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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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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二章 陌上又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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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夜中遍地月光如水一行人离开拿云亭裴钱拉着李宝瓶返回自己住处她们久别重逢可以聊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曹晴朗在陈平安和崔东山先后确认过后并无任何隐患不过崔东山还是建议曹晴朗先不用着急正式炼剑等到稳固好金丹境后再去景星峰闭关曹晴朗对此当然没有任何异议。

  曹晴朗带着郑又乾一起离开双方住处距离很近。

  走在夜深人静的山路上郑又乾试探性问道:“曹师兄能不能跟你说个小小的心事?”

  主要还是觉得小师叔的这个学生温文尔雅一看就是个读书极有本事的也对曹师兄是那个大骊王朝的探花郎嘛师父每次提起此事也是相当高兴的。

  郑又乾感觉崔宗主是个奇怪的人至于裴师姐郑又乾也怕啊咋个能不怕嘛。

  在跨洲渡船上边看的那些山水邸报关于当年金甲洲战场上的女子大宗师可不止三两封邸报提及“郑钱”看得郑又乾总要心惊胆战那会儿总觉得“郑钱”是个远在天边的人物反正跟自己没啥关系结果倒好她竟然是小师叔的开山大弟子一下子就成了自己的裴师姐现在每次跟裴师姐说话不结巴就已经让郑又乾觉得自己很有英雄气概了。

  曹晴朗笑道:“是因为自己的出身遇见了我先生还有我们这些师兄师姐们心里总觉得有点小小的别扭?”

  郑又乾使劲点头“是啊愁呢。本来没觉得特别算个啥因为某个朋友总喜欢拿这个说事我再不多想也要多想了唉越想越生自己的气确实挺没出息的。”

  曹晴朗笑道:“那你明儿就得与谈瀛洲诚心诚意道声谢喽。”

  郑又乾一头雾水“啊?我觉得不生她的气就已经很有大丈夫气度了呢为什么还要跟她道谢啊?”

  曹晴朗缓缓说道:“有些事我只是说有些事看似大家都故意不说其实反而就是一直故意在说了。这样的好心好意当然是很好的不过长久以往兴许也是一种负担有些时候还不如挑明了不躲着它它就自己跑开了。躲着它它就跟我们的影子一样他人看待我们的眼神我们以为的那些私底下的议论就像人生路上……白天的日光和晚上的月色让我们心里边最放下的某件事如影随形。当然这种另类的陪伴有好有坏不一定全是坏事只不过这里边的好与坏以及具体的大小、比例对我们心境的不同影响曹师兄如今也不敢说太多不过以后要是有所心得可以再与你说说看。谈瀛洲年纪不大却是个心细的她是故意在你这边当恶人好让你早点适应这种别扭就像一场开卷考。”

  郑又乾恍然道:“明白了还是曹师兄学问大!”

  曹晴朗微笑道:“比起先生和崔师兄我差得远了。”

  郑又乾说道:“那也只是跟小师叔和崔宗主比较不能说明曹师兄的学问就不大了。”

  曹晴朗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口气真像……自家先生?!

  难怪先生这么喜欢郑又乾。

  不知不觉走到了宅子门口郑又乾轻轻推门没推开加重力道再推了一次还是不成竟然栓门了。

  这个谈瀛洲说好了别栓门别栓门咋个就是记不住呢忘性大难怪总是丢三落四。

  曹晴朗抬了抬下巴满脸笑意示意郑又乾“翻墙”就是了。

  门内突然响起一声怒喝“门外是哪个小蟊贼?!速速报上名来若是那行凶的歹人定叫你有来无回!”

  郑又乾挠挠头被曹师兄撞见这一幕就挺难为情的“我。”

  谈瀛洲怒道:“何方神圣名字如此古怪竟然叫‘我’?劝你赶紧拿出一点诚意来既然都是走夜路混饭吃的江湖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划出道来与姑奶奶比试一场问拳问剑都无妨!”

