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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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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八章 青萍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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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然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壮起胆子以心声问道:“你真是那个谁?”

  陶剑仙都没敢直呼其名太不像话。

  陈平安笑着以心声答道:“上次在燐河畔不就已经说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我了。陶剑仙自己不信而已。”

  你让老子咋个信嘛。

  半路上随便见着个年轻男子还腰间悬配双刀还青衫长褂布鞋的然后自称是陈平安我就傻乎乎相信啊。

  就像天边人突然走到眼前又像书中人走出书中。

  今天白衣佩剑的崔东山在远处朝陶然伸出大拇指一旁的米大剑仙正对着陶剑仙挤眉弄眼。

  距离开宗庆典的吉时约莫还有半炷香的功夫陈平安快步向前与观礼客人们纷纷寒暄几句趁着这个机会脑子一团浆糊的剑修陶然左顾右看给自己挑选了一处落脚地最后陈平安牵着师侄郑又乾的手在一处位于最边缘位置的“小山头”停下身形这些即将成为仙都山青萍峰谱牒修士说来好笑大多数至今还不认识眼前这位青衫剑仙的真实身份他们先前来到广场后就下意识聚在了一起只是相互间也没什么可聊的等到广场人多了之后显然就更局促拘谨了。

  此刻陈平安抱拳笑道:“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我姓陈名平安宝瓶洲大骊龙泉郡人氏担任落魄山山主我是文圣一脉儒生我的先生便是前不久恢复文庙神位的文圣我也是崔东山裴钱和曹晴朗他们几个的先生。”

  这也是陈平安第一次摆明上宗山主身份与他们正儿八经对话。

  陈平安摸了摸身边孩子的脑袋笑着介绍道:“郑又乾是君倩师兄的开山大弟子我的师侄。”

  此刻站在陈平安对面的一行人除了那位桐叶洲山泽野修出身的金丹剑修陶然。

  还有两位地仙鬼修是一双道侣精通阵法吴钩萧幔影。

  三位来自旧玉芝岗淑仪楼的流亡修士兰贻俞杏楼傅祝。

  真实身份是宝瓶洲旧朱荧王朝的亡国太子元婴境剑修邵坡仙。以及跟随他走南闯北、有过很长一段时间逃亡生涯的侍女蒙珑她如今已经改名为独孤朦胧桐叶洲即将迎来第二位女子君主。这对主仆崔东山先前就让小陌帮着施展了障眼法。两人身边还有来一位自北俱芦洲打醮山的女修石湫。

  陈平安望向石湫石湫抿嘴微笑轻轻点头。

  陈平安再次抱拳致谢道:“仙都山创立宗门从选址到建造再到今天举办庆典其实每个环节都是极为仓促能够在短短时日之内就让仙都山诸峰有此规模等于是平地起渡口实打实的白手起家诸位都辛苦了。”

  撇开邵坡仙三位落魄山旧人不谈在燐河畔接管铺子的剑修陶然还有鬼修吴钩和玉芝岗兰贻这两拨修士都是被崔东山亲自带到仙都山的故而可以算是追随崔东山一起开山立派的元老了。双方之前主要是在风鸢渡船和渡口营建两事上边出力其中一条跨洲渡船的风鸢无论是成员数量还是战力本身就相当于一座山上小门派了。

  渡船之上崔东山精心炼制的符箓傀儡、金甲力士数量近百分别取名为雨工、金师、挑山工、摸鱼儿等它们无论是皮囊还是心智都与真人无异。负责风鸢渡船的日常维修和渡船航线上的地理勘察后者的主要职责其实也就是在桐叶洲各地山河去“寻宝捡漏”了它们因此被崔东山封了个临时设置的官职“山水点检”而精通阵法的吴钩和萧幔影就负责风鸢渡船的日常运转。

  陈平安与邵坡仙以心声说道:“我见过山君晋青了你们在燐河畔立国一事回头我们细聊。”

  邵坡仙笑着点头致谢一句。

  陈平安笑问道:“何时跻身上五境?”

  邵坡仙满脸愁容“难。”

  除了这些根脚古怪的“山水点检”另外还有两百多具品秩远远低于雨工、摸鱼儿的符箓力士、机关傀儡数量多达两百担任苦力之前营造仙都山府邸、渡口都是它们在出力而玉芝岗淑仪楼出身的三位修士先前临时身份是渡口督造官三人年纪都不大百余岁他们如今境界也不高两观海一洞府。

  其实在陈平安到来之前他们仨就都被彻底吓傻了。

  因为身边众多观礼客人的闲聊谁都没有刻意用上心声言语比如那个扎丸子头发髻的年轻女子并不陌生在渡口那边经常能见面知道她叫裴钱但是如何能够与那个名声鹊起的女子大宗师“郑钱”挂钩?等到通过裴钱与那个被她敬称为“徐剑仙”的男子聊起了什么金甲洲战事提到了曹慈郁狷夫等人裴钱还主动提起了自己曾经偶遇一位身穿紫衣的老神仙符箓于玄!如此一来男子的身份便水落石出了正是那位被誉为“剑仙徐君”的金甲洲大剑仙徐獬。这位皑皑洲刘氏客卿跨洲来到桐叶洲后就在驱山渡那边落脚按照几封山水邸报的小道消息听说是为了防止玉圭宗对刘氏几条渡船下绊子玉圭宗那边专门派出了祖师堂供奉王霁去与这位“剑仙徐君”在驱山渡针锋相对。

