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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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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五章 何谓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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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神重返桐叶洲镇妖楼陈平安睁开眼睛站起身再次见到了那位身材高大的老先生陈平安默然作揖。

  第一次是被先生带去穗山之巅第二次是以末代隐官身份陈平安代替剑气长城所有剑修参加河畔议事。

  之前在家乡小镇陈平安只是见到了道祖未能见到至圣先师和佛祖。

  在穗山那边陈平安首次见过了至圣先师事后先生问起感想如何。在先生这边没什么好藏掖的陈平安也就照实说了如果是在市井坊间偶遇身穿儒衫的至圣先师都要怀疑老先生年轻那会儿是不是……混过江湖。

  老秀才乐呵了老半天说这个评价好极好。

  陈平安当时一看先生的眼神和脸色就知道不妙担心先生回头在文庙那边或是与经生熹平喝高了就什么都往外边传要先生保证别与外人说此事。老秀才嘴上答应了可事实上如今别说是功德林的经生熹平就是文庙一正两副三位教主还有伏老夫子郦老先生等等都已经知晓这个评价。外人?如今文庙里边没啥外人啊。尤其是那位在文庙算是被拉壮丁过去帮忙的郦老先生还问老秀才你那关门弟子是与至圣先师当面说的?老秀才说那不敢郦老先生便大为遗憾说到底差了点火候年轻隐官胆子还是不够大。老秀才就立即急眼了那叫胆子大吗那叫缺心眼……第二天郦老先生就发现自己负责的那一块水文地理事务翻了一番。

  至圣先师笑着点头致意。

  混过江湖?这个说法很好嘛。不比青冥天下那边的“丧家犬”好听多了?

  陈平安再与至圣先师身边那位秉拂背剑的中年道士抱拳道:“晚辈见过吕祖。”

  “吕喦见过隐官。”

  纯阳道人没有倚老卖老更不因为陈平安自称“晚辈”就摆出长辈架势而是打了一个道门稽首用了隐官这个敬称作为回礼吕喦这才微笑道:“黄粱派机缘一事陈山主做得很稳妥。”

  至圣先师呦了一声“这个称呼很大啊吕祖了不得。”

  纯阳道人一笑置之。

  至圣先师说道:“纯阳道友就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稳妥’?怎么回事刚才在顶楼廊道那边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如果我没记错道友还由衷称赞了一句‘道不可独占与吾法相契’?心口合一的好话总不至于说出口就一文不值了吧有这样的道理吗?”

  纯阳道人倍感无奈。

  至圣先师你说了算。

  镇妖楼之外的浩然天下已是暮色沉沉山下早已上坟祭祖贴过春联爆竹声过后吃过了年夜饭都开始守岁了。

  但是此地还是月在天心明亮如昼。

  至圣先师说道:“走带你逛一逛这座镇妖楼除了中土神洲那座其余八座浩然雄镇楼当年都是礼圣亲手绘制的图纸。”

  陈平安发现镇妖楼几乎每一座殿阁内都没有闲置书籍字画各色珍玩加上甲胄、兵器和众多山上法宝显然都是万年积攒下来的家当想必也是那燕子衔泥、蚂蚁搬家的勤俭持家路数了最终使得外人游览镇妖楼看着就像是逛一座座藏宝楼好个包袱斋。

  至圣先师在一处宫殿门槛外停步转头看着里边的大堂匾额和抱柱联也搁放了两排椅子不过都是些……龙椅。

  青同神色尴尬。

  这些来自桐叶洲历史上各个亡国王朝的龙椅与那些“流露民间”的传国玉玺都是老观主捡剩下不要的物件最终被自己一一聚拢在这边平日里觉得很恢弘气派结果被至圣先师和年轻隐官这么一驻足观看青同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至圣先师问道:“陈平安你觉得将这处镇妖楼是按照龙虎山小天师赵摇光的建议变成一处类似文庙小功德林的地界用来关押从一洲各地搜山而来的蛮荒妖族该杀就杀该关就关。还是按照横渠书院山长元雱的建议直接让青同道友以镇妖楼为山头在此开宗立派既可以稳固一洲山水气运还可以安抚浩然天下本土妖族修士的心思至于镇妖楼与这座崭新宗门祖师堂的关系有点类似北俱芦洲的水龙宗。”

  青同对那出身亚圣一脉的儒生元雱一下子就心生好感。

  传闻这个元雱是亚圣从青冥天下那边挖来的墙角。

  陈平安想了想“只要有一位儒家书院山长愿意卸任山长职务来此担任掌律祖师就可以两者兼备。”

  至圣先师不置可否继续挪步打趣道:“这才拜了几座山头容我算一算中土穗山九真仙馆宝瓶洲那条分水岭附近的山神庙相较于先前梦游水府这就够了?很有虎头蛇尾的嫌疑嘛若是治学写书立言一事这可是大忌啊。你手头上好像还剩下一笔不小的功德?是按照你家乡那边的说法年年有余?先余着?”

