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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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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九章 风雪旧曾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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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抱歉更新晚了。)

  雪似白衣衣似雪浑疑雪人是一物。

  秦不疑总觉得此人有点眼熟只是她仔细检索一番心湖记忆偏偏没有谁对得上号。

  崔东山与那秦不疑挤出个大大的灿烂笑容然后压低嗓音恳请宋老前辈挪步随他稍远观战免得两位止境武夫的这场山巅问拳施展不开手脚。然后带着汪幔梦他们远离城门口崔东山打算挑选一处高门大宅的屋顶作为观战场地只是今天这场风雪夜中雪大风饕六出纷飞视线受阻钱猴儿几个境界太低是注定看不清双方出拳了先前先生与韩万斩的那番对话崔东山动了点手脚汪幔梦都未能听得真切等到将来知道了今夜问拳双方的身份悔死他们。

  问拳双方在大街上遥遥对峙都并不着急出手。

  韩-光虎站在原地只是提了提靴子再次落脚之时整条积雪厚达一尺有余的大街就像被滚烫热水一冲而过雾气升腾等到老武夫放缓呼吸站定如铺设出一条地龙道路干燥异常落雪不等洒落地面就自行消融最终只有陈平安脚边四周依旧留有积雪。

  宋雨烧跟着崔东山撤出街道于拐角处回看一眼那种异象老人笑了笑谁说我辈武夫不神仙。

  崔东山很清楚先生为何要领拳当然跟那位韩万斩做事情不地道有关系但是除此之外又有一份私心。

  想让宋前辈放心。

  如何放心?

  很简单老人只需亲眼看过了昔年背剑少年的如今拳法就可以真正放心。

  宋雨烧犹豫了一下聚音成线与身边白衣少年问道:“崔宗主你家先生能不能赢?”

  先前吃火锅听陈平安说过几个学生弟子崔东山如今已经是青萍剑宗的首任宗主了。

  老人与陈平安单独相处从来言语无忌直呼其名算什么但是在崔东山这边宋雨烧却是更换了称呼。

  一个晚辈学业有成能写几副春联能说几句圣贤道理或是金榜题名光耀门楣老人肯定会欣慰却未必能够彻底放心宦海沉浮仕途云波诡谲公门修行勾心斗角……同样的道理行走江湖人心险恶尤其拳高者与善恶无关而且不得不承认越是恪守江湖道义的年轻人越是容易吃亏。宋雨烧是老江湖不假却不迂腐死板所以看待陈平安脚下的江湖路老人就更加为难既希望陈平安大道直行登高顺遂又希望这个自己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不至于因为信奉道义、循规蹈矩而受伤……

  大概这种矛盾心理有了晚辈的长辈才会有。

  “宋前辈喊我东山即可。”

  崔东山再皮实敢在韩万斩那边胡说八道都不是暗戳戳恶心人而是明晃晃挑衅对方却也不敢在宋雨烧这边嬉皮笑脸。

  “先生不会输的。哪怕是跟曹慈问拳表面上看确实是连输了四场可我家先生有自己的想法无非是输拳在外赢拳在己只是这种心境不足为外人道也曹慈明白就可以了当然宋老前辈也肯定是心里有数了。”

  宋雨烧说道:“我是担心这场突如其来的切磋你家先生既要堂而皇之赢拳还需掌握好分寸和火候难上加难太吃亏。”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宋雨烧的武学境界是不高但是这辈子走惯了江湖与三教九流打交道熟谙人情世故故而此中三昧了然于胸。

  崔东山低头搓手笑道:“没事宋老前辈你还不知道吧先前在咱们仙都山谪仙峰先生曾经为桐叶洲黄衣芸教拳一场打着打着她就打破了十境气盛一层的瓶颈只因为先生出拳极有分寸非但没有伤了和气如今蒲山云草堂反而是与青萍剑宗正式缔结盟约的山上盟友了再过个一百两年两家谱牒子弟相互往来频繁大概就算是那‘世交’之谊了嘛。”

  当年梳水国宋雨烧金盆洗手选择退出江湖那位在松溪国名声鹊起的青竹剑仙苏琅不依不饶坏了江湖规矩执意要与宋雨烧比试刚刚跻身金身境就急不可耐地登门拜访剑水山庄打算踩着梳水国剑圣的肩膀坐实自己宝瓶洲中部数国剑术第一人的江湖头把交椅。结果被一位货真价实的年轻“剑仙”逼退苏琅将其一招打回小镇内。之后陈平安为了取回那把竹黄剑鞘在文庙议事途中找到了马癯仙更是大打出手不惜与女子武神裴杯一脉和中土大端王朝交恶可惜陈平安这小子先后两次出手老人都不曾亲眼见过。

