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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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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一章 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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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满山地白风寒密雪峰中时闻树枝折断如碎玉声。

  在这仙都山除了宗主崔东山能够自由出入小洞天道场的只有上宗落魄山的右护法大人周米粒了!

  就连首席供奉米裕和掌律崔嵬而且他们还是两个剑仙胚子的师父想要进入道场一样需要报备录档。

  今天大清早的白玄就捧着紫砂壶依旧是给自己泡了一壶枸杞茶虽说是被景清兄坑了一把但是喝着喝着也就习惯了这会儿白玄仰头灌了一大口枸杞茶然后对着坐在桌对面的小米粒说道:“右护法大爷我心里苦啊。”

  要说聊喝茶我可是经验老道的行家里手小米粒立即说道:“那就喝老厨子亲手炒制出来的野山茶先苦后甜这就叫有回甘嘞!”

  白玄老气横秋叹了口气“哪跟哪啊根本不是一回事右护法你悟性还是差了点回头我让贾老哥教教你如何说话。”

  柴芜这个丫头片子都是玉璞境了最近把白大爷给愁坏了愁得白玄喝茶都喝出了酒水滋味。柴芜这娃儿修行得是多用功多勤勉才能蹦出个上五境啊。辛苦辛苦资质一般就只能勤能补拙了。

  小米粒挠挠脸站起身从桌上拿起金扁担和行山杖说找柴芜顽去了。

  如今柴芜比较得闲大白鹅让她的修行缓一缓。

  白玄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去吧记得帮我带句话给柴芜她如今是玉璞境了好事既然大家都是朋友贺礼就免了矫情回头我会帮她想几个仙气、霸气、牛气各具风采的道号以后她下山历练随便挑一个用。”

  小米粒应承下来一路飞奔到了柴芜那边的屋子。

  小米粒先前早就帮忙备好了酒壶酒碗一天半斤酒对柴芜来说就是两碗的事。

  柴芜喜欢看酒花闻酒香晃酒碗眯眼而笑然后一个抬手提碗仰头喝完半碗擦擦嘴点点头一气呵成。

  小米粒总觉得柴芜对待喝酒远远比修行更认真更重视。

  先前柴芜说她是玉璞境了十一境右护法是洞府境六境那么两个人的境界加在一起再平均一下然后再四舍五入一下就相当于两个人都是九境了。

  莫名其妙就当上了金丹地仙哩阔以阔以柴芜好厉害的算术!

  不当个账房先生真是屈才了。

  如今白玄他们几个剑修不经常聚在一起各自闭关的光阴明显久了。

  就像今早小米粒就只碰到了白玄孙春王他们就都在闭关中。

  就像同样一条光阴长河不同的人“蹚水”其中就是不一样的观感和境遇快慢轻重皆有分别。

  柴芜私底下与小米粒说悄悄话问自己突然就是玉璞境了别人会不会有想法。

  当时小米粒毫不犹豫说道有啊当然有的!比如白玄最早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一直在那边自言自语说怎么可能有比自己更天才的人物最后他终于想明白了以拳击掌仰天大笑对啊柴芜不是剑修修行快一点实属正常。孙春王修行就更勤快了程朝露练拳更用心了何辜和于斜回都开始相互骂废物啦白玄让他们俩下次再与你这个上五境神仙喝酒得跪在地上喝嘞……哈柴芜白玄说玩笑话当不得真哩何辜当时不服气满脸涨红白玄一个斜眼喏我学给你看啊就是这样的然后白玄说我这个天才带头跪地上你们俩庸才有啥不服气的于斜回便冷哼一声何辜就给气笑了……

  小米粒给柴芜的通风报信绘声绘色有模有样。

  落魄山耳报神果然绝非浪得虚名。

  “巡山去!柴芜我下次再来找你啊。”

  其实今儿闲聊没几句小米粒很快就起身告辞只是在桌上又留下了一颗雪花钱。

  是落魄山右护法的老规矩了柴芜习以为常趁着小米粒低头肩扛金扁担的间隙柴芜便手腕一拧袖子一抖桌上雪花钱入袖换了另外一颗雪花钱再捏碎那颗属于自己的雪花钱小米粒抬起头看到这一幕后咧嘴笑了笑点点头走了走了巡山去喽。

  柴芜重新端起酒碗轻轻摇晃酒碗水纹真是漂亮都要舍不得喝掉最后半碗了。

  至于白玄说要帮她取道号啥的柴芜就只是觉得自己更想喝酒了半斤不太够。

  先前听小米粒说过经过她十分用心猜测推衍、得出的那么一个精准结果因为她来这边做客的缘故道场这边每次开门都会跑掉些天地灵气会不小心流散到外边的密雪峰所以她不能常来这边看他们来了也得补上点灵气按照停留时间长短留下一两三颗不等的雪花钱不然可就是假公济私了传出去不好听她毕竟是落魄山那边的在下宗这边要注意影响哩。

  不过这件事小米粒只悄悄与柴芜说了柴芜说会帮忙保密的。

  记得第一次小米粒与柴芜聊得开心转过头皱着眉头掐指一算满脸苦兮兮从棉布挎包里边三颗雪花钱抽着鼻子轻轻放在桌上。

  攒点小钱钱可难可难。

  当时周米粒走后没多久崔宗主和米裕就都就现身柴芜桌边。

  柴芜满脸好奇只是不知如何询问才算得体便干脆不说话了。

  崔东山低下头将那三颗雪花钱叠在一起趴在桌上笑嘻嘻道:“每次开启道场大门灵气损耗确实得算神仙钱不过不是雪花钱是谷雨钱。”

  米裕没好气道:“有护山大阵在这边的灵气流溢在外可又跑不出青萍剑宗地界分毫崔宗主你也太不仗义了连小米粒的钱也坑!”

