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剑来

报错
关灯
护眼
第九百三十九章 桃叶见到桃花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在这梦粱国境内与那云霞山当山上邻居的黄粱派祖山名为娄山位于梦粱国槐安府鳖邑县。

  自从黄粱派在骊珠洞天旧址的西边大山里买下一座作为“下山”飞地的衣带峰好像就从一直走背运开始转头行好运了。

  先是早年用一袋子迎春钱作为买路钱再用剩下的一袋子压胜钱从大骊朝廷买下的衣带峰价格翻了好几番。

  然后当年等于是被恭送到衣带峰养老的师伯刘弘文结识了那座落魄山据说在山主陈平安那边都是要被敬称一声刘老仙师的此外师伯与那落魄山的供奉陈灵均更是关系极好的酒友师伯还曾参加过好几次北岳披云山的夜游宴与魏山君怎么都算混了个熟脸吧。

  用师伯的话说我刘弘文在那魏山君的夜游宴上座位次次在前排哪次不是元婴之下我的位置最靠前只说坐我对面那排的山水神灵两次是绣花江的江水正神一次是那龙州的州城隍爷在那大骊朝廷的山水官场哪个差了?搁在梦粱国就算是神位最高的五岳山君就能与绣花江水神靠边坐了?

  之后便是一位被寄予厚望的祖师堂嫡传果真成功跻身了金丹。

  这才有了黄粱派这场办在明年正月里的开峰庆典。

  一门之内三金丹。

  再加上掌门高枕的关门弟子就是当年去骊珠洞天寻求机缘无果的那位如今也有了龙门境瓶颈松动迹象。

  先前高枕与师伯有过一场君子之约既然师伯当真完成了那份“赌约”果真为黄粱派请来了落魄山的观礼客人那么衣带峰自然就不用卖了。

  黄粱派特地选了两处风景最佳的毗邻宅邸。

  那儒衫青年名叫李槐自称来自山崖书院而他身边那个黄衣老者好像是个随从。名叫耦庐也没个姓氏道号龙山公关牒上边显示是南婆娑洲的一位散修长得鹘眼鹰睛瘦骨嶙峋却穿了一件宽大法袍。

  由于这对主仆是意料之外的访客黄粱派那边便有些猜测想来这位书院子弟多半是那山下的豪阀出身了才能年纪轻轻的便拥有一位修士担任扈从。

  此刻李槐正在屋内翻看一本类似文人笔记的书籍是随手从书架角落抽出的一本泛黄书籍钤印了几枚印章好像都是梦粱国当地文人的藏书印也算传承有序了书末两页还夹有一张便签大致说明了此书的来历得自某个名叫汾河神祠的地方是庙祝所赠。

  由于李槐有个书院儒生的身份黄粱派就给了这么个雅致宅院。匾额对联文房四宝岁朝清供应有尽有几只书画缸里边插满了字画卷轴。

  李槐其实很受之有愧只是总不好嚷嚷一句其实我读书不多吧。

  嫩道人就坐在门槛那边似睡非睡潜心钻研那本古谱老瞎子当垃圾一般随手丢给自己的《炼山》可惜只是上半部。

  不过仅仅是上半部就已经让嫩道人受益匪浅他与那蛮荒天下旧王座大妖之一的搬山老祖袁首自然是有一场大道之争的后者之搬山与嫩道人的撵山术法手段道法高度双方都差不多唯独在炼化山岳龙脉的“吃山”一途真名朱厌的袁首好像从姘头仰止那边得了一门远古神通这就使得双方同样是飞升境大修士朱厌早就是大道境界趋于“圆满”蛮荒桃亭是稍逊一筹的“巅峰”只有境界圆满了才有本钱和底气去追求那个虚无缥缈的十四境。

  嫩道人之前不是没有动过歪心思想要求着李槐去求老瞎子。

  结果李槐两句话就打消了嫩道人的念头。

  “我如果愿意帮你但是你真觉得我求了我那大半个师父就愿意给你下半部古谱?”

  “退一步说就算他在我这边抹不开面子给了你下半部你当真敢修行吗?”

  嫩道人喟叹不已自家公子真心不傻。

  李槐是在为尊者讳不好直说他那大半个师父的老瞎子对他李槐是很好说话在老嫩你这边难说。

  其实这位蛮荒桃亭只是在老瞎子那边给遮掩了全部的风头否则只说在鸳鸯渚那边从南光照到仙人云杪再到那些遥遥观战的芹藻、严格和天倪之流谁敢将这位嫩道人当做一个缺心眼的“老不死”?至于嫩道人在沦为十万大山的看门狗之前在那蛮荒天下既然都能跟旧王座袁首结结实实打上几架岂是个好惹的?蛮荒历史上曾经有个名声鹊起的“年轻”飞升境号称“小袁首”搬山一道炉火纯青在短短一千年之内不知吃掉了几百座山头和那祖师堂以至于外界都在猜测他与桃亭对上到底有几成胜算有猜测至少是五成。

  结果就是这位风头一时无两的大修士在一次外出游历途中真被桃亭堵住去路了双方缠斗转战百万里之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过后只剩下桃亭一个悬空而停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饱嗝只撂下一句话“五成饱。”

  李槐好奇问道:“为何黄粱派历史上有过那么多的金丹修士偏偏一位元婴都没有风水是不是太古怪了点?”