  陈平安苦笑无言。

  就像良心发现陈平安突然有点心疼避暑行宫的那些隐官一脉剑修了。

  一来于光阴长河中蹚水远游虽然是置身梦境中但是对于一位地仙修士来说并不轻松所幸还有个止境武夫的体魄不至于说是如何心力憔悴形神疲惫但是求人一事脸皮再厚也得能够找到门路才行天下山君、山神确实茫茫多但是陈平安认识的尤其是愿意心诚点燃一炷香的其实并不多。

  可就像那自家莲藕福地与九真仙馆那处蛮瘴横生的破碎秘境都可以点燃一炷山水心香陈平安其实原本是根本不介意多串门的甚至做好了继续带着青同一路远游的打算比如符箓于玄名下的老坑福地还要拜访皑皑洲的财神爷刘聚宝散尽自身功德山上人情亦用尽。

  但是中土五岳除了穗山周游其中四位都不点头使得陈平安的精神气与心气确实都跌落谷底了。

  只能自己劝自己一句人力终有穷尽时了。

  不然只说求人一事陈平安自认文圣一脉嫡传弟子中自己是最擅长的或者说是最熟悉的。

  至于那几位师兄是不屑为之完全不必根本不用。

  先生当然又不太一样所以说先生稍稍偏心我这个关门弟子几分又咋了?

  至圣先师突然说道:“不要对那个桂山那位神号天筋的山君记仇他是事先得了文庙那边的一道旨令才让你吃了个闭门羹。否则他就算与你们文圣一脉再不亲近也不敢半点不卖一位年轻隐官的面子那就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吕喦笑道:“陈道友记账归记账恩怨分明大丈夫只是切不可走窄了大道心路。”

  至圣先师笑道:“纯阳道友喜欢话说一半他之前其实觉得你在那蛮荒桃亭那里还有之前在大岳桂山的山门口那边不管是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还是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你陈平安都实在是太好说话了。”

  秉拂背剑腰悬葫芦瓢的中年道士抚须微笑道:“难道不是?”

  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参加文庙议事邀请之人是谁?是礼圣。

  涉险赶赴蛮荒立下一连串不世之功领衔之人是你陈平安。

  山下有山下的礼数山上有山上的规矩。

  在吕喦看来你陈平安可以不居功自傲但这绝对不是外人不将“隐官”当回事的理由。

  天下有无数的虚衔身份一个连玉璞境剑修都不谈剑仙身份的剑气长城没有。

  吕喦眯眼问道:“隐官你可知如今剑气长城一分为二半座剑气长城在五彩天下剩余半座在何处?”

  陈平安说道:“在我。”

  吕喦提醒道:“修道之人想要不为身份所累唯有两条路可走一种是学那陆掌教完全不把身外物当回事虚舟蹈虚两空无一种是将来的境界道心所作作为皆高过之前的身份。”

  至圣先师笑道:“行了行了陈平安自有难处纯阳道友就不要揪着不放了。”

  吕喦正要解释一番至圣先师摆手道:“此中真意你知我知陈平安也明白你的初衷和好意那就无需多说什么了。”

  陈平安朝纯阳道人抱拳而笑。

  至圣先师提醒道:“纯阳道友陈平安又是在求人呢。”

  吕喦笑着点头道:“贫道就不与那位得了机缘的桃亭道友计较什么了。”

  不然嫩道人在那黄粱派娄山宅子里边从李槐那边听到了什么吕喦就收回什么。

  陈平安好奇一事便以心声问道:“前辈是否已经跻身十四境?”

  吕喦摇头道:“当年已经一只脚跨过门槛了只是事到临头道心起微澜便退了回来。”

  对纯阳道人而言修道从来不只在境界。故而吕喦一收脚修为非但不跌丝毫境界反而真正圆满。

  至圣先师突然问道:“有些问题何必询问陆沉在功德林那边问你自己的先生答案不是更加明了?”