  亏得是坑骗小米粒的雪花钱不然米裕早就当场跟崔东山翻脸了打架就算了但是米裕少不了要跟隐官大人告一记刁状。

  这样的学生真得管管。

  崔东山白眼道:“我这不是帮着右护法存钱嘛。不然这件事情被先生晓得了咱仨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跑。”

  米裕气笑道:“崔宗主劳烦你说清楚点这件事跟我和柴芜有屁关系真要拉人垫背找……白玄去嘛!”

  崔东山伸出手手心抵住桌上的雪花钱笑眯眯道:“柴芜以后修行路上不要因小失大。”

  柴芜点点头。

  其实崔宗主不用提醒这种事自己也不是没心没肺的傻子周米粒那么好以后她柴芜就只会对周米粒更好。

  小米粒得知自己跻身玉璞境后除了第一次的登门道贺之后为何要经常来这边串门?可不就是担心白玄他们有想法吗担心自己跟孙春王他们的朋友关系疏远了。

  崔东山嗯了一声到底是个极有慧根的孩子肯定上辈子没少读书了对话不费劲。

  崔东山站起身:“行了废话不多说柴芜既然已经一步登天那就先缓几天多看那几本我丢给你的杂书剑谱啊道诀啊符箓阵法啊都先翻翻看之后再来好好修行再接再厉哪天成了仙人你就可以喊上出得来的朋友一起下山耍去了天高地阔云宽土厚水长美不胜收。”

  带着米裕离开道场崔东山站在洞天门口那边微笑道:“米首席瞧着小米粒自掏腰包你心疼归心疼但是除了不要拦着小米粒更不要想着找个蹩脚由头帮小米粒把这些雪花钱找补回来。”

  米裕疑惑道:“这是为何?”

  崔东山拍了拍米裕的肩膀“米首席你咋个回事嘛比我跟柴芜那么个小姑娘聊天还费劲呢。”

  米裕笑了笑“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崔东山关上门后远远看着那个大摇大摆走下密雪峰台阶的黑衣小姑娘“小米粒这么多年来一直偷偷愧疚总觉得自己没能给别人帮上忙做点什么。”

  米裕欲言又止。

  小米粒明明已经做得很多很多了甚至米裕都会由衷觉得这个担任落魄山右护法的小姑娘才是最多照看人心的那个存在至少也是之一。

  这个每天都会巡山、兜里永远备好瓜子的小姑娘是在帮着隐官大人和落魄山照顾着米粒大小的细微人心。

  崔东山摇摇头“你想说什么我当然知道可那只是我们想的我真正在意的是小米粒自己怎么想的。”

  米裕沉默片刻蓦然笑容灿烂一巴掌重重拍在崔东山的肩膀上“崔宗主不愧是隐官大人的得意学生!”

  “米裕想不想听自家人关起门来说句自家话?”

  “请说。”

  “我要请米裕做好某天被青萍剑宗除名的出剑准备。”

  “不知为何对此既忧心又期待。”

  这就意味着米裕一旦倾力出剑他是仙人境时剑斩仙人。将来米裕已是飞升境时那就剑斩飞升境。

  在剑气长城地仙两境的米拦腰玉璞境的米绣花其实是两个人。

  在浩然天下青萍剑宗的米首席与被青萍峰祖师堂剔除名字的米剑仙又会是两个人。

  崔东山嘿嘿笑道:“这只是以防万一不太可能真有这么一天的。”

  崔东山郑重其事提醒道:“这种话以后喝酒再多你可不能跟我先生说漏嘴。”

  米裕笑道:“我又不是个傻子。”

  崔东山看着米裕。

  米裕略显尴尬收起笑意无奈道:“相较于隐官大人跟崔宗主我当然是个傻子。”

  崔东山突然压低嗓音说道:“米首席商量个事小事真就是手到擒来的小事对米首席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不卖关子了就是想知道米首席啥时候主动跟那些浩然各洲的仙子姐姐们叙叙旧联络联络感情呗?”

  米裕听得一阵头大干笑道:“不好吧?”

  要是被隐官大人听说这么一档子事首席位置不保。没当上自然无所谓可当上了再被摘掉头衔到底没面子。

  崔东山揉了揉下巴“那就找个折中的法子比如……开启镜花水月?若有客人来桐叶洲游山玩水再主动登门拜访米剑仙咱们总不好拦着吧。”

  米裕跟着揉了揉下巴“身正不怕影子斜就只是叙旧而已何必心虚呢。”

  两人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崔东山双手抱住后脑勺“米裕其实在我看来真正最适合担任第二任宗主的人选不是曹晴朗而是你。”

  “不是说曹晴朗当不好而是想要当得最好得看过截然不同两种风格的青萍剑宗再来担任第三任宗主火候就足够了。”

  “这种话你跟隐官大人说去啊隐官大人又不是那种听不进意见的人。”

  “我这会儿哪敢说啊挨骂都是轻的了讨顿打都不意外。”

  米裕幸灾乐祸道:“也对隐官大人如今正在气头上呢。”

  沉默片刻崔东山眺望着三山围起的那座青衫渡喃喃低语。

  “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太平世道吗?”

  “是有很多人相信好人有好报。”

  “呵傻子才信呐偏偏真就有人信。”

  说到这里崔东山蓦然振衣大袖鼓荡装满天风伸手指向山外远处眉眼飞扬道:“米裕就让我们一起让这座桐叶洲出现更多这样的人吧。”

  米裕也被难得严肃的崔东山这番诚挚言语给牵引道心心神激荡沉声道:“拭目以待!”