  曹晴朗走向前几步轻声笑道:“是我曹晴朗。”

  谈瀛洲赶紧开门小姑娘站在门口挤出笑脸神色腼腆道:“见过曹仙师。”

  曹晴朗笑着点头“打搅我就不进去了回头再找龙门前辈请教那幅黄河奔流图的真伪。”

  谈瀛洲使劲点头小事小事不在话下。

  师父说过这个曹先生修行路上后劲很足以后的成就半点不输同门的师姐裴钱。

  谈瀛洲眼角余光发现杵在一旁的郑又乾目不斜视绷着脸没啥表情小姑娘这才心里好受点。

  曹晴朗独自夜行却没有直接返回住处而是原路折返来到那座拿云亭踢了靴子盘腿而坐。

  曹晴朗的道场在绸缪山景星峰按照曹晴朗的设想这处所谓的道场既不豪奢不会学那些地仙大兴土木府邸连绵琼楼玉宇也不至于太过简陋毕竟那些珍本善本书籍还有一些喜欢的字画都比较金贵和娇气所以必须有一座专门用来藏书的二层小楼而文人书斋一般都会有个名号先前围炉而坐曹晴朗就请先生帮忙取个名字。

  先生好像早有腹稿不假思索就给出了那个书斋名号。

  豁然斋。

  若是单独将“豁”这个字拎出来其实不属于“美字”因为无论是作为动词还是名字皆寓意不佳其中就有说是野草和庄稼混长在一起但是“豁”一旦与“然”字凑堆为邻意思就一下子截然不同了。比如读书治学一道豁然意解仿佛沉疴顿愈。而最为通俗用法的那个“豁然开朗”既可以用来形容一个人视野也可以说是一个人的某种心境。

  此外曹晴朗的名字里边本就带个“朗”字。

  但是先生给出这个这么好的书斋名的那一刻曹晴朗却从先生眼中看到了一种相当陌生、却也不算第一次见到的小心翼翼。

  先生的脸色和眼神最深处是愧疚。

  好像这种寄予厚望就会让先生觉得愧疚。

  为什么呢。

  曹晴朗终于知道某个答案了当年在家乡藕花福地当年是还不是先生的陈先生送自己去学塾上课的路上陈先生帮忙撑伞与自己站在街巷拐角处陈先生撑着伞停下脚步为什么会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然后带着自己继续赶路。

  先生是过来人明明知道如何让一个孩子渡过心关熬过苦难。但是那会儿的陈先生他当时依旧不敢开口大概是因为先生觉得对一个还是孩子的人来说早早懂得哪怕明明是某个极好的道理所谓的更早懂事就是一种残忍。

  因为当年曹晴朗的祖宅里边住着两个同龄人。所以陈先生不愿意让一个他觉得已经很懂事的可怜孩子去为了一个不懂事的可怜孩子变得更懂事。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曹晴朗背靠着亭柱可惜自己没有随身携带酒水的习惯。

  这么好的先生怎么就被自己找到了呢。

  小米粒离开大白鹅的宅子后又悄悄返回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裴总舵主跟盟主大人商谈大事呢她如今官儿不够大哩。

  发现好人山主坐在院子里脚边堆满了长短不一的青竹管。

  小米粒蹲在一旁看出端倪了是好人山主的看家本领了在打造竹箱呢。

  小米粒轻声问道:“好人山主能给我也做一只书箱么?”

  陈平安微笑道:“当然没问题啊。”

  当年去大隋山崖书院的游学路上给宝瓶打造的那只竹箱已经太小了。

  小米粒说道:“我的那只书箱可以放在最后便做就用剩余的竹子小小的都么的关系。”

  陈平安笑道:“这堆竹子做三只竹箱怎么都够了。”

  宝瓶又乾再加上小米粒的没任何问题。

  崔东山在屋内书桌那边嚷嚷道:“先生!”

  陈平安头也不抬“滚。”

  崔东山立即笑容灿烂道:“好嘞!”