  嫩道人笑道:“可能是有借有还吧。”

  之前在那渡船上作为天下撵山一脉当之无愧的“祖师爷”嫩道人找就瞧出了娄山的来龙去脉是块不同寻常的风水宝地以至于嫩道人都需要掐指算一算才发现娄山地界的一条不起眼“去脉”崖壁间藏着一处石窟道场刚好属于斗柄璇玑所映照之地曾有一位高人在此“得道”道气余韵经久不散并不扎眼却极为凝练内敛故而极难寻觅若说娄山之山势是那如人著绯衣的一种显著“官相”但凡会一点望气术的都看得出深浅那么此地就属于宝葫芦择地深栽孕育着一件长生宝而那地脉就是一件宛如天然障眼法的“官员金鱼袋”。

  嫩道人见自家公子听得迷糊便耐心解释道:“这个黄粱派早年气运最旺之时据说加上几位供奉和客卿一座祖师堂内拥有十二位金丹在那会儿的宝瓶洲可不就是当之无愧的一流仙府了。但是有一位得道之士精通万物万事盛衰之理便为娄山年复一年积攒了些家底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座宝库只是黄粱派的修士始终未能出现一个真正的修道胚子故而不得其门而入因为这座宝库需要一把钥匙需要有人打开门。”

  李槐啧啧称奇“祖师堂议事同时坐着十二位金丹地仙啊壮观壮观。”

  所以那会儿的黄粱派看待即便拥有元婴坐镇山头的云霞山也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视线。

  而且黄粱派与梦粱国的关系只看门派名字与国名就很明白了。

  相比云霞山想必历代君主的内心深处都要更加天然亲近娄山了当然愿意不遗余力扶植黄粱派。

  嫩道人呵呵一笑。

  要是在那修行只求一人吃饱的蛮荒天下十二位地仙?管你是金丹还是元婴都不够自己一口吃的。

  李槐好奇道:“高掌门都算是一位剑仙了还当不成那个有钥匙的开门人吗?”

  嫩道人一时语噎。

  本想说那个黄粱派掌门人就只是一个资质稀烂的金丹剑修算个什么东西。

  只是与李槐朝夕相处晓得自家公子不喜欢这类说辞嫩道人便换了一个说法“高枕距离我先前所谓的修道胚子一说还有点远。”

  掌门山主高枕是个年纪很大的“年轻”金丹只因为勤勉修道三百载也曾是一位被寄予厚望的修道天才跻身中五境一路顺畅之后陆续打破洞府、观海两瓶颈也没用太多年却在龙门境停滞了将近两百年之久按照山上的计数方式成为金丹客的“道龄”其实不过短短四十来年。

  早年能够以龙门境担任黄粱派山主唯一的原因便是高枕的剑修身份黄粱派上上下下数百年来就只有两位剑修而且年纪轻的那个如今才是个上山没几年的孩子虽然是黄粱派别脉修士在山下找到的再亲自领上山最终结果却毫不意外成为了掌门高枕的入室弟子亲自传授剑术。

  这是浩然天下的山上常例比如之前正阳山那边的茱萸峰田婉先后找到了苏稼和吴提京这两位剑仙胚子一样会在山上改换门庭离开茱萸峰转投别脉山峰。所以就算是那位黄粱派的领路人自己也不觉得有半点委屈甚至在那位剑修拜高枕为师时还愿意送出一件珍藏多年的灵器作为贺礼。

  上任山主在闭关之前就已经立下一道遗嘱如果自己闭关不成只能兵解离世就让高枕接任掌门位置。

  高枕与师伯刘弘文的关系不睦也因此而起刘弘文是个最重脸面、规矩的老一辈修士就像那些山下江湖的老人守着旧例老风俗觉得让一位龙门境担任一山掌门太不像话自家祖上何等阔绰在这宝瓶洲若是搁在山下王朝就是那种四世三公的豪阀门第这种事情传出去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愧对列祖列宗有何颜面去祖师堂烧香?

  之后即便是掌门高枕成功结丹成为一位宝瓶洲南方地界小有名气的“剑仙”与师伯刘弘文的关系也没有如何缓和。

  咋个还要我刘弘文一个当师伯的山门长辈低头去与师侄认错啊?

  嫩道人无奈道:“公子怎么金丹修士到了你这边还是个世外高人?”

  李槐好像更无奈“山上不都说‘结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吗既然成了陆地神仙怎么就不是高人了。我只是见过一些大修士又不是我就是大修士了对吧?”

  嫩道人立即谄媚道:“公子这一颗平常心比我的道心高了何止十万八千里难求难求。”

  李槐继续翻书看了约莫半本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字都认识等到连成句子就会经常看不懂了总觉得太过玄乎了道理太大如那清谈名士的玄言不着边际空白处也没个高头讲章啥的注解李槐叹了口气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啊只得合上书籍放在桌上伸手细细抹平哪怕不是个能够光耀门楣的读书种子对入手的书籍还是要善待的。

  嫩道人习以为常了自家公子只要看本书就要皱眉头认真是认真至于能读进去多少呵呵。

  就说手上那本《炼山》嫩道人想要让自家公子翻翻看结果李槐连忙摆手直摇头说我看这个做啥?看得懂吗?即便文字内容都看得懂凭我的资质就能修行啊?老嫩你想啥呢故意看我笑话?