  很凑巧王霁今天也来了而且还带着那个瞧着还不到十岁的孩子竟然是玉圭宗九弈峰的新任峰主。

  蒲山黄衣芸。

  她被选为桐叶洲历史上十大武学宗师之一与武圣吴殳是如今桐叶洲硕果仅存的两位止境武夫。

  还有那个老人竟然是如今桐叶洲十大王朝之首大泉王朝当今女帝姚近之的爷爷老将军姚镇。老人身边两位一位是礼部尚书至于那个瘸腿断胳膊的年轻男子则是大泉蜃景城的府尹大人。

  此外以及自称是中土神洲铁树山修士的。还有来自北俱芦洲趴地峰的两位道士那可不就是那位火龙真人的再传甚至都有可能是嫡传弟子?

  他们是与崔仙师事先说了可以保证声名狼藉的三人在保留玉芝岗谱牒修士身份之余能够在仙都山这边混口饭吃至少不用在外晃荡受尽白眼。毕竟玉芝岗的宗门覆灭属于开门揖盗最终被一头旧王座大妖切韵带头登山屠戮殆尽尤其是貌美女修下场极惨但是如今几乎所有桐叶洲本土修士都觉得他们玉芝岗是咎由自取。

  其实兰贻三位同门对此已经足够心满意足了不好说对那位崔仙师如何感恩戴德可要说对仙都山由衷心怀感激绝对是半点不夸张的。即便崔先生说话直接早早挑明了意图就是看中了他们那门淑仪楼秘传的独门手艺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个安身之地还能细水流长一起分账挣钱何况崔仙师不会与他们索要那份炼制符箓美人的淑仪楼秘法。

  陈平安没有用心声言语直接开口与三人说道:“你们只管在仙都山这边安心修行哪天想要恢复旧有身份等到你们觉得方方面面时机合适了到时候哪怕是主动提出要脱离仙都山谱牒我可以代替崔东山与你们保证仙都山这边不会有任何阻拦重续玉芝岗淑仪楼的香火传承一事甚至重建玉芝岗仙都山会略尽绵薄之力此外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在我们仙都山这边日久见人心信得过崔宗主和仙都山到时候双方就正式结为山上盟友。在这之前你们可以主动寻找流散各地的玉芝岗修士仙都山会拿出一座山峰作为临时道场专门安置他们。”

  兰贻三人仿佛吃下一颗天大的定心丸简直就是天大的意外之喜。

  光凭他们连个地仙修士都没有在有生之年重建淑仪楼都是一种莫大奢望更别谈为整座玉芝岗祖师堂重新续上香火了。

  崔东山会心一笑。先生显然是故意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先生是要为玉芝岗覆灭一事作出自己的一番盖棺定论。

  大概在先生看来若说时逢乱世注定容不下一个可谓昏了头的玉芝岗那么未来的太平世道桐叶洲就必然不可缺少一个玉芝岗。

  因此不管整个桐叶洲如何看待玉芝岗那场变故从宝瓶洲落魄山到桐叶洲青萍剑宗愿意为玉芝岗重续香火。

  崔东山神采奕奕。

  这就很好了。

  先生管的越多越好。

  怕就怕先生彻彻底底当了甩手掌柜从今以后对仙都山不热心爱答不理的那自己这个得意学生当得多揪心啊。

  崔东山来到陶然身边拿手肘撞了一下身边的陶剑仙以心声笑道:“陶剑仙告诉你几个事呗首先姜尚真是咱们仙都山上宗落魄山的首席供奉不过用了个化名叫周肥。姜老宗主在咱们落魄山脾气老好了口碑很结实的所以你要是当上了仙都山的祖师堂成员骂他几句又如何他不好还嘴的。惊喜不惊喜?”

  陶然绷着脸默默告诉自己连“陈平安”都是真的陈平安了骂不骂姜尚真啥的小事情。

  “再就是那个你怎么看怎么碍眼的余米就是米裕剑气长城的那个米拦腰意不意外?”

  陶然小心翼翼用眼角余光瞥了眼……米裕陶剑仙笑容尴尬下意识揉了揉腰总觉得凉飕飕的。

  其实从陈平安到小陌再到米裕都已经被陶然骂过了。

  作为淑仪楼师姐的兰贻喜极而泣哽咽道:“陈先生何必如此厚待我们三个籍籍无名之辈。”

  陈平安给出自己的答案“不谈那场惨烈变故的功过是非也不说铸成大错的既定事实我只说一事。若无恻隐何必开门。”

  陈平安说道:“路途坎坷任重道远在这个过程里边肯定会有很多的非议你们要早早做好心理准备了。”

  随后陈平安笑道:“当然了要是你们哪天放弃了这个念头觉得实在太过艰难竭尽心力依旧力所未逮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我们仙都山也欢迎你们就此 届时青萍峰祖师堂会为你们某人专门安排一张椅子。”

