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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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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章 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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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萍剑宗的山水邸报放在云蒸山那边暂时由种秋负责。

  以后的镜花水月被崔东山放在了绸缪山而不是风景最好的祖山或是距离渡口最近的云蒸山。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仙都山是剑修炼剑处云蒸山武夫学拳地两者都很纯粹。

  崔东山笑道:“种夫子你是账房先生不如翻翻账簿好让我先生在内的上宗老祖们心里有个数。”

  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

  宗门庆典不比一般金丹修士的开峰仪式前来道贺的往往都是财大气粗的宗字头门派往往出手阔绰贺礼分量不轻。

  临近宗门的山下王朝国家加上藩属门派仙府各路山水神灵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几乎都会咬咬牙给出一份不跌份的礼物。这也是宝瓶洲那边娄山黄粱派与云霞山当邻居的为难处实在是观礼次数多了只出不进等于是经常主动送钱给云霞山形若藩属山头既憋屈颜面无光又伤财库的家底。

  一些个仙家门派尤其不地道还会专门安排让人“唱名”直接报上贺礼内容几颗神仙钱给了什么天材地宝、奇珍异宝都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在观礼庆典上边公开说得一清二楚比如……皑皑洲趴地峰由于火龙真人收徒本事极高就经常举办庆典传闻每次庆典结束德高望重的火龙真人经常亲自送客下山老真人神色和蔼都要询问对方一句最近家里是不是遇到困难了。

  种秋笑着点头从袖中摸出一本账簿册子“此次青萍剑宗举办宗门庆典从发出第一封邀请函起时至今日最近这段时间里边密雪峰贵客如云不算皑皑洲刘-氏父子、玄密王朝的郁先生他们三人是今天临时登山观礼密雪峰并未安排住处其余三十二位贵客迎来送往的开销加上今天祖师堂的茶水、瓜子总计七百二十两六钱银子。”

  黄庭还好当年太平山各类典礼她都是看客就跟先前陶剑仙的说法差不多只需要她坐着打瞌睡。

  但是福缘深厚的黄庭修行路上她再不用计较神仙钱还是知道“七百二十两银子”到底是怎么个概念。

  叶芸芸却是蒲山云草堂的一把手这位黄衣芸再喜欢将庶务丢给檀溶、薛怀他们全权打理不具体经手都还是要她过目、点头批准的故而叶芸芸极其清楚一座仙府门派举办典礼的开销为客人们安排下榻之地光是日常待客的仙家酒酿、茶水农家修士精心培植的瓜果每天就是一大笔钱再就是举办一场场镜花水月消耗的宗门灵气是需要用砸钱硬生生砸出来的山水画面再加上一些观礼修士总不能到了蒲山就把他们丢到一个灵气稀薄的“无法之地”吧岂不是耽误了他们的修行这就又需要云草堂预先揉碎一大堆的雪花钱在各处仙家宅邸、螺蛳壳道场事先“浇灌”灵气营造出一座座益于修行的山水形胜之地按照山上的说法地仙修士的一个呼吸都是神仙钱确实不是开玩笑的当真都是钱此外还要准备一些庆典结束、客人们能够带下山的回礼都需要山上账房财库早早去地方王朝或是别家仙府采购一些极具特色的雅致礼物……一场观礼前前后后林林总总的开销加在一起动辄就是一笔天文数字的神仙钱一旦真要讲究宗门颜面扣去贺礼收入甚至都会有入不敷出的可能。

  结果青萍剑宗倒好就花了七百多两银子一颗雪花钱都不到!

  陈平安绷着脸还有那六钱银子种夫子你是怎么算出来的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韦文龙感慨不已同样是账房先生学到了学到了种夫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一鸣惊人。

  不愧是旧藕花福地的南苑国国师出身精打细算韦文龙自叹不如下次落魄山再有开峰典礼务必更上一层楼。

  种秋翻过第一页账簿接下来就是这场庆典的贺礼收入了。

  大泉王朝这边礼部尚书李锡龄要比老将军姚镇和府尹姚仙之后到密雪峰除了随身携带的八十颗谷雨钱大泉皇帝姚近之还主动与青萍剑宗承诺一事未来大泉王朝在国境和藩属国内每发现一位剑修胚子就都会立即送往仙都山修行练剑炼剑一事所需钱财都由大泉户部负责给钱如果仙都山这边愿意将剑修收取为诸峰亲传弟子当然是最好如果觉得不合适就让他们打道回府返回大泉但是大泉皇帝陛下提出了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要求这拨仙都山出身的剑修将来修道有成必须下山担任大泉王朝的皇室供奉或是边军的随军修士期限是最少一甲子光阴。

  作为大泉皇帝的亲弟弟如今还担任蜃景城府尹的姚仙之其实他也是第一次知晓此事。

  他终于有点明白为何自己会在青萍峰祖师堂有条椅子了除了与陈先生的私人友谊之外将来这些大泉王朝出身的剑修陆陆续续进入青萍剑宗那么自己就是他们的靠山了?

  陈平安以心声笑着打趣道:“你小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青萍剑宗与大泉王朝是盟友祖师堂里边怎么都会有张座椅留给你们的换个人坐一样是坐所以你要是觉得麻烦脸皮薄担心自己无法胜任这个位置我可以帮忙跟崔东山商量一下等过几年再让你们皇帝陛下举荐别人。如果不嫌麻烦的话你就大大方方坐着反正我只是落魄山的山主又不是青萍剑宗的宗主以后遇到了争执你该怎么吵就怎么吵不用怵崔宗主我至少可以保证一件事你以后在这里不管跟谁吵得再凶都不用担心翻脸将来琐碎事肯定不会少可后顾之忧是没有的。”

  姚仙之聚音成线调侃道:“陈先生换了人来坐我的位置他们哪敢闹坐这儿肯定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别说据理力争与谁吵架了估摸着偶尔代替我们大泉来这边参加议事注定就是坐这儿当木头人还不是崔宗主说啥就是啥这可不行万万不行再说了我跟裴姑娘也熟悉就像陈先生说的关起门来吵得再凶开了门也还是自家人。”

  姚仙之瞥了眼祖师堂唯一一幅挂像。

  谁敢在这儿闹?

