春老树尚可着花。故人呢?

  吴霜降说得对要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需要三个杀力极大的十四境修士并且皆不计生死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再来联袂问剑白玉京才有可能让余斗真正吃苦头。

  当年吴霜降找到她宝鳞当时闻言只能苦笑。

  上哪去找三个十四境修士?

  “此次返回岁除宫闭关结束我就是了。”

  “其余两个呢?”

  宝鳞撇开那份执念不谈不缺自知之明天下剑修完全可以拔高一境看待因为面对其余练气士公认同境界无敌手就算偶有例外那也只是例外。

  唯独一位飞升境剑修不能如此作数。

  吴霜降微笑道:“这就不是你需要分心的事情了。”

  “宝鳞不用着急给我答复。”

  “毕竟让一位纯粹剑修与外人联手去问剑白玉京像是一场阴谋终究违背本心。等到什么时候真正想通了你再来岁除宫找我。”

  “你与余斗如今死敌是死敌故友还是故友。要是没想好这一点就别答应这件事。”

  宝鳞沉声道:“可以!就此说定!等我此次闭关再出关就去岁除宫。”

  吴霜降却摇摇头“一看就是没想好。先回去慢慢想。”

  我不希望找一个在战场上会临时倒戈的盟友。

  当时吴霜降流露出一种略带讥讽的促狭神色那种表情就像在说你可以意气用事但是别把我当傻子。

  雍州边境。

  一条大渎水底山巅有座藕神祠祠外有一棵老樟树上有玄狐与黑猿将樟树作为道场。

  “绝妙好祠!”

  一个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暗赞一声然后低头弓腰鬼鬼祟祟试图偷摸走过回龙桥。

  结果老樟树上边玄狐和黑猿站在树枝上开始朝那道士狂吐口水当年就是桥上的王八蛋怂恿它们打了个赌当然是看似稳赢结果赌输了虽说不耽误它们修行境界的攀高但是至今尚未能够炼形成功害得它们已经沦为相邻数州的大笑话。明明是两个玉璞境修士了结果它们至今不敢离开藕神祠地界出门远游缘由竟不是怕被人打死是担心被人笑话死。

  一边四处躲闪年轻道士哈哈大笑“唉打不着嘿又躲开了气不气……”

  突然开始骂骂咧咧“不讲江湖道义没有半点武德暗器伤人……你大爷好浓的痰!”

  年轻道士直起腰杆辗转腾挪蹦跳起来朝天递拳将那些快若箭矢的一口口唾沫打散。

  汝州一个小国。

  颍川郡遂安县灵境观。

  年末时分很快就是新的一年了结果又迎来一场鹅毛大雪大地银装素裹。

  小道观内还算有几分年味张贴了福字和春联和彩绘灵官门神如今老观主刚卸任新观主还没有上任庙祝刘方最近是不敢来道观露面了都是常庚带着几个年纪轻轻也未授箓的常住道人在这边忙碌。这天常庚登上鼓楼按时敲过暮鼓返回那间与灶房相邻的屋子点燃油灯从床底下抽出一只小木箱取出一只棉布包裹放在桌上打开后是一大堆竹制物件陈丛敲了敲门常庚说了句没栓门少年推开门又关上门坐在桌旁好奇问道:“常伯这些是什么?”

  常庚笑道:“俗称筭子。”

  陈丛疑惑道:“什么?”

  常庚解释道:“上竹下弄意同‘算’筹算之算。长六寸计历数六觚为一握数量有点多你要是闲着没事可以自己数数看有多少枚。”

  陈丛却懒得去确定数目只是问道:“是运筹帷幄的那个‘筹’字?”

  常庚笑着点头。

  陈丛双手交错搁在桌上借着泛黄灯光打量起竹筹说道:“常伯有说法?”

  常庚嗯了一声“天地圣人如铁山石柱邪?答曰如筹筭虽无情运之者有情。”

  陈丛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不懂。”

  陈丛知道常伯的肚子里装满了墨水什么都懂一些说话也会难免拽点酸文只是时运不济家道中落了才落了这般田地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百无一用是书生?

  只是很多事情陈丛想要与常伯刨根问底不肯只是知其然要问个所以然比如常伯你到底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学问将来自己有无机会在市井书铺购得常伯偶尔会报出些书名大多时候都说看书太杂年纪又大记不住了。

  看着常伯在那边自顾自摆弄竹筹经常分开又聚拢的陈丛不太感兴趣就懒得去记了只是随口说道:“常伯洪观主其实是好人虽说平日里没什么好脸色可是待我们不薄下任观主很难这么好说话了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新来的观主会不会不认旧账了随便一笔勾销然后随便找个由头赶我们离开道观啊?”

  毕竟一座道观内尚无道牒的“常住道人”身份依旧是香饽饽不知被多少人眼馋一个萝卜一个坑谁都想要来分杯羹。

  早年连同观主洪淼在内“常住道人”总共就只有六个人因为名义上顶着个庙祝身份的刘方并不住在山上。

  常庚笑道:“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陈丛无奈道:“说了不等于没说。”

  常庚说道:“那就加上一句不问收获问耕耘事到临头不袖手。”

  少年比较烦这些老调常谈的大道理趴在桌上常庚笑道:“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陈丛沉默许久说道:“常伯我其实挺喜欢这边的。”

  常庚说道:“地方小风景好。书上有句话就很应景苍官青士左右树神君仙人高下花。”

  陈丛笑眯眯问道:“常伯是哪本书又记不起来了吧?这算不算老来多健忘。”

  常庚说道:“没大没小。”

  少年嘿嘿笑道:“那我也加一句呗老来身健百无忧。”

  常庚微微抬了抬眼帘看着这个眉眼清朗的少年笑了笑倒也没变太多。

  陈丛问道:“常伯最近还在刻印章吗?如果有新的给我瞅瞅?”

  常庚摇头道:“雕虫小技不务正业。”

  “咋个才算正业?考取功名去衙门当个官?还是授箓道牒修行仙法当个腾云驾雾的神仙老爷?”

  “需要印外求印应当道上求道。神仙术法不过傍身一技唯有修道立德是第一关头。”

  陈丛憋着笑竖起大拇指“常伯说道理讲空话你是这个!”

  常庚摇摇头笑骂一句臭小子。

  陈丛正色说道:“常伯真不是跟你开玩笑啊以后哪天等我兜里有钱了归拢归拢印章帮你出本印蜕集子都不难不过能卖出去几本我可不做保证啊。”

  常庚问道:“你就这么喜欢印章啊?”

  少年想了想点点头重新趴在桌上“喜欢啊一方印章的底款文字聚在一起如人一家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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