  老人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当年在家乡那边与背剑少年初次相逢早就肯定陈平安未来的武学之路走得不会慢更不会差。

  但是宋雨烧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如此之早这般……先声夺人。

  街上陈平安环顾四周一座空城看客寥寥。

  昔年在剑气长城每逢二掌柜与人问拳还是很热闹的。

  韩-光虎提醒道:“老夫还是那么个意思动手别藏私否则这场问拳陈宗师就是打人又打脸了。”

  陈平安微笑道:“早点打完这一架晚辈就请前辈喝酒。”

  韩-光虎哑然失笑年轻人倒是会说客气话。

  秦不疑一行人纷纷御风去往城头简明从腋下抽出那把大泉王朝的镇国法刀“名泉”拨去身边城墙上边的积雪咧咧嘴“无冤无仇的又不算狭路相逢才刚见面这就打起来啦?”

  难道所有上了境界的纯粹武夫都是喜欢见面就干架的武痴吗?

  简明难免担忧几分韩老儿不会有事吧江湖上都说拳怕少壮乱拳打死老师傅何况韩老儿如今跌了境落了病根每天都咳嗽随身携带那几瓶来自山上的灵丹妙药始终治标不治本要不是曾先生提醒简明不可任性妄为简明都想要去清境山青虎宫偷几颗“羽化丸”了。反观那位年轻隐官青壮岁数崛起极快又是见过大场面的如今可是正值如日中天的光景、气象境界体魄气势都在巅峰。韩老儿真会挑对手怎么打?

  松脂说道:“不用担心双方杀气不重会点到即止。遇见了机会难得武学宗师的切磋不比仙师斗法后者很难查漏补缺武夫问拳只要不下狠手不一门心思奔着分生死去即便受伤长远来看裨益不小。”

  一洲版图才几个止境宗师?像那武运稀薄的皑皑洲就只有雷公庙的沛阿香一人是武道十境沛阿香想要切磋拳法就要跨洲远游北俱芦洲是肯定不会去的有王赴愬这个嘴巴极臭的老匹夫偏偏流霞洲的武学第一人又是女子再加上沛阿香本人不太远游喜欢清静故而跻身止境后出拳次数寥寥导致沛阿香至今未能跻身归真一层。

  曾先生笑道:“这是因为两人都无杀心至于他们身上那股杀气是各自拳罡过于浓郁使然在门外汉眼中就成了杀意。”

  皆无杀心这一点毋庸置疑不管是金甲洲的韩万斩还是避暑行宫的年轻隐官广义而言都能算是并肩而立的战友。说不定双方内心深处多少会有点惺惺相惜只是韩老儿脸皮薄说不出口罢了。毕竟若非蛮荒妖族大军在剑气长城被阻滞多年尤其是比起最早推衍结果的那个预期蛮荒妖族被拦在剑气长城之外的时间要多出至少两到三年这就等于让中土文庙和金甲洲山下山下多出了两三年的准备否则金甲洲伤亡只会更加惨重动辄多死几千万人。

  不过两位止境问拳到底不是儿戏只要有一方想着分出个明明白白的胜负就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况且韩老儿那几手压箱底的拳法的确分量不轻。

  秦不疑耐心解释道:“简明武夫练拳淬炼体魄之所以要不断与人问拳就在于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人身小天地筋骨如山川龙脉血气似大渎江河一场好的问拳如同搬山徙水破而后立开辟坦途能够让一口纯粹真气流转更快。浩然历史上据说曾有几位武学造诣极其深厚的大宗师除了自身拳法之外为人教拳喂拳更是绝顶不但能够为晚辈搬山倒海甚至可以帮人养伤当然只是传闻。”

  曾先生说道:“秦道友所谓的这种高人我倒是有幸见过两位。”

  简明好奇问道:“哪两位?”

  曾先生缓缓道:“中土张条霞。宝瓶洲崔诚。”

  简明说道:“我当然听说过张条霞裴杯之前的天下武学第一人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只是这崔诚又是何方神圣?竟然还是宝瓶洲本土武夫为何没什么名气?”