  果然先生还是跟自己这个得意学生最不见外天气冷但是学生心里暖啊。

  大师姐曹师弟你们挨过先生的骂吗?何况别说挨骂了咱可是都挨过打的。

  大白鹅继续埋头算账一手提笔书写账目一手打算盘劈啪作响。

  自家青萍剑宗的账簿上边因为观礼道贺一事一下子就多出了好几笔谷雨钱。

  大泉王朝礼部尚书李锡龄带来八十颗谷雨钱对于如今捉襟见肘的大泉户部来说真可谓是雪上加霜了。

  玉圭宗那边的八百颗谷雨钱。财大气粗不愧是咱们桐叶洲的头把交椅!

  姜氏云窟福地的黄鹤矶与砚山按照往年的入账抛开成本平均下来每年约莫是七八十颗谷雨钱的收益。不多?很多了!

  何况是足足五百年的长远收益?周首席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从不让人失望。

  本来崔宗主都想顺应民心写封密信到蛮荒天下某处渡口好好劝已经是半个外人的周首席一句如果没事就别来青萍剑宗做客了我们都担心小陌误会。

  现在看来这封信还是要写的就只是不写这句话了伤感情不合适得在信上多与周首席叙叙旧嘘寒问暖。落魄山的首席供奉既然是仙都山的半个外人那就也是半个自家人嘛。我们青萍剑宗必须欢迎周首席回家。

  其实裴钱先前背着师父已经偷偷将那件咫尺物交给了崔东山。

  大师姐说连同咫尺物在内加上那一千颗谷雨钱算是她借给小师兄和青萍剑宗的不收利息。

  崔东山当然不敢收明摆着要被先生骂的但是当时看着大师姐的架势就从不敢收变成了不敢不收。

  被先生当面训几句总好过被大师姐记账本吧。

  他娘的找个机会把白玄的那部英雄谱供出去看看能不能在大师姐那边将自己的全部债务一笔勾销。

  老真人梁爽他们几个贵客贺礼加在一起也不到二十颗谷雨钱可毕竟是货真价实的谷雨钱呐如果折算成雪花钱就是好大一堆了。

  还有那艘“桐荫”渡船这会儿已经停靠在“青衫渡”那边跟那条跨洲风鸢渡船一大一小当邻居呢。

  陈平安问道:“大泉王朝那边六十年内大概能找到几个剑修胚子?你能不能有个大致估算?”

  崔东山想了想“桐叶洲的剑道气运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如果按照常理甲子之内即便一国境内被挖地三尺了估计都只能找到两个?三个?不过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有先生在此坐镇再加上大泉姚氏自身就能够吸纳一洲气运的缘故数量大概能翻一番?”

  陈平安说道:“大泉那边也不容易百废待兴处处都需要用钱还要维持与桐叶洲第一王朝相符的边军兵力我们就假设有五名剑修来仙都山修行好了规矩还是那么个规矩他们炼剑所消耗的天材地宝你就跟大泉户部那边打个对折再报个数目过去等到甲子之后如果大泉王朝彻底缓过来了就不用打折了该是多少神仙钱就多少。”

  崔东山嗯了一声“听先生的。”

  蒲山那边送出了两张地契至少价值五六百谷雨钱其中一座山头早已荒废多年但是占地广而且自古就有银矿在历史上一直断断续续开采或封禁要不是它属于蒲山云草堂的私人地盘那个最新恢复国祚的朝廷早就吭哧吭哧开山去了。外一处飞地因为算不得什么风水胜地在那场战事中反而得以逃过一劫当下有个在天目书院那边报备过的小仙府门派几十号流离失所的谱牒修士都成了山泽野修便干脆聚在一起抱团取暖算是正儿八经开山立派了初代掌门是个龙门境老修士因为他与蒲山有点香火情而蒲山又是个一贯大度的所以就只是意思意思收下对方砸锅卖铁凑出来的几颗小暑钱便将山头租赁出去了先前种秋说此地能够作为一位金丹地仙的道场并非溢美之词。

  崔东山笑道:“裘供奉好眼力刚好留下了最值钱的三样龙宫旧藏否则就不是估价六百颗谷雨钱了贺礼怎么都能翻一番。”

  陈平安忍不住笑骂道:“那是裘嬷嬷留给胡楚菱的然后胡楚菱还是你的嫡传弟子你还有脸说这个?”