  不过说实话嫩道人觉得自己即便得了下半部的《炼山》对于跻身十四境一事嫩道人没有半点信心。

  那袁首靠着那场大战吃掉了扶摇、桐叶两洲多少山头?又如何?不还是个飞升境。

  再说这浩然天下皑皑洲的韦赦之前嫩道人以道号龙山公、名耦庐的身份行走此地天下就已经猜出了端倪这个曾经号称资质碾压同辈的第一流天才修士就在“山”字上边吃了大苦头极有可能是一次、甚至是两次跻身十四境无果韦赦才会如此心灰意冷。

  “老嫩。”

  嫩道人疑惑道:“公子咋了?”

  李槐说道:“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你听听就算啊说得不对觉得幼稚你就忍住笑。”

  嫩道人这会儿就开始绷着脸忍住笑了“公子请说。”

  李槐轻声道:“老嫩你境界都这么高了如果说靠着搬徙山头吃掉条条山脉再凭本命神通一一消化当然可以增添道行一点一点拔高境界可是我总觉得……距离你们山上神仙尤其是得道修士心目中的那种……大道离着有点距离。你手上这本古谱不是叫《炼山》嘛炼化之后是不是可以见着了那些不缺水、只缺山的地方那你就偶尔吐出几座山头呗……就像我刚才看的这本书上有一句话叫做‘修得三千功满是为道基法础’基础基础是说我们凡俗所住的屋子宅邸也不是说山脚山根嘛我就觉得挺有道理的等会儿啊容我翻翻书喏还有这句写这本书的人这里又说了一句‘入水火炼居山玉炼何必与吾说洞天’……好像还有这句“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山为身外山此玉为心中山”……无论是道家所谓的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还是诗家所谓的天地逆旅还是儒释道三教都喜欢提及的那个‘天人合一’我觉得归根结底是什么不好说但是我最少确定一件事绝对不是……类似下棋的事情不是必须要分出个胜负的不是你多我寡修道一事绝不是你有我就无、你加我便减的对立关系放在老嫩你身上如果只是一味与天地索要山岳、丘岭和那龙脉一路吃哪天是个头?总不能把天下五岳名山道场都吃掉吧?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整座天地可以被视为某位类似神灵道妙德高的大修士想必他面对人间修士无止境的取而不舍恐怕也会觉得烦吧是不是这么个道理?不过我就只是个修行门外汉随便瞎扯几句。”

  一开始嫩道人还是神色轻松的只是听到李槐说出“大道”二字后便蓦然道心一震无缘无故的瞬间就让嫩道人提起精神下意识挺直腰杆正襟危坐起来再等到李槐说那“道基法础”一语嫩道人已经神色变幻不定道破“居山玉炼”一语过后嫩道人已经是得意忘形……忘乎所以……

  等到李槐说得口干舌燥停下话头不管老嫩听着觉不觉得滑稽可笑反而李槐已经把自己都说得尴尬了。

  语无伦次踩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毫无章法……

  陈平安在就好了。

  黄衣老者猛然间回过神伸手轻轻拍打屁股底下的门槛喃喃道:“吾闻道矣已见道矣。”

  李槐低头看了眼那本书的封面写书之人姓吕名喦。

  嫩道人神采奕奕双目如有神光激荡不已抬头问道:“公子这本书是谁写的?”

  李槐笑道:“吕喦好像是一位道士。”

  嫩道人疑惑道:“哪个字言语之言?还是岩石之岩?”

  李槐说道:“下山上品的那个喦字。”

  嫩道人站起身抖了抖袖子面朝李槐和桌案作揖而拜了三拜拜李槐拜书籍拜吕喦

  。

  临近的宅子陈灵均蹲在台阶上看着郭竹酒在那儿呼呼喝喝的走桩练拳。

  黄粱派这边山上没有吃年夜饭的习俗陈灵均与嫩道人一合计客随主便就算了否则显得太只会让黄粱派觉得为难。

  陈灵均问道:“郭竹酒你是剑修啊咋个每天在这边走桩练拳?”

  郭竹酒一个高高跳起回旋扫腿身形落定后说道:“勤能补拙啊。”

  陈灵均翻了个白眼我是问你这个事吗?

  郭竹酒突然说道:“那个叫黄聪的真是一个当皇帝的人?”

  那个黄聪是郭竹酒来到浩然天下后见着的第一个皇帝。

  陈灵均站起身双手叉腰趾高气昂道:“你说我那黄聪兄弟啊那必须是一国皇帝啊也没点架子对吧就是酒量差了点其余的挑不出半点毛病。”

  说到这里陈灵均苦兮兮道:“我已经把话放出去了郭竹酒回头在老爷那边你能不能帮我说几句好话啊?”

  郭竹酒嗯了一声“必须的。”

  陈灵均反而愣住了“啊?你真愿意帮忙啊?”

  郭竹酒疑惑道:“我见着了师父有一大箩筐的话要说帮你说几句好话而已就是大箩筐里边装个小簸箕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陈灵均点头飞快如小鸡啄米心里暖洋洋的差点当场热泪盈眶。

  真是十个不讲江湖道义的魏山君都不如一个侠义心肠的郭竹酒!

