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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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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七章 棋高无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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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钱带着郑又乾和谈瀛洲两个孩子一起坐在密雪峰山路台阶上。

  米裕此次在风鸢渡船上边闭关成功终于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米大剑仙了。

  米剑仙的称呼就已经是骂人的话再来个更过分的米大剑仙当然更是如同打脸。

  所幸今时不同往日了。

  仙都山青萍剑宗的首席供奉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大剑仙。

  裴钱有意让这个来自中土铁树山的小姑娘坐在中间。

  谈瀛洲小声说道:“裴姐姐郑又乾私底下说很怕你。”

  郑又乾涨红了脸连忙摆手“不是这样的……也不对是也是但是……”

  语无伦次孩子急得自挠头谈瀛洲你怎么总是学我小师叔告刁状呢。不过郑又乾一直纳闷小师叔咋个就告刁状了没有吧?

  怕是怕可自己之前与谈瀛洲私底下聊起这位裴师姐是有一箩筐的好话你谈瀛洲不能挑着说话啊。裴师姐作为小师叔的开山大弟子是那有“郑撒钱”“郑清明”两个绰号的女子大宗师啊专杀妖族的都说在那金甲洲和陪都两座战场上轰隆隆一拳下去就天地清明

  了。原本身陷重围的战场之上最后除了裴师姐站着就都躺着了。

  裴钱身体微微前倾绕过谈瀛洲朝郑又乾眯眼笑道:“又乾怕我做什么师父对你可喜欢了。再说了你是我师父师兄的大弟子咱俩算是平辈的。”

  郑又乾笑容尴尬小师叔只要不笑我就不怕小师叔。

  眼前这位裴师姐不愧是小师叔的开山大弟子笑起来的时候至少有小师叔一半的功力了。

  郑又乾壮起胆子问道:“裴师姐为什么要练拳啊?”

  师父说过习武练拳一事如果只求强身健体雄壮自身体魄不算太难可如果想要练出个名堂就要吃苦头了。

  裴钱笑道:“稀里糊涂习武浑浑噩噩练拳闹着玩的。”

  郑又乾不敢继续问下去裴师姐你骗谁呢。

  裴钱问道:“那你呢为什么要跟着刘师伯修行?”

  郑又乾腼腆道:“跟着师父修习了仙家术法就可以活得久活得久就可以多读些书。将来等我炼形成功就可以自个儿买书去了。”

  谈瀛洲提醒道:“在这之前你在那些仙家渡口都不敢进书铺都是我帮你买书的做了人更不能忘本啊。”

  郑又乾使劲点头道:“买了多少书在哪里买的花了多少钱我都清楚记着呢。”

  谈瀛洲怒道:“记得这么清楚不把我当朋友是吧?”

  郑又乾不慌不乱解释道:“怎么可能呢我之所以记账是早就打算跟小师叔讨要一方藏书印印文就刻那‘好友瀛洲惠赠’我再写上于某年某月某日购买自何地。”

  小姑娘双臂环胸笑眯起眼点点头这还差不多算你有点良心“钱就算了不用你还也没几个钱。”

  郑又乾嗯了一声“我早就觉得你不会跟我计较这点钱。”

  小姑娘高高扬起头颅神采奕奕“那必须的江湖儿女钱算什么。”

  裴钱啧啧称奇这个郑师弟很开窍啊算不算无师自通?

  刘景龙和弟子白玄与老真人梁爽弟子马宣徽还有指玄峰袁灵殿张山峰一起坐在观景台那边饮茶。

  老真人奇怪道:“这才闭关几天?不都说米裕在元婴境瓶颈时闭关耗时很久才会沦为剑气长城那边的笑柄吗?”刘景龙笑着解释道:“米剑仙当时有心结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不得不闭关破境再拖延下去就会适得其反不斩心魔就要走火入魔否则米剑仙只要不妨碍元婴境杀力

  他是绝对不会想要主动跻身玉璞境的。”

  老真人也不刨根问底点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白首嘿嘿笑道:“剑气长城那边米剑仙除了那句脍炙人口的‘自古深情留不住’其实关于他的玉璞境瓶颈难破一事也有个广为流传的有趣说法……”

  刘景龙瞪眼道:“喝茶!”

  白首委屈道:“在那边的酒桌上谁也没个忌讳啊。”

  刘景龙说道:“你在翩然峰那边自己刻下的那句座右铭忘了?”

  白首一时语噎憋了半天小声嘀咕道:“某人脾气臭爱记仇可是咱们米剑仙好说话啊能一样嘛。”

  老真人哈哈笑道:“齐宗主别拦别拦就让白首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个说法?关起门来都不是外人出了门去我们都不多嘴就是了。”

  白首看了眼姓刘的刘景龙故作不知。

  白首只得摆手道:“梁老哥算了啊我师父这边规矩重得很呐。”

  老真人笑道:“既然白老弟为难就算了。”

  其实一老一小已经在那儿偷偷以心声言语了双方很聊得来。

  刘景龙也就是看破不说破了自己这个开山大弟子哪里差了?

  道号“龙门”的仙人果然与女冠黄庭一见投缘双方此刻并肩站在山路更高处。

  当然与那种男女情爱无关纯粹就是双方性情相投。

  需知果然在那炼形成功后的“少年”时就曾在那白帝城地界做出过击水万里触龙门的壮举脾气如何可想而知。

  这些年果然在铁树山极少下山游历也算是潜灵养性不然郭藕汀还真不放心这个得意弟子独自出门。

  果然作为郭藕汀的关门弟子在铁树山修道多年只看面容依旧是个清秀少年头别木簪身穿一件墨色法袍。

  果然笑问道:“我毕竟是妖族出身当了太平山的记名供奉当真不会犯忌讳?”

  很容易惹来一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这对于一个即将在废墟中重建宗门的太平山而言并不明智。

  何况自己只是一个记名供奉又远在中土神洲真正能够帮到太平山的终究极其有限以后都很难列席参加祖师堂议事。

  “负山道友已经答应成为太平山的护山供奉了只要龙门道友未能成为首席供奉不觉得委屈我这边毫无问题。”

  黄庭双臂环胸眯起眼眸神色凛冽摇头道:“我太平山只修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狗屁讲究我走江湖多年见过太多人不如鬼的货色了

  始终未能亲手做掉那头叛出太平山的背剑老猿一直是黄庭的最大心结。

  果然点头道:“那就如此说定。师尊和铁树山那边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黄庭笑道:“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嘛。”

  只是女子一双秋水长眸中藏着细细碎碎的伤感如月色流淌在河流上。

  果然好奇问道:“陈先生为何对你们太平山如此心生亲近?”