  陈平安摇头道:“怕先生揪心。”

  其实早先不是没有这样的考虑可最早在文庙功德林那边先生恢复了文庙神位那会儿热热闹闹的陈平安就忍住了。

  后来在那京城小巷内的人云亦云楼先生看着那本旧书一旁学生看着先生寂寂寞寞的陈平安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不是被至圣先师丢到了梦粱国偶遇陆沉对陈平安来说反正游历青冥天下之前还有大把的修道光阴最短百年长则……就不好说了数百年甚至一千年大可以慢慢验证那些猜想。

  不用着急。

  来到一处藏书楼至圣先师调侃道:“经过青同道友一万年的辛苦经营镇妖楼这边什么都多五花八门的琳琅满目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就是书比较少。”

  青同战战兢兢道:“以后会补上。”

  陈平安说道:“镇妖楼这边可以开个书坊版刻书楼中那些的孤本善本也算一桩不小的功德花钱还不多都花不了两颗谷雨钱。”

  至圣先师笑道:“青同道友要是早点这么做了上次中土文庙议事小夫子未必愿意亲自邀请青同道友但是一位学宫大祭酒是肯定在桐叶洲这边会露面的。那么在穗山那边也不就至于吃完素面都要隐官大人开口帮忙了说不定山君周游都愿意亲自陪同落座无需青同道友结账掏那几文钱。”

  青同说道:“回头我马上就去办。”

  至圣先师问道:“你手上剩下的那笔功德如果我和纯阳道友不曾现身是不是有过一些想法?”

  陈平安点头道:“想过是想过但是不合礼制容易找来一大堆的非议也容易让好友钟魁的处境更加微妙。”

  “礼制?谁为浩然天下订立的礼仪规矩?”

  至圣先师笑了起来“是礼圣牵头制定大纲诸位先贤一同出谋划策查漏补缺甚至是否定礼圣的某些方案和脉络最终交由礼圣落实。但这真就是‘浩然规矩’的最早由来吗?”

  陈平安说道:“最早由来是希望人心向阳是希望世道往上走一条上坡路可能会走得慢些但是行路安稳不再是那些风雨飘摇无根客。”

  吕喦轻轻点头。

  其实黄粱派当代掌门高枕与陈平安说的那句肺腑之言其实在吕喦看来心是好心没有任何问题但未必就全部正确。

  真正推动世道往上走的极有可能正是犯错以及纠错。

  至圣先师率先走入一座类似文昌塔形制的建筑楼梯台阶螺旋上升登上顶层后来到檐下廊道凭栏眺望“浩然天下的小夫子书简湖的账房先生。这就是文圣一脉首徒崔瀺绣虎想要让文庙看一看的某份答卷。”

  陈平安摇摇头“天差地别云泥之别。”

  至圣先师笑道:“两种结果一样心思嘛年轻人只要不志得意满就不用太过妄自菲薄。”

  “知道礼圣最后为何终究

  不成吗?”

  “是看到了某种弊端?”

  “比如?”

  陈平安思量片刻回答道:“类似一艘跨洲渡船的营造?”

  过于精巧之物环环相扣之种种细微叠加而成的某个庞然大物看似坚固实则不然。

  小时候在那神仙坟远远看着看同龄人玩耍曾经亲眼看到一只被人掰断条腿的蚂蚱依旧能够在草丛间蹦跳逃窜孩子就会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人反而做不到。后来等到少年走出家乡开始远游才知道山水神祇和那修道之人的山上的神仙好像是一样可以的。再后来就像左师兄所认为的那个观点“山上修士已经非人”最终等到陈平安亲手接触渡船建造一事才算有了个确切答案。

  至圣先师微笑道:“难怪老秀才逢人就夸你尾巴翘上天去。”

  陈平安神色古怪自家先生被至圣先师称呼为老秀才总觉得有点奇怪。

  事实上与自家先生关系好的山巅大修士也都习惯称呼文圣为老秀才用先生的话说就是不奇怪半点不别扭。被人喊一声老秀才辈分就上去了嘛白占便宜就跟喝了一壶不花钱的酒水何乐不为?就像礼圣经常被称呼为小夫子多好的绰号永远年轻啊。

  至圣先师说道:“喝酒一事还是要节制几分的。”

  青同心里偷着乐其实早就想用至圣先师的一句圣贤教诲“不为酒困”来“讽谏”年轻隐官了。

  需知至圣先师可是将此事与那其余三件大事并列的故而属于为人醇正的大节问题之一若是谁饮酒成癖烂醉如泥是一件德行有亏的大事。

  只是陪着“陈平安”走了一趟云杪、魏紫这双仙人道侣的九真仙馆青同就再不敢与一位魔道巨擘说这些儒家礼数了。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没有如何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只是说道:“争取。”

  青同有点佩服这个年轻隐官了在至圣先师这边你还委屈上了?

  至圣先师问道:“看过那么多书有特别喜欢和极其厌恶的语句吗?”