  陈平安转头望向小米粒“对吧小米粒?”

  小米粒挠挠脸“是不太应该哈。”

  崔东山之所以打算盘记账主要是在仔细记录青同道友的那些镇妖楼旧藏珍宝实在是数量太多光是那些孤本的书目就可以单独成书了各色宝贝就这么积少成多总价自然就特别可观了。

  先前种夫子在青萍峰祖师堂内说是一千两百颗谷雨钱不能说是“谎报”价格而是这个价格属于早年的市价行情在如今灵器、法宝多多益善的桐叶洲故而是有极大溢价的根本不愁销路只会被打破头疯抢会不会有修士觉得被杀猪?来来来只管往老子钱包这边使劲砍。所以种秋这个青萍剑宗的账房先生一开始是比较犹豫的结果被崔宗主好说歹说才昧着良心报了那个价格所幸那位青同道友如今也成为了祖师堂有椅子的记名供奉。

  此外还有那个胖子姑苏的几成家底。

  可能这才是真正的贺礼大头。

  毕竟是一位扶摇洲帝王出身的飞升境鬼物。

  陈平安说道:“庾谨的那些家当除了已经还回去的其余四成先留着不去动分毫。”

  以后开凿大渎一事可能需要庾谨出手帮忙到时候这些本就属于这头鬼仙的家底找机会一一还回去就是了。

  崔东山满脸讶异啊了一声“先生仙都山这边只留下三成。”

  陈平安立即站起身就要去清查账目崔东山连忙合上账簿哈哈笑道:“记错了记错了是四成。”

  陈平安坐回竹椅继续打造竹箱“光是实打实的谷雨钱就有多少颗了?你们青萍剑宗还跟不跟我哭穷了?”

  崔东山如遭雷击伤心欲绝道:“小米粒你听听先生说的是‘你们’青萍剑宗像话吗?你说伤人不伤人?”

  小米粒摇头晃脑做个鬼脸“你们你们。我们落魄山我们落魄山。”

  崔东山靠着椅子双腿乱踹挥动袖子“这日子没法过了连右护法都开始欺负人了。”

  小米粒赶忙跑进屋子踮起脚尖伸手挡在嘴边与侧身趴在椅把手的大白鹅窃窃私语。

  虽然典礼已经结束但其实密雪峰这边的各个宅子府邸都各有各的客人登门拜访。

  比如张山峰就找到了太徽剑宗的年轻宗主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刘宗主我酒量不行。”

  白首笑得肚子疼。

  刘景龙笑道:“没事我不劝酒。”

  帮着张山峰和白首倒了两碗酒刘景龙抬起手中酒碗与张山峰轻轻磕碰一下问了一个好奇已久的问题。

  刘景龙笑着解释道:“我当然不喜欢喝酒但是那些被某人怂恿来找我喝酒的人既然是他的朋友我觉得肯定值得认识。”

  年轻道士喝了一大口酒水笑道:“说实话能够跟刘宗主同桌喝酒搁在二十年前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刘景龙笑道:“这种话信的人肯定不多我算一个。”

  白首突然感叹道:“那位人间最得意还有蛮荒天下那位以及咱们北俱芦洲北边的那个白裳再加上我白首咱们姓白的在山上大姓啊!”