  宗主崔东山是一位仙人要知道那场大战之前玉圭宗的老宗主荀渊也就是仙人境。

  何况如今的首席供奉米裕还是一位仙人境剑修更是剑气长城的那个米拦腰。

  再者陈先生已经把意思说得很明白了他是上宗祖师还是崔宗主的先生再加上陈先生与大泉的香火情很多时候不用陈先生开口就是一种对大泉王朝的无形偏袒。

  种秋继续说道:“蒲山檀掌律这次登山道贺送出了两张地契是两处距离蒲山较远、距离仙都山最近的飞地按照最保守的估价至少价值五六百颗谷雨钱完全可以作为金丹修士的开峰道场至于能否开辟为两座较小的仙家渡口暂时还需更进一步的细致考察。”

  叶芸芸笑道:“檀溶事先找我商量过此事按照我个人的意思其实是拿出一张地契就可以了但是檀溶跟薛怀都觉得不妥用了个好事成双的理由我当时还想说点什么檀溶就又开始摆出一副‘山主你再废话半句老子就辞去掌律’的架势要挟我没辙由他去反正蒲山挣钱一事从来都靠他们他们不心疼轮不到我指手画脚。”

  贾晟感叹道:“贫道之前还不敢妄言什么担心是自己是井底之蛙见识不广听到叶山主这番诚挚之言终于可以万分确定一事蒲山的风气与我们落魄山和青萍剑宗天然亲近故而咱们双方结盟真就是水到渠成天作之合。”

  如果“好话”止步于此也就不是那个马上去某座私人书院开课授业的贾老神仙了。

  “贫道不会说话要开口说话了也是直来直往顶不会察言观色的先前对蒲山云草堂了解不多只觉得是叶山主一人是那顶梁柱独自挑起了所有重担现在才知道原来蒲山这边多有担当人不缺豪杰胡说几句肺腑之言多有冒犯还希望叶山主恕罪个。”

  议事堂内鸦雀无声。

  好像贾老神仙但凡开口都有一种独有的气势。

  叶芸芸只得抱拳笑道:“过奖。”

  种秋翻过一页笑道:“玉圭宗那边贺礼是八百颗谷雨钱。”

  陈平安忍不住问道:“多少?”

  “谷雨钱八百颗。”

  种秋说道:“除此之外云窟福地那边少主姜蘅口头承诺一事不过没有纸面契约他们福地那边会在五百年内将黄鹤矶和砚山两处的收益全部交给我们青萍剑宗作为姜氏福地自家一姓的贺礼跟玉圭宗没有关系。按照姜少主的说法这是父亲下山游历之前就已经在姜氏祠堂那边通过了这项决议无人有任何异议。”

  小陌有几分自惭形秽这位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落魄山周首席委实是大气。

  老真人梁爽指玄峰袁灵殿太徽剑宗刘景龙金甲洲大剑仙徐獬都是几颗谷雨钱不等其实这才是山上观礼的常理。

  其中铁树山仙人果然极为客气拿出了两件私人珍藏的法宝作为贺礼一件是替铁树山给的一件是他的个人道贺。

  崔东山嘿嘿笑道:“可惜我们那位魏海量不在山上不然刘宗主难称酒量无敌。”

  裴钱不说话。

  魏海量这个绰号是怎么来的她心里最有数。

  藕花福地画卷四人裴钱最亲近的除了朱敛就是那个“自称酒量极好然后一杯就倒”的魏羡了。

  这还是因为后来到了落魄山裴钱与老厨子相处久了的缘故真要说一开始的关系当年黑炭小姑娘还是跟魏羡最好。

  而且当年离开藕花福地共同游历桐叶洲也数魏羡带着裴钱出门闲逛次数最多不敢说次次满载而归毕竟那会儿魏羡也穷兜里没几个钱但是保证小姑娘吃得小肚子滚圆一路打饱嗝。

  所以如今看待魏羡收取的嫡传弟子小姑娘柴芜裴钱也是不一样的心态其实柴芜现在喝的仙家酒水都是裴钱自掏腰包。

  然后就是裘渎因为老妪先是观礼客人继而成为祖师堂供奉的所以先前她偷偷摸摸走了一趟旧龙宫遗址结果在新任东海水君王朱的眼皮底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取出了一小部分龙宫旧藏宝物除了三件压箱底的心仪物件会被这旧龙宫教习嬷嬷拿来作为醋醋将来的嫁妆其余全部拿了出来裘渎甚至都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件。

  崔东山先前帮忙掌眼过后估价六百颗谷雨钱。

  同时由此可见昔年一座大渎龙宫的家底之丰厚财力之可观。

  青同先前也主动找到崔东山连同一件咫尺物多是孤本藏书和一些秘宝如果撇开几件山上重宝不谈约莫相当于镇妖楼旧藏的一成家当。

  所以按照崔东山的说法种秋此刻直接报了个数字青同道友的贺礼是一千两百颗谷雨钱。

  崔东山突然说道:“先生庾谨那边自称愿意拿出五成家底当作贺礼。”

  这还是钟魁先前帮忙从中斡旋的缘故等于是帮着胖子姑苏登门“讨债”来了不然崔东山和小陌一个只会坚决不承认有过这档子事一个只说根本没出过海。

  陈平安微笑道:“你才是下宗宗主这种下宗事务问我做什么。如果真要我说点什么五成实在太多三成、四成就足够了。”

  崔东山说道:“明白!”