  只是崔东山很快就恢复如常从袖中摸出一张纸“米首席这话说得轻巧了啊别光看啊得踏踏实实做点什么喏我这边有份名单拿去瞧瞧都是去过剑气长城见过米首席的女子我这不是担心来了客人米首席到时候连对方的名字、门派、道号都记不清嘛温故知新温故知新。”

  米裕轻轻推开崔东山的手。

  崔东山再递过去。

  米裕再推开。

  崔东山恼了。

  米裕只得以诚相待“都记得她们岂能忘怎敢不去长相思。”

  崔东山收起那份名单呸了一声“难怪先生要让你和老厨子加上周首席将来一起帮忙把把关免得大师姐给如你们这般道行深厚的浪荡子给骗了。”

  米裕微笑道:“只要是同行看同行我只需扫几眼听几句话便知道对方成色如何行走花丛的大致路数道行深浅。”

  崔东山啧啧道:“看把你能耐的。”

  米裕伸出双指捻起鬓角一缕发丝眯眼笑道:“生平唯三事勉强值得说道地仙境斩妖春幡斋看门醉酒赏美人。”

  崔东山点头道:“回头好好捯饬捯饬把一身行头搞起来穿一身雪白法袍佩长剑头别玉簪悬养剑葫手持折扇……”

  米裕无奈道:“如此花里花俏反而是累赘骗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骗不得有眼界的真正佳人。”

  崔东山讥笑道:“骗?”

  “骗她走到我的心尖上谁骗谁还不好说呢。”

  崔东山听到这句话真忍不了了跳起来就是对米裕一顿劈头盖脸的拳脚米裕护住脸稍稍移步。

  崔东山停下手他娘的真欠揍还是小陌好小陌好啊。

  米裕抖了抖袖子一本正经道:“崔宗主年少即须臾于道各努力。”

  崔东山讶异道:“米首席有点东西啊大才子啊。”

  米裕哈哈笑道:“治学一道只是与隐官大人学了点皮毛这不最近刚好在编撰一本集句联书籍现学现用。”

  崔东山双手插袖伸手遮在额头处微笑道:“请君放眼看平地构大厦何曾一日成。”

  如今的青衫渡只是有了个仙家渡口的雏形除了渡船停靠处就只建造出一座负责登记乘客关牒、发放登船玉牌的屋子在这边临时当差的是老妪裘渎和少女胡楚菱这个昵称醋醋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是一宗之主崔东山的嫡传弟子在山上确实也算得了一步登天的造化了。

  按照旧规矩从落魄山那边传下的老传统在门口摆放了一张桌子其实就是崔东山专门为周米粒准备的作为每日巡山一趟的休歇处其实青萍剑宗暂时还名声不显也没有与桐叶洲各大山头、渡船签订契约既然没有渡船就自然没有修士在这边落脚了这张桌子就是个摆设不过周米粒每天都会在这边坐上个把时辰与裘老嬷嬷和醋醋姐姐聊聊闲天裘渎的大道根脚使然老妪对这个北俱芦洲哑巴湖出身的洞府境小水怪天然亲近。

  但是今天周米粒离开洞天道场后一路巡山到屋外这边将金扁担和绿竹杖都搁放在桌上不劳烦裘嬷嬷自个儿烧了一壶开水煮了三碗茶水先端给老嬷嬷和醋醋姐姐各一碗小米粒再拿着自己那份离开屋子独自坐在桌边长凳上两腿悬空轻轻摇晃好茶好茶老厨子亲手炒制的茶叶好煮茶的手艺更是炉火纯青哩相得益彰!

  周米粒嚼着一片茶叶揉了揉眼睛真有客人来访?只见远处来了两人一个年轻人背着个竹箱一个胖乎乎的随从模样斜挎包裹风尘仆仆的就像两个风餐露宿的行脚商。

  当年在故乡哑巴湖那边周米粒见过很多。周米粒一下子就生出了亲近之心小脸蛋两条疏淡微黄眉毛就像挂满了喜悦。

  她赶紧放下茶碗再将桌上的金扁担和绿竹杖取下斜靠着长凳周米粒快步向前只是没有跑出屋子太远站定后一只手轻轻拽住棉布挎包的绳子稚声稚气道:“两位贵客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咱们这儿叫青衫渡属于青萍剑宗地界与客人们道个歉如今渡口建立没多久尚无供人远游的渡船。”

  背着竹箱的年轻男子看着那个斜挎棉布包的小水怪神色柔和轻声道:“我叫张直是个走南闯北的包袱斋来这边逛逛不乘坐渡船远游你们宗门有无需要外人注意的山水忌讳?”

  周米粒摇摇头笑道:“来者是客无甚忌讳。”

  其实话一说出口小米粒就后悔了怪自己业务不精啊只是来这边巡山渡口忌讳规矩啥的得问过裘嬷嬷和醋醋姐姐才行完蛋了完蛋了如何补救如何是好……黑衣小姑娘皱着疏淡的两条小眉毛愁啊等会儿与两位外乡人寒暄过后就赶紧找裘嬷嬷搬救兵去。

  张直笑道:“这位小仙师能否容我们歇脚片刻?”