  张山峰开始认真琢磨姓张的山巅修士有哪些了。

  刘景龙倍感无奈。

  白首抿了一口酒自顾自点头道:“听说那个斩龙之人姓陈再加上南婆娑洲那位肩挑日月的醇儒以及我的好兄弟陈平安姓陈的排在第二好了。”

  裘渎带着醋醋去拜会旧玉芝岗淑仪楼三位修士。

  落魄山掌律长命带着嫡传弟子纳兰玉牒还有身为风鸢渡船二管事的贾老神仙一起找到了吴钩和萧幔影这对道侣。

  贾老神仙竟然主动当起了厨子系上围裙亲自炒了几个佐酒菜。这自然让那对道侣受宠若惊主要是尚未真正适应青萍剑宗的门风相信他们很快就不会对这类事感到大惊小怪了。

  刘聚宝和郁泮水则主动找到了玉圭宗后者下榻之地是密雪峰首屈一指的大宅子了。

  这也是为何许多宗门庆典某些个谱牒修士愿意咬牙给出一份子钱也要削尖脑袋去参加的原因之一。

  不单单是混个熟脸那么务虚的事情许多实打实的卖卖大生意真就是这么凑在一起谈下来的。

  当然对刘财神来说肯定不在此列。

  在去的路上郁泮水笑道:“即便是宗字头的庆典收贺礼一口气收下这么多颗谷雨钱为数不多吧?”

  刘聚宝点头道:“上一次可能是韦赦跻身上五境再上一次大概是于玄再次创建下宗。”

  一旦某个宗门的下宗再有下宗那么就可以顺势升迁为“正宗”或是被尊称为“祖庭”了。

  这在浩然历史上称得上是屈指可数。

  钟魁带着胖子去找姚老将军闲聊刚好蒲山三人也在。

  庾谨发现一件怪事钟魁瞧见了那位黄衣芸竟然还有几分腼腆神色说话嗓音都不一样了咬文嚼字的在那儿装斯文呢。

  想我姑苏堂堂血性男儿真心看不惯钟魁这等做派腻歪!

  喝过酒离开宅子后钟魁发现身边这个胖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说了崔东山愿意归还六成家当一事。

  胖子立即弯曲膝盖双手抓住钟魁的胳膊热泪盈眶带着哭腔和颤音喊道:“钟魁兄!这等大恩大德无以回报让小弟如何是好哇!”

  钟魁抖了抖手腕嗤笑道:“下次再有酒局就你这种酒品跟狗喝去。”

  胖子眼神哀怨道:“我这不是怕在酒桌上抢了钟兄弟的风头嘛。”

  钟魁一把推开胖子的脑袋。

  庾谨压低嗓音问道:“钟兄弟你是看上黄衣芸了?好巧咱哥俩眼光差不多罢了为了兄弟忍痛割爱又何妨需不需要我帮忙牵线搭桥?对付女子尤其是这种极其出彩的女子小弟还是很有点天赋的。”

  钟魁笑道:“想啥呢就是年少时很仰慕叶山主喜欢当然是喜欢但是跟那种男女之情的喜欢又没什么关系。”

  庾谨感叹不已“我就佩服钟魁兄这种言语坦率、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一说到女子庾谨就气得直跺脚这个陈平安当自己是整座百花福地的太上客卿吗?!

  只是再一想摸着良心说话这小子如此年轻有为又有那么点担当我要是他横着走都算我庾谨不讲排场。

  钟魁双手笼袖缓缓而行抬头望天。

  多少人来看明月谁知倒被明月看。

  种秋找到了邵坡仙蒙珑石湫。

  种秋来此主要是转告两事一是黄庭国境内的紫阳府吴懿她极有可能在近期进入桐叶洲不是那种游历而是打算正式落脚桐叶洲吴懿愿意主动担任他们在燐河畔立国后的护国真人邵坡仙笑望向身边的侍女蒙珑如今在山水谱牒上边的名字是独孤蒙珑。她笑着点头既然自己公子都没意见她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种秋之后拿出两幅画卷一幅整个桐叶洲中部形势图一幅燐河某段河流的告诉三人燐河会成为未来一条崭新大渎的主干河道之一邵坡仙盯着两幅画卷思量片刻说道:“我们未来五岳的选择可能就要稍作改动了。”