  黄庭说道:“陈平安说过两个原因一个是见过老天君后才知道原来山上神仙也有侠气再一个……”

  说到这里黄庭好像也觉得有趣笑了起来“就是他从老天君眼中觉得自己将来一定可以做出壮举。”

  桐叶洲那场桃叶之盟大泉王朝和蒲山云草堂都是发起人之一。

  老将军姚镇今天让孙子姚仙之去请来了三人要商议一件事。

  蒲山的山主叶芸芸弟子薛怀掌律檀溶都来了。

  大泉京城府尹姚仙之就只能是负责端茶送水。

  老人的书桌上堆满了堪舆图是陆陆续续从大泉京城钦天监、还有礼工两部那边找人翻检出来的图纸。

  姚镇说道:“有劳叶山主了。”

  叶芸芸笑着点头施展山上的摹拓手段将那些图纸“炼化”为虚一一衔接最终就是一整幅桐叶洲中部形势图。

  “我们如果真要学那宝瓶洲打造出一条崭新大渎蜃景城那边设计出了三条大渎雏形路线各有利弊仅供参考。”

  姚镇从姚仙之手中接过一根绿竹杖在地图上划出三条路线叶芸芸便以术法帮忙留住三条“大渎”的河床路线。檀溶看着地图上那三条路线河段重叠处颇多问道:“此事工程浩大都不是什么神仙钱的事情了之前桃叶之盟提出开凿大渎一事就是个拉拢人心的噱头。真能成?一旦正式开工就真是拉弓没有回头箭了比那打造一座仙家渡口更是个无底洞稍不留心别说我们蒲山会元气大伤财库耗竭老将军的大泉王朝恐怕都要保不

  住前十强国的名号吧?”

  叶芸芸笑道:“所以必须拉上一个更加财大气粗的冤大头嘛。”

  姚仙之神色尴尬总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陈先生。

  “倒也不能这么说如果只是劫富济贫我就不开这个口了。”姚镇笑着摇头道:“如今我们桐叶洲满目疮痍一洲民生凋敝至极有这么个工程在是可以养活沿途很多老百姓的蜃景城那边有过一个粗略的估算至少八百余万百

  姓可以凭此谋生甚至挣着钱当然前提是我们运作得当了才能够避免既劳民又伤财又能变成一桩既能解决燃眉之急、又可算是功在千秋的好事。”薛怀忧心忡忡道:“大骊宋氏当年是举一国之力或者说就是举半洲之力才建成了那条横贯宝瓶洲的大渎。第一住持事务的是大骊国师崔瀺第二当时大战在即宝瓶洲一洲本就人心凝聚大骊铁骑更是足可弹压一切异议。第三大骊立碑于一洲山巅只敢出钱出力没有任何势力敢拖后腿偷偷下绊子。反观我们桐叶洲忙着各自复国和恢复民生只说光是重建京城一事好些皇帝君主就已经焦头烂额四处借债加上我们一洲中部沿途的山水神灵十不存一搬山徙水、开凿河床一事光

  凭山上练气士就要难上加难天时地利人和好像都不太够不容乐观啊……”门口那边一位神出鬼没的白衣少年斜靠屋门微笑道:“只要我家先生肯点头愿意揽下这档子事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说搬山、徙水两事先生那边都会有合

  适的人选。”

  老将军笑问道:“崔宗主问题在于你先生愿意点头吗?”

  崔东山笑眯眯道:“假设假设我家先生愿意点头你们愿意砸锅卖铁、倾力相助吗?你们敢当那吃力不讨好的恶人、能当那好心却讨骂的恶人吗?”

  老将军笑道:“我们陛下和蜃景城那边没有半点问题。”

  叶芸芸说道:“我们蒲山这边也没有问题!”

  薛怀和檀溶面面相觑就这么说定啦?

  崔东山深呼吸一口气使劲一摔袖子劈啪作响大义凛然道:“罢了罢了既然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在先生那边挨骂一事都让开让我来!”

  叶芸芸看了眼白衣少年再看了看白发老将军她有话就直说了“崔宗主姚老将军你们俩该不会是在唱双簧吧?”

  崔东山跺脚道:“冤枉人苦死我了!”

  老人连连摆手道:“还真没有事先约好。”

  叶芸芸突然说道:“不行我暂且收回那句话得亲自问过陈平安才行。”

  白衣少年仰头看向天花板伸手狠狠抹了抹脸庞眼神幽怨自怨自艾道:“这下子真要挨骂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怎么当先生的得意学生。”

  薛怀突然问道:“如果下定决心要开凿一条大渎我们要不要绕过玉圭宗?”崔东山揉了揉下巴“这确实是个不大不小、可大可小的问题。嘿没事这个答案自己跑来仙都山了。告辞告辞这拨人境界不高最高才是个大剑仙那就根本用不

  着咱们右护法露面了我亲自去待客便是。”

  离开之前崔东山抱拳笑道:“在我去而复还之前绸缪山景星峰那边就有劳叶山主帮忙多看着点了。”

  叶芸芸点头道:“小事。”

  陈平安的学生曹晴朗此刻就在那边闭关结丹。

  一艘来自玉圭宗的跨洲渡船放缓速度慢悠悠进入仙都山边缘地界。

  就像遥遥与东道主打了声招呼有客登门。

  船头那边姜蘅心情复杂与身边一个孩子说道:“邱植我们马上就要到那座渡口了。”

  一个面容稚嫩的孩子踮起脚尖举目北望仙都山诸峰感慨道:“这里就是陈隐官的下宗了啊。”

  自家玉圭宗在创建下宗一事上何等坎坷一直磕磕碰碰听王夫子说过好像是当年与北边的桐叶宗相互使绊子最终就是谁都不成了。

  姜蘅迅速收拾好心中那些杂乱情绪笑道:“浩然天下拥有下宗的山头不算少但是这么快先立宗门再起下宗在浩然历史上好像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邱植好奇道:“听说我们那位姜老宗主还是他们上宗落魄山的首席供奉?”