  周米粒使劲点头学暖树姐姐与他们施了个万福“请。”

  一起走向那张桌子张直身边的那个胖随从笑着自我介绍道:“小仙师我叫吴瘦胖瘦的瘦道号灵角空灵之灵不是吃的那种菱角。”

  周米粒赶忙回话道:“大仙师我叫周米粒碗里米粒的米粒能吃的那个米粒。”

  吴瘦笑着点头以眼角余光瞥了眼密雪峰心声说道:“主人庞超就在山上瞧着这边不过看样子庞超不会主动下山来见主人。”

  张直以心声答道:“见了也没什么可聊的不见好省得尴尬。吴瘦如果能够见着那位年轻隐官你就莫要旧事重提了不讨喜别搞得我们像是登门讨债似的。”

  身边这个吴瘦是昔年宝瓶一洲包袱斋的话事人其实与落魄山还有点渊源因为牛角渡最早的那个包袱斋就是吴瘦当初亲自与大骊宋氏 打下了基础只是吴瘦胆子太小气魄不够或者说是光盯着可见的财路结果没做几年生意便早早撤掉了人手关门大吉只留下了个空壳子算是便宜了后边与北岳魏檗一同接手牛角山的落魄山山头都归人家了自然就顺便将那些仙家建筑一并收入囊中。但是这么多年落魄山一直没把那边的渡口生意真正做起来一开始还是门派的底子薄手里边没货后来开辟出了一条北俱芦洲东南航线生意刚刚有点起色就开始打仗了整座牛角渡被大骊军方征用商贸运转一事就彻底搁浅了这些年形势有所好转但是还缺个会打算盘的主心骨幽居修道与跟人做生意隔行如隔山。

  因为吴瘦当年自作主张撤出宝瓶洲绝大部分的包袱斋这么一档子事与大骊宋氏闹得不太愉快了在那之后包袱斋等于是彻底失去了宝瓶洲这块地盘只要大骊宋氏一天不改口包袱斋就不敢擅自在宝瓶洲开张哪怕是齐渡以南都已陆续复国包袱斋还是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走了个绣虎来了个隐官何况这两位还是同门师兄弟。

  周米粒等到两位商贾落座后问道:“张先生吴仙师要喝茶么?”

  吴瘦瞥了眼桌上的茶碗茶叶与煮茶之水都不讲究确实粗茶便摇头笑道:“不用了。”

  张直却说道:“劳烦周仙师给我来一碗热茶。”

  周米粒立即站起身笑道:“好嘞张先生稍等片刻。”

  吴瘦疑惑道:“这头小水怪瞧着脑子也不太灵光啊不似伪装就只是个洞府境她真是落魄山的右护法能当护山供奉?就不怕外人看笑话?”

  张直微微皱眉。

  一道白虹贴地长掠而至飘然落座坐在一条长凳上招手大声喊道:“右护法别忘了算上先生和我的两碗。”

  除此之外又有一位青衫客站在吴瘦身后一只手搭在胖子肩膀上“我家周米粒担任落魄山右护法你一个外人有意见?”

  正是一路慢悠悠返回仙都山的陈平安和崔东山。

  吴瘦愣在当场自己不是以心声言语吗?

  怎就被听了去?

  吴瘦刚要有所动作就发现肩膀上的那只手往下一按整个人身小天地的灵气运转随之凝滞如河水结冰一般。

  那人继续笑道:“我问你话呢。”

  张直抱拳道:“陈山主吴瘦口无遮拦多有冒犯我先帮他道个歉……”

  陈平安斜眼望向那位包袱斋老祖师直接打断张直的言语“这里是青萍剑宗你帮不了他。”

  崔东山绷着脸憋住笑好好好这张直真是自家好兄弟吴瘦更是条铁骨铮铮硬汉子敢在这青衫渡这么说小米粒脑阔儿都给你敲烂。

  看看自家先生平时脾气多好更是一贯礼敬前辈的这都给你们整生气了活该活该千不该万不该说咱们小米粒的坏话。

  陈平安单手负后一手搭在吴瘦肩膀上身体前倾低头弯腰微笑道:“再这么装聋作哑我可就要下逐客令了。”

  吴瘦颤声道:“恕罪隐官恕罪无心之语多有冒犯是我鬼迷心窍了脑子犯浑。”

  小米粒和胡楚菱一起端来三碗茶水。

  醋醋将两碗茶水轻轻放下小米粒负责端给张直她朝好人山主咧嘴一笑这个张先生是外人哈礼数要足双手奉上。

  陈平安笑眯起眼轻轻点头明白。

  崔东山笑道:“右护法你先跟醋醋一起回屋子外边天寒地冻不比屋里暖和。”

  周米粒皱着眉头我一头大水怪怕冷?天大笑话么。只是灵光乍现晓得了好人山主要跟人聊正事大买卖!

  陈平安拍了拍吴瘦的肩膀坐在余下的一条长凳上。

  方才大白鹅见先生起身就开始拿袖子擦拭身边长凳白忙活了。

  陈平安开门见山说了两句话。

  “张先生喝完茶就可以走了包袱斋在宝瓶洲重新开张一事免谈。”

  “就算大骊朝廷点头哪怕是皇帝宋和答应一样作不得准我说不行就不行。”

  张直笑容如常喝了一口茶水。

  吴瘦苦笑道:“陈山主难道就因为我这句冒失言语就要与整个包袱斋交恶?”

  张直微笑道:“这种个人恩怨别扯上我的包袱斋。”

  吴瘦心一紧使劲点头“是我又说错话了。”

  剑修的恶劣脾气这回算是真正领教了!