  最后便是刘聚宝和郁泮水这两位“土财主”了半点不让人失望称得上是出手不凡一给就是一条名为“桐荫”的大型渡船虽说算是皑皑洲刘氏和玄密王朝的共同贺礼“桐荫”渡船也非风鸢这种造价高昂、堪称天价的跨洲渡船但是品秩不低于落魄山的那条翻墨龙舟故而航线可以囊括桐叶洲半洲山河之地而且载货量还要胜出当年作为观赏楼船的龙舟一筹对于青萍剑宗而言这等于是打瞌睡便有人递来枕头的好事毕竟如今的浩然天下品秩高的渡船实在是太紧俏了有钱都买不到只要有这类渡船就拥有了一只财源滚滚的聚宝盆。

  崔东山看了眼裴钱小心翼翼说道:“除了这艘‘桐荫’渡船刘聚宝和郁泮水都希望大师姐能够担任皑皑洲刘氏与玄密王朝的记名客卿大师姐愿意当供奉更好只要大师姐点头双方分别愿意一口气给出六百颗谷雨钱和四百颗谷雨钱如果是那供奉谷雨钱数量就直接翻一番而且他们双方承诺只是挂名为‘记名’客卿或是供奉以后不用大师姐参加任何家族祠堂、或是玄密王朝的京城议事大师姐至多是每百年之内在皑皑洲或是玄密王朝那边露个面就可以。”

  陈平安无言以对。

  刘氏真是财大气粗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不用猜桐荫渡船就是刘氏的家产跟郁泮水没半颗铜钱的关系说不定连那邀请裴钱担任记名客卿的“一千颗”谷雨钱都是刘聚宝独自一人掏的腰包所以说有个“天底下最有钱”的有钱朋友就是不一样。

  陈平安都想私下问那两位一句你们还收不收止境武夫了?

  要说刘聚宝和郁泮水作为极其务实的生意人当然他们不是有钱没地方花是有一定私心的剑仙徐獬与裴钱关系如此好就是一个明证。

  当年在金甲洲那边“郑钱”在战场上救下了众多山上练气士、王朝武将这位沉默寡言的女子武夫既年轻出拳又狠虽说战功没有曹慈那么大但是不知为何所有金甲洲本土人氏都发现了一件怪事好像那个郑钱是与蛮荒妖族有那不共戴天之仇的在从南到北、各处战场上她对敌出拳之狠辣要比同样身为纯粹武夫的曹慈、郁狷夫更加凶残很多时候郑钱简直就是有意虐杀妖族修士她经常一拳递出就是当场打碎对方的半截身子或是故意打碎妖族修士的半颗头颅尤其是数位妖族地仙剑修更是被郑钱“专门腾出手来”折磨曾经有一位传闻去过剑气长城半截城头炼剑的年轻剑修不幸被郑钱找到更是被裴钱一手“拔起”头颅当时一位身为护道人的元婴妖族修士被郑钱以手掌开路硬扛一记术法不退反进将对方当场劈成两半早已浑身浴血的女子宗师就那么一穿而过。

  金甲洲战场上从谱牒修士到山下军伍人人有仇皆身负血海深仇退无可退故而所有人都在报仇。

  但是郑钱出手帮忙报的仇在战场上的金甲洲本土人氏看来则无疑是最为痛快的没有之一。

  可事实上裴钱一个外乡武夫之所以在金甲洲如此出拳凶狠到近乎变态纯粹就是她的一种无言泄愤。

  就是你们这帮蛮荒畜生害得我师父无法返乡的。

  按照崔东山的那个谐趣说法如今金甲洲那边每每提起先生都会是一句哦原来是那位郑宗师的师父啊。

  所以先生和大师姐一起去别的地方不好说但是在那金甲洲肯定还是大师姐要更吃香些。

  简而言之皑皑洲刘氏以后在金甲洲那边做买卖有裴钱破例首次担任某个山头的记名供奉、客卿就是一块极有分量的金字招牌。

  裴钱说道:“可以当供奉都没问题。但是谷雨钱青萍剑宗和落魄山对半分。”

  其实剑仙徐獬之前已经跟她提过这茬但是她没有直接答应或拒绝只说得问过师父。

  崔东山马上就要小鸡啄米了但是陈平安摇头说道:“这笔神仙钱你自己留着。”

  裴钱赧颜笑道:“师父我一个习武学拳的留着这么多神仙钱做什么。”

  陈平安笑道:“师父说了算。”

  裴钱哦了一声。

  听师父的。

  先前在营建渡口那会儿趁着先生不在崔东山曾经问过裴钱一个问题。

  当年大师姐在金甲洲是不是就没打算返回落魄山。

  裴钱沉默许久只是喝酒。崔东山非要大师姐给个答案裴钱这才给出那个心中的真实想法。

  只要师父不回落魄山落魄山就不是她的家了。

  她的言下之意师父不在了她的家就没了。

  只是这种话崔东山至今都没敢说给先生听。

  怕被大师姐记仇更怕先生听了伤心。

  崔东山拍了拍手掌“接下来还有第二场观礼我们先休息半个时辰。”