  姜蘅神色别扭至极只是点点头。

  远处一位青衫老者哈哈笑道:“邱峰主你这可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这个名叫邱植的孩子九岁而已龙门境剑修拥有三把本命飞剑虽然尚未结丹却已经破格担任玉圭宗的九弈峰峰主。

  按照玉圭宗的规矩九弈峰峰主将来都会继任宗主唯一的例外就是姜尚真也就是姜蘅的父亲、云窟福地的姜氏家主了。

  姜尚真早年未能入主九弈峰却依旧担任了宗主。

  姜蘅冷哼一声。

  那个儒衫老修士名为王霁与姜尚真是出了名的不对付在进入玉圭宗之前就喜欢往死里骂姜尚真恨不得把姜尚真骂死。

  姜蘅作为姜尚真的嫡长子自然而然就被牵连了。因为要参加落魄山下宗建立的观礼队伍中又有邱植这个玉圭宗的宝贝疙瘩所以祖师堂那边专门让待在驱山渡的祖师堂供奉王霁跟着渡船一同北上桐叶洲甚至还

  要再拉上一位皑皑洲刘氏客卿金甲洲大剑仙绰号“徐君”真名徐獬一起为这拨年轻剑修保驾护航。

  徐獬之所以答应此事当然不是卖玉圭宗面子而是想见一见那个女子武夫“郑钱”。

  双方曾经在徐獬的家乡金甲洲打过照面。在徐獬印象中是一个极有礼数的小姑娘。一个年纪轻轻的外乡女子能够在金甲洲舍生忘死与那曹慈和郁狷夫一起跟随大军从中部一直且战且退至一洲北部她能够兼顾杀敌与活人两事徐獬再专注修行和

  炼剑对那郑钱肯定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王霁看了眼徐獬心中叹息一声。

  虽然自己也是在战事落幕后才加入玉圭宗的谱牒修士但是即便如此老修士难免伤感几分如今的玉圭宗确实远远没有几十年前的盛况了。

  再无飞升境修士坐镇宗门祖师堂的交椅也空了大半。

  否则哪里需要喊上剑仙徐獬这个外人帮忙护道。

  玉圭宗底蕴如何只需要看祖师堂议事骂姜尚真的嗓门大不大人数多不多。

  当然了比起北边的那个桐叶宗还是很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的。

  除去下宗真境宗玉圭宗如今能够容纳两条以上跨洲渡船停泊的仙家渡口就拥有三座碧城渡逆旅渡和远山渡。

  在整个桐叶洲南部地界明里暗里的藩属山头、仙府门派更是多达百余个几乎可以算是被玉圭宗一网打尽了。要不是文庙那边有所暗示大泉王朝以北只说那个昔年不可一世如今孤零零的桐叶宗以玉圭宗某位老宗主的脾气说不定都能用或拉拢、或扶植的各种手段用一串

  的藩属山头将那个桐叶宗包围起来每天轮流在某个山头、仙府喝酒大摆宴席兜兜转转刚好喝满一圈。

  这种勾当别人想都不想不出来姜某人做都做得出来。

  一道白虹身形骤然悬停在渡船一侧自报名号。

  那个自称仙都山崔东山的俊美少年一身雪白眉心一粒红痣更显仙气。

  少年着重表明自己是陈山主的得意学生。

  王霁抱拳笑道:“见过崔仙师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玉圭宗这趟北上参加观礼属于不请自来所以暂时并不知道落魄山下宗首任宗主的人选。

  足可见玉圭宗对那位年轻隐官的重视程度。其实是否主动参加这场观礼神篆峰祖师堂那边不是没有异议总觉得何必如此客气山上观礼道贺一事历来都是先有请帖登门才算规矩。玉圭宗又不是那些藩属山

  头拿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的事情哪个宗字头仙府愿意做?

  只是宗主韦滢在信上说得坚决王霁一行人也就只能乘坐渡船北游仙都山了。崔东山飘落在船头这边与王霁和徐獬一番客套寒暄过后望向那位与自家周首席很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修士笑哈哈道:“小蘅啊喊我崔宗主就见外了我跟你爹是至交

  好友一向是兄弟相称的你喊崔叔叔就可以。”

  咱们周首席尽胡说咋个就要怀疑姜蘅不是亲生的了分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嘛瞧着多像。

  不过这种体己话暂时与侄儿小蘅还没混熟船上又有外人在场就先不说了。

  姜蘅脸色铁青沉声道:“崔仙师这就是你们仙都山的门风?!还是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落魄山便是如此?”

  崔东山呲溜一声好家伙不愧是周首席的亲生崽儿栽赃嫁祸很有一手啊只得板起脸抱拳致歉道:“失言失言小姜仙师莫怪莫怪。”

  听先生的听先生的当了宗主就要有宗主的样子。

  崔东山再与那孩子抱拳笑道:“邱峰主久仰久仰。”

  孩子毕竟年少微微脸红略显几分生疏抱拳还礼道:“九弈峰邱植见过崔前辈。”崔东山双手负后很快就端起前辈的架子了点头道:“年少有为后生可畏好好好玉圭宗九弈峰历代峰主皆是风骨雄健之辈如荷叶亭亭玉立天风中如今眼见小

  邱又清发我很欣慰啊。”邱植年龄小又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人情世故这一块更是可以忽略不计结果碰到这么个顺杆子就往上爬的崔仙师听着好像都是好话可又好像话里有话孩子一下子

  就噎住了只得转头望向最信任的王夫子眼神询问我该说什么?

  王霁以心声笑道:“装傻就可以了。”

  崔东山以心声说道:“王供奉邱植不该这么早就露面的怎么都该玉璞境才下山现身桐叶洲还是说韦滢就这么信任我先生和仙都山?”因为崔东山已经看出这个孩子的不同寻常了。处于一种天生的离魂症状剑修邱植的心宅之内如一国之内两君主一方殚精竭虑一方垂拱而治但是在某种危急时刻就可以身份互换。如果不曾被带上山修行只在市井兜兜转转就要暴殄天物了一个不小心还会被当成是个疯子不断消磨心智和天赋估计邱植能够被玉圭宗这么

  快就找到再带上山修行也算是一种荀老儿的祖荫庇护了。

  邱植就像天生就比常人多拥有一副阴神与真身相得益彰在修行路上自然会事半功倍。

  王霁被这个崔东山吓了一大跳只是看几眼就能确定邱植的异样?

