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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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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章 与诸君借取千山万水(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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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圣在铺子这边喝过了一碗酒问道:“怎么说?”

  老秀才笑得整张老脸都皱在一起道:“机会难得容我忙里偷闲稍微再喝会儿皇帝不差饿兵嘛。”

  如今文庙和功德林那边如今其实都是老秀才在主持大小事务说句“忙里偷闲”不算过分。

  礼圣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记得别做得寸进尺的事情文庙拿你没办法我就找陈平安。”

  极少有人能够让礼圣如此额外“提醒”。

  毕竟与他们礼圣的道理都是讲得通的。

  老秀才埋怨道:“这话就说得多余了。”

  外人还在呢多少给我点面子。

  礼圣说道:“那就劳烦文圣给句准话我不希望下次文庙议事陈平安第一次主动跟文庙这边开口求情就是帮着自己先生收拾烂摊子。”

  经生熹平之所以喊来自己还不是担心老秀才一个冲动就谁都拉不住了。

  老秀才正色道:“这点道理我岂会不懂只有学生做事先生兜底的道理哪有先生做事学生兜底的道理。”

  礼圣说道:“好好喝你的酒。”

  老秀才拍胸脯保证道:“好酒当然要好好喝!”

  礼圣一走老秀才便翘起二郎腿卷起袖子准备开喝。

  一个才四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就能够与一位万年道龄的蛮荒旧王座大妖在一张酒桌上谈买卖翻旧账。

  青衫斗笠客意态闲适谈笑风生。

  不管他说了什么仰止都得认真听着还得好好思量反复思量希冀着嚼出些余味来。

  对老秀才来说有这么一碟佐酒菜在天底下随便一张酒桌都是好酒。

  老秀才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酒顿时眯起双眼缩起肩膀打了个激灵笑开了花。

  喝酒真那么有意思吗?光喝酒当然没啥意思是喝酒桌上的人是喝酒桌外的事。

  见那身为朝湫河婆的小姑娘她数次欲言又止老秀才便笑问道:“是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酒桌上无身份。”

  老山神又开始使眼色提醒甘州别瞎说话。

  甘州一向是藏不住话的“文圣老爷你怎么跟文庙里边的挂像一点不像?”

  之前听说文圣恢复了文庙神位她曾经偷溜出去一趟去过一次郡县

  文庙当然是要去的画像上边的文圣是一位相貌清癯的老者貌耸神溢与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矮小老人当真半点不沾边。

  老秀才哈哈大笑道:“这就得怪吴老儿的画技不精了。”

  小姑娘趴在桌上好奇问道:“那绣虎崔瀺当年好好的为什么会叛出文圣一脉啊?”

  老山神已经开始眼观鼻鼻观心了。

  就连仰止都不得不咳嗽一声提醒这个小姑娘别太放肆。

  老秀才倒是半点不生气看着酒肆外边除了山还是山的荒凉景象高高低低层层叠叠沉默片刻老秀才笑了笑缓缓道:“当学生的被先生伤透了心聪明人骗不了自己又不愿与先生恶语相向就只好一声招呼都不打默然离去了。”

  何谓遗憾不可再得之物不可再遇之人就是遗憾。

  老秀才捻须不语叹了口气拿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酒用手背擦拭嘴角“我们的言语既会千山万水迷障横生也能铺路搭桥柳暗花明。故而与亲近之人朝夕久处不可说气话不可说反话不可不说话。”

  龚新舟由衷赞叹道:“文圣此语真是颠簸不破的至理了。”

  老秀才笑道:“是我那关门弟子的心得感悟我不过是借来用一用。”

  龚新舟见风转舵道:“难怪陈隐官能够成为文圣老爷的关门弟子。”

  老秀才连忙摆手道:“陈平安这个关门弟子是我好不容易才拐骗来的因为他很挑先生的。”

  老山神只觉得这句话说得真妙不愧是三教辩论没输过的文圣老爷。

  甘州又问道:“都说皇帝爱幺儿文圣老爷也是吗?”