  曾先生说道:“山下武夫不是山上修士寿命有限断头路本就不是修道之人刻意贬低武夫的措辞故而往往百年光阴一过人与事迹就是些可以称之为掌故的老黄历了再加上此人一直以读书人自居后来还有过一场家族变故家族祠堂谱牒都被除名了如今你们宝瓶洲的年轻人不曾听说这个名字并不奇怪。”秦不疑恍然道:“张师兄当年曾经偶遇一位游历中土神洲的外乡儒衫文士当时老人显得失魂落魄只是自称姓崔不愿吐露真名而且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好像有点走火入魔的迹象了一场萍水相逢因为相见投缘师兄便也不愿探究对方身份只是专程为此人护送了一段山水路程每当此人清醒时便谈吐不俗学问醇厚其中一语让张师兄至今记忆犹新此人曾说大丈夫为人处世言语要真待人要诚立身要正治学要严谨出拳要有理。”

  曾先生笑着点头道:“崔诚毕生所求其实说来也简单不过是行之有道。”

  秦不疑看了眼一身青色棉衣的男人难不成此人境遇坎坷也是你们赊刀人的手笔?

  洗冤人三脉在浩然八洲都有不同程度的布局唯独在宝瓶洲好像由于西山剑隐一脉碰过壁吃过一次大苦头很快就全部退出去了秦不疑的那位师兄据说之所以能够带着几位嫡传弟子一同活着离开宝瓶洲还是某人念旧情破例放了他们一马。

  曾先生以心声笑道:“我胆子再大也不敢与崔诚赊刀买卖否则就是活腻歪了注定走不出宝瓶洲的。”

  两拨看客秦不疑他们在城头这边崔东山那边则挑好一处相对视野开阔的高楼屋顶。

  街上两人在即将出拳之际陈平安猛然抬头望向城头那边挥了挥手。

  韩-光虎不明就里出拳也不是收拳也不对又不能傻乎乎转头望去要是陈平安借此机会突然出手岂不是被几拳撂倒的下场?

  陈平安这家伙的问拳名声如今在浩然山顶一小撮止境武夫当中广为流传可不太好。

  崔东山幽幽叹了口气立即顺着先生的视线望去瞧见了一位站在城头上的高大女子无声无息出现她孤零零站在风雪中正眯眼而笑。

  只要她不愿人知便是崔东山这种自认可以一只手随便打两个仙人境的仙人也是毫无察觉的。

  她对自家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只是她怎么从天外返回人间了?

  宋雨烧也瞧见了那位女子的身形疑惑道:“这位是?”

  崔东山小心翼翼说道:“算是先生的剑侍?”

  宋雨烧笑道:“只要不是那种关系就好。”

  崔东山好似冻成一只鹌鹑绝对不敢搭话。

  秦不疑下意识按住刀柄如临大敌转头望向那位不速之客没有先前大剑仙米裕的那种露面排场但是却让秦不疑觉得这位女修就是……天地本身。

  松脂转身想要挪步前行尽量护住所有人却惊骇发现自己如同深陷泥泞竟是抬脚都难。

  刹那之间这位洛阳木客发现自己已是道心凝结灵气冰冻松脂一身可谓驳杂的术法神通就像暂时悉数归还给了一个前来讨债的老天爷?

  曾先生依旧保持原先眺望大街的姿势纹丝不动不转身不挪步甚至强行让自己不起念。

  那位白衣女子也没有与秦不疑他们 只是从城头飘落在街道上再与韩-光虎擦肩而过后者刚要出拳

  不是试探对方深浅也不是不知轻重无缘无故就要跟个神出鬼没的女修而是老人心中升起一种没有半点道理可讲的错觉此拳不出终生遗憾以后再想要重返归真一层就是痴人说梦。除此之外年迈武夫在冥冥之中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大道压胜之感宿命死敌、天生大敌在此当为天下武夫递出此拳!

  陈平安不易察觉地微微摇头示意然后笑问道:“怎么来了?”