  崔东山哀叹一声“张直啊张直你真是带个活祖宗在身边。原本好端端的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机会结果给这么闹的雪上加霜了不是一下子就少掉两洲生意搁我是你这会儿已经先摔自己两大嘴巴再摔吴老祖几个耳光。”

  周米粒守在屋门口那边等会儿一看到谁喝完碗里的茶水她就可以准备随时添水。

  至于那张桌子聊了啥她听不清楚也不会偷听多半是大白鹅又抖搂了一手术法神通瞧瞧大白鹅朝自己挤眉弄眼呢唉如今都是当宗主的人了也没个正行。

  再看看好人山主正跟人谈笑风生呢估摸着这桩送上门来的生意是十拿九稳了!

  又有一位剑修化虹而至落在桌旁崔东山看热闹不嫌大抽了抽鼻子眼神幽怨道:“米首席这位吴老祖方才破口骂我们小米粒脑袋不灵光呢。”

  米裕原本还面带微笑闻言瞬间脸色阴沉盯着那个满脸呆滞的……吴老祖“哦?那就是元婴的境界飞升的胆子聊完事就给自个儿找块地去挖个坑。”

  周米粒瞧见了米裕悄悄抬起手勾勾手余米余米来这儿来这儿好人山主在跟人谈买卖呢咱俩不是这块料都不掺和。

  米裕脸色又变眼神温柔走向屋门口那边期间转头看了眼张直和吴瘦张直还好依旧神色自若吴瘦只觉得如坠冰窟。

  张直喝完碗中茶水转过身笑着提起手中白碗。

  周米粒赶忙拎着火盆上边的炉子飞奔到桌旁接过茶碗倒了七八分满再递还给那位张先生张直就又与小姑娘道了一声谢笑道:“下次煮茶待客取水需有讲究我是无所谓风餐露宿惯了只要能解渴就是好茶但是好些山上仙师嘴刁一喝就能尝出滋味高低哪怕表面不说心里却要犯嘀咕只是将就而已。以后煮茶之水不如从山中清泉汲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三座旧山岳中都有不错的水源。”

  喝茶有这讲究?真是这样么?周米粒看了眼好人山主陈平安点点头黑衣小姑娘立即笑容绽放与张先生道谢“受教!”

  张直喝了一口茶笑道:“落魄山果然不一样。”

  张直双手捧住茶碗笑道:“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张直洛阳木客出身坏了祠堂祖训就被谱牒除名了在山下做点小本买卖积少成多的路数比不得范先生的深谋远虑和刘财神的家大业大。旁边这位吴瘦道号灵角曾是宝瓶洲包袱斋分部的负责人吴瘦只盯着算盘和账本从不抬头看长远大势唯一的功劳就是误打误撞为牛角渡留下了那些建筑如今归属落魄山实属万幸这么些年与各洲包袱斋同行碰头唯独此事可以让吴瘦挺直腰杆说话吹几句不打草稿的牛皮。”

  吴瘦满脸苦涩。

  主人极少这么与人言语的何况先前还专门告诫自己不许提及牛角渡一事。

  不过张直最后几句倒也不算什么虚情假意的场面话吴瘦确实经常与同行炫耀此事只是稍微更改了事实说自己与那位年轻隐官当年是怎么相识的如何相逢投缘称兄道弟那会儿的陈平安还只是个窑工少年但是我吴瘦何等眼光一瞧就看出对方的不简单酒桌上撂下一句我觉君非池中物陈平安那会儿都不信呢只是与自己敬酒干了一大碗……说得多了说到最后吴瘦自己都快信了。

  不要觉得这种低劣手段如何滑稽可笑生意场上还真就有可能换来真金白银。

  陈平安说道:“桐叶洲这边我管不着。”

  张直也是明显松了口气。

  吴瘦低下头擦了擦额头汗水。

  至于是不是做样子给人看哑巴吃黄连有苦自知。

  张直也是直爽人直接问道:“敢问陈先生除了你们青萍剑宗在这桐叶洲地界能说上话的势力有几个?”

  崔东山晃着白碗“消息这么灵通是玉圭宗那边还是大泉王朝户部走漏了风声?”

  陈平安喝完茶水笑道:“如今管事的是崔东山你们聊你们的。”

  起身告辞离去走向屋门口陈平安摸了摸小米粒的脑袋笑道:“不用继续帮忙添水了。”

  米裕双臂环胸背靠墙壁始终盯着那个吴瘦。

  陈平安没好气道:“嘛呢眼神能杀人啊我怎么不晓得剑仙这么牛气。”

  米裕笑容尴尬。

  进了屋子陈平安与裘渎、胡楚菱笑着打过招呼坐在屋内一只火盆边伸手烤火取暖犹豫了一下说道:“小米粒刚才有人觉得……嗯反正说了些不是什么好话的混账话凑巧被我听着了。”

  小米粒挪了挪小板凳靠近好人山主伸手挡在嘴边压低嗓音说道:“不是那个张先生对吧?”

  陈平安笑着点头“是那个叫吴瘦的胖子。张先生还是很喜欢你的。”

  小米粒一下子眉眼飞扬起来“哈哈猜中了我就知道不会是张先生!”

  黑衣小姑娘摇头晃脑肩膀一起一落的还蛮开心好像吴瘦的看法不管说了啥已经被她忽略不计了。

  小姑娘光顾着开心了。

  就像她经常一个人在落魄山崖畔看风景不开心的事儿就随云飘走吧开心的如鸟雀停枝头留下做客吧。

  陈平安就要忍不住站起身这下子反而轮到米裕慌了咳嗽一声“隐官大人实在不行还是我出手吧。”

  周米粒伸手轻轻拽住好人山主的袖子摇摇头咧嘴一笑好像在说在自己家里呢怎么可能不开心呢。

  小姑娘挠挠脸又开始与好人山主窃窃私语说自己与裴钱也会在背地里说岑姐姐是憨憨嘞。

  陈平安笑着揉了揉小米粒的脑袋“右护法说了啥我怎么没听清楚不知道记不住。”

  周米粒“哈!”