  因为少女河婆想起了先前那个外乡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读书人啊更像是个混江湖惯会黑吃黑的主儿。

  一个晃手掌的动作只用一句话就把梅府君给镇住了。

  老秀才微笑道:“我学生弟子本就不多不算特别偏袒谁各有偏爱吧。”

  自己的学生几位入室弟子再加上茅小冬他们一个个学问当然都是极好的无需多说什么。

  早先问剑一事有左呆子。问拳一事有君倩。后来布局者有崔瀺。破局者有齐静春。

  那么作为小齐代师收徒的关门弟子陈平安可谓是师兄们各自所长的集大成者当然现在可能还有些差距但是未来如何是很值得期待的。

  只说如今谁见到陈平安会去质疑一句你就是谁谁谁的师弟?会质疑一句你就是老秀才的关门弟子?

  学生们实在太好太过优秀当先生的除了欣慰还会有些惭愧。

  甘州觉得文圣老爷说了句场面话跟自己打官腔呢不太爽利小姑娘便喝了口闷酒。

  老秀才捻须而笑望向铺子外边的荒凉景象一般景象两种心情便是两种风姿大概这就是人心与修行了任你远古神灵再神通广大是绝无此心此想的铁石心肠不由自主岂不悲哉。

  浩然九洲事死如生故而多土葬风俗。而众生头顶的那片浩瀚星空大概就是一座水葬坟场了。

  老秀才很快收起这些思绪笑道:“龚老哥能否将那皕剑仙印谱借我一看?”

  龚新舟赶忙从袖中掏出那本印谱递给文圣惶恐道:“当不起当不起老哥称呼。”

  老秀才打趣道:“这有什么当不起的我不也经常被人喊老。”

  龚新舟点头如捣蒜已经满脸涨红语无伦次“小神与有荣焉与有荣焉。”

  老秀才一边喝酒一边翻过书页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到了陈平安的那方钤印会心一笑将印谱交还给龚新舟“好好珍藏以后哪天龚老哥升了官能够在山上学那梅鹤开辟府邸照例可以与你们当地书院讨要一物要我看啊那些出自文庙的圣贤书籍终究都是死物龚老哥何必舍近求远……”

  龚新舟沉声道:“小神必须好好供奉起来作为镇山之宝。”

  老秀才思量片刻喝了两碗酒才思如涌泉兜不住了望向龚新舟那座山头的山神祠庙慢悠悠吟哦两语。

  谁家好山我愿为邻山气挽日夕飞鸟结伴还。满目奇峰最可观邀君共风光。

  壁立千仞峰擎日月秀极破青天举手近日月。撑持天地与人看为我开天关。

  祠庙内那尊彩绘泥塑的山神像一时间金光灿灿酒铺这边的龚新舟立即站起身与文圣作揖行礼如领法旨。

  这就是文庙功德圣人的口含天宪。

  要是在那老秀才合道所在的三洲之地只需一句话便可以拔高山水神灵的神位瞬间抬升金玉谱牒的品秩。

  老秀才赶紧抬手虚按两下“别客气小事一桩又没有抬升龚老哥的神像高度我只是美言几句惠而不费的小事。”

  毕竟是在中土神洲是亚圣合道所在老秀才不宜越界行事。

  老秀才看了眼朝湫河婆只有替老山神高兴的心情并无艳羡或是嫉妒老秀才暗自点头便斜瞥一眼仰止。

  仰止立即心领神会以心声说道:“我愿意收取甘州为不记名弟子为她传授几种水法。”

  老秀才笑道:“在这道祖炼丹炉遗址之内偏有一位河婆怀揣着一柄蛇盘镜又与你仰止朝夕相处这要是都不算道缘什么才是道缘先前陈平安提醒你此事你估计还觉得是强人所难不太当回事。你就没听过一句‘物有本末事有始终’?你就不想想为何礼圣会将你拘押在此偏偏不太过限制你的自由是为了什么?”