  她笑道:“等得有点无聊啊。”

  好像等到双方一开口叙旧整座风雪天地就恢复了正常的大道运转。

  她路过韩-光虎身边的时候故意放缓脚步转头看着那个想要出拳的老武夫。

  她没有开口言语但是韩-光虎心湖中已经激荡起惊涛骇浪老人可以清晰听到她的清冷嗓音略带讥讽之意。

  “还是有点能耐的小小年纪就能够体察武道顶点的那道破碎敕令可惜受限于庸碌资质和命理阳寿注定登顶不成了地上俗子见不到真神。”

  “你是……”

  “卯足劲说句全乎话我就告诉你答案。”

  韩-光虎竟然再无法多说出一个字。

  陈平安笑着与韩-光虎介绍道:“韩宗师她是我家中长辈。”

  她转过身倒退而走在陈平安身边停步盯着那个老武夫她笑容温柔纠正道:“错啦错啦身边这位是我主人。”

  她笑道:“那个陆沉难杀是有点难杀了不过只需狠狠心不是不可以杀的。”

  万年以来一条浩浩荡荡的光阴长河当中其实存在着几道不为人知的“分水岭”对她来说就是渡口。

  有实力出现在这几处古老渡口的“道士”如今数座天下屈指可数这还只是说能够现身渡口的修道之人不足双手之数那么能够拦下剑光的当然只会更少。

  当然她也不愿意占这个先天便宜欺负陆沉、或是余斗这些年轻修士此外她一旦如此行事牵扯太广很容易让光阴长河凭空出现一两条支流岔路一起前途难料实在是没有必要当年齐静春在生前就曾两次溯流而上凭借两座光阴渡口一次是作为旁观者亲眼看过了那场 “天下道官青鹤成群联袂共斩化外天魔”的“一洲陆沉”之役。一次是在所有世人的当下只是他跟道祖的两百年前在那莲花小洞天的道场齐静春与道祖有过一场别开生面的问道。

  陈平安摇摇头。

  她就点点头。

  确实甲子光阴甚至是三五百年对她来说确实可有可无安全可以忽略不计。

  待在天外再无聊耐心等着就是了。

  作为持剑者在昔年天道犹存的巅峰时曾经一剑斩却三百年光阴导致整条光阴长河出现一截断流皆化为虚无。

  万年之前的远古天庭五至高除了那一位其余四尊神灵便是如此各行其道不然也不会有那场天塌地陷的水火之争了。

  她笑眯眯道:“年轻人以后跟我主人说话客气点。”

  韩-光虎别扭至极既不言语也不点头。

  打不过风骨还是得有的。

  她伸了个懒腰“回了回了主人记得早些去外天炼剑一事宜早不宜迟不能再耽搁了。”

  不等陈平安说什么下一刻城内光阴长河就出现了倒流之势除了街上两人如中流砥柱不被流水袭扰就只有屋顶崔东山、城头曾先生同样成为例外其余众人就像从头到尾根本没有见过那位白衣女子。

  她已经重返天外来去匆匆无迹可寻。

  陈平安神色尴尬道:“韩宗师咱俩继续?”

  韩-光虎抖了抖袖子没好气道:“还打个屁。”

  老夫被一个娘们口口声声称呼年轻人关键还不敢还嘴跟你这个她的主人还打什么打他娘的这辈子不曾如此憋屈过。

  一个恍惚功夫陈平安只见那韩-光虎就变得满脸呆滞继而朝自己竖起大拇指说了句让陈平安摸不着头脑的言语“是我误会你了。等我们各自重返归真再好好问拳一场今天先喝酒陈山主请客!”

  崔东山站起身可惜自己为韩万斩准备了好些金句什么好个用脸接拳再不出拳就要赢了……都派不上用场了。

  宋雨烧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崔东山胡诌了个自己都不信的蹩脚理由“韩万斩与我家先生看似站着不动其实文斗了一场韩老儿甘拜下风。”

  宋雨烧当然不信只是一笑置之也不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崔东山带头领路来到汪幔梦落脚的宅子再使唤钱猴儿几个搬来了两张桌子备好酒水不忘让钱猴儿好好表现去灶房炒几个拿手好菜。

  简明在来时路上以心声问道:“韩老儿怎么不打了?”

  老人神色无奈道:“临时翻了翻黄历今天不宜问拳只宜喝酒吃菜。”

  简明问道:“明天呢?”

  老人瞪眼道:“自个儿翻黄历去!”

  简明不再继续开玩笑不打好韩老儿你老胳膊老腿的逞什么威风打什么架上了岁数的老江湖一场架打输了可能一辈子辛苦积攒下来的名声就搭进去了。

  秦不疑心事重重松脂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有曾先生笑容如常。

  崔东山拍手笑道:“屋外大雪中坐上皆豪客。好好好不打不相识以后就是朋友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韩-光虎绷着脸自顾自闷了一碗酒。

  陈平安双手持碗与众人先干为敬。

  简明放下酒碗后忍不住问道:“陈平安剑气长城的剑仙真有外界传闻那么多吗?”“简明不可对陈山主直呼其名。”

  曾先生笑着提醒徒弟一句然后与陈平安问道:“陈先生如今可有字自号道号?”