  兰贻俞杏楼傅祝三人与陈平安和崔东山两位宗主作揖致谢。

  吉时已到。

  曹晴朗掏出钥匙打开青萍峰祖师堂大门。

  陈平安和崔东山先生学生两人并肩走入大门跨过门槛率先走向前方的祖师堂正殿。

  作为仙都山的祖山青萍峰祖师堂内此刻只悬挂一幅画卷。

  上宗祖师落魄山山主陈平安。

  青衫背剑头别玉簪。

  极其传神。

  崔东山到底还是没有按照先生的意思将霁色峰祖师堂三幅挂像居中悬挂然后将他和崔东山的画像分别悬挂着左右最两端的位置上。

  今天仙都山建立下宗的庆典还是照旧与之前上宗落魄山一样都没有什么繁文缛节显得极为简单毫不繁琐。

  祖师堂内一左一右各自搁放了两排的椅子。

  一上宗落魄山。一下宗仙都山青萍剑宗。

  一边是陈平安长命韦文龙。裴钱周米粒小陌贾晟张嘉贞。

  后排座椅纳兰玉牒白玄孙春王柴芜。

  总计十二人。

  另一边有崔东山仙人境。米裕仙人境剑修。崔嵬元婴境剑修。种秋远游境巅峰武夫。隋右边元婴境剑修。曹晴朗金丹修士。陶然金丹境剑修。

  后排则有邵坡仙元婴境剑修。蒙珑石湫。蒋去。于斜回程朝露何辜。吴钩萧幔影两位地仙鬼修。兰贻俞杏楼傅祝。

  总计十九人。

  上下两宗成员加在一起有三十一人。

  在左右两边各两排椅子之后又有观礼客人的座位一拨是桐叶洲本土人氏在崔东山身后一拨是外乡人在陈平安这边。

  大泉王朝姚镇府尹姚仙之礼部尚书李锡龄。太平山山主黄庭护山供奉于负山。蒲山草堂山主叶芸芸掌律檀溶薛怀。

  玉圭宗的老祖师张丰谷供奉王霁九弈峰峰主邱植韦姑苏韦仙游云窟福地姜蘅。裘渎胡楚菱。钟魁庾谨。镇妖楼青同。

  龙虎山外姓大天师梁爽马宣徽。趴地峰指玄峰袁灵殿张山峰。太徽剑宗宗主刘景龙翩然峰白首。铁树山果然谈瀛洲。郑又乾。金甲洲大剑仙徐獬。皑皑洲刘聚宝刘幽州。中土神洲玄密王朝郁泮水。

  两拨观礼客人总计三十五人。

  两边的观礼座位安排也极有意思因为根本就没有安排人人随便落座就是了。

  上次落魄山霁色峰负责递香火的是陈暖树和周米粒。

  这一次青萍峰换成了曹晴朗和周米粒各自手捧一只香筒。

  而上一次落魄山建立宗门庆典霁色峰祖师堂内敬香是四十三位霁色峰祖师堂谱牒人氏在前三十六位观礼之人在后。

  这一次下宗敬香仪式除了身为上宗祖师的陈平安无需敬香之外一袭青衫只是站在左边为首的位置上。

  众人依次敬香过后各自找椅子落座。

  钟魁明显可以感受到陈平安的尴尬。

  太年轻有为也不好啊。

  一个人杵在那儿然后被那龙虎山外姓大天师刘氏财神爷郁泮水几个敬香的个中滋味想来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胖子庾谨倍感无奈总觉得自己吃大亏了。只是一想到钟魁还要为自己与陈平安那边讨要回五成家底也就忍了。

  张山峰也在忍住笑。

  青同觉得挺有趣的。

  之后崔东山便带着曹晴朗和落魄山右护法周米粒按照约定俗成的山上规矩先去揭开山门和祖师堂的两块匾额幕布。

  青萍剑宗。

  在青萍峰山脚那边还得老老实实架好梯子悬挂起吴霜降赠送的那副楹联。

  然后才返回祖师堂。

  如果不是仙都山有意一切从简的缘故接下来就还会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修士担任类似唱名官的职务负责大声朗诵一些未能亲自到场的宗门祖师、仙府掌门和王朝君主的各类贺词。一般浩然天下的下宗典礼因为有上宗的底子和各路香火情在可能光是这一个环节往往就会耗费半个时辰甚至更久因为贺词往往动辄多达百余份之多。

  跳过这个环节崔东山开始按部就班介绍起所有在座诸人先从上宗落魄山开始再是青萍剑宗谱牒修士最后就是观礼客人。

  接下来就是落魄山掌律长命宣布青萍剑宗的祖师堂成员。

  陈平安。首任宗主崔东山掌律祖师崔嵬首席供奉米裕执掌一宗财政的种秋。隋右边曹晴朗陶然吴钩萧幔影。

  之后是崔东山以宗主身份为青萍剑宗正式邀请太平山黄庭担任首席客卿。蒲山叶芸芸和大泉姚仙之为记名客卿。

  再邀请青同裘渎皆担任青萍剑宗记名供奉以及今日未能到场莅会的剑修曹峻担任末席供奉三人等于是补任青萍峰祖师堂成员。

  客人们的观礼一事到此就算收官结束了。

  之后就要开始举办青萍剑宗的第一场祖师堂议事。

  成员有陈平安长命韦文龙裴钱周米粒小陌贾晟。

  崔东山米裕崔嵬种秋隋右边曹晴朗。陶然吴钩萧幔影裘渎。

  再加上五位祖师堂拥有座位的供奉、客卿青同裘渎。黄庭叶芸芸姚仙之。

  陈平安亲自将观礼众人送出祖师堂除了极少数留在了广场都开始返回密雪峰各个府邸宅院。

  没有着急返回祖师堂陈平安来到留在山顶的刘聚宝和郁泮水这边笑道:“多有怠慢。”

  刘聚宝笑着打趣道:“不用去跟动辄上百号认识、不认识的人打招呼从头到尾当个闲人如此轻松惬意的观礼我倒是希望多参加几次。”

  郁泮水看了眼渡口那边笑呵呵道:“隐官大人那条风鸢渡船还不错吧?”