  王霁犹豫了一下“韦宗主在信上交待过我们此次参加观礼之人必须有九弈峰邱植。”

  显而易见韦滢早已将那仙都山的落魄山下宗视为一个足可与玉圭宗平起平坐的山头。与此同时在某种意义上韦滢其实也是一种暗示九弈峰剑修邱植若是他韦滢在蛮荒天下战场那边有了意外那么邱植不出意外就会再次“破例”直接顺势成为玉

  圭宗的下任宗主那么未来此人游历桐叶洲北方若是再有意外就有劳仙都山这边帮忙照拂一二。

  当然是一种示好甚至都可算是示弱了。

  只是由此可见宗主韦滢的务实剑修韦滢的气度。

  船头还有一对年轻男女并肩站在一起赏景好似天造地设的一双。

  此刻瞧见了那个白衣少年也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尤其是那年轻男子似乎眉宇间小有忧愁。

  他们都是现任宗主韦滢的嫡传弟子都曾经跟隋右边一起去往大骊龙州登上那座飞升台。

  年轻男子剑修俗名年酒谐音念旧。本命飞剑“鱼龙”。

  女子名为岁鱼本命飞剑“酒壶”。

  他们在真境宗祖师堂谱牒上边的名字分别是韦姑苏和韦仙游。不过小名和本命飞剑都是师父帮忙取的各自都很喜欢。

  等到姜尚真卸任师父韦滢继任宗主就跟随韦滢一起重返桐叶洲玉圭宗山上的金玉谱牒又有变化从最早的九弈峰到宝瓶洲真境宗再回到桐叶洲神篆峰。

  当年那次宝瓶洲诸多地仙修士秘密赶赴龙州槐黄县各凭机缘通过飞升台登高来极快破境和提升修为。

  他们与隋右边的关系有点类似科举的同年当然更是同乡。韦滢在尚未担任宗主之前整个玉圭宗就都清楚一事韦滢对那个被老宗主荀渊带上山的隋右边是很另眼相看的。原本不出意外的话甚至可能会就此多出一双道侣。

  而隋右边的表现就显得尤其孤僻清高了不过倒也没谁觉得她是不知好歹反而有不少祖师堂成员因此都对隋右边高看一眼。

  崔东山笑嘻嘻看着那双师兄妹也不说话。

  米首席米大剑仙你的仰慕者来了。

  很期待这位女子瞧见了米裕之后到底是失望呢还是情之所起不讲道理?

  而这个真名“韦姑苏”的男子若是能够与那位自称姑苏的胖子庾谨碰面又不知道会是什么场景?崔东山被王霁拉去船上屋内喝茶除了王霁玉圭宗还有一位身份隐蔽的护道人是韦滢遵循玉圭宗代代相传的某个旧例专门安排给邱植的一位死士此人更是玉圭宗

  某位硕果仅存的祖师。

  大剑仙徐獬是外人就留在了船头。

  他只是与那崔东山心声询问一事那裴钱如今是否在仙都山得到肯定答案后徐獬便觉得不虚此行。

  不比年幼却身份特殊的邱植年酒和岁鱼在玉圭宗内的辈分不高就都没有跟着去谈事情。

  当年在那飞升台登顶过程中两位年轻剑修都要比隋右边更早退出由于道心失守跌落出飞升台。岁鱼是个性格活泼的年轻女子一直吵着要去剑气长城如果不是师父拦阻说她去了剑气长城以她的性格回不来的。师父再让师兄年酒成天盯着她不然岁鱼早

  就偷溜了去了倒悬山跑到了剑气长城私心也是有的而且她从不藏掖就是要去亲眼见一见那位米剑仙是不是真的与师父一般英俊风神高迈。

  因为曾经有位别洲女仙游历玉圭宗她与岁鱼算是沾亲带故的家族长辈她说起过那位米剑仙让少女岁鱼尤为记忆深刻。

  问其缘由为何如此难以释怀那位女修的答案让岁鱼更是目瞪口呆。

  “他长得好看啊米裕很好看的。”

  要说山下女子对男子一见钟情可是这种话却是从一位玉璞境仙子嘴中说出就让岁鱼不得不好奇再好奇了。

  只是那位女修也说了自己是在米裕元婴剑修时见到对方若是能够晚一些遇见等米裕跻身了玉璞境肯定就不会喜欢了。

  年酒就很犯愁于公于私都要拦着师妹反正师兄妹两个一年到头几乎都是一起炼剑的。

  年酒感慨道:“听说隋师姐已经是元婴境剑修了。”

  岁鱼笑道:“更自惭形秽啦是不是觉得自己更配不上隋师姐了?”

  年酒憋屈不已。

  哦只需你喜欢一个素未蒙面的米剑仙都不许我几句同门师姐的好话啦?

  你就欺负我喜欢你单相思呗。

  一想到这些儿女情长年酒就难免想到自家那位姜老宗主。

  其实姜尚真当年在玉圭宗年轻几辈修士当中口碑相当不错没架子混不吝当然女修除外。从老到少再到小哪个不曾骂过姜氏家主以至于姜尚真心酸不已在祖师堂那边抛出一个问题难不成你们不骂我几句就不是贤淑可人的良家女子了吗?姐姐妹妹们

  你们这些好没道理的谩骂声和质疑声好似一拳一拳砸在我心坎上动辄几十年几百年功力的一拳又一拳真心不怕姜某人就此心碎吗?

  有此问后那些年的玉圭宗上下不知谁带的头但凡见着了姜尚真甚至都懒得说话了就是呸一声。

  最后还是姜尚真主动认错这才好不容易重新讨到几句骂。

  “年酒啊你师父帮你取的这个名字你觉得好不好?”

  “年酒‘念旧’很好啊。”

  “念旧念旧怀念旧人当然不错但是在男女情爱一途念旧一事啧啧你自己想去。”

  “姜家主你咒我干嘛。”

  “喊姜大哥什么姜家主生分至极叫人寒心。”

  “还是算了吧被师父知道了非要我好看。”

  在剑修韦滢还是九弈峰峰主之时就对意外未能补缺九弈峰的姜尚真由衷敬重当然还有忌惮。“年酒姜大哥免费送你一句金玉良言我辈修士幽居山中心无旁骛只要御风或是御剑够快那么你耳边就只有天风吹拂的声响再听不见半句嚼舌头的闲言碎语。

  ”

  少年剑修当时就觉得这位吊儿郎当的姜氏家主竟然会说句……人话?