  郭竹酒突然停下走桩“找李槐去。”

  陈灵均站起身随口问道:“去干嘛?”

  郭竹酒历来想一出就是一出脚尖一点就跃上了墙头说道:“找李槐让他施展本命神通啊大师姐说过十分灵验屡试不爽!”

  陈灵均听得一阵头大晓得了郭竹酒在说什么是说那李槐次次在地上鬼画符写下陈平安的名字就真能见着自家老爷陈灵均抬头望向那个已经站在墙头上的家伙说道:“李槐胡说八道裴钱以讹传讹你也真信啊?”

  郭竹酒身形如飞鸟远去撂下一句“相信了会掉钱啊。”

  陈灵均琢磨一番好像也对?

  立即扯开嗓门喊一句“等我一起!”

  只是郭竹酒这个不走大门喜欢翻墙的习惯真是教人一言难尽。

  下次见着了她的师父自己的老爷自己一定要偷偷谏言几句。

  山门这边以一只符箓纸鸢传信娄山祖师堂纸鸢振翅在空中划出一道金黄流萤直奔祖山。

  既是传信更是报喜。

  两位暂任门房的年轻修士一男一女都是洞府境不过都是黄粱派的未来希望所在借此机会在山脚这边算是一种小小的红尘历练。至于那位行事更为老道的真正看门人前不久领着一拨观礼客人上山去了尚未下山。

  那两人满脸涨红瞪大眼睛少看一眼就要亏钱的架势使劲瞧着那一袭青衫。

  这要是在山外偶遇眼前青衫客真不敢认。

  陈平安只得与他们微笑点头致意男子咧嘴女子抿嘴约莫是没想好如何开口才算得体就依旧没有言语。

  神诰宗作为曾经宝瓶洲山上的执牛耳者对一洲修士来说当然是如雷贯耳的存在。

  只是那个“秋毫观”还真从未听说过。

  而桐叶洲的云窟福地也是鼎鼎有名的是玉圭宗那位德高望重的姜老宗主一块私人地盘嘛。

  这位倪仙师能够担任云窟福地的客卿又与陈隐官联袂而来肯定是一位道法极高的奇人异士了。

  唯独那个叫青同的女修她自称来自桐叶洲仙都山就全无头绪了。

  “运去金如铁时来铁似金。这黄粱派遇到了好时节又算打铁自身硬至少三五百年内高枕确实可以高枕无忧了。”

  陆沉双手笼袖仰头望向娄山祖师堂那边以心声笑嘻嘻道:“听说黄粱派的当代掌门高枕还是一位剑仙?高掌门的这个名字取得好真好。等到贫道回了青冥天下哪天相中了个修道胚子打算收为嫡传定要为他赐下一个道号就叫‘无忧’。还要告诉他或者是她将来若是修道有成能够远游浩然天下必须要来黄粱派这边做客与那个名为高枕的剑仙道谢几句。”

  陈平安斜了一眼陆沉。

  陆沉有样学样斜视青同。

  青同倍感无力我是比不了你们两位可我又不是个傻子。

  青同当然也听出了陆沉的言下之意。

  陆沉回到青冥天下后碰运气、看眼缘未来新收的嫡传弟子这个未来会有个“无忧”道号的练气士即便修道路上无比顺遂破境一事势如破竹可是此人想要跨越天下远游那么至少得是飞升境大修士然后来到此山亲眼见到高枕亲口与之道谢这就意味着黄粱派的高枕必须等得到这一天。

  而一位修士想要成为飞升境至少耗费光阴上千年甚至是两三千年再正常不过了就算此人是白玉京三掌教的嫡传根骨好当师父的陆沉也愿意亲传道法、再将机缘和天材地宝一股脑儿往他身上堆一千年怎么都该是一千年以后的事情了。

  就说那位纯阳道人不也说了一句“得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

  吕喦所谓的“得道”是指自己结丹而那不曾祭出飞剑的八百载寒暑则是说证道飞升之前的修行岁月。

  此外如剑气长城宁姚蛮荒天下斐然之流终究是一座天下独一份的孤例。

  由此可得剑修高枕的修道岁月不会短了。

  想必这位结丹一事都算极为坎坷的黄粱派当代掌门以后会别有一番造化。

  陆沉笑道:“董三更他们几个呢被你忘掉啦?还有近在眼前的隐官大人你都敢视而不见?”

  青同惴惴不安陆掌教是不是在暗示自己除了这位近在眼前的陈隐官还有个远在天边的郑先生?

  陆沉直翻白眼“青同道友你会不会聪明过头了。”

  陈平安提醒道:“稍后到了山上你别闹幺蛾子。”

  陆沉笑呵呵道:“贫道但凡出门一贯与人为善。”

  陈平安一笑置之。

  陆沉问道:“你说高枕会不会兴师动众喊了全部祖师堂成员闹哄哄一起涌到来山脚这边接驾?”