  陈平安笑道:“再来一条就更好了。”

  郁泮水急眼了埋怨道:“不去挑肥专门拣瘦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生意经。”

  崔东山跳起来一把搂住郁泮水的脖子扯得后者只得低头哈腰“郁胖子你不肥谁肥。”

  刘聚宝轻轻咳嗽一声某人终于舍得从某处收回视线赶忙笑着与隐官大人打招呼。

  陈平安看着刘幽州点头笑道:“桂花岛一别多年很是想念。”

  当年双方都还是少年。

  仙都山青萍峰高耸入云站在山顶眺望远方视野中云海滔滔。

  一袭青衫白云上万景都归两目中。

  ————

  玄都观内一个好像每个季节都能养出膘来的胖子腰悬一枚老观主亲自赐下的关牒桃符便可以无视那些足可让一位飞升境修士鬼打墙的玄妙禁制晏琢屁颠屁颠找到孙道长的道场是一座大名鼎鼎的“观内观”轻轻敲响大殿朱门试探性问道:“老观主在闭关么?忙不忙?”

  屋内传出一个不耐烦的嗓音“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晏琢在门外搓手道:“我在来时路上认识个世外高人不穿道袍不戴道冠道巾反而头簪鲜花老观主帮忙掌掌眼?如果对方人品过硬说不定就是一桩源源不绝的大买卖一本万利!”

  晏琢刚刚出了一趟门美其名曰外出历练其实就是游历玄都观的一众旁支道脉、藩属山头。

  之前在玄都观这座祖庭之内晏琢没啥感觉反正隔三岔五就能在桃林里边瞧见老观主一面搬俩板凳坐在溪涧里一起喝个小酒儿至于双方差了七八个辈分什么的孙道长不讲究晏琢就不客气孙道长不当回事上行下效那些高功真人对晏琢就更客气了再加上玄都观是道门剑仙一脉道官多背剑或是佩剑自然而然就让晏琢有了一种错觉。

  好像还在家乡还在剑气长城。

  辈分境界什么的都可以不用计较。

  结果等晏琢真正离开玄都观到了外边的广阔山河才知道玄都观一脉祖庭出身的度牒道士出门在外很有牌面的那些个孙道长徒孙、玄孙辈的各国一观之主、护国真人在蕲州各地开枝散叶见着了这个年纪轻轻的胖子都不用晏琢搬出那套准备好的说辞就对这个来自祖庭的年轻胖子极为礼重客气。

  其实是晏琢误会了不是所有从玄都观走出的谱牒道官都有此待遇的那些道门仙其实真是在好奇一事这个胖子到底与老观主是啥关系所以他们都用一种“老观主该不是在外边找到了私生子带回家”的玩味眼神打量着那个比较面生的晏姓剑修。

  毕竟敢打那片桃林主意的玄都观道士不多的。

  老观主一贯秉持某个宗旨既然收了弟子师门这边自己不教难道让他们跑到外边再让外人教做人的道理吗?

  再加上老观主某些独树一帜的鲜明作风顺带着整个玄都观在青冥天下都是独一份的白玉京地界之外大可以横着走。

  至于晏琢的真实身份作为诸脉祖庭的玄都观这边一直没有对外宣扬有意隐瞒此事。老观主不提这茬谁敢往外泄漏消息。

  故而即便是如今的玄都观里边知晓晏琢来自剑气长城的道官连同道号“春晖”的道观“门房”韩湛然在内不会超过十人。

  反正玄都观也从不缺少故事和谈资。

  孙道长嗤笑道:“是那个喜欢扮婆姨的疯癫汉?”

  听说这厮一路晃荡到了蕲州边境那边才停步真是个狗鼻子这不师姐一出关立马就飞奔过来了。

  不过对方还算懂点规矩没有直接进入玄都观地界。毕竟玄都观与他所在的山头不太对付这家伙约莫是担心被套麻袋。

  至于晏胖子嘴上所谓的买卖还不是去祸害那片桃林。

  晏琢一开始骗到个大傻子的笑容逐渐凝固。

  沉默片刻晏琢跳脚大怒道:“莫不是个骗子?真是造反了都敢坑蒙拐骗到咱们玄都观的门口。我这就喊上湛然姐姐与他讨要个公道去!”