  一旦立国除了京城选址还需要封禅五岳山君以及邀请水神开府聚拢离散的流民等等而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依旧仰仗青萍剑宗的诸多倾斜神仙钱山上人脉扶龙之臣。

  道号“龙门”的果然已经答应黄庭成为太平山的记名供奉。

  所以再过两天下山之后果然就会带着弟子谈瀛洲跟随黄庭和护山供奉于负山一起去往太平山旧址。

  这位仙人已经飞剑传信一封回了铁树山告诉如今住持宗门事务的师姐自己准备在桐叶洲多待一年半载的。

  对于上五境修士来说出门游历一趟耗费几年、甚至数十年光阴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除此之外果然还动用私人关系给中土神洲寄出数封密信邀请几个同样是妖族出身的机关师和山上的营造大家邀请他们来桐叶洲这边“游历”。

  米裕崔嵬小陌三位剑修难得聚在一起。

  外加一个在仙都山好像跟谁都不熟、唯一一个比较熟悉、其实又不愿与之熟悉的青同。

  他们还喊上了先前破例参与祖师堂议事的两个年少剑修于斜回何辜。

  荣升为青萍剑宗首席供奉的米裕与嫡传弟子何辜道场、府邸会建造在仙都山的云上峰。

  掌律崔嵬弟子于斜回道场建造在仙都山天边峰仙人掌。

  而这两位剑修在家乡剑气长城那边都不曾收徒所以当下两个孩子都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开山大弟子。

  至于小陌在青萍剑宗这边的临时道场最为朴素没有之一就在仙都山的山脚落宝滩那边搭了个茅屋就算是道场了。

  一行人坐在大火盆边米裕弯腰伸手烤火取暖抬头笑道:“你们俩都不是笨人知道隐官大人为何把你们拉过去旁听议事了吧?”

  何辜不乐意理睬这个在家乡那边声名狼藉的师父何况还是一句没啥意思的明知故问就闷不吭声。

  于斜回点头道:“知道因为我们两个的本命飞剑是可以给隐官大人帮上一点小忙的反正既等于炼剑又能游山玩水何乐不为。”

  小陌笑道:“是青萍剑宗。”

  于斜回说道:“又没啥两样。”

  崔嵬也没说什么确实没什么两样。

  也就是在青萍剑宗了否则在别座山头这里边的差别大了去。

  浩然天下历史上一位下宗的宗主跟上宗祖师堂那边闹翻的或是关系弄得很僵虽说不算太常见却也不算什么个例。

  最夸张的一次是流霞洲那边某个大山头选址建造在金甲洲的下宗不知为何直接就宣布脱离了上宗还通过山水邸报昭告天下虽说最后没成但也曾闹得沸沸扬扬至今还是个山上笑谈。那个宗门经过这场内讧没过几年从下宗宗主连同掌律、首席供奉、客卿在内全部换了人上下宗变得貌合神离无论是底蕴深厚的上宗还是原本蒸蒸日上的下宗很快就都走了下坡路。

  想要建立一个下宗殊为不易人心涣散了再想凝聚更是难上加难。

  米裕笑道:“不是祖师堂成员却能够破例参与议事不光是在青萍剑宗在落魄山都是头一遭的事情所以你们两个确实可以引以为傲了。”

  于斜回撇撇嘴学隐官大人双手笼袖“这算什么真本事虚头巴脑的。”

  何辜点头附和。

  在九个剑仙胚子当中何辜是个头最高的他的那把本命飞剑“飞来峰”极其玄妙只要祭出飞剑好像天然就拥有一种如同能够敕令山岳的天赋神通。当然被飞剑驱使山脉的规模大小会与何辜的境界高低直接挂钩。

  何家的宅子不在太象街或是玉笏街但是底蕴深厚而何家祖辈的历代剑修都出自刑官一脉。

  所以何辜腰间悬挂的那把祖传短剑“读书婢”品秩不低。

  若是在剑气长城那边何辜的这把本命飞剑“飞来峰”不会显得如何出类拔萃所以按照避暑行宫的品秩评定至多只能列为乙下等可是来到了浩然天下却是可以直接抬升两个小台阶的“飞来峰”完全可以跻身“乙上”之列。而且随着将来于斜回的境界攀升只要与人问剑能够拣选适宜战场几乎等于大修士坐镇小天地杀力暴涨。