  倪元簪笑道:“黄粱派怎么说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仙府又不是那市井坊间好似县太爷进了乡野村落必须敲锣打鼓才显得礼数隆重。”

  陆沉突然咦了一声揉了揉下巴“这都行?果然是道无高下之分、法无远近之别啊。”

  除了玉璞境的倪元簪依旧浑然不觉其余陈平安和青同也都察觉到了山中生出一份玄之又玄的道法涟漪。

  陈平安以心声问道:“是桃亭找到了一条道路?”

  陆沉点点头“不过离着‘言下大悟’这种境界还差点意思这位桃亭道友目前只能说是找到了一种可能再不用心生绝望混吃等死。”

  青同轻声说道:“陈平安先前既然是纯阳道人亲自开口让你去找那部直指金丹的道法剑诀方才我们都路过了为何不去看一眼?”

  陆沉忍俊不禁“青同道友只管放心贫道不会与隐官大人去抢这桩机缘的。”

  呦呵女大不中留哩这么快就胳膊肘拐向隐官大人啦?也对都是仙都山的客卿了。

  陈平安说道:“已经在看了。”

  ————

  娄山之上一处极为雅静的小院凉亭内掌门高枕正在与一位文士模样的年轻男子下棋。

  与高枕对弈之人正是梦粱国皇帝黄聪身后站着一位水运浓郁的宫装女子与一个道气深厚的魁梧老者。

  一国之君在大年三十这天却不在京城宫中待着好像还是黄粱国历史上头一遭。要知道一位君主在这个时节总是最忙碌的。用黄聪自己的话说就是躲清闲来了。不过这位年轻皇帝确实一心向道亲近道门反观如今作为梦粱国顶梁柱的云霞山由于修行路数更近佛法所以即便是更换山主这种大事皇帝陛下也没有打算亲自过去道贺只是准备让礼部尚书上山观礼。

  黄聪看着棋盘上的局面捻起一枚棋子视线游曳叙旧始终举棋不定自嘲道:“看来宫中的那些棋待诏与你们山上精于弈棋的神仙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高枕微笑道:“他们也可能是故意输给陛下的。”

  显然在皇帝陛下这边高枕没什么君臣忌讳更不会说那什么“我是一国山上弈棋第一人陛下是一国山下弈棋无敌手”的客套言语。

  黄聪笑着点头“有可能。”

  当然不是高枕作为一位金丹境的剑修地仙便自视甚高觉得足可傲视王侯了。

  可能在几十年前宝瓶洲除了大骊王朝之外大多如此做派等到大骊宋氏一国即一洲尤其是立碑群山之巅这种局面其实已经为之改观毕竟如今的黄粱派就在这祖山娄山之上祖师堂门外不远处就还立着这么一块碑呢。即便宝瓶洲大渎以南都已复国并且不再是大骊宋氏的藩属但是这块碑没有任何一座仙府门派胆敢撤掉。

  曾经有个小道消息说之前有那么几个山上门派觉得此碑碍眼便与山下朝廷商议好了既然都恢复国祚了大骊再不是宗主国搬走便是。

  结果等到一封山水邸报从中土神洲传到宝瓶洲后就彻底消停了纷纷通过自家邸报昭告一洲不同的措辞一样的意思。

  绝无此事谁敢肆意污蔑定要追究到底!

  没法子大骊王朝没了一头绣虎宝瓶洲又来了一个隐官。

  而且这两位刚好是同出一脉的师兄弟。

  黄聪终于落下棋子高枕扫了一眼笑道:“陛下输了。”

  黄聪点点头欲言又止只是话到嘴边便重新咽回肚子重新捻起别样话头笑着打趣道:“高掌门如今你们黄粱派终于可以阔气一回了光是我还有纳兰水神梅山君我们三份贺礼怎么都算是一笔不小的进账吧更不谈云霞山那份便是我都要羡慕很是羡慕!”

  那位姓纳兰的女子水神笑脸嫣然道:“我在登山之前就劝过陛下不如将我与梅山君备好的贺礼一起归入皇家财库得了反正高掌门也不会计较什么。”

  这位水神娘娘一身碧纨彩线缠臂小符斜挂绿云鬟只看装束就知道是苏子的仰慕者了。

  高枕朗声笑道:“这次确实没少挣最重要的还是终于能够让云霞山道贺回礼太不容易了!”

  阔人过生发财越过越富。穷人过生花钱越过越穷。

  不请客么面子不好看请客么打肿脸充胖子客人吃干抹净走了自己回头悄悄饿肚子。

  山上同理。

  早年跟那云霞山当山上几步路远的近邻有苦自知一笔笔份子钱花钱如流水关键还是那种注定有去无回的红包。

  只说那绿桧峰蔡金简结金丹开峰仪式再成为元婴黄粱派这边就送出去几份贺礼了?出手总不能太过寒碜吧?