  原来对方扬言晏琢精心制造的桃枝笔、桃符牌、桃叶书签等物他可以帮忙卖到与蕲州并不接壤的永州去保证能挣大钱双方分账三七开。只要晏仙官点个头以后就可以等着收钱了。

  此外玄都观不是每年还有一筐筐的桃子嘛反正年年有你们玄都观的道官们吃又吃不完送人不收钱何必浪费永州大大小小的仙府、道馆那么多简直就是每天都有庆典有庆典就需要一簸箕一箩筐的仙家蔬果在整个青冥天下都鼎鼎大名的玄都观仙桃能愁销路?

  晏琢就觉得可行对方胆子再大靠山再高总不至于敢骗到咱们玄都观头上吧?

  “他是怎么跟你自报名号的。”

  “这家伙自称青零有名无姓也没个道号啥的说自己就只是混江湖久了道上的朋友多都愿意卖他几分薄面……”

  听到这里屋内老观主嗤笑一声这是混黑帮呢还道上朋友多。

  “我问他境界如何他老实交代了是个仙人境来自永州首屈一指的山头在他家门派里很有威望的而且我看他身边带着三个随从瞧着好像都是些陆地神仙大概是怕我不信这位青零道友还主动要求将一支随身携带的铁笛算是作为押金我没敢收。他就报了个收信地址估计这会儿还等着我的消息呢。”

  孙道长笑了笑犹豫要不要将此人的消息告知师姐。

  此地其实就是玄都观的祖师殿天下道门剑仙一脉所有枝叶的根本之地。

  大殿内悬挂着道观历代祖师爷的画像得有四五十幅之多。

  白玉京之外的天下宗门以及子孙庙道观挂像一事也看各自底蕴高低不一而论有些是金丹道士去世后挂像就可以在祖师堂占据一席之地享受香火但是像玄都观这样的庞然大物就需要是玉璞境修士起步了。

  只因为他这位当代观主道法够高活得够久占着茅坑不拉屎实在太多年所以众多挂像上边的“祖师”其实辈分都要比孙怀中低。

  祖师殿内的挂像按照辈分从高至低依次排列最终就像一座宝塔。

  墙上较高处有三幅挂像是空白并列两幅分别属于未来的观主孙怀中师姐王孙。

  就像一种“虚位以待”在青冥天下不算如何奇怪这就跟市井坊间老人不忌讳谈论生死在世时就会为自己早早备好棺材是一个道理。

  一座山上仙府祖师堂空白挂像越多自然就意味着这座门派的在世祖师越多。

  祖师殿大门缓缓打开孙道长跨过门槛走出大殿抚须眯眼“他是找贫道的师姐而来。跟你找买卖就是个添头把你当块敲门砖了。”

  在开门时晏胖子低下脑袋不去看大殿内的光景等到关上门晏琢重新抬头问了个很务实的问题“观主能不能与我说句到底话我跟他合伙真能挣着大钱?”

  孙道长点头道:“能。”

  晏琢闻言如释重负“只要不是骗子就好这种高人多认识几个混个熟脸总归是好事。”

  孙道长笑道:“这个龙新浦不喜欢待在山上好好修行最喜欢跑去江湖里边搅混水时日一久就被那些眼窝子浅的尊称为‘龙师’了只是与林江仙的那个‘林师’相比含金量差得有点远反正龙新浦脸皮厚就算有那不怕死的愿意喊他一声龙掌教他一样敢收下。”

  那个化名青零的老道士真名龙新蒲是那永州境内兵解山的一位老祖师如果按辈分算还是当代山主的太上祖师。

  兵解山是永州数一数二的山头作为兵解山硕果仅存的“同辈老人”自称在门派里边有威望云游在外略有薄面确实不算吹牛不打草稿。

  不过兵解山这地儿风气比较怪修士道龄都不高有那“千年一劫数”的说法而且也不是越老越能打。

  因为那边的修士不够长寿所以此人的辈分实则占了大便宜否则要说玄都观、采收山这些宗门里边有个观主、宗主的太上祖师传出去还不得吓死人?

  毕竟能活个五六千年境界能低到哪里去?

  这个兵解山的龙新蒲与师姐是同乡还是同年都来自永州境内一个小地方。

  可要说境界修行资质打架本事比起自家师姐又都要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厮在外晃荡没饿死也没被人打死就靠一张嘴。先后三次跌境也都是嘴巴没把门惹来的祸事。

  晏琢好奇问道:“这位前辈是奔着观主的师姐而来?这里边有说头?”

  孙道长瞪眼道:“不该问的就别问。”

  你小子要是大嘴巴乱传话以师姐的脾气不会跟你这个小辈计较什么那么回头师姐收拾的就是贫道了。

  当年道龄不大的时候也没啥如今好歹是一观之主了多少要点面子每天伸手捂着半边脸出门不像话。

  孙道长带着走出这座属于禁地的观内观随口问道:“出门一趟有何感想?”