  陈平安点头道:“当然。”

  “挑几句竹简之外的说。”

  “只说最近翻书所见特别喜欢的有《丰乐亭记》一篇中的‘幸生无事之时也’。还有那首《已酉山行书所见》一句‘东家娶妇西家归女灯火门前笑语’才知道原来不只会金戈铁马大枪大戟之语也非贫家子梦中攫得黄金之言所以晚辈翻书时一见钟情。至于不喜欢的也有不少称得上极不喜欢的就只有那句‘看人获稻午风凉’在我看来这种所谓的风雅恬适就是全无心肝。”

  至圣先师笑呵呵道:“如果没记错好像此语出自苏子门下的某位大文豪啊是苏子的最得意门生之一。”

  吕喦轻拍栏杆忍不住笑出声。

  此人出身修水黄氏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耕读传家一等一的诗书世家家族书香绵延极久直至此人可谓文运鼎盛之后开枝散叶亦是口碑风评极好。

  青同脸色凝重只觉得你陈平安不该在至圣先师这边如此言语无忌的。

  陈平安笑着说道:“就只是针对这句话不针对人作诗之人。何况就算这位前辈听了去以他的胸襟估计也就是一笑置之。就像我年少时极喜欢‘汗滴禾下土’一语以及那句‘驱雷击电除奸邪’至于作诗之人嘛不也就是那样了。故而人是人言语是言语作不同观不可以偏概全。”

  至圣先师微笑道:“不愧是老秀才的关门弟子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好像正说反说好话坏话道理都是你们的。”

  陈平安就想起一事试探性说道:“名家思辨术容易陷入一味诡辩的泥沼自诩名士的玄言清谈更是不可取但是我觉得文庙书院这边可以让儒生适当接触和研习佛家的因明学还有老观主的脉络学说。”

  “比如?你总得举个例子才能说服我吧?”

  “比如‘读书到底有没有用’一事。”

  至圣先师会心一笑摆摆手“你想要说的大致意思我已经知道了不过这个话题你可以再打磨一番留到夜航船那座无用城去说去与人争辩。”

  至圣先师转头说道:“青同道友畏强者凌弱媚上者欺下很难有例外之人事。你要是没有与强者心平气和说道理的心气就定然会对弱者容易失去耐心。”

  “就像站在你身边的陈平安不是当了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今天才能与我这个往常只能挂在文庙墙壁上的老人如此言语坦诚。要知道当年老秀才主动开口要收他当学生陈平安也是婉拒了的。所以这里边的先后顺序不能混淆了既然如今文圣一脉学问已经解禁以后老秀才的那几本著作青同道友要是不那么忙修道之余还是可以多翻翻的。”

  青同只得继续开口承诺一定会悉心钻研文圣学问。

  老秀才的那些著作青同当然早就翻过没上心罢了。

  陈平安冷不丁说道:“至圣先师青同其实想问一事‘我为何要对弱者有耐心。’”

  “一来我青同如今已经是强者。何况我青同在弱者时也不见强者对我如何有耐心。”

  “所以青同想问一个图什么凭什么。”

  青同脸色剧变只是稍稍稳住道心心情复杂点头道:“确实是青同心中所想。”

  非但没有埋怨年轻隐官的多嘴青同反而有几分如释重负。对我就是这么想的若是惹来至圣先师的心中不快该如何便如何也还是我青同心中所想。

  至圣先师微笑道:“筑墙架梁要自建更梁换柱亦同理。若是觉得自己当下屋舍已经足够遮风挡雨住着很舒适惬意了只要不会一门心思想着去拆了邻居家的屋子来扩大自家地盘规模那么就算不晓得一个图什么凭什么我看问题不大。”

  到底不是一位儒家门生那就不必以圣贤准范去苛求这位青同道友了。

  青同松了一大口气看样子自己是不会被至圣先师追责了。

  结果发现陈平安在朝自己使劲使眼色青同如坠云雾一下子便纠结死了。

  问题是我不知道至圣先师还有啥深远用意也不晓得你想要让我到底问个啥啊。

  别暗示啊给点明示行不行?!

  陈平安只得硬着头皮以心声说道:“与至圣先师多聊几句只要心诚是那心里话有问题就问有任何想不通的地方就说随便你聊什么都行。”

  老子要不是看在你在黄粱派那边用了个“仙都山客卿”的身份以及在这镇妖楼见你当那万年包袱斋也算勤勉咱俩可算半个同道中人了何况先前在陆沉那边你也不曾胳膊肘往外拐否则你看我愿不愿意帮你牵线搭桥。

  三教祖师选择主动散道是不容更改的既定之事那么今天至圣先师每与你说一个道理无论大小不管深浅每多说一句话几个字就都是一场你青同自己凭本事自求而来的机缘。在至圣先师这边只要是诚心正意的言行举止你青同又有什么可难为情的至圣先师岂会吝啬指点你几句修行事退一万步说至圣先师是会骂你还是会打你啊?