  老秀才说到这里在桌上画了一个圆“阴阳交替如圆圈人事循环似蛇盘你这几年只顾着怨天尤人道心黯淡却不知礼圣对你是给予一份不小善意的他希望你能够在此别开生面另辟蹊径不在术法而在道心一途走上一条更为宽阔的道路那才是十四境的真正契机所在不再只是依靠侵占身外物作为破境之路你就没有仔细想过一事你们这些蛮荒王座大妖为何相较于其余三座天下的山巅修士因为天生命长跻身飞升境如此容易到头来跻身十四境却如此之难症结所在何处?”

  老秀才笑道:“一来是要还债的。再者因为你们炼就人形其实却不像人。刘叉在这件事上就要比你们做得更好你们都觉得他是剑修的缘故得天独厚其实不然只因为刘叉的道心早已与人无异。”

  仰止幽幽叹息一声起身与老秀才施了个万福她确实由衷感激对方的指点迷津“谢过文圣点拨。”

  其实这头旧王座更是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担心自己在这炼丹炉遗址内突然某天就被某人给“炼”了。

  老秀才摇头道:“我只是为你指出一条道路的方向此后修行依旧不会轻松的看在酒水的份上我不妨再送你一句话功夫只在拗本性之‘拗’、熬道心之‘熬’这两字之上。”

  仰止就像吃了一颗天大的定心丸。

  老秀才与自己这般和颜悦色想来以后在文庙那边自己是不是就等于多出了一张护身符?

  这些年仰止在这边卖酒就像置身于一场旱灾中每天等着天下雨的滋味并不好受。

  这也是仰止为何愿意与陈平安做一桩买卖的原因之一只要与这个当隐官的年轻人扯上点关系那就等于与文圣一脉结缘了。

  而文圣一脉的护犊子几座天下都是一清二楚的。尤其是老秀才对关门弟子的宠爱那真是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况且陈平安既然是老秀才的关门弟子那么他就是那几个“怪物”共同的小师弟。

  因为仰止很清楚关于自己的当下处境文庙陪祀圣贤当中甚至在正副三位文庙教主之内不是没有异议如果不是礼圣开口只说当初在海上与柳七联手将自己拿下的那位副教主当初肯定会直接痛下杀手了。

  不料老秀才又笑眯眯道:“还是那句话行善有功犯错有过好好坏坏都是要还债的。只说这改错补过一事未必比跻身十四境轻松劝你早早做好心理准备免得将来怨我把你拐到沟里去。我这个人被人骂向来是唾面自干的好脾气唯独受不了道路之上世人的好意和善心被强有力者肆意践踏在泥泞中。只要被我瞧见了我就会发火我一发火你就要后果自负。莫说是礼圣就是至圣先师为你求情都不管用。”

  反正礼圣不在老头子又不知所踪我喝高了说几句醉话咋个了嘛。

  仰止听到了这番直白无误的威胁言语她半点不恼也不敢恼不管怎么说文圣都还是个恢复文庙道统的十四境大修士。

  她主动起身又给老秀才倒满了一碗酒老秀才与她道了一声谢然后笑道:“当泸沽酒和翻看杂书之余还是要多读几本正经书不要扁担倒了都不知道是个一字。”

  仰止还能如何只得点头称是。

  青同先前确实给她留下了一大堆用来打发光阴的杂书。

  朝湫河婆愣了愣文圣老爷莫不是含沙射影说我呢?

  打小就觉得读书烦啊天生的文圣老爷你怨我我怪谁去嘛。

  龚新舟察觉到甘州的脸色担心她误会文圣老爷立即附和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心善为窈美貌为窕故而读书一事足可为佳人增色。当然要多读圣贤书这就叫性如白玉烧犹冷文似朱弦叩愈深所以文圣老爷就在《礼论》一篇中有那‘清庙之歌一唱而三叹’一语振聋发聩发人深省呐与礼圣老爷的那句‘清庙之琴瑟朱弦而疏越’算是遥相呼应了如今文人雅士之间的所谓诗词唱和哪里能比差得老远了。”

  仰止听得直皱眉老话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但是听这龚山神在那儿拽文掉书袋酸不拉几的真是听他一席话白读十年书了。