  晏琢感慨万分道:“威风八面走到哪里都吃香好得很不枉费我慧眼独具早早相中了老观主的玄都观在这件事上董黑炭就不如我了。”

  其实这就要归功于年轻隐官的举荐了否则满身铜臭的晏胖子在那规矩森严的白玉京在生财有道这条路上恐怕空有十八般武艺也没有太多的施展余地。

  林江仙的鸦山在那汝州的地位靠着人多势众又是赤金王朝鼎力扶持的江湖门派鸦山嫡传武夫在那一洲山河当然可以横着走。

  而玄都观在这蕲州也是当之无愧的……扛把子。

  不像殷州自古就有两京山和大潮宗敌对相峙势同水火。当然今时不同往日了两家人成了一家人而且还是字面意思上的那种一家人。山上宗门联姻多是弟子们相互间看对了眼然后喜结连理哪有两位一宗之主结为道侣的?这在青冥天下确实是头一遭。

  翥州亦有采收山与道家符箓祖庭之一的青祠宫争锋。

  就算是幽州那边不也有个守山阁能够与地肺山华阳宫板板手腕。

  很难说是谁一家独大。

  永州则有仙杖派和兵解山两个顶尖宗门仙府始终在争那个一州魁首的位置。

  当然那白玉京是整个青冥天下的主人即便是玄都观与之对比还是极大差距的。

  甚至可以说青冥天下所有的宗门都是白玉京的“外门”藩属。

  晏琢问道:“老观主我能跟他做买卖吗?”

  孙道长嗯了一声“随你钱财往来买卖而已这里头没什么忌讳。”

  何况玄都观与兵解山的那点旧怨在孙怀中看来谈不上死结只是兵解山那个当代山主死脑筋钻牛角尖自己不肯出来。

  孙道长问道:“当真就这么喜欢赚钱?”

  晏琢笑道:“喜欢是真喜欢打小就喜欢况且修行练剑之外总得找点事情做做帮着分分心走走神。”

  孙道长点点头“蛮好。”

  如果有机会通过这桩买卖能够让双方缓和关系以后举荐晏琢担任玄都观祖庭的账房执事好歹自己也有个说头。

  免得被谁说成是任人唯亲如今玄都观暂时又不缺扫地道士。

  孙道长说道:“你去喊上狄元封和詹晴跟着贫道一起出门散散心。”

  晏琢点头答应下来这就去喊那俩福缘深厚的幸运儿。

  晏琢试探性问道:“我先飞剑传信给那位兵解山老前辈?”

  孙道长摇头道:“不用。”

  孙道长上次阴神出窍远游再次游历了一趟浩然天下最终在北俱芦洲那边收了两个亲传弟子一并收入袖里乾坤当中带回玄都观。

  只是名义上的亲传丢了几本道书几篇仙诀给他们其实真正为双传授剑术、道诀的是“门房”韩湛然这样的上五境道官。

  按照孙道长的说法给人传道当师父贫道有个缺点教得了天才教不了笨人。

  那两个来自浩然天下北俱芦洲的外乡年轻人哪敢有任何怨言。

  只觉得能够与一位雷打不动的天下第五人搭上关系即便只是有个有名无实的师徒名义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天大幸事了实在不敢奢望更多。

  况且只要是玄都观祖脉道士修行都安心。至少谁都不用担心在外被人欺负。

  老观主孙怀中就像一棵参天古树遮风挡雨庇护着所有道士人人都在树荫里边避暑纳凉只需要专心修道即可。

  晏琢去找到那狄元封和詹晴说是你们师尊下了一道法旨要咱们一起陪他老人家出门散心去。人比人气死人这俩同龄人作为老观主的嫡传在玄都观里边辈分高得无法无天了而且得以破例在桃林结茅修行。狄元封两个见到了这个晏胖子也不敢有任何小觑心思二话不说立即跟着晏琢去觐见师尊。

  当年在他们家乡的北俱芦洲一处仙府遗址狄元封和詹晴切身领教过某人是何等“不做人”的行事风格。

  难怪能被自家师尊称呼一声陈小道友。

  只是等到他们事后得知对方竟然是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就开始各自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以及因祸得福了愈发珍惜如今稳稳当当的修道岁月。

  晏琢笑道:“以后陈平安来了玄都观你们三个就是不折不扣的故人重逢还不得好好喝顿酒?这酒水有无想法?我可以帮你们早早备好几坛仙家酒酿价格嘛好说保证原价!”

  狄元封不搭腔。

  詹晴却是笑道:“这敢情好就有劳晏兄多费心了。”

  其实与狄元封他们的初次相逢也是陈平安继误入藕花福地之后首次壮起胆子主动学那山上修士进入山水秘境寻道访仙追求机缘。

  如果只看结果陈平安当然收获颇丰但要说过程之凶险也确实让人心有余悸。在这之外陈平安又等于无形中接下了一桩分量不轻的因果。在那山巅小道观内供奉着一尊中年面容的道士桃木神像此人的真实身份正是玄都观孙道长的小师弟当年被白玉京二掌教余斗穿法衣携仙剑亲自问道、问剑玄都观死在真无敌的剑下之人便是这位玄都观道官。

  而此人的嫡传弟子宋茅庐更是一个被誉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道士。

  按照当年在龙宫小洞天凫水岛火龙真人的说法这位按辈分属于老观主师侄的道士曾经以永州作为大本营聚拢起了白玉京之外将近六成的道门法脉。这个说法当然会有一定的水分。因为天下最顶尖的那一小撮宗门、仙府当年并未真正与宋茅庐结盟。可能私底下有契约但至少在明面上是没有与永州联盟可即便如此也算足够惊世骇俗了就像当时火龙真人用了一个比喻搁在我们浩然天下这就像有个人可以抗衡半个儒家与中土文庙分庭抗礼。