  结果少年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比如姜大哥我每次路过一座山头再离开耳边都是娇叱声挽留声。只是她们留不住我这叫什么这就叫浪子浪子一般不回头一回头就要在百花丛中用脸蹭桃李

  杏花。”

  “……”

  “年酒你知不知道在山上修行最忌讳一件事韦滢那家伙就没有提醒过你?”

  “什么?”

  “那就是当师兄的千万别喜欢师妹千万别啊很容易伤心伤肺的山上的师兄有多心疼师妹师妹将来就有多喜欢山外半路杀出的野汉子你说气人不气人?”

  “……”“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瞧瞧姜大哥是走惯了江湖的喏手里这一包叫蒙汗药只需要一颗小暑钱生米煮成熟饭后你们俩可不就是只能成亲了结为山上道

  侣我到时候参加你婚礼的时候就用这颗小暑钱当份子钱了也还是右手出左手进的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啥都没做就白捡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是不是赚大发了?”

  “这样……不好吧?”“岁鱼岁鱼年酒那家伙要对你用蒙汗药下三滥下作下流!瞧瞧就是我手上这包药劲可大了是那山下采花贼走江湖的必备之物……万幸被姜大哥察觉到了蛛丝

  马迹捉贼捉赃这不刚刚义正言辞地骂了个狗血淋头!”

  年酒差点没膝盖一软当场就给姜狗贼跪下了再顺便与师妹认个错我就不该跟姜狗贼聊这个天。

  结果师妹多伶俐一人直接将那姜狗贼骂了个货真价实的狗血淋头。

  姜尚真悻悻然转身而走同时朝年酒挤眉弄眼。

  年酒也不晓得是个啥意思只瞧见师妹朝自己一挑眉头好像在说师兄你以后离着姜色胚远一点啊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嘿师妹假装生气的模样真好看。

  从燐河那边赶来的金丹剑修陶然依稀察觉到一股玄之又玄的剑意涟漪只是稍纵即逝等到陶然想要再确定一番徒劳无获。

  陶然便走出宅子出门散步反正闲来无事就是个金丹破碎、剑心稀烂的半吊子剑修炼剑一事没啥盼头了。

  每天炼也炼境界不境界的反正就那样吧。

  还地仙剑仙骂人呢不是。反正那些个仙都山谱牒修士一个比一个不会说话。

  不过如此才好若是个人精儿扎堆的山上门派见面说人话背后说鬼话陶然反而觉得更没劲。

  结果在山路主道那边陶然看到了一行人登山。

  那个扎丸子头发髻、露出高高额头的黑衣女子瞧着就很干净利落一看就是个武学造诣不浅的练家子。

  之前碰过一面很客气一女子与自己主动打招呼了不太像个自幼在山上长大的金枝玉叶倒是更像个从书香门第里走出的江湖儿女。

  所以陶然对这个年轻女子还有那个满身书卷气的种夫子印象都不错。

  尤其是那个黑衣小姑娘陶然已经很眼熟了经常能够看到她飞奔上山下山斜挎棉布包裹。

  还有那稀奇古怪的金扁担绿竹杖总是一天到晚片刻不离身的。

  至于那个穿白衣服的皮囊是不错不过一看就是个喜欢沾花惹草的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燐河畔铺子外青衫刀客腰叠双刀。还有个黄帽青鞋的随从。

  再加上眼前这个一年到头穿一身白袍的余米都喜欢一口一个陶剑仙的刺耳。

  他娘的你们一个个的到底是元婴境剑修还是玉璞境剑仙啊?

  裴钱望向米裕。

  这就仙人境了?

  米裕轻轻点头以心声笑道:“总算没让隐官大人失望。”

  落魄山也好仙都山也罢境界是不重要可毕竟有没有境界终究是不一样的。

  米裕笑着抬手与那陶然打招呼道:“陶剑仙一个人逛呢?”

  陶然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咋个不喊我陶大剑仙。”

  只知道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叫余米。

  小米粒皱着两条淡黄的小眉头陶剑仙其实是陶大剑仙?这么深藏不露?那自己岂不是谎报军情啦?

  米裕微笑道:“陶剑仙距离陶大剑仙那还是差一点火候的。”

  陶然咧嘴笑道:“不晓得余仙师是差几点?”

  米裕微笑道:“好说好说。”

  面对这位陶剑仙自己必须避其锋芒。

  咱们这位陶剑仙在不知不觉中如今已是当之无愧的仙都山第一豪横人啊。

  听说先前遇见了隐官大人竟然直接撂过一句“能不能闭嘴”。

  在小陌那边更是打赏了两个字“爬开”。

  小米粒先前将这些小道消息都与自己说了。

  当然更多的小米粒还是很说这位陶剑仙的好话了说了陶剑仙当那野修时的一些过往事迹好像都是从大白鹅那边听来的。

  陶然继续独自下山。

  那个姓崔的说自己去过剑气长城认识几个那边的剑修将来会帮忙引荐一番就是不知道真假。

  最后还说自己只要成为仙都山的记名客卿见着了那个姜尚真随便当面骂对方非但不还嘴还会赔笑。

  小米粒轻轻喊了声陶剑仙。

  陶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去看到黑衣小姑娘掏出一把瓜子抬起手朝自己这边递了递。

  陶然笑了笑摇头轻声道:“不用。”

  道路上人这么多自己跟一个小姑娘蹭瓜子磕陶然总觉得有点不像话。

  小姑娘也不失望只是试探性说道:“那我先帮你余着啊?”

  陶然点点头忍着别扭挤出一个笑脸尽量语气和缓道:“好的下次再说。”

  陶然眼角余光发现那余米朝自己竖起大拇指陶然不明就里径直散步下山了。

  陶大剑仙潇洒下山去了另外一行人则开始登山。小米粒从陶剑仙那边得了个满意答案赶忙重新放好瓜子兴高采烈飞快跑到裴钱那边压低嗓音道:“裴钱裴钱之前大白鹅莫名其妙说记我一功是不是书上所说那种

  江湖险恶的埋伏陷阱啊?我要不要拒绝?!”