  此外云霞山修道天才一个又一个的山上道侣成亲某某跻身了洞府境成为一位中五境神仙一些个与黄粱派相熟的云霞山祖师堂老仙师新收了嫡传弟子……反观自家黄粱派也就是这几十年光景好转了在那之前真是哑巴吃黄连的惨淡岁月。

  这次举办开峰典礼黄粱派最初的打算当然是需要大办一场的所以只求个……保本。

  只因为那个意外之喜何止是保本简直就是赚了个盆满钵盈。

  黄粱派对于能否请得动落魄山修士早先是心里半点没底的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寄出了一封措辞恭谨的邀请帖。

  虽说那位年轻隐官未能亲自赶来道贺但是作为大管家的朱敛以霁色峰祖师堂的名义亲笔书信一份解释了自家山主为何不能参加庆典的缘由。

  如果是陈山主不愿意来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如此费事直接将黄粱派的邀请函晾在一边就是了。

  而且按照师伯的说法年纪不大的陈山主待人真诚处世厚道说一不二绝不会在这种事上跟咱们拿捏架子娄山祖师堂那边谁都别多想多想就是眼窝子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最终落魄山那边还是来了两位登山道贺的贵客元婴修士陈灵均。金丹地仙郭竹酒。

  听说前者是最早走入落魄山的谱牒修士都不用喊什么山主的直接喊一声老爷。

  后者则是陈山主如今的小弟子那么暂时可算是半个关门弟子了。既然她是年轻隐官的嫡传万一再是一位剑修?

  黄粱派都没敢将此事宣扬出去就怕做事情没分寸会让落魄山那边觉得误会自家是想要那可就要好事变坏事了。

  但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一听说落魄山那边有两位身份不低的修士已经下榻娄山府邸一传十十传百的就闹了个路人皆知结果主动要求观礼的客人一些个原本请都请不动的都来了观礼人数至少翻了一番。

  就连云霞山那边都来了一位掌律祖师和两位老峰主。

  梦粱国的皇帝陛下更是亲自登山。一国五岳中的梅山君与身为水神第一尊江水神娘娘都来了得护驾不是?

  黄粱派管着迎来送往一事的老修士每天一边嘴上埋怨不休一边满眼笑意遮掩不住。

  多少年了黄粱派从未如此风光过!

  黄聪起身前再次欲言又止。

  高枕依旧只是视而不见视线低敛盯着棋盘其实高枕心知肚明皇帝陛下为何会来山上所谓的躲

  清闲或是观礼当然都是比较蹩脚的借口了真正的想法还是看看有无机会与落魄山那边结下一桩香火情不奢望年轻隐官能够踏足梦粱国黄聪也不奢望自己能够做客落魄山而不吃个闭门羹只求那陈灵均、郭竹酒之类的落魄山谱牒修士随便一人即可担任梦粱国的供奉客卿也可。

  只是这种事情高枕做不了主皇帝陛下不开口高枕也就只当装傻扮痴绝不主动揽事。

  这位在乱世里登基的年轻皇帝心气还是很高的不然如果只是为梦粱国求个供奉、客卿大不了就是亲自走一趟云霞山为梦粱国寻个元婴老神仙当那首席供奉其实不是什么难事。

  梦粱国周边诸国都知道这个年轻皇帝当年是下了马背穿上的龙袍。

  因为黄聪在还是一位皇子时就曾主动率军去往大骊陪都战场甚至是曾经真正躺在死人堆里再被人翻找出来的人。

  而梦粱国在那场战事中只说兵部衙门除了那些老人那些青壮官员几乎全部换了一茬。

  所以黄粱国在宝瓶洲是大战落幕后最早复国、摘掉藩属身份的甚至还有不少籍贯是梦粱国人氏的如今依然在大骊陪都的六部衙门和小九卿衙署任职。

  见那高枕不接话黄聪便自嘲一笑脸上与心里也无半点不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不要让高掌门和黄粱派为难了。

  山上的规矩门道何尝比山下官场少了?

  回头自己再去找一找那个自称绰号“御江浪里小白条、落魄山上小龙王”的陈仙师喝顿酒吧。

  不过估计也就真的只是喝顿酒了。

  上次黄聪厚着脸去主动登门拜访这位青衣小童模样的元婴水蛟老神仙好说话平易近人酒桌上尤其对胃口很快就与自己称兄道弟了。

  只是在担任梦粱国供奉一事上对方显得极为坚决斩钉截铁说不成万万不成自家老爷又不在山上这种大事他可做不了主的。

  黄聪当然有几分失望不过也就跟此时凉亭内与高枕对弈的情况差不多强扭的瓜不甜不为难他人。

  而且那位与年轻隐官同姓的青衣小童喝过了酒一直将自己送出门满脸愧疚说了一番不太像山上修士会说的诚挚言语黄兄对不住啊这件事真不成要是咱俩早点认识我二话不说你说让我当啥就当啥了给天大的官帽子不嫌大给芝麻小的官帽子不嫌小都是朋友就只是黄兄你看着办的小事。但是如今咱们落魄山那边都等同于封山了不是闹着玩的这毕竟是我家老爷亲自发话的事你不熟悉咱们落魄山可能不清楚我在那边其实就属我上山最早又属我最没给老爷帮上半点忙如果再给老爷添了麻烦节外生枝我死要面子会抬不起头做人的。

  黄聪当时虽然心中奇怪为何一位堂堂元婴修士在那落魄山上会是一个“最帮不上忙”的修士。

  即便是年轻隐官的山头照理说也不该如此。

  只是当时看着那个青衣小童的黯然脸色黄聪便愿意相信了。

  而且最后那个青衣小童似乎是不知想起了什么事突然笑了起来拍胸脯保证说下次自己见着了老爷可以帮忙说一说这个情况只要老爷肯点头黄兄你也不嫌弃这个供奉我就当了!黄兄你放心在老爷那边我是一向不要脸皮的。只要老爷不反对我还可以帮忙拉来一个姓米的要好朋友至少给你们梦粱国当个挂名的客卿不在话下!