  因为还有一个青萍剑宗金玉谱牒的开笔仪式。

  陈平安与李宝瓶走出主殿没有径直去往祖师堂大门外的那座广场两人坐在门外的台阶上。

  崔东山带着裴钱去找那俩土财主。

  曹晴朗和小米粒当然还有贾老神仙就在祖师堂里边忙碌要重新安排椅子。

  会有一张桌案摆放好笔墨纸砚最早一位执笔人要写下青萍剑宗的首任宗主崔东山名字籍贯师承写在青萍峰祖师堂的谱牒第一页。

  这个人当然是陈平安。

  然后就是作为上宗掌律祖师的长命为下宗掌律崔嵬在谱牒上边题写名字。

  在这之后才是崔嵬落座负责所有被纳入青萍剑宗的谱牒修士撰写名字米裕种秋曹晴朗……

  之后就是拜师仪式崔东山收取胡楚菱和蒋去为弟子

  崔嵬收徒于斜回。米裕收取何辜为嫡传还有隋右边收徒程朝露等等。

  他们喝过了拜师茶弟子们行磕头礼就算是山上的正式师徒了。

  上山下宗的二代弟子当中作为山主陈平安的嫡传弟子有崔东山裴钱曹晴朗赵树下郭竹酒。

  朱敛带上山的岑鸳机卢白象的两位弟子元宝元来。魏羡的弟子柴芜。贾晟的两位弟子赵登高田酒儿。

  然后就是除了作为宁姚不记名弟子的孙春王之外其余白玄在内的六个剑仙胚子。

  而三代弟子有裴钱的大弟子骑龙巷压岁铺子的小哑巴真名周俊臣。

  以及即将成为崔东山嫡传弟子的蒋去胡楚菱谢谢他们几个。

  按照山上辈分以后见到陈平安这几个可就要尊称一声祖师了。

  陈平安笑问道:“怎么刚好今天赶来这边了。”

  李宝瓶说道:“先前我游历到中土穗山的山门口早早打好腹稿了上了山要与山君府礼制司那边打个商量看看能否准许我拓碑。结果就是这么巧我先前还纳闷呢怎么就在穗山边境那边大半夜的听到了一阵鼓声等到我赶夜路到了山脚那边刚好天亮结果周山君亲自现身除了说拓碑一事没问题还告诉我鼓声的缘由说小师叔昨夜离开穗山的那座节气院我要是昨夜早些进入中岳地界他是可以帮忙与小师叔打声招呼的。我估算了一下时间好像就只差了不到一炷香着急嘛就喊我哥了。被连累我哥与周山君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的之后我哥也没立即放行帮忙推算出了小师叔这边的庆典具体时辰我就只好耐着性子陪着我哥一起拓碑。”

  陈平安笑道:“弄混了吧到底是谁陪谁拓碑?”

  李宝瓶哈哈一笑。

  陈平安说道:“怪我走得太急了。”

  李宝瓶说道:“我哥说他暂时不宜在这边露面准备先走一趟西方佛国回来之后可能会先去白帝城做客再来找小师叔你叙旧喝酒。”

  陈平安点点头。

  只希望一事在那白帝城双方只是下棋就好千万别打起来。

  毕竟真要计较起来自己难逃干系。

  看着微微皱眉的小师叔李宝瓶一下子笑了起来说道:“我哥说啦他以后去白帝城跟小师叔无关要你别多想。”

  陈平安沉默片刻双手笼袖轻声道:“总会有些人会让我们想要成为那样的人。”

  李宝瓶说道:“小师叔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啊。”

  陈平安掏出养剑葫晃了晃“都不多喝。”

  李宝瓶这才摘下那枚养剑葫与小师叔的酒葫芦轻轻磕碰一下各自饮酒。

  陈平安笑问道:“想不想游历桐叶洲小师叔可以陪你。”

  李宝瓶眨了眨眼睛“我哥说了等他返回之前不可以打搅小师叔的修行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哥模样可严肃可凶。”

  陈平安忍住笑“能凶到哪里去?”

  李宝瓶板起脸开始模仿大哥李希圣的神色语气“宝瓶这件事真得听哥一次眼睛别瞥来瞥去的不说话是吧那你总得点个头吧行了行了就你当默认了。”

  裴钱和崔东山很快步入大门一起坐在台阶这边崔东山坐在先生身边裴钱就坐在宝瓶姐姐身边李宝瓶摸了摸裴钱的脑袋说了句长大喽姑娘太好也愁嫁。裴钱眯眼而笑那就不嫁人呗。

  陈平安问道:“第二场观礼结束后能不能用个折中的法子把玉圭宗拉进来参与大渎开凿一事?”

  “就当是决定双方是否结盟的一种共同考验。可真要这么做了玉圭宗那边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在得寸进尺? ”

  “跟这种大宗门之间的利益往来我其实不太擅长处理东山你觉得合不合适?”

  崔东山笑道:“先生有件事你可能有些误判了。”

  陈平安问道:“怎么讲?”

  崔东山说道:“在这个桐叶洲咱们没什么可妄自菲薄的如今真正说得上话的山上势力其实就只有两个需要看人脸色行事的不是我们青萍剑宗而是他们玉圭宗。如果说对方觉得我们只是没有立即答应结盟一事就觉得我们气势凌人故意端架子啥的呵那就真是他们玉圭宗太高看自己、小看我们青萍剑宗了。”

  “我觉得先生的这个建议其实分寸极好啊张丰谷几个能够以外人身份在我们青萍峰祖师堂里边参与议事该知足了。怎么可以说是刁难他们呢明明是一种投桃报李嘛给了他们一个很大的台阶。”

  “所以说先生还是太好说话。”

  陈平安笑道:“这个说法很剑修了。”