  裴钱疑惑道:“怎么就莫名其妙了?你再好好想想。”

  小米粒使劲皱着眉头蓦然眼睛一亮只是很快就自顾自摇头么的可能那么点饭粒小的小事换一个靠谱的小米粒很快就要转去思考其它类似碗口大的事。

  裴钱笑道:“刚才想到了什么?”小米粒咧嘴一笑好好整理了一番腹稿这才一边说一边比划道:“之前我不是在渡口那边无聊闲逛……认真巡山嘛!就瞧见了一个道士手里边挽拂尘背着一把剑手持紫竹杖腰间挂一只葫芦瓢个儿高高的瞧着就和蔼仙风道骨得很呐。哈哈但我是谁瞧见个面生的脸庞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凑上去那也太不江湖老道没经验

  了我就立即挪了几步咱俩在山上不是经常搭手过招就要先绕圈圈再动手对吧那位中年道长果然一下子就被我镇住了一动不动。”“我摆出了架势后这才停步开口问他敢问道长从哪里来来这儿要找谁需不需要帮忙带路啊那位道长半点没架子哩就都一一回答了说自己从桐叶洲中部那边来不找谁就只是路过此地不登山看看就走。那位面善的道长还自称道号‘纯阳’我当时一听就觉得这个道号老霸气喽只是那位道长一看就是山上的仙师嘛我

  就改口说这个道号可仙气哩。那位道长听了好像挺开心点头说还行。”

  “之后我就问道长要不要嗑瓜子道长约莫是脸皮薄说不用。我哪里肯总不能让人家道长大老远白跑一趟吧就赶紧掏出了一把瓜子……”

  说到这里小米粒挠挠脸轻轻扯了扯斜挎棉布包的绳子好像有点心虚。

  裴钱笑问道:“怎么了?”

  小米粒小声说道:“其实当时我这只棉布挎包里边还藏着一包小鱼干嘞不过那是给余米留着的就没有拿出来待客。”

  裴钱笑道:“你在山上不是还有一大袋子溪鱼干拿出来待客也无妨。”

  小米粒喃喃道:“可是我怕送一出去就一下子见着余米了啊。道长到底是外人余米不是啊。”

  裴钱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跟小米粒说出真相就让小米粒只当是遇见个过路而已的陌生道士好了。

  因为小师兄曾经收起过那位道号“纯阳”的道士说那是一个道法极高的得道真人只要他想就能够‘朝游浩然暮青冥’一天之内游遍两座天下。

  镇妖楼。“崔瀺是用环环相扣的一连串谋划期间掺杂有许多的阴谋汇总成为一个正大光明的阳谋。陆沉想得多一些至多就是不用死至多。可只要陆沉稍稍想得少一些少一

  丝一毫就会彻底身死道消没有任何悬念。如此一来余斗白玉京五城十二楼整个青冥天下十四州就都要不太平了。”至圣先师说道:“郑居中的收官手段现在还未真正显露出来以后你就会感触更深的说实话如果不是礼圣曾经找过郑居中双方开诚布公论道一场可以确定这位魔

  道巨擘的最终追求跟周密是大道背离的否则我在散道之前肯定要亲自走一趟白帝城。”

  陈平安说道:“崔师兄无私心。”

  吕喦摇头道:“只是私心与良心两相契合并非崔瀺全无私心私欲无碍天心而已。 ”

  陈平安点点头沉默片刻“很难。”至圣先师转头望向青同“听到没有这就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才是沟通何谓言语落在了实处就是落在了他人心上此即天地间的第三座桥梁第一座在天上勾

  连无数星辰第二座在天地间是那飞升台第三座就在人间无处不在在所有修道之士的心中。”

  “都说修行一事是悖逆天道的至少在纯阳道友看来则不尽然欲想地仙不被天仙辱便需人心不比天心低。”

  “这也是贫道一脚踏入门槛后偶有所悟在那之前贫道修道数千年只是奔着‘开天门’一事而去。”

  吕喦抚须而笑道:“说来可笑其实此理贫道当年结丹之时就已经自认‘明悟’不曾想到头来三千寒暑过后才意识到自己尚未悟得透彻。”至圣先师微笑道:“这与当年苏子自称‘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台’是一个道理某个道理早就懂了甚至都是自己说出口的却未能真正做到那么这个道理就不是道理了吗?对了纯阳道友听亚圣说青冥天下那边曾经有一位手持紫竹杖的云游道士曾有一篇心药道诀付与歌咏在那边广为流传?传闻还有数位白玉京天仙专门对

  其注解训诂作为传道课业之一?”

  吕喦自嘲道:“年轻气盛炫技之举贻笑大方。”

  “纯阳道友脸皮这么薄既然如此那就我来代劳好了。”至圣先师缓缓道:“天生万物惟人最灵非人能灵实心是灵百骸之君香火神主。无事多登三宝殿以心治心降心猿驯意马此身不朽。崽卖爷田心不疼心随欲行道壅塞灵蒙尘此身亦倾。君子不欺暗室以方便济物以阴骘格天人自爱则鬼神敬自助者天道助之……四生六道有感必孚。三界五行无求不应。人心得治

  天地清宁……天神地祇居中之人修真得道能识人者为神能自识者为仙既生此念即是修行已有此心便是道友虽不见吾犹见吾也。”

  至圣先师很快就转回先前话题“对待修心一事不是门槛不高而是不够高这就是崔瀺事功学问的厉害之处了也恰恰是弊端所在。”

  “事功学问的极致是那‘无一物无一人无一事不可为我所用’假若如你所说身怀利刃杀心自起谁敢保证自己事事不会公器私用?”“故而无论是书简湖的自找苦吃还是在剑气长城放弃围杀陆沉崔瀺其实都是在告诉我们几个老家伙一个道理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陈平安与我崔瀺不是一种人你们

  要是这都不愿意放心那我就要让你们真的不放心了。”