  黄聪当然不会拒绝这番好意。

  对方可能是一些酒醒后的客气话也可能不是。

  黄聪走出去一段路程后再回头望去青衣小童竟然还站在原地咧嘴而笑与自己挥手作别最后甩着两只袖子走入门内。

  其实这位皇帝陛下的内心深处在落魄山那边黄聪最想要见上一面的人除了肯定排在第一位的年轻隐官紧随其后的是一位女子大宗师。

  只要能够见着他们黄聪可以根本不谈供奉、客卿一事。

  ————

  陈平安确实没有诓骗青同事实上陆沉的出窍阴神与重新造就一处梦境的某个陈平安此刻就一同身在那处石窟内。

  头别玉簪一袭青衫的陈平安与头戴莲花冠的陆掌教一同站在石壁边缘陆沉一抬手就可以触摸到石窟顶部。

  在这方丈之地当初在此结金丹的纯阳道人好像没有留下任何道痕只余下一张老旧蒲团是用最简陋的菅草编制而成。

  陆沉绕着那张蒲团走了一圈一只手始终贴着墙壁停步后说道:“这张蒲团贫道看不出有何稀奇的。”

  陈平安一直双手笼袖站在原地问道:“既然吕祖没有设置任何山水禁制你说这么多年来附近的樵夫和采药人就没有谁进入此地?”

  陆沉摇头道:“多半没有。”

  陈平安转过身斜靠石壁“那个孩子?”

  陆沉一屁股坐在蒲团上边盘腿而坐掌心朝上双指掐诀微笑道:“就是多给了那个孩子一条路走不会画蛇添足的祁真做事情最讲分寸会将这个孩子放在秋毫观那边既不会拔苗助长也不会暴殄天物。对了如今那个孩子名叫叶郎树叶的叶夜郎自大的郎。”

  陈平安疑惑道:“那个孩子真有修行资质?”

  陆沉摇头道:“严格意义上说不宜修行就算在黄粱派那边的山门口磕破头都上不了山当不了神仙。但是这个孩子有慧根修行资质肉眼可见慧根一物说有用有大用说无用毫无用处。打个比方不管是在青冥天下还是这浩然天下许多寺庙里籍籍无名的僧人只论佛法艰深的程度未必就比那些有个上五境修士身份的佛门龙象差了但是无法修行便是无法修行所幸不耽误他们修行佛法罢了。”

  陈平安问道:“那个孩子接得住你给的这份机缘?”

  陆沉笑着点头“那你是没见过他的地上画符很不俗气了可惜光有其神不得其形就是空中阁楼所以要是没有遇到你跟我他这辈子的境遇处境就类似我说的那些僧人了。”

  陈平安转头看着坐在蒲团上边打坐的陆沉一本正经道:“江湖演义和志怪小说都有那么些桥段一种是被仇家追杀失足坠落悬崖嗯此地就有点像了然后再无意间遇见那高人枯骨或是仙人遗迹二话不说先磕几个响头说不定就可以触发某种机关禁制得到一本练成了就可以天下无敌的武功秘籍你不妨试试看反正这里就我们俩不丢人。”

  陆沉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姜云生那崽子就喜欢看这些杂书在倒悬山看门是等当上了城主还是照旧。”

  陈平安对那个小道童可谓记忆深刻每次见到都是在看书问道:“是当上了神霄城城主还是青翠城?”

  陆沉笑道:“是那青翠城的城主属于破格提拔不是飞升境修士的白玉京一城之主历史上很少见的。”

  当然是陆沉略尽绵薄之力的缘故了只不过与此同时姜云生又需要面临一个生死大劫那才是一场真正的大考活下来就是名正言顺的青翠城城主而不是被视为一个空有城主头衔的看门人而已若是不成事那就下辈子再说吧。

  因为陆沉当年从天外天返回白玉京时拘押着一粒芥子大小的化外天魔然后当着师兄余斗的面丢入了姜云生的那颗道心中。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陆沉笑道:“是不是可以撤掉另外一个梦境了?”

  陈平安置若罔闻。

  陆沉叹了口气因为在那座“吕公祠旧址”里边一场梦境就这么一直大道演化下去。

  当下在那边陆沉卢生少女牡丹精魅那拨山泽野修两位淫祠大仙……依旧在那边自说自话。

  陈平安就像从来没有现身那个陆沉也没有看破那少女牡丹的身份继续与卢生同桌饮酒院中不再缠斗的双方依旧在听候发落……

  陈平安说道:“反正撑不了多久就会自行消散。”

  就像一笔蘸浓墨以草书一气呵成字数再多纸上的墨迹总是愈发枯淡的。

  陆沉也就不再纠结这种小事没来由感叹一句“天底下到底有没有隐士。”

  陈平安根本没有搭话的念头见陆沉没有起身的迹象就干脆坐在石窟边缘双脚挂在崖外安安静静眺望远方。

  “陈平安你说要是末法时代真的到来了那会儿的人会不会纠结、争吵一个问题世间到底有无修道之人?”