  陈平安不以为意摇头笑道:“并无这些。只有几个行走江湖的化名不提也罢没事你们直呼其名就好了。”

  在家乡年幼时好像被人喊个名字都不容易。

  在异乡逗留最久、以至于渐渐就当成了半个家乡的剑气长城除了避暑行宫其实在酒铺那边也是经常被直呼其名的。

  一般酒客与那赌鬼酒托历来都是如此不是直接喊陈平安就是戏谑一声二掌柜。

  崔东山一本正经说道:“剑气长城那边要说上五境剑修的人数其实也没有外界传闻说得那么夸张可如果按照浩然天下这边的规矩金丹、元婴两境也算‘剑仙’那就还真不少。但是若将剑气长城视为一座剑道宗门屹立万年假如每一位上五境剑修就能在祠堂里边挂像那么祠堂得很大才行巨屋高墙。”

  陈平安轻轻点头。

  崔东山这个说法其实没有半点夸张。

  简明说道:“以后一定要去五彩天下的飞升城看看。”

  陈平安笑道:“好好修行有机会的。”

  简明忍不住说道:“陈平安如果没记错我们岁数差不多的你这说话口气怎么跟我长辈差不多。”

  陈平安打趣道:“看来这个好为人师的习惯不太好是要改改。”

  简明咧嘴一笑“听说你跟大泉女帝关系很好?”

  上次潜入蜃景城曾掖偷窃“名泉”没能瞧见那位倾国倾城的皇帝陛下挺遗憾的。

  陈平安无奈道:“那些以讹传讹的小道消息听过就算了。”

  崔东山小鸡啄米道:“谁当真谁就是傻子。”

  秦不疑直截了当问道:“陈先生可曾听说洗冤人三脉中的西山剑隐一脉?”

  陈平安笑道:“惭愧是刚听学生说起之前不曾耳闻。”

  秦不疑看着这位气态温和的青衫男子很难想象之前就是此人用下三滥的拳脚手段打得曹慈鼻青脸肿离开文庙。

  宝瓶洲的陈平安一直籍籍无名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却是名动天下。

  都不是什么墙里开花墙外香了而是墙外开花。

  所以落魄山和陈平安与宝瓶洲大骊王朝的关系这些年一直让有心的外人琢磨不透好像雾里看花。

  秦不疑依旧是快人快语毫不藏掖底细根脚径直说道:“我的师兄刘桃枝是一位仙人境剑修与我和松脂一般亦是鬼仙之流他希望陈先生能够担任西山剑隐一脉的首席客卿。如果陈先生愿意担任总堂的太上客卿当然是更好我会与刘师兄尽力促成此事。”

  “洗冤三脉分别是散修武将剑客。数量都不多遍布浩然九洲在其余天下亦有死士。”

  曾先生转头看了眼屋外的大雪纷飞轻声笑道:“沉冤得雪。”

  崔东山憋了半天等到这个赊刀人插话终于有机会开口“应景应景。”

  陈平安问道:“前辈可知虞氏王朝先帝的那颗脑袋是被谁割走的?”

  秦不疑神色淡然道:“是我师妹做的。”

  崔东山高高举起手臂就要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你们有完没完韩万斩是来挖我大师姐的墙脚秦姑娘你倒好直接挖我家先生来啦?!只是察觉到先生的视线崔东山气势做足只是轻轻抹了抹桌子说道:“秦仙师别劝了我先生不会答应的事情茫茫多这类纯属身外物的虚衔不要也罢。”

  秦不疑笑道:“陈先生可以慢慢考虑不着急我与张师兄慢慢等着消息就是了。”

  崔东山又开始打岔转头望向那个闷葫芦汉子“松脂道友你与那个真名叫张直的家伙熟不熟?”

  松脂摇摇头“不熟张直下山早早年在山中只是打过照面记忆不深。”

  “祠堂辈分怎么算?”

  “他喊我师伯。”

  崔东山点点头恍然道:“一个村子的沾亲带故穷人辈分高。”

  松脂点头道:“差不多是这个理儿。”

  “松脂道友你们是打算出山了?”