  崔瀺自年少时就是一个极为内秀的读书人好像一辈子几乎就没有说过任何豪言壮语。

  去那“奉饶天下先”的白帝城也只是与郑居中对局彩云间黑衣青年执白默默下棋落子而已。

  昔年陪着不再是陋巷老秀才的先生一同云游四方倒是说了一些落在旁人耳中极为刺耳的言语但是对于崔瀺来说估计也就只是一些爱听不听的平常话了。

  唯一一句被崔瀺诉诸于口、与豪言壮语沾边的话语。

  大概就只有以大骊国师身份在那屋内的一句“愿挽天倾者请起身”。

  至圣先师玩笑道:“陈平安你看看要不是我提醒就又要过期不候了。”先前要不是陈平安一个冲动临时起意不管不顾就要走一趟五彩天下去见宁姚陈平安是到了天幕门口才知道礼圣早就与陪祀圣贤打过招呼了那次游历可以不用消

  耗文庙功德。见陈平安欲言又止的样子至圣先师说道:“矫情了不是你一个晚辈与礼圣瞎客气什么多学学你先生该是我老秀才的功劳我也不多占半点但是胆敢欠我一丝一

  毫我可就要在文庙里边叉腰开骂了啊。”

  “读书人不要死要面子嘛。你自己不也与青同道友说过人不能被面子牵着走。”

  陈平安笑道:“其实这个道理最早是李槐说的我只是借用。”

  至圣先师点头道:“是个死读书却不读死书的孩子。”

  陈平安会心一笑至圣先师对李槐的这个评价很高了。死读书是说李槐求学勤勉不读死书是说李槐读书终有所得没有白读圣贤书。

  陈平安揉了揉眉心想起当年李槐在落魄山上的一番无心之语。

  好像是与裴钱各自搬出家当来了一场“文斗”比拼谁的“麾下兵马”更多。

  在这件事上双方极有默契历来都是以量取胜至于品秩什么的从来不管。至圣先师突然笑了起来“也难怪老瞎子会一眼相中李槐当年这家伙修行资质多好天底下那么多的驳杂术法他学什么就是什么唯独就是个读书死活不开窍的翻书

  不少反正那会儿书籍也少都被他看遍了偏偏读不出一个本命字当不成我们‘书生’当年把他气了个半死又死要面子就干脆自己跑去编书了。”

  镇妖楼内顿时出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古怪气息古意苍茫遮天蔽日。

  至圣先师挥了挥袖子笑呵呵道:“我就是在晚辈这边随便聊几句家常话你还说自己不是‘死要面子’?”陈平安依稀可见天地内出现了一位姿容极其俊美的年轻男子脚踩那棵梧桐树所挂明月之上双手负后虽然眼眶空洞却像是在死死盯着至圣先师面有不悦神色

  。

  吕喦颇为意外至圣先师并未称呼那位前辈的真名光是一个“老瞎子”的称呼怎么会让其心生感应直接跨越天下而来?

  “在我这边打狗倒是不用看主人不用多想就是字面意思。”

  那个“年轻人”望向陈平安扯了扯嘴角“我那徒弟挑朋友的眼光不错欢迎你以后做客十万大山。”

  听听都懒得说年轻隐官半句好就是只说自己徒弟的眼光。

  陈平安抱拳还礼。

  对方身形一闪而逝退回十万大山。

  陈平安小有意外原来这位如今身形枯槁的老前辈年轻那会儿相貌如此之好?

  至圣先师笑着解释道:“这家伙是分出一部分道韵神意转嫁在了‘李槐’二字之上。”

  也就是说浩然天下和蛮荒天下谁心中不小心念叨到了李槐的名字修士的道法、境界越高都越会被他瞬间知晓。

  若谁对李槐有那杀心歹意啧啧下场可想而知。

  招惹到了那位落宝滩碧霄洞主那就要小心“天时”变化了。

  那么惹了这个老瞎子可就要小心再小心那种“地利”之变了。

  这还只是两位老十四境修士的一部分大道根本故而只是他们的本命神通之一。

  至圣先师笑道:“算不算虚惊一场?”

  毕竟在黄粱派娄山那边陈平安与嫩道人在屋门口的那番言语肯定早就都被老瞎子听了去。

  陈平安摇摇头笑道:“嫩道人要是知道了此事估计要被吓破胆。”至圣先师说道:“所以你在娄山上的提醒威胁自然还是威胁却在无形之中等于救了未来桃亭的一命。李槐当时说得半点没错老瞎子剩下半部《炼山诀》嫩道人不

  是那么好拿到手的。所幸嫩道人将你们两个的话语前前后后好话坏话难听话都算是真正听见去了。”

  “其实刚才老瞎子还有句到嘴边的话大概是想说一句‘你小子也算勉强配得上宁丫头’。不过老瞎子不习惯夸人就咽回肚子了。”

  至圣先师笑道:“能够被这个犟脾气主动邀请做客的修士不多的万年以来屈指可数。当初道祖骑牛过关不就也没被老瞎子邀请。”

  陈平安忍了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笑容灿烂道:“这种好话怎么都得说出口啊!”

  下次见到了宁姚就可以拿出来说道说道了。当然会稍作更改比如十万大山那位老前辈觉得咱俩是天作之合神仙眷侣?

  吕喦看着那个似乎一想到心爱女子、心境都有微妙变化的年轻隐官。

  好像唯有这一刻年轻人是自然而然轻松的闲适的开怀的幸福的无忧无虑的。

  来到那座镇妖楼最高处阁楼之外入内登楼之前至圣先师突然转头笑问道:“此刻身上有无好酒?”

  青同脸色尴尬。

  至圣先师你这算是?

  这不刚刚才劝陈平安要喝酒节制吗?

  陈平安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我家酒铺自酿的竹海洞天酒算不算?”