  好人山主“哈哈。”

  周米粒“哈哈哈!”

  好人山主“你赢了。”

  米裕看着隐官大人唏嘘不已也就是隐官大人不沾花惹草不然自己加上周首席都不是对手吧。

  陈平安转头怒骂道:“滚你的蛋。”

  米裕愣了愣奇了怪哉隐官大人怎么听到自己的心声了。

  ————

  落魄山一张饭桌上坐着朱敛陈暖树化名谢狗的貂帽少女。

  谢狗感叹道:“朱老先生我还以为你们落魄山以隐官大人的能耐得有大几千号人马呢。”

  剑修几十上百个练气士来个数百号人物纯粹武夫几千人再加上些外门弟子、杂役奴婢啥的年轻隐官一声令下指哪打哪有事没事就去大骊京城耀武扬威逛荡一圈。

  实在没想到落魄山上就这么点人。

  小陌也真是的半点气力都不肯出估计还是懒。

  他们这拨老不死她跟小陌加上那个名字都没想好的无名氏都是不差的不过都是独来独往至于那个满身宝贝的离垢还有那个胸脯大的婆姨也都是不喜欢热闹的但是其余王尤物几个都是肯定会重新开宗立派的呵鸟样杀力不够法宝凑本事不高喽啰多。

  朱敛笑道:“其实还有一座莲藕福地加上那边人就多了。”

  谢狗毫不掩饰自己的嗤之以鼻夹了一大筷子菜放入嘴中含糊不清道:“那也能算人?加在一块儿能顶个玉璞境使唤吗?”

  陈暖树闻言只是默默低头嚼着米饭。

  朱敛笑容如常“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虽说各有各命不管怎么说都是命。”

  谢狗哦了一声只是下筷如飞心不在焉敷衍一句“有理有理。”

  之后暖树收拾碗筷去了灶房。

  朱敛笑着提醒道:“谢姑娘以后就不要随便试探人心了。”

  “我们落魄山虽说规矩不多但是为数不多的几条规矩不管是谁自家人或是客人都得稍稍在意几分。”“谢姑娘是新来驾到所以我得把这个理儿说清楚。”

  谢狗打了个饱嗝咧嘴笑道:“晓得了入乡随俗客随主便道理我懂!”

  她站起身走出屋子“散步散步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呸是活到九万九!”

  朱敛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不懂装懂不可怕就怕懂了却假装自己是在不懂装懂。

  归根结底这个只是来找小陌的白景还是不觉得这座落魄山当真吓人所以除了小陌没有什么是值得白景真正上心的。

  哪怕是看门人的道士仙尉。在白景眼中可能只能算半个?

  谢狗走出宅子后扯了扯嘴角可惜了朱老先生学问再大到底是读书人规矩多了点。

  之后谢狗就开始闲逛落魄山诸峰比如会去竹楼那边趁着粉裙女童打扫一楼屋子的时候她就若无其事径直跨过门槛走进去看几眼。当时正在忙碌的暖树只是停下手上的活计等到那位谢姑娘离开屋子暖树最后也没说什么。谢狗又去了后山那边坐在屋顶上看着俩年轻男女在那边练拳等到两人察觉到屋顶上的不速之客立即停下走桩满脸疑惑望向那个貂帽少女谢狗只是伸出手示意继续练你们的拳当自己不存在就是了。

  谢狗就这么晃悠了几天去了山顶趴在栏杆那边发呆她还在霁色峰祖师堂门外的广场上转悠了一圈。

  这天暮色里仙尉打算按时收工了。

  仙尉一般都是去山上老厨子那边蹭吃蹭喝但是偶尔会给自己开小灶亲自下厨这就叫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主要是仙尉觉得去朱老管家那边登山下山往返一趟有点麻烦耽误自己看书读书人不多看点书能有什么出息?!

  仙尉一般是看门到戌时就准时拎着竹椅回大风兄弟的宅子不怠工也绝不多待反正如今落魄山也没啥外来客人。

  一寸光阴一寸金多读一本书哪怕是多翻几页书都是增长一份学问呐。

  今天仙尉刚要收起竹椅就看到那个头戴貂帽的少女走下山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仙尉便双手插袖站在原地打算跟这个小姑娘随便聊几句再回宅子继续看书。

  仙尉等她临近山门口了笑着打招呼一声问道:“这是学岑姑娘练拳呢?”

  谢狗一路晃荡到山脚揉了揉貂帽摇摇头“学啥拳不晓得咋回事可能是哪句话不小心说错了这不就惹恼了朱老先生算是把我赶下山了发配到骑龙巷那边的一个店铺当差。”

  仙尉大为惊讶朱老管家那么好的脾气谢姑娘你是造了多大的孽、作了多大的妖才能让朱先生都觉得不顺气?

  仙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谢姑娘在咱们山上一向是言语无忌讳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帮你复盘复盘找到了纰漏所在大不了我陪你一起上山去与老厨子道个歉认个错就可以继续留在山上了。”

  谢狗直愣愣看着这个身穿棉布道袍的“假道士”。

  这厮除了头顶那支木簪真是怎么看都不是那个道士啊。

  这要是被那个神出鬼没的王尤物找着了小陌又不在山上的话还不得落个嘎嘣脆的下场?