  如果换一种说法其实是很事功很崔瀺。

  没什么不好的。

  之前已经跟观礼客人提过醒所以众人很快就又都重新聚在了青萍峰广场上。

  陶然来到米裕这边还有那个来自上宗的记名供奉道号喜烛名叫陌生黄帽青鞋手捧绿竹杖陪着米首席双方背靠着崖畔栏杆闲聊。

  米裕直起身笑眯眯道:“陶剑仙找我有事?不知有何吩咐。”

  先前隐官大人与陶然一起走来参加庆典山路上那番对话听得米裕差点没给风骨凛凛的陶剑仙跪下。

  一板一眼奉劝隐官大人以后别一口一个陶剑仙他不爱听。搁以前就是跟他问剑……

  陶剑仙你真是不知道被咱们隐官大人问剑对象的下场啊。

  不过米裕反而对陶然油然生出一种敬意我们下宗有人如此铁骨铮铮落魄山上宗那边有吗?好像没有吧。

  陶然问道:“容我斗胆问一句喜烛道友也是一位剑修?”

  小陌微笑点头。

  陶然硬着头皮说道:“先前有些混账话喜烛道友听过就算别上心。”

  曾经在燐河畔的铺子陶然与这位道友撂下一句狠话。

  爬开。

  陶然又不是个傻子只看今天祖师堂的座位安排喜烛道友的椅子可就在裴钱身边。

  小陌笑容和善摇头道:“陶供奉多虑了以后喊我小陌就是了。陶供奉所谓的某些混账话小陌都不记得了何谈上心。”

  陶然如释重负没有冒冒失失直接询问对方的境界容易犯忌讳。何况双方也没啥交情真算起来才第二次见面关系没到那个可以问境界高低的份上。

  小陌好像看穿陶然的心思笑道:“我与米首席是不同境。”

  陶然点点头。

  元婴境剑修?估计不太够。

  这位喜烛前辈估摸着是个玉璞境剑仙。

  米裕呲牙咧嘴也没解释什么。

  其实陶然原本已经认命了你们愿意喊陶剑仙你们自己不觉得掉价我也无所谓了。

  不曾想这个小陌率先就改口了称呼自己为陶供奉再看看米首席小陌不愧是从上宗落魄山来的人说话就是更讲究些。

  别处梁爽与青同站在一起老真人好奇问道:“青同道友你怎么也混成这边的供奉了?”

  青同笑着解释道:“我道号‘青同’与青萍剑宗都有个‘青’字投缘。”

  老真人一时间错愕无言。

  真能扯啊。

  刘幽州刚才不但见着了裴钱她竟然还答应了父亲的邀请担任自家供奉这会儿还在乐呵呢。

  郁泮水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啥时候喝喜酒啊?”

  刘幽州涨红了脸装傻道:“什么意思?”

  刘聚宝笑着没说什么如果真能成当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他和刘幽州他娘亲私底下早就说过此事了她既期待又忧愁还问刘聚宝自己儿子是不是有点配不上那个姑娘啊可真要娶进门裴钱到底是个止境武夫万一吵架儿子会不会鼻青脸肿都不敢跟爹娘抱怨、甚至还要傻乎乎担心自己媳妇的巴掌疼不疼啊……刘聚宝哪敢就这件事评论半句不得不承认儿子想要娶裴钱当媳妇这件事太难了傻儿子可能还没察觉到作为裴钱的师父那位年轻隐官看儿子的眼神就跟防贼一样不但如此陈平安还有一种在找个地方套麻袋的感觉。

  李宝瓶拉上裴钱找到了郑又乾师伯刘十六的大弟子。

  他们三个刚好是文圣一脉君倩、齐静春和陈平安的三位再传弟子。

  蒋去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成为崔东山的嫡传弟子。

  开山大弟子估计已经有了人选但是崔宗主故意略过不提。但是蒋去哪敢奢望成为一宗之主的大徒弟。

  蒋去深呼吸一口气。张嘉贞只是站在那里双手抱拳晃动几下这个看着比蒋去要最少年长十岁的账房先生笑容真诚由衷替同乡的同龄人感到高兴但是嘴上没有说什么锦上添花的客气话。

  蒋去欲言又止。当年在落魄山上一心修行符箓的蒋去曾经被朱敛拉去忙活那些土木营造事务。

  其实朱敛敲打过蒋去“与张嘉贞真正处好了关系 才算你修心小成到时候我就帮你找个传道人。”

  此外老厨子也曾与蒋去坦诚相见。

  小心点千万别成为第一个被落魄山除名的山中修士。

  我所谓的除名未必在祖师堂谱牒上边而是在这里。

  老厨子拎着酒壶轻敲磕碰心口。

  事先提醒你一句这种事情不容易做到的劝你别自作聪明假装去跟张嘉贞客气热络管用吗?那就太蠢了。

  你不妨自己仔细想想看我们落魄山大多数人看待你蒋去的那点小心思还不跟玩一样?浅得就跟雨后小水滩差不多。

  蒋去一个没忍住伸手攥住张嘉贞的胳膊说道:“嘉贞别老得太快!”

  张嘉贞虽然觉得奇怪仍是点头笑道:“好的好的。”

  只觉得蒋去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就像……重新回到了家乡他们两人都还只是酒铺的短工伙计。

  白玄柴芜孙春王专门等着小米粒。

  他们这座小山头也没个高下之分都是朋友。

  如今个头也差不多。

  忙完了祖师堂的椅子“搬家”一事黑衣小姑娘飞奔出来。

  柴芜问了个她最感兴趣的问题“右护法你们在祖师堂那边议事能不能喝酒?”

  要是可以的话她就要更认真修行了

  那边的酒水怎么都该是那种价格死贵死贵的仙家酒酿吧?