  至圣先师点头道:“当然算好酒回头我让人与竹海洞天那边打声招呼准许你在那边开个酒坊租金就免了嘛。”

  一个读书人总是卖假酒也不是个事儿。

  至圣先师说道:“我们喝完酒再登楼。”

  一身儒衫的至圣先师。

  青色长褂的年轻隐官黄帽青鞋的小陌。

  秉拂背剑且手持紫竹杖的纯阳道人身穿一件碧绿色法袍的青同。

  一行人就在楼外席地而坐陈平安取出了五壶酒水和五只白碗。

  至圣先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水说道:“谁都别劝酒各自饮酒。”

  吕喦喝过一口大名鼎鼎的竹海洞天酒大笑不已朝年轻隐官竖起大拇指“真敢取名。”

  陈平安笑道:“修行不易挣钱难。”

  至圣先师说道:“不要觉得我在这边跟你说了这么多只是因为在小镇那边不曾与你碰面就非要亲自找到你面对面验证什么。”

  陈平安摇头道:“不会。”

  至圣先师点头道:“万年之前其实与他没少聊他后来被流放到了宝瓶洲不得不井底观天一万年也怨不得他将我们三个视为‘貔貅’了。”

  杨家药铺后院的那个老人相较于其它看上去要更好的选择隐忍了足足一万年都没有任何动作偏偏在最后关头才好像被迫选择了一个没有任何来路的陈平安。

  连同陈平安在内所有小镇甲子之内的年轻一辈互为障眼法。

  那位青童天君曾经的男子地仙之祖是在以一种无心胜天算。

  再加上那些动辄大有来历的地头蛇以及动辄就是飞升境、十四境的过江龙纷纷搅局愈发扰乱了本就模糊不清的天机。

  因为连老人自己都不曾知晓更无法想象最终胜出之人会是那个他自己都不看好的泥瓶巷少年。

  一座骊珠小洞天一座槐黄县城。

  有那五至高之一的持剑者。

  昔年远古天下十豪四位候补之一三山九侯先生。担任一座龙窑师傅的姚老头东方净琉璃世界教主药师佛。

  同样是五至高之一的阮秀与李柳。再加上封姨掌管雷部斩勘司的老车夫曾经职掌天下定婚店的柴道煌。……

  独占阴阳家半壁江山的邹子中土阴阳家陆尾。

  还有崔瀺齐静春这对师兄弟。李希圣陆沉又是一对师兄弟。

  至圣先师看了眼面带笑意的吕喦“纯阳道友此刻身在何处了?”

  “此刻在黄粱国昔年山中道场故地重游打算悄悄走一趟娄山见一见那个李槐。”

  “之前去了一趟仙都山渡口不曾登山做客只是与一位黑衣小姑娘闲聊相谈甚欢贫道算是厚着脸皮蹭了一捧瓜子吧。”“贫道之后去了落魄山的山脚一边喝茶一边听那位仙尉道长在那边说自己的道法如何……高耸入云。还问贫道怕不怕贫道只好点头称是。仙尉道长就说自己吹牛呢纯阳道友你也信看来是个实诚人只是不凑巧如今咱们落魄山不收徒弟不收客卿了不然他非要帮忙引荐一番。仙尉道长还自称与山主是莫逆之交他开口贫道

  上山当个客卿就是他一句话的小事不过想要当那记名供奉可能就要稍稍费点功夫了。”

  陈平安一开始是会心一笑听到这里只得轻轻握拳用大拇指关节揉了揉眉心头疼。

  至圣先师摇摇头以心声与陈平安说道:“遥想当年多正经一人满身道气朴且拙风范如山道法如水。”

  毕竟是天下第一位道士。

  至圣先师笑望向这位落魄山年轻山主。

  陈平安先是愣了愣只是很快就想明白至圣先师的那种玩味眼神无奈道:“碰到我之前他就已经是这么个人了啊。”

  赖不到我头上啊。

  陈平安好奇问道:“仙都山那边从头到尾都未能发现吕祖踪迹?”

  假设将吕祖视为一位十四境修士这就意味着仙都山那边的山水禁制还不太够十四境修士可以如入无人之境来去无踪。吕喦笑道:“又不是做贼只是做客贫道并未刻意遮掩身形密雪峰那边有个白衣少年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他没有露面大概是你们这位下宗宗主比较放心那位小姑娘

  的待客之道?”当时与那位黑衣小姑娘道别后吕喦确实没有登山做客就继续北游了打算直奔宝瓶洲的落魄山肩扛小扁担的小姑娘站在原地就一直目送自己离去。小姑娘还在那边佩服不已原来这位纯阳道长不会御风远游啊一直徒步游历走到咱们仙都山跋山涉水走了那么远的路真是不辞辛苦哩。这让吕喦放弃缩地山河一步跨越两洲的

  打算多走几步好了。

  陈平安笑道:“我们右护法很有长辈缘的。”

  飞升境起步的大修士全部拿下。

  至今从未失手……

  从自己的两位师兄再到吴霜降道号“碧霄洞主”的老观主如今又多出了一位道号“纯阳”的吕祖。

  此外陈平安还听说骑龙巷那个白发童子每次离开铺子和槐黄县城到了落魄山其实也就是跟在小米粒身边打打闹闹一起巡山。

  据说想要跟落魄山右护法搭伙号称黑白双煞结果小米粒没答应嫌对方个儿矮江湖履历不足说话还不着调。

  至圣先师问道:“之所以放弃围杀是不是也有担心陆沉……做事情不管不顾?”

  吕喦发现至圣先师明显 估计本来是要说句狗急跳墙?陈平安点头道:“虽说都是一些猜测但是由不得我犯错一次。小米粒那边已经没问题了因为早先在夜航船之上吴宫主和某位陆沉故友算是帮忙尘埃落定了。但是

  朱敛那边我还是很难放心。”

  吕喦笑道:“那你就太小觑陆沉的道心了。”

  陈平安说道:“赌高有输棋高必赢。万一呢。”

  至圣先师打趣道:“崔瀺就是故意让你难受的否则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偏不与你多说半个字。”

  吕喦问道:“陆沉选择离开白玉京主动借给陈道友一身十四境道法算不算是用一个最笨的法子破解死局?”至圣先师笑道:“算是一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当年陈平安如何走出骊珠洞天又是如何走到剑气长城的他就是如何走到剑气长城安然无恙重返青冥天下白玉京的。故而大体说来就是个崔瀺、陈平安、陆沉三方都不输不赢之局嗯也不算最终还是崔瀺赢了。我猜陆沉这会儿是既想要走一趟玄都观难得认真出手一次

  又难免会犹犹豫豫因为担心无意间开启第二场棋局那么对弈之人恐怕就会变成郑居中了。”

  昔年有那白帝城彩云十局。

  那么就像犹有无形的第十一局是崔瀺打造棋盘和先手布局郑居中负责中盘落子和收官。

  至圣先师举起酒碗环顾四周晃了晃酒碗慢饮最后一口酒水。人如天上珠聚散谈到碗中酒水空。儒衫青袍白玉簪黄帽紫杖碧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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