  仙尉笑道:“谢姑娘认个错有多难千万别觉得丢面儿不至于。”

  谢狗眨了眨眼睛。

  莫不是个傻子吧。

  自己跟小陌在内他们这一小撮差不多道龄、辈分的撇开杀力和防御各自前三甲其余那几个老废物其实按照一般修士的计算法子也没有那么废物。

  算是各有擅长吧比如道号“山君”的王尤物术法最杂保命逃命潜藏偷袭都是一把好手之所以会背了把剑因为王尤物还是个半吊子的剑修虽说极不纯粹两把被大炼的飞剑都是半路强抢得来的但是剑术勉强还算是剑术。

  此外王尤物的那个道号不是白取的所谓“山君”可不是说那个老东西在山中就可以学那三教一家的圣人坐镇天地而是与山下的“人和”有关再说得简单点就是只要世道不好山下活不下去的越多王尤物的道行就越高如今书上说了苛政猛于虎嘛。所以王尤物比起其余醒来的几个是有先天优势的所以先前去见白泽老东西故意绷着脸一路上偷着乐呢。

  王尤物如果早点清醒过来又能早早潜藏在浩然天下精心挑选一处隐蔽道场比如那个曾经战乱不断的扶摇洲一个不小心真有希望被王尤物跻身十四境。只因为这厮的合道之契机就在道号寓意中。

  但是谢狗一直觉得这个啥都肯学、啥都不是的老东西根本配不上“山君”这个本身极好的道号。

  官乙也是差不多如果早点跟随蛮荒甲子帐赶赴浩然天下战场每一处厮杀惨烈的战场由她来收拾残局再一路吃过去可能要比那个“白莹”更有用处。

  归根结底都怨白泽老爷遇到大事就喜欢犯糊涂呗太迟返回蛮荒太晚喊醒他们几个。

  那个如今化名胡涂的家伙估摸着就是在故意恶心白泽吧。也难怪当时白泽瞧见他们几个后视线好像在胡涂身上逗留最久。

  傻了吧唧跟白泽老爷抖机灵找死不是。亏得如今蛮荒天下缺少顶尖战力不然就要嗝屁喽。

  当年那位小夫子是出了名的讲道理和好脾气白泽也差不多好说话可问题在于这两位不讲理和不好说话的时候有多可怕白景都是亲眼见识过的。

  谢狗哈哈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粗浅道理怎么不懂。”

  仙尉赔着笑心中忍不住腹诽一句怎么瞅着这个小姑娘不像是个实诚人呐懂个锤子。

  谢狗沿着山路往小镇走去。

  仙尉拎着竹椅去往宅子打算将大风兄弟的“旁白批注”单独汇集成册以后自己的职务高升了再不当这风吹日晒劳苦功高的看门人总得给下任留点宝贝从郑大风起到自己再往后代代相传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也是一桩美谈。

  入春时节雨过群山青翠如滴。

  清晨时分仙尉缩着身子正坐在竹椅上打瞌睡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喊仙尉道长好不容易撑开眼皮子仙尉瞧见了一张熟悉面孔黄帽青鞋原来是小陌先生回了仙尉赶紧坐直身体伸手轻轻拍了拍脸颊难为情道:“熬夜看书容易犯困。”

  小陌微笑道:“眼下时节正是春困的时候辛苦仙尉道长了赶明儿起我来看门几天仙尉道长只管养好精神……”

  仙尉连忙摆手“不成不成怎敢让小陌先生看大门成何体统小陌先生的好意心领了我保证看门看书两不误的。”

  小陌坐在一旁的竹椅上长呼出一口气。

  仙尉问道:“小陌先生陈山主没有一起回来?”

  小陌挤出一个笑脸道:“公子在桐叶洲那边还有点事稍晚些返回。”

  仙尉有些奇怪试探性问道:“是有心事?”

  小陌想了想说道:“得去见个人不太想见又躲不开就有些犯愁。”

  这个对他纠缠不休的白景大概能算是小陌的唯一苦手了。

  仙尉点点头人人各有烦心事很正常仙尉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开解什么双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拍打沉默许久哼起一支老家那边的乡谣。

  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雪一更。近路愁远道愁南一声北一声。

  思悠悠恨悠悠江水流河水流。梦难成意难平东山青西山青。

  压岁铺子多出个店伙计代掌柜石柔当然不会有意见就是添一副碗筷的小事。

  小哑巴就不太乐意了不用想又来个混子。

  结果才一天相处下来那个名字古怪的少女就让周俊臣刮目相看满是好感。

  对待挣钱一事竟是比周俊臣更上心谢狗先与石柔借阅了历年积攒下来的账簿算出一个每日入账的银两数目然后她开门见山说以后铺子这边得跟她明算账超出这笔钱的五成收入归她石柔无所谓周俊臣觉得这笔买卖怎么都不亏就算通过了这项决议。然后那谢狗就堵门去了但凡是去隔壁草头铺子的客人都要被她软磨硬缠拉到压岁铺子里边瞧瞧而且周俊臣看她的架势恨不得要去槐黄县城满大街墙壁上边张贴告示谢狗还与两人合计聊了一些自己的感想说牛角渡那边可以立起一块招牌就当是给压岁铺子的糕点招徕点客人反正牛角渡都是你们落魄山自家山头木牌上边除了写明压岁铺子在小镇的具体地址有哪几种糕点被某某剑仙、某某宗主、某国皇帝陛下尝过了赞不绝口……比如龙泉剑宗的阮邛现任宗主刘羡阳神诰宗祁真大骊藩王宋集薪上任铁符江水神杨花凑他娘的十个有名气的总之宝瓶洲谁名气大谁就荣幸登榜……管他们有没有吃过呢大不了被谁骂上门来就与他道个歉咱们再换一块牌子呗其实都不用换抹掉个名字就行……

  这般生意经听得石柔目瞪口呆周俊臣倒是眼睛一亮要不是石柔拦着小哑巴已经去后院找木板和准备笔墨了。

  小哑巴见过挣钱凶的但是没见过为了挣钱这么不要脸的用那个名叫谢狗的话说就是人总不能为了面子连钱都不挣了。

  小哑巴一下子就觉得踏实了孩子在外人这边难得有个笑脸。

  混熟了谢狗今天陪着孩子一起翻书看周俊臣喜欢看那些志怪小说谢狗不一样最喜欢卿卿我我的才子佳人了谢狗一边翻书一边问小哑巴“周俊臣你既然是陈山主如今唯一一个徒孙辈的结果一年到头只能苦哈哈在这边挣点碎银子混得也太惨了点不觉得委屈啊?”