  小米粒挠挠脸这个问题有点刁钻啊试探性道:“可以……的吧。”

  好人山主也没说不行可就是没见人喝过啊。就算是好人山主和武林盟主那么大的官刚才都只是在外边台阶喝酒呢。

  白玄双臂环胸“这种问题直接问隐官大人呗。”

  柴芜说道:“陈山主多忙是能随便见随便打搅的?”

  孙春王难得开口说话“隐官大人忙归忙耐心还是很好的。”

  当年跟着隐官大人一起从芦花岛离开乘坐一条符舟泛海远游为了照顾他们这帮屁大孩子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隐官大人一个人忙碌也不见他抱怨什么是很耐烦一人。是后来程朝露才开始分摊一部分再后来关系熟了除了虞青章和贺乡亭这俩对隐官大人有成见的……白眼狼当然是白玄给取的绰号孙春王觉得也没冤枉他们何况他们的绰号比起自己的死鱼眼孙春王觉得也不算太难听了。

  不远处站着一个想要靠近又比较害羞的外人邱植。

  因为看遍青萍峰就这边只有同龄人而且还扎堆站着所以邱植就想要跟他们聊几句。

  邱植到底还是个孩子在被带上山之前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只能算是山下的殷实门户属于桐叶洲地方上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

  白玄双手负后绕着他转了一圈“你叫邱植?听说来自玉圭宗九弈峰?”

  邱植点点头。

  有点紧张。

  听张爷爷私底下说过落魄山这边那几个孩子有可能是来自那座剑气长城。

  浩然天下不是剑修还好是剑修面对剑气长城可能北俱芦洲除外都会有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态。

  邱植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九弈峰修行的这段短暂岁月里就已经开始逐渐认识到玉圭宗、九弈峰、剑修这些词汇的分量了。

  白玄问道:“那你听说过我吗?”

  邱植点头道:“叫白玄。”

  记忆深刻除了对方与自己是差不多岁数的同龄人此外不光是这个白玄还有其余几个都有一种邱植觉得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尤其是这个白玄又最为清晰。

  邱植如今还不清楚。

  那是一种近乎自负的自信。

  天下剑修就有两种剑气长城和之外。

  我来自剑气长城。

  我家乡那边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是剑仙。

  我年纪小不曾去过城头但是我以后肯定会去。

  因为约莫每百年就会有一场大战等着我们去打登上城头就可以与整座蛮荒天下递剑。

  那么在这种地方成长起来的剑修哪怕到了浩然天下依旧会带着一种天生的锋芒。

  邱植好奇问道:“白玄能不能问一句你是隐官大人的嫡传弟子吗?”

  白玄摆摆手“我在家乡那边有师父的何况我有个绰号叫‘小小隐官’ 跟隐官大人拜师反而不合适。”

  邱植疑惑道:“那么‘小隐官’是谁?”

  白玄打了个哈欠“就是比我虚长几岁那家伙不值一提。”

  小米粒立即说道:“‘小隐官’陈李是金丹境了哩。”

  白玄说道:“对啊所以我才说不值一提嘛。”

  邱植惊叹不已。

  厉害金丹境都不算个啥。

  以后要常来青萍剑宗做客。

  白玄随口问道:“邱植你啥境界了?”

  邱植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告知“龙门境。”

  白玄非但没有惊讶反而眼神怜悯这位洞府境小剑仙叹了口气摇摇头拍了拍邱植的肩膀安慰道:“那就跟陈李是一个路数的练剑方式资质不够勤勉来凑。以后回到九弈峰记得修行别懈怠啊。回头给我个收信地址隔三岔五飞剑传信一封得提醒你几句。”

  邱植笑了起来轻轻点头。

  不愧是隐官大人一手创建起来的青萍剑宗果然是金丹境剑修都不算什么。

  不过邱植觉得如此才是合情合理的就该是这样。

  白玄想起一事环顾四周然后伸手搂住邱植的肩膀不由分说拉着后者一起走向别处走出一大段距离故意背对着小米粒白玄小心翼翼从怀中摸出一本随身珍藏的英雄谱压低嗓音说道:“邱植啊我跟你一见如故相当投缘既然今天是咱们下宗的庆典那就肯定是个黄道吉日了我这边有本册子来签个名以后咱俩就等于是斩鸡头烧黄纸、那种义结金兰的江湖朋友了。哦忘了没带笔墨没事没事我有带印泥盖个手印一样作准的。”

  白首远远看着那一幕感慨万千造孽啊。

  王霁笑道:“在玉圭宗里边从神篆峰到九弈峰邱植可不会有这样的对话这孩子当下整个人都是放松的。”

  张丰谷笑道:“蛮好的那拨孩子嘴上和心里都不会把那个九弈峰峰主的身份太当真邱植要是在这边能有几个同龄人可以成为以后的长久朋友那么这趟出远门九弈峰就算赚到了。”

  王霁微微皱眉“要不要提醒邱植一句不要随便盖手印?”

  山上术法千奇百怪也怪不得王霁疑神疑鬼要说王霁自己在江湖上也是极为豪迈的作风可是邱植这个孩子却是玉圭宗极其器重的以至于宗主韦滢去浩然天下之前其实留下过类似遗言的话语而且是在祖师堂那边记录在册的。

  如果他本人无法从蛮荒天下返回就交由张丰谷、王霁他们这拨祖师堂供奉为邱植护道不惜任何代价!