  至于于斜回的那把本命飞剑“破字令”不但是在浩然天下这边带有一种禁忌意味就连在剑气长城和避暑行宫根本没有记录在册。因为一旦于斜回能够成长为上五境剑修尤其是大剑仙那么对妖族练气士尤其是那些“真名”泄露的上五境妖族修士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死伤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无妄之灾。

  如果给个不那么恰当的比喻于斜回在某种意义上大剑仙于斜回假设一个将来能够参加城头议事的于斜回。

  就如同一个……“小白泽”。被于斜回知晓妖族真名者同境修士领剑即伤。境界低于于斜回者接剑即死。

  崔嵬说道:“以后在仙都山这边要好好炼剑。”

  何辜差点没忍住就要说一句你个元婴境好意思跟我说这个有的没的?

  只是不知为何斜眼看着那个自己名义上的师父那张一年到头不变的面瘫脸孔兴许是在火光映照下显得稍微柔和几分何辜还是点点头。

  米裕揉了揉下巴只得跟上一句“斜回啊你也一样。”

  结果于斜回直接顶回去一句“啊啥啊别学隐官大人说话老子炼剑关你屁事。”

  何辜哈哈大笑瞥了眼那个面瘫。

  崔嵬扯动嘴角难得笑了笑。

  小陌低头弯腰给搁在铁网上边的那几只粽子翻面烤得金黄才好吃。

  青同心情复杂自己不喜欢剑修果然是很有道理的事情。

  天刚蒙蒙亮。

  玉圭宗在今天的正午时分就会乘坐自家渡船离开青萍剑宗地界。

  刘聚宝和郁泮水在昨夜就已经离开密雪峰。

  徐獬也与玉圭宗打了声招呼单独下山率先返回渝州驱山渡。

  陈平安都曾专程赶去送别。

  今天在白玄的带头下又拉上小米粒她们几个一起来找邱植耍。

  其实邱植昨天就已经给了白玄那个九弈峰的收信剑房地址双方约好了以后经常飞剑联系白玄当然没忘记偷偷暗示邱植自己如今兜里没几个钱手头不宽裕啊金山银山一样的家底全部都放在落魄山那边了。邱植就说没事没事等他回了九弈峰就赶紧先寄信一封到密雪峰这边会在里边放几颗神仙钱。

  白玄当时就拍了拍邱植的肩膀“年纪不大灵光得很嘛以后跟着我一起闯荡江湖咱俩双剑合璧所向披靡砍谁不是砍。对了在九弈峰那边或是其它山头如果你有看不顺、又打不过的人就与我打声招呼再告诉我对方下山游历的大致行踪路线反正过不了几天我的境界就会嗖嗖嗖上去了到时候我就跟隐官大人随便找个由头单独出门去路上堵他帮你……把那家伙给那个嗯?懂吧?”

  邱植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摇头道:“没有没有九弈峰里里外外对我都很好。”