  你倒好是装傻还是真傻啊?

  至圣先师笑道:“行了行了你就别为难青同道友了一根筋埋头修行也没什么不好的。”

  文圣一脉的嫡传弟子一个个的记仇是真记仇护短也是真护短。

  吕喦调侃道:“心思单纯也该有一些心思单纯的问题才对。可惜了。”

  至圣先师说道:“人之天性不可过早拗扭但是又不可不知道与理只是具体落实在教化一事上边也绝不可太过生硬。”

  “在你的弟子裴钱和学生曹晴朗那边就做得很好。”

  “陈平安你自己要小心某个前车之鉴不要成为那种人最终遭受一场君子之诛不然到时候就不止是邹子等着你犯错还会有礼圣来帮你纠错了。”

  “记住了。”

  因为陈平安知道至圣先师在说谁是被至圣先师亲手诛杀之人此人此事在数座天下都是一桩不小的公案。

  “但是你的传道授业解惑有个不小的问题。陈平安你知道在哪里吗?”

  “容易太像我。”

  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至圣先师摇摇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走了一遭书简湖让你怕了畏手畏脚好些个道理在你心宅四处碰壁相互掐架。虽说道理碰壁的闷声闷响即是良知。但是如你这般喜欢扪心自问就太过了一直用道理磨砺道心虽说我知道你的难处有自己的长远打算但是不可否认总有一天一个不小心是会出大问题的届时邹子可就要来一句气死人的‘不出所料果然如此’了。”

  陈平安说道:“我会小心再小心的。”

  吕喦突然说道:“既然至圣先师都在这里了就不问问看你自以为出乎私心以报私仇到底可行不可行此生必须要做之事对错如何?反正如今至圣先师打定主意撒手不管‘天下事’了想必也不会拦阻你可要说至圣先师都认可了岂不是更加心安?”

  在黄粱派祖山那边在与李槐分别之前陈平安算是第一次以小师叔的身份留给了李槐一份课业。

  是让李槐思考一个问题。

  假设你李槐是一个游侠有天路过某地遇到了一个在当地为非作歹、恶贯满盈的人游侠深夜潜入将其打杀了就此离去。

  而这个人的家族中有个原本应该饱读诗书、去参加科举的儿子从此心性大变一辈子的追求就是与这个游侠复仇从一个原本心性尚可的读书种子甚至将来有希望变成一个造福一方的好官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在报仇路上绝不回头的执拗之人在之后数十年间犯下诸多罪业一直在滥杀无辜胜过父亲作为何止十倍百倍直到他找到那个过路游侠报仇……

  陈平安给了李槐三个小问题第一这些因果与这位被蒙在鼓里的游侠有无关系?第二如果游侠可以事先知道会出现后续所有事还要不要杀那读书种子的父亲或是那晚就干脆将那读书种子一并杀死?第三你李槐要是那个游侠在面对复仇之人有两个选择一种选择是自己认错对方就此收手另外一种选择是你不认错那个昔年的读书种子大仇得报之后就会继续一直杀人那么你要不要与他认错?

  李槐当时问了一问题游侠能不能在行侠仗义铲除恶人之后就留在当地不走了。

  陈平安摇头说不行要么你就得直接面对第二个问题没有任何其它的选择余地。

  李槐头疼得不行陈平安就说可以慢慢想。

  不过在吕喦看来陈平安给李槐的这个难题与陈平安自身处境当然是两回事了不能相提并论。

  至圣先师大笑起来“我们都是读书人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不言不语事迹即理。”

  “归根结底无非是纠结一事我们心中真正说服自己的道理到底有无道理是否称得上天经地义。”

  说到这里至圣先师摇头道:“陈平安你只是像剑修太不像我们儒生了。”

  青同都有点担心陈平安了。

  这句话分量可不轻!

  关键还是至圣先师亲口说的!

  至圣先师一手负后一手轻轻按住栏杆“要不是当时这件事影响极其深远道祖离开了莲花小洞天还拉上了另外那位邀请我去那边商议那场万年之约齐静春自己又下定了决心……”

  这位老夫子突然蹦出一句三字经。

  吕喦立即咳嗽一声提醒至圣先师你在自己的儒家弟子这边多少注意点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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