  而宋茅庐的师尊孙道长的师弟这位飞升境老道士的那尊桃木神像如今便是陈平安的五行本命物之一的木宅关键所在。

  除了狄元封和詹晴被老观主收入袖里乾坤好似一场鸡犬升天化虹而起飞升青冥天下其实当年原本彩雀府女修柳瑰宝她也差点成为老观主的亲传弟子。

  晏琢满脸好奇道:“啥时候咱们兄弟几个喝个小酒给我好好说道说道当年那场游历是怎么认识的陈平安。”

  因为陈平安的关系晏琢跟他们特别亲。

  至于这两位是怎么想的晏胖子可不管。

  詹晴笑着答应下来说当然没问题狄元封则倍感无奈他实在是不愿多提那个老奸巨猾、挣钱不要命的“陈好人”。

  当年家道中落的狄元封腰间悬佩一件祖传之物的宝刀曾经与一位边关武将出身的家族供奉学了点刀法他曾经用了个嘉佑国秦巨源的身份当然是与后者栽赃嫁祸泼脏水了。一路上先后认识了“孙道长”黄师等人几个不受待见的山泽野修合力求财走那趟仙府秘境狄元封算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边去搏命求个大富大贵了。反观詹晴作为北亭国小侯爷是个出了名的风流种、薄情郎当初竹杖芒鞋腰别一支羊脂玉笛一副贵公子做派拎着那根暗藏一把软剑的竹杖身边又有佳人相伴简直就是去游山玩水的。

  至于老观主为何愿意收他们为徒带回青冥天下詹晴和狄元封至今都还一头雾水浑浑噩噩就成了道官走在玄都观内莫名其妙就会被那些上五境老真人喊师伯师叔甚至是师伯祖、师叔祖甚至还曾被人毕恭毕敬喊那太上师伯、师叔祖的。

  只是两位同门之间其实如今关系也一般说到底双方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不同路当然只是他们自己这么觉得。

  詹晴小心翼翼问道:“晏兄那位隐官大人作为外乡人最早是怎么在剑气长城那边立足的?”

  晏琢认真想了想大笑道:“以诚待人!”

  在晏胖子去喊人的时候孙道长找到了师姐王孙试探性问道:“兵解山的那个龙新浦找上门了你要不要见他?”

  少女姿容的女冠神色淡然道:“如果对方是打着同乡叙旧的幌子就免了不见。如果你觉得他是来跟我们玄都观谈事情而且比较重要反正你才是观主我这边无所谓。”

  孙道长问道:“如果对方两者兼有如何是好?”

  王孙说道:“当然是公事大过私事见一面无妨。”

  孙道长如释重负沉默片刻没来由感慨一句“师姐我们师父是个有晚福的人。”

  作为孙道长和师姐王孙的师尊那位道号“清源”的老道士是寿终正寝属于无疾而终。几个徒弟又都算有出息若是晚个几百年再走可能就要揪心了。

  王孙点头说道:“亏得师父走得走不然多活几年要被我们几个活活气死。”

  哪怕是提到师尊王孙说话还是没什么忌讳。

  孙道长笑道:“你们一个个的当年都不乐意接过师尊的位置继任观主我一直怀疑师尊当年选我是不是师姐你这边与师尊偷偷说了什么?”

  “没证据的事情少胡说八道。”

  王孙坐在桃树下伸手按住一把在鞘长剑教训道:“当师弟的没大没小。”

  孙道长哑然失笑。

  当年被玄都观上任观主“清源”道长被老真人同时领进玄都观修行的一拨孩子有七人之多在那之后这位老真人就再没有收取嫡传了。

  不过是七个孩子结果其中光是飞升境修士后来就有三个!

  除了刚刚“出关”的王孙现任观主孙怀中还有双方那个喜好手持行山杖、负笈云游的小师弟家乡来自一个盛产枇杷的小地方出身贫寒名叫黄柑后来道号“青李”。

  三位同门孙怀中师姐王孙师弟黄柑都先后跻身了飞升境也曾分别担任玄都观住持首座都讲。

  故而上任观主最后收徒的那一年也被后世视为玄都观历史上最为丰收年景的一个“大年份”。

  即便是搁在整个青冥天下那部厚重老黄历书页中也注定属于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老秀才上次带着一个虎头帽孩子做客玄都观就专程来这祖师殿给上任观主敬了三炷香。

  挂像上面的人与挂像以外的敬香客双方都擅长收徒嘛。

  此外老秀才的关门弟子与上任观主的小弟子亦有一桩不浅的道缘。

  这就很善了嘛。

  玄都观的上任观主元禾道号“清源”老道士第一次为入室弟子们正式传道授业就是丢给那些孩子一本只有寥寥五千言的道祖著作。

  而王孙只是看了“道可道非常道”的开篇六字她就合上了书籍。

  那年还只是在玄都观担任三都之一的老道士颔首而笑。

  让她可以玩去了。

  当时还扎两羊角辫的小姑娘便蹦蹦跳跳离开屋子独自玩耍去了。

  只留下孙怀中在内的同门师兄弟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对惊为天人。

  孙怀中事后问师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师姐的解释是我又不认识字师父丢给我一本书算咋回事。