  而玉圭宗宗主之位宁肯空悬百年甚至更久也要让邱植慢慢成长再来补缺下一任宗主的位置。

  张丰谷思量片刻“我们不用这么紧张青萍剑宗的风气还是值得信赖的。”

  退一万步说 就算这次无功而返 未来玉圭宗和青萍剑宗也是一场光明磊落的君子之争。

  张丰谷信得过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信得过一个肯死守城头的末代隐官。

  王霁自嘲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张丰谷笑道:“不能这么说切莫如此想。”

  张丰谷犹豫了一下试探性说道:“王供奉以后神篆峰祖师堂议事能不能少骂几句姜尚真。”

  王霁听着这句没头没脑的提醒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作为老宗主荀渊一个辈分的玉圭宗老祖师张丰谷要比王霁知道更多内幕。

  多年之前还是担任九弈峰峰主的剑修韦滢就曾经找到过老宗主荀渊建议玉圭宗领衔聚拢起一拨桐叶洲剑修学那北俱芦洲赶赴剑气长城长久以往燕子衔泥一般用一个最笨的法子最终为整个桐叶洲赢得一份数量可观的剑道气运。而作为领头人的玉圭宗说不定就有机会出现一位飞升境……剑修!

  当时作为荀渊师弟的张丰谷恰好在场但是荀渊没有答应又不给出个说法只说此事再议而所谓的再议事实上就是荀渊再不提及。

  这让韦滢极为费解。不至于心生怨气但是失落总是难免的。

  等到张丰谷也去私下询问师兄荀渊还是没有给出理由。

  最终事实证明荀渊和韦滢都是对的同时又都是错的。

  对于整个桐叶洲来说韦滢对荀渊错但是对于玉圭宗而言则是韦滢错荀渊对。

  因为一旦玉圭宗与剑气长城牵连过深表现得太过瞩目之后那场妖族大军的围山一役可能至少会多出一位旧王座大妖例如绯妃或是搬山老祖袁首甚至会再加上一个切韵蛮荒天下的甲子帐可能直接就会不计代价哪怕拖延进攻宝瓶洲的脚步也要推平掉玉圭宗诸峰作为一种杀鸡儆猴的手段与浩然天下表明姿态敢与剑气长城为伍者就是这个下场。

  不过张丰谷确定一事正是从那一天起师兄荀渊就认可了韦滢开始真正为韦滢谋划未来宗主一事秘密为其铺路。

  甚至某种意义上打破传统让不是九弈峰峰主出身的姜尚真担任玉圭宗下任宗主而让韦滢去往宝瓶洲继任真境宗宗主。

  等于是双方调换了位置荀渊明摆着是做好了那个最坏的准备让姜尚真死守祖山神篆峰死了就死了也要让韦滢和真境宗将玉圭宗香火传承下去。

  这就是说从一开始荀渊就先是将姜尚真当做了韦滢担任宗主的拦路石外放到宝瓶洲类似一次封王就藩结果等到大战在即就转过头来如同再让太子殿下远离京城远离形势险峻、无路可退的是非之地让那位“藩王”入京。

  姜尚真不清楚老宗主荀渊的这桩谋划吗?

  肯定很清楚心知肚明。

  有怨怼吗?

  毫无怨言。

  所以张丰谷看待姜尚真怀揣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态。

  因为就算是玉圭宗本身绝大多数祖师堂有椅子的修士至今依旧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好像姜尚真也根本不希望任何人察觉这个真相乐得继续被人大骂不已。姜尚真可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主作为手握云窟福地的姜氏家主双手沾满了鲜血哪怕单纯以修士来说经常出门远游的姜尚真若论私德姜尚真可以被指摘的地方确实太多了。大概这就属于私德有亏不缺半点大义所以姜尚真才能问心无愧?问心无愧不是一己之私 什么外人谩骂我自岿然不动那不叫问心无愧这种人年纪越大脸皮越厚那叫老而不死是为贼。

  事已至此尘埃落定。

  当年荀渊是怎么想的已经无人得知了。

  可能唯一知己就只有姜尚真。

  因为曾经在神篆峰修行还是荀渊亲自带上山的后来又担任过真境宗的谱牒剑修所以隋右边今天专门带着弟子程朝露来张丰谷、王霁这边叙旧几句对于隋右边而言这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事情了。

  道别之后程朝露小声问道:“师父没当上官会不会觉得失落啊?”

  隋右边笑道:“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程朝露挠挠头“就是随便问问。”

  隋右边反问道:“那师父既不是掌律祖师也不是首席供奉剑道境界还不高跟着我练剑学拳怎么看都好像出息不大了你会不会觉得失落?”

  程朝露使劲摇头“这有啥好失落的。”

  隋右边说道:“陈平安朱敛卢白象魏羡当然还有师父自己的独门拳法你都要用心学至于最后能学到多少立志在己成事在天看命。”

  程朝露疑惑道:“隐官大人的拳法也能学?算不算偷师啊没有忌讳吗?”

  隋右边笑道:“没有。”

  第二场青萍峰祖师堂观礼按部就班进行。

  之后就算庆典结束了关于大渎开凿一事地址竟然就选在了青萍峰祖师堂由此可见青萍剑宗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除了青萍剑宗太平山大泉王朝蒲山云草堂还有玉圭宗张丰谷王霁邱植姜蘅。

  以及邀请了刘聚宝和郁泮水刘幽州和徐獬属于旁听。

  青萍剑宗这边则有陈平安长命韦文龙裴钱小陌。崔东山米裕崔嵬种秋曹晴朗。

  唯一比较奇怪的地方在于首席供奉米裕的嫡传弟子何辜与掌律崔嵬的弟子于斜回也得以列会议事。

  郁泮水看着对面那边的陈平安一行人笑道:“我能不能换个位置我跟你们仙都山其实才是一伙的。”

  己方虽然人多势众对方瞧着略显势单力薄可事实上自己这一排“家贼”才多呢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占到便宜的。