  在蛮荒天下那边作为一个开山老祖的亲传、嫡系徒孙在自家或是外边不弄点幺蛾子都没脸在山上混。

  孩子咧咧嘴“我跟陈平安关系又不熟这么些年就没见几次面拢共没聊几句天什么祖师徒孙的反正我跟他谁都不当真。”

  谢狗点点头“有志气。”

  貂帽少女突然合上书籍抹了把嘴嘿嘿笑起来。

  周俊臣觉得怪渗人的咋个跟登徒子走街上瞧见美人似的。

  谢狗走出柜台扶了扶貂帽从门口那边探出头望向那个走出骑龙巷的家伙黄帽青鞋绿竹杖嘿俊俏!

  小陌没有停步眯眼以心声道:“白景你来浩然天下这边做什么。”

  谢狗皱着脸惨啊造孽啊小陌这种说辞跟书上那种背弃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负心汉有啥两样嘛。

  小陌缓缓前行“别装了有意思吗?”

  谢狗哦了一声伸了个懒腰蹦出门槛站在骑龙巷街道中间径直说道:“给陈平安当死士是那个存在的意思?”

  小陌点点头。

  谢狗怒道:“那你知不知道如果陈平安城头刻字如果不是那个‘萍’字而是换成‘平’或者‘清’你的下场是什么?”

  小陌还是点头。

  那位持剑者找到自己的时候就明白无误说过此事。

  与其问剑?小陌既不敢也不愿意。毕竟一身剑术绝大部分都传自这位远古至高存在之一。

  逃?

  逃不掉的。

  谢狗摇摇头“都不是我认识的你了。”

  小陌冷笑道:“白景我们本就不熟。”

  之前的白景真正的她并非如今这般少女姿容。

  极美艳充满野性。

  谢狗笑呵呵问道:“找个地方喝点小酒?”

  沉睡万年然后一觉醒来她发现如今天下顶尖修士的战力好像变化不大唯独酿酒技艺确实高了不少。

  在那酒泉宗除了几种招牌酒水还将那蛮荒三十余种最出名的仙家酒酿喝了个饱喝得很痛快。

  小陌摇头道:“喝酒误事。走走这条骑龙巷台阶走到顶部谈妥了是最好谈不拢你我去海外。”

  练气士饮酒可以与常人无异想要喝个痛快自有手段至于大醉过后想要睡多久没个准就看练气士的个人喜好了反正能够早早敲定醒来的时辰大修士还能够凭此养神醉个几年几十年不算什么稀罕事。

  谢狗撇撇嘴说道:“陈平安又不在这边能误啥事。”

  小陌面无表情。

  谢狗一跺脚撒泼一般双手乱晃“不就是没喊一声陈公子嘛你为了个外人就跟我起杀心?”

  喊公子。喊个大爷的公子。

  谢狗来了落魄山这么久也没能瞧见对方一面架子恁大当自己是白泽还是小夫子啊?

  谢狗直截了当说道:“陈平安故意撇下你单独见我这种人这种脾气我不喜欢。你跟着他混我不放心。”

  “按照这边的书上说法这就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嘛果然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那剑气长城还敢抛头露面赚点战功挣点名声说到底还是放心背后城头上边有陈清都坐镇呗笃定会护他性命?你瞧瞧到了这边就露馅了还不是怕我杀他担心你保不住他?”

  小陌说道:“公子是要临时去见一个人很重要一个白景根本不能比。”

  谢狗疑惑道:“谁?桐叶洲有这么一号人物?”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桐叶洲的顶尖战力是要远远逊色北俱芦洲和南婆娑洲的。

  两人一起拾级而上小陌说道:“与你无关。”

  谢狗说道:“真不喝酒?”

  小陌犹豫了一下“就在骑龙巷这边自家的草头铺子喝酒便是了贾老神仙那边有酒回头我再与他打声招呼借几壶酒贾老神仙不会计较的都不用我事后补上。”

  谢狗翻了个白眼。

  气死老娘了喝个酒还有这么多道道看把你得意的这就算混出名堂了?

  当年那个独自仗剑横行天下的小陌呢那个与落宝滩碧霄洞主一起酿酒的小陌呢那个曾经差点做掉仰止的剑修呢?!

  谢狗皱了皱鼻子好像在说小陌小陌你变成这样我可伤心了。

  小陌对此视而不见径直转身走向草头铺子。

  谢狗冷不丁一个饿虎扑羊结果被小陌按住她的脑袋“白景!”

  刹那之间小陌和白景都瞬间道心震颤两位飞升境剑修几乎同时转头望向骑龙巷最高处。

  有人坐在那边身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白衣女子双手拄剑似笑非笑俯瞰白景和小陌。

  而那个眼神的温柔男子微笑道:“你们先忙当我们不存在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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