  他都有点后悔在那本英雄谱上边花押盖手印了。

  今天邱植独自一人出门跟着白玄他们一起逛荡游览密雪峰。

  那个名叫柴芜的小姑娘突然问邱植的九弈峰那边有啥酒水。

  邱植便照实说了九弈峰自己不产仙家酒酿的因为韦宗主不是太喜欢喝酒。

  柴芜就不再说什么。

  邱植很快补上一句但是画眉峰的滴翠酒和云窟福地那边的几种酒水在我们桐叶洲都是极有名的。

  柴芜就眼睛一亮点点头说她如果以后有机会出门游历可能会去九弈峰做客。

  不过小姑娘觉得近期悬了怎么都得几十年才能下山吧。

  唉资质太差在自己这边传授剑术和仙法一事就连陈山主都知难而退了。

  愁人是真愁人。

  听米大剑仙说以前剑气长城那边有个姓董的跟陈山主是好朋友出门就从不带钱随便喝酒。

  羡慕是真羡慕。

  那个叫周米粒的黑衣小姑娘又是绿竹杖又是金扁担的话不多但是她的身份可不简单。

  最早在青萍峰祖师堂里边得知她竟然是落魄山的护山供奉之后邱植确实被吓了一大跳。

  小米粒从棉布挎包里边掏出仅剩的瓜子都给了邱植说就是山下市井买的瓜子别嫌弃啊。

  主要是昨夜回了自己宅子光顾着背着那只崭新竹箱都忘记招兵买马了然后大清早就被白玄拉来这边。

  邱植接过瓜子连忙说不会不会。

  小米粒抿嘴而笑。

  邱植看了眼那个叫孙春王的同龄人。

  孙春王好像总是这样冷冷看着他总是一脸嫌弃的表情。

  邱植就有点郁闷。

  一下子变得不是那么开心。

  正午时分一行人找到玉圭宗修士一起御风下山去往那座青衫渡。

  除了陈平安和崔东山还带上了米裕崔嵬种秋。

  可以说整个青萍剑宗真正管事的都出场了。

  那场议事都已经结束如此郑重其事待客只说在面子上玉圭宗已经挑不出任何毛病。

  到了玉圭宗那条渡船旁陈平安开门见山道:“在商言商先前议事很多话我和崔宗主只能刻意说得比较生硬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姜蘅发现那位年轻隐官的游曳视线竟然还有自己一份小有意外这位云窟福地的少主还是笑着抱拳还礼开口说了句不算违心的言语“能够理解。”

  张丰谷坦诚说道:“若是我们双方玉圭宗和青萍剑宗一南一北都能够通过开凿大渎一事的繁琐事务中真正认可对方的一宗门风与行事风格到时候再来正式缔结盟约就算水到渠成了我个人当然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王霁是个暴脾气先前不是没有半点怨言觉得青萍剑宗太过端架子摆大谱简直就是半点面子都不给玉圭宗结盟一事明摆着就是双方得利的好事对方在矫情个什么只是昨夜经由张丰谷详细解释过后也就很快气顺了。

  王霁只是难免感慨一句在江湖上一见投缘可托生死。你们山上真不咋的。

  王霁毕竟才是刚刚进入玉圭宗神篆峰没几年的祖师堂供奉。

  张丰谷当时只能苦笑言语一句“大概如那江河在陆地上弯弯绕绕终究是奔流到海的。”

  王霁默然点头希望如此。不然如果玉圭宗和青萍剑宗闹掰了后果不堪设想。家乡桐叶洲实在是经不起这种内斗了。

  崔东山抱拳笑呵呵道:“不怨先生都得怪我。”

  陈平安有意无意与王霁并肩而行以心声说道:“清节先生可能我们青萍剑宗在这件事上边的作为确实是不那么痛快爽利就当是好事多磨?希望以后我们双方能够结盟了我再与清节先生好好喝顿酒哪怕万一不成在这桐叶洲山河如此辽阔不走独木桥。”

  王霁一愣爽朗笑道:“这话爽利!”

  崔东山笑了笑。

  不管先生与这位清节先生说了什么内容。

  同样的话自己来说可能没屁用。但是先生来说就会被人相信。

  自己何德何能找到这样的先生。

  要不是有外人在非得哭给先生看。

  崔东山双手抱住后脑勺环顾四周在这座被自己取名为青衫的渡口以后会一点一点变得陌上花开草木丰茂四季如春的。

  曾经的先生在回乡路上牵着一匹瘦马随水转转山斜斜阳古道道旁孤村三两家。山瘦水也瘦马瘦人更瘦。

  日月驱光阴江湖动客心。

  新年春风里陌上又花开。

  下一次先生再出门远游再返乡回家肯定不会满怀忧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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