  孙怀中还就真信了年少无知年少无知啊。

  确实家乡是那永州的师姐王孙她家世代都是捕蛇人不曾读书识字并不意外。

  反观孙怀中他们这拨大多出身不错的修行胚子别说认字就是各脉道书都背了不少比如最早公认修道资质最好的小师弟黄柑不到十岁早就熟读整部道藏了。

  孙怀中是多年之后才知道真相原来师姐就只是觉得刚认识没多久的师弟“小孙”年纪再小可好歹是个修道之人竟然能问出这种白痴问题瞧着怪可怜的她就随便找了个蹩脚借口安慰他罢了。

  反正在那些年里师姐每次看到孙怀中就都眼神格外“和善”也从不冷着脸多半是当个需要她可怜可怜的小傻子看待吧。

  此后王孙的修行路无比顺遂破境一事势如破竹。

  完全就是碾压同辈一骑绝尘都只能远远看着那个王孙的登高背影。

  久而久之玄都观所有徽字辈的道士们就都认命了明摆着没法比那就不跟王孙比。

  切磋道法探讨义理谁都不找那个王孙。

  王孙先是碾压同辈继而是追上师辈然后是徽字上边的两个辈分其中不乏惊才绝艳的修道天才结果都被王孙一一超越。

  后世评价王孙的“总角闻道”一说可不是开玩笑的。

  作为修道资质仅次于王孙的小师弟黄柑进入玄都观之前有那一句“当是天仙”谶语反而是修行最为迟缓的一个。

  至于孙怀中在那段无忧无虑的修道岁月里自认高不成低不就也不算如何出类拔萃既然有师姐王孙在天才不天才的都没了意思至于后来被说成是什么大器晚成厚积薄发听着也当是些骂人的话了。

  玄都观祖庭这边在那拨徽字辈道士成长起来之后玄都观作为天下道门剑仙一脉的执牛耳者其实在蕲州是一处出了名与世无争的“山上山”幽居修道不染红尘跟外界打交道极少。

  等到徽字辈道官开始成长为玄都观的中坚力量纷纷占据道观要职原本清静高妙的玄都门风随之一变变得锋芒毕露涉世渐深。

  经常是有同门在外吃了亏王孙大手一挥就是数十号同龄修士背着师长们偷偷联袂远游每次都由孙怀中打头阵小师弟黄柑当出谋划策的军师师姐王孙次次负责对付那些境界高的以及由她收拾残局比如回到道观后都是她跟师门长辈们掰扯道理挨训过后就得面壁思过每次都是一窝一窝的一起被禁足在桃林那边这就叫有难同当。

  等到孙怀中从徽字辈当中脱颖而出出人意料担任玄都观的住持后数千年以来在孙观主的默认、甚至是暗中推波助澜之下玄都观剑仙一脉的道士最喜欢、也最擅长的“单挑”门风更是被发扬光大到了顶点玄都观的那数十套精妙剑阵堪称蔚为壮观是怎么来的当然是一场场围殴而来。

  而从小孙、变成年轻观主、再变成老观主的孙道长那些个臭毛病……得换个更加公道的说法是某些个山上山下、路人皆知的优良传统其实就是年少时跟师姐王孙依葫芦画瓢而来。

  比如打人要趁早。

  ————

  青萍剑宗祖师堂第一场议事。

  椅子旁边都有摆放有茶几上边搁放着一碗清茶一碟瓜子。

  看样子估计就要成为以后祖师堂议事的某种定例了。

  曹晴朗和裴钱负责提壶倒茶小米粒负责分瓜子。

  黑衣小姑娘神色尤其认真么法子嘞分到每个碟子里边的瓜子总数她得保证精确到一颗瓜子都不差!

  昨夜陪着裴钱一起守岁她为此演练了很久还是觉得不够保险至多做到误差在两三颗瓜子之内着急啊裴钱就帮她想了个天衣无缝的法子她掏出瓜子的时候若有误差裴钱就眼神示意小米粒差两颗有差两颗的暗号差一颗有差一颗的提醒。哈哈完美!

  陈平安率先磕上瓜子好人山主很快就看出门道了嗯很好比其他人都要多出三颗果然小米粒还是很向着自己的。

  贾晟最为正襟危坐老神仙本以为这次开宗立派的首次祖师堂议事是没有自己份的不曾想陈山主还是这般念旧崔宗主果然还是如此尊师重道。

  裘渎也比贾老神仙好不到哪里去。

  其实贾晟和老妪之外姚仙之是最别扭的一个当年与陈先生半开玩笑讨要一个下宗的客卿身份他自己都没有太当真不曾想当了记名客卿不说还能在青萍峰祖师堂有个固定座位。

  至于陶剑仙当然也没打瞌睡。

  “大家都随意些不是什么‘就当’自家人关起门来聊天本来就是了。”

  陈平安端起茶碗停顿片刻好像是有感而发微笑道:“必须承认一点我们上山下宗风气很正大家都有功劳。”

  略显冷场陈平安原本打算撂下一句既然在座各位都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很好开始议事。

  所幸贾老神仙满脸诚挚神色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沉声说道:“必须的!”

  于是崔东山裴钱曹晴朗几个都直愣愣看着贾老神仙。

  陈平安猛然间站起身。

  青萍峰山门口那边凭空多出了一个眉眼飞扬的红棉袄女子腰悬酒葫芦她一手牵着马招手喊道:“小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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