  松脂也爽快嗯了一声竟是将洛阳木客一脉的打算和盘托出“老祖师闭关前回心转意了撂下话来说是总躲在山里不像话让我们下山找三个落脚点除了中土神洲已经确定选址其余两洲待定需要实地考察。我负责宝瓶、桐叶两洲寻找合适地盘你们宝瓶洲中部那条大渎附近最南边的老龙城都是不错的选择桐叶洲这边大泉蜃景城外边的桃花渡最南边的驱山渡北边的清境山都是我心目中的候补选址。其余浩然六洲也有六拨洛阳木客正在游历。这也是我们一场内部的竞争谁赢了就相当于可以开山立派。”

  崔东山笑问道:“是谁说服你们那位老祖师的张直这个叛徒他胆子这么大了?难道是如今腰缠万贯财大气粗的缘故?”

  松脂摇头道:“张直不敢回山是范先生的建议。”

  崔东山也不觉得意外。

  这位商家老祖师前途远大啊。

  现在的天下修士还没有意识到一点先前文庙议事按照礼圣的授意封禁一开诸子百家老祖师们的各自大道登高可就再无顾虑和禁忌了。

  崔东山问道:“松脂老哥你觉得我们青衫渡如何?”

  松脂依旧直言直语“不如何。”

  之前遥遥看过几眼仙都山那边地盘太小底子太薄主要还是一看那青萍剑宗就不像是个愿意把宗门搞得喧闹纷杂的门派。天下剑道宗门一向如此再者剑修作为山上四大难缠鬼之首谁愿意靠近?只要起了冲突明摆着要吃亏的。钱财往来清清爽爽为上做买卖就怕碰到蛮不讲理的货色。

  崔东山赶紧抬起两只手掌晃荡起来“松脂兄眼光看得长远些把胸襟打开来这才是开门迎客做买卖的该有气度。”

  松脂直截了当道:“你就算说破天去我也不选青衫渡。咱们山上有规矩其余两处选址不管在哪个洲都不得靠近顶尖仙府尤其是剑道宗门。”

  崔东山试探性说道:“在这桐叶洲有个历史悠久、人才辈出、民风淳朴的山上仙府名为灵璧山算不得顶尖门派他家门口附近有座仙家渡口叫野云渡你看巧不巧算不算缘分?又是山又是野的山客野民跟你们可不就是王八瞪绿豆相互间一下子就瞧上眼了?”

  松脂皱眉道:“灵璧山野云渡?具体在什么方位?”

  不等崔东山继续坑蒙拐骗陈平安已经开口说道:“松脂道友别选此地局限太大即便愿意砸钱扩建渡口停靠一艘跨洲渡船就很吃力了。”

  松脂点点头提起酒碗一饮而尽。选址必须最少可以同时停靠三艘跨洲渡船。

  崔东山说道:“那么燐河畔呢?”

  松脂想了想“燐河那边勉强可以两岸地界广袤但还是不如大泉王朝的桃叶渡和南边的驱山渡。”

  崔东山嘿嘿笑道:“那就先不着急拭目以待便是。”

  陈平安端起酒碗轻轻摇晃顿时愣住以心声说道:“就知道。”

  下一刻陈平安就坐在了一条金色长桥的栏杆上手中依旧端着那碗酒水。

  白衣女子微笑道:“无聊嘛。”

  陈平安环顾四周“不是真的吧?”

  她摇头道:“万年之前的光景只是我心中所想。大概就像后世人间书上所说风雪旧曾谙登门又翻书明月常团圆故人难重逢。对了想不想去看看郑大风、范峻茂他们的前身?与他们聊几句都是可以的真真假假不好说的。”

  陈平安摇摇头想了想好奇问道:“两座飞升台距离此地远不远?”

  她笑道:“路途距离一说是后世给的说法。心之所向剑光所及。”

  陈平安喝完酒水提了提手中白碗身体前倾问道:“我要是将酒碗丢下中途若无任何阻碍白碗触地之际约莫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

  她笑道:“那就试试看?”

  陈平安就手中酒碗轻轻丢出桥外微笑道:“碎碎平安一万年一万年岁岁平安。”

  她伸手揉了揉陈平安的脑袋“希望主人永远少年。”

  收回手她双手撑住栏杆“终究是不一样了。”

  陈平安双手抱住后脑勺轻轻摇晃着桥栏外的双腿轻声笑道:“这可不容易。”

  沉默片刻陈平安问出心中最大的疑问“当初为何要天下术法如雨落?”

  如果没有这场剑术与神通的大雨滂沱落在大地人间可能就不会有后来的人族崛起。

  她眺望远方曾经就有一位独自照看着万古星辰年复一年她与身边陈平安眨了眨眼睛道:“自问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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