  陆沉自问自答道:“天大的问题好像只要有个一就行了。”

  “我们好像都习惯了打雷下雨大太阳出汗山下俗子有生老病死天地间的草木枯荣……陈平安你觉得被我们默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种统称为因果关系的脉络推本溯源谁可以为此这条脉络负责?如果说人生是一场欠债和还债那么作为中间人的担保人到底是谁又是一种怎样的存在?我曾经就这个问题问过师兄师兄答非所问与我说这只是个小问题。我就问在师兄看来那么真正的大问题又是什么?”

  “师兄笑着回答说如果将整座天地视为一个一那么我辈修士能否有那手段神通为这个看似亘古不变的一增加一毫或是减少一毫?”

  “文字?好像依旧不能算。光阴长河?似乎更够不上。陈平安你觉得呢?”

  陈平安终于开口说话“我没什么觉得的只觉得你是觉得梦境勉强能算一种因为十二高位神灵之一的那尊想象者在你看来未必就真正置身于大道尽头了否则就是六至高之一而非五至高了。”

  陆沉哀叹一声“愁死个人呐。”

  陈平安问道:“你好像很怕佛祖?”

  “当年我自认已经彻底破开了文字障就走了一趟西方佛国。”

  陆沉倒是没有隐瞒什么“佛祖曾经为我解梦在那场以梦解梦的境界里佛祖以匪夷所思的大神通彻底模糊了须弥芥子、永恒一瞬两种界线我甚至都无法计算那处梦境里的岁月到底过了多久几千万年?几亿年?种种生种种死更换了无数身份呈现出无数姿态变幻不定真假不定。”

  陈平安笑道:“有仙术傍身这就叫艺高人胆大。学了神仙法走遍天下都不怕。”

  听着耳熟第一句是先前梦境里边的措辞后边那句好像是孙道长的口头禅。

  陆沉站起身再一个弯腰就要将那张“看不出什么稀奇”的蒲团给顺手牵羊了。

  陈平安说道:“谁都别拿就留在原地。”

  陆沉一脸悻悻然只得将那蒲团轻轻放回原地装模作样拍了拍尘土突然有几分好奇问道:“你那梦境里边的故事关于贫道的内容发展到哪里了?”

  陈平安说道:“莫名其妙丢了境界被少女一边骂色胚一边摔耳光呢脸都被打肿了还在那儿说贫道真是白玉京陆掌教嚷嚷着日月可鉴天地良心啊。”

  陆沉痛心疾首道:“这么惨?!”

  陈平安微笑道:“不然你以为?”

  陆沉搓手道:“既然贫道都被骂色胚了那有无搂搂抱抱?就算没有搂搂抱抱总要摸过那位姑娘的脸蛋、小手儿?”

  陈平安说道:“耳光都打在脸上了算不算你用脸摸了姑娘的手?”

  陆沉嘿了一声“这歪理儿贫道喜欢。”

  陈平安从摸出一杆旱烟熟门熟路开始吞云吐雾。

  一场大战过后对浩然九洲而言都像是经历了一场人心大考。

  只说这宝瓶洲的一洲山河便是移风换俗如人脱胎换骨了。

  陆沉来到陈平安身边坐下随口问道:“你在去青冥天下之前除了那场拉上刘景龙一起的游历此外就是修行修行再修行一直修行下去了?”

  陈平安摇头道:“当然不是游历结束后会在黄庭国那边当个乡塾的教书先生。还要给小米粒写一本山水游记。”

  如今陈平安正在亲手编撰一部山水游记写一个行走江湖的年轻游侠在那哑巴湖与一位深藏不露的大水怪相识主动邀请对方一起游历很快就并肩作战一场共同迎敌那个为祸一方的黄沙老祖双方斗智斗勇险象环生终于赢了之后哑巴湖大水怪才知道那位游侠就是曾经自己梦游落魄山的年轻山主这就叫缘分呐所以一路为那游侠出谋划策当那智囊和军师一起跋山涉水所向披靡妖魔胆寒尤其是经常与人斗诗更是从无败绩……

  陈平安没来由说了一句“难为你跟小陌聊得来。”

  “驴为马之附庸只是多出了一个‘户’字。”

  陆沉抖了抖袖子嬉皮笑脸道:“心宽道不窄嘛我与小陌是真的投缘。”

  要知道“驴为马之附庸”之后还有一句谁都可以不当回事、唯独陆沉不可忽略不计的话语。

  蛛为蝶之敌国。

  而陆沉的心相七物七物分别木鸡椿树鼹鼠鲲鹏黄雀鹓鶵蝴蝶。

  陆沉转头看了眼陈平安。

  陈平安的某处心宅木门之内有一棵桃树。

  只是不知今天过后又是一年新春桃叶能否见到桃花。

  陈平安之后随便聊了一些以后的修道生涯。

  兴之所至隆冬大雪时分拏一小舟火炉煮酒去湖心赏雪。

  大雨时节披蓑衣戴斗笠江河之畔看一条大水作龙蛇变化。

  哪天武学破境了就跟曹慈在那海上约架一场。

  听说今年九嶷山的梅花开得尤其动人就去看看。

  陆沉微笑道:“只是在旁听着就要心神往之。”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