  年轻隐官明与崔宗主你们俩分工明确一个负责骗狗入门一个就关起门来杀猪呢太平山和蒲山这些个肯定是帮凶啊。

  之后大渎开凿一事讨论了大概足足一个时辰主要是崔东山叶芸芸和李锡龄聊得多光是那条崭新大渎的主干一事就耗费了大半个时辰。

  依旧不算有个真正的定论因为在座几方势力将来各自负责哪条河段的开凿事宜都有异议。

  这也正常玉圭宗和蒲山肯定都需要先回去举办一场自家的祖师堂议事大泉王朝更是会召开一场声势浩大的朝堂议事、以及御书房的小规模议事。

  青萍峰这场最少已经敲定了“桐叶洲必然会多出一条崭新大渎”的重大议事结束后由曹晴朗关上大门的祖师堂里边就多出了一个老秀才做了个气沉丹田的姿势稳住身形比早先预期好太多了没直接坐地上这个好不容易才从文庙功德林那边脱身的老人转身双手负后望向那幅画像捻须而笑洋洋得意“除了君倩稍微差了点意思我的弟子就没一个不俊俏的模样气度这一块都随先生毕竟年轻那会儿出门买个酒都要被揩油呢只有那个鱼市的婆姨太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当年卖我俩螃蟹都缺胳膊少腿的还骗我说新鲜得很呢……”

  老人走到为首那张椅子旁边伸手扶住椅背自己这个当先生的能够从功德林那边一步缩地就跨洲远游能够如此轻松为什么当然是坐在这张椅子上的学生这个关门弟子用自己的所有功德再加上所有师兄们的功德背着他们的先生共同做了一件事情。

  至圣先师返回功德林的时候身边跟着一头麒麟。

  至圣先师专程拉上礼圣和经生熹平找老秀才喝了一次酒最后说记得让你的关门弟子去天外走一趟。

  暮色里在密雪峰崔东山的宅子里边屋内一行人围炉而坐略显拥挤。

  陈平安小米粒。裴钱李宝瓶。曹晴朗郑又乾。

  只有崔东山可怜兮兮单独坐一条长凳。

  除了小米粒她不属于文圣一脉其余六人两个辈分几乎可以说是一场最严格意义上的同门了。

  陈平安和崔东山也就是忙里偷闲片刻在这边小憩片刻还有一大堆事务等着他们去忙。

  李宝瓶说了件事当年曾经在清风城狐国那边遇到了顾璨。

  陈平安听着李宝瓶讲述的过程笑着点点头。

  有些过往其实陈平安就算在刘羡阳那边都从未提起过。

  比如当窑工学徒的泥瓶巷少年每次从龙窑那边返回泥瓶巷就会带着小鼻涕虫出去玩耍买点让顾璨平时很馋嘴又吃不太起的。有次让小鼻涕虫坐在脖子上边孩子张开双手嚷着飞喽飞喽草鞋少年就笑着在一条巷弄中飞奔结果一个不小心拐角处出现行人为了躲避对方少年只得匆忙身体歪斜结果小鼻涕虫的脑袋就撞到了墙壁嚎啕大笑起来少年连忙蹲下身把孩子放在地上孩子额头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红肿大包还渗出血丝那一幕看得少年脸色惨白无色双手颤抖想要用手心去轻揉几下结果刚刚碰到伤口孩子就疼得哭声愈发撕心裂肺手忙脚乱的少年赶紧抱着孩子去路边熟门熟路找到了几种草药碾碎了嚼烂了小心翼翼敷在孩子的伤口上边再帮忙把孩子的眼泪和鼻涕擦干净反复问他还疼不疼了孩子使劲抽了抽鼻子挤出笑容双手叉腰说疼个卵……之后他们走去胡大娘家的包子铺少年掏钱结账买了两个肉包子小鼻涕虫站在一旁一边眼馋一边下意识拿手揉了揉额头上边的红肿一皱眉咬紧牙关没吭声只是胡乱抹掉快要挂在嘴边的两条鼻涕少年将两只热腾腾的包子都递给小鼻涕虫孩子二话不说就还给了少年一只肉包子说自己吃不了那么多。最后一大一小走在街上小鼻涕虫摇头晃脑说好吃好吃贼好吃天底下最好吃的就是胡大娘家的肉包子嘞。拿着另外那只包子的少年一手牵着孩子等着小鼻涕虫吃完了包子再递过去自己手里边的包子小鼻涕虫确实没吃饱就将包子掰成两半包子馅大都在少年那半边这一次等看到少年吃了孩子才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说道陈平安等我以后有钱了啥好事都分你一半等着啊等我长大了肯定有钱得很兜里有铜钱算什么家里的金子银子都一大堆都帮你留一半说话算数!

  草鞋少年笑着说好的好的。

  其实根本没有当真。

  毕竟那会儿的泥瓶巷少年和小鼻涕虫一个只是见过金子都没真正碰过银子一个可能都还没见过银子只是碰过铜钱。

  很多年后的各自离乡然后等到再次重逢开场白却是一个众目睽睽之下的耳光。

  被打的小鼻涕虫依旧很开心。但是打人的那个人却很伤心。

  所以没有人知道后来离开书简湖的青峡岛账房先生在返乡路上为什么会在遇到那个古怪的老先生后他会觉得要是吃上两个池水城的包子自己就有力气吵架了。

  陈平安收起思绪低下头拿起铁钳轻轻拨弄着盆内的炭火。

  只是刹那之间陈平安和崔东山几乎是同时率先察觉到祖师堂那边的异样。

  下一刻老秀才就来到了屋外笑容灿烂伸手虚按两下“坐都坐。都好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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