  老秀才便换了一种说法笑道:“欲想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读书而已。欲想更上一层楼眼中无有三界五行唯有书读完了再无半点文字障。”

  少女听得云里雾里老山神在想着如何跟上马屁唯有仰止却顿时神色凛然。

  老秀才打算在酒铺这边喝过三碗酒就返回文庙所以手上最后一碗酒便喝得慢了。

  世间聚散苦匆匆一回相见一回老。

  历史就像一只火盆装着一堆有余温的灰烬。

  所有的灰烬都是已经被彻底遗忘的逝去之人而那些火星就是已逝之人却依然留在天地间的痕迹。

  比如剑气长城的刻字圣贤们的传世著作白也苏子的诗词各座山上祖师堂的挂像名山大川之间的崖刻、石碑年年有后世子孙上坟的墓碑名字……百年千年之后所有依旧被后人嘴上心中挂念之古人故事。

  仰止冷不丁冒出一句“文圣收了个好学生。”

  “这等废话……”

  老秀才停顿片刻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再听一

  万遍都不觉得烦啊。”

  天事不可长高朋满堂散若水。

  如今座上有客手霹雳驱转山川不费力。

  旧情犹可追山风激荡来如奔。

  何似青衫御剑白云中俯瞰五岳丘垤尔。

  ————

  桐叶洲中部镇妖楼内梧桐树下。

  陈平安闭目凝神盘腿而坐如坐心斋梦中神游千万里。

  青同真身与阴神都已经跟随年轻隐官入梦周游天下唯有阳神身外身的魁梧老者留在原地提心吊胆。

  因为那个小陌竟然再次呈现出巅峰姿态将一尊虚无缥缈的法相凝为丈余高度白衣白发赤足持剑就那么盯着青同阳神偶尔斜瞥一眼那棵参天古树。

  明摆着是信不过青同。只要稍有异样这位巅峰剑修就要砍断梧桐树。

  魁梧老者没好气道:“已是盟友还跟防贼一样至于吗?”

  小陌横剑在身前双指抹过粹然剑光微笑问道:“如今剑术裴旻身在何处?”

  青同摇头道:“那场雨中问剑过后裴旻就不知所踪了。”

  不知为何小陌总觉得空无一人的镇妖楼内有些古怪。

  只是他数次分出心神巡视那片广袤建筑的角角落落始终未能发现半点道痕。

  小陌问道:“先前那些你精心设置的十二幅画卷都是邹子预先安排好的你只是照搬行事?”

  青同默不作声。

  小陌又问道:“邹子又如何收回这十二张‘答卷’?”

  青同依旧不言不语。

  小陌眼神冷漠“问你话就别装聋作哑非要我与你问剑才吭声?”

  青同再不敢当哑巴神色无奈道:“我哪里知道邹子是怎么想的将来又是如何做事的他是邹子!邹子又不是那种寻常的十四境修士!”

  青同评论邹子的这个说法几乎可谓与天同高了。

  天下十四境修士本就屈指可数其实何来“寻常”一说?委实是这个一人独占阴阳家半壁江山的邹子太过古怪了。

  青同继而小声嘀咕道:“说不定我们这会儿提及邹子的名字就是一种天地共鸣的响应了早已落入邹子耳中可以完全无视重重天地隔绝。”

  避讳一事在某些山下王朝不仅要在书中避讳皇帝君主还要避讳家族长辈都需要避称其姓名、字号。而在山上只有那么一小撮山巅大修士才会有此待遇练气士若是冒冒然口呼其名极有可能就会立竿见影言语无忌的练气士本身境界越高就像“嗓门越大”对方心生感应的可能性就更高。

  就在此时一直心神沉浸在梦境中的陈平安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微笑道:“我从一开始就故意方便邹子收取答卷。小陌还记得我们刚来此地青同道友说了什么?”

  小陌恍然大悟。

  这个青同在布下画卷幻境之前一开始就问陈平安“可曾听说过一句邹子谶语”。

  可能从那一刻起就已经宛如天地摊开。

  就像一场科举青同只是考场的阅卷官真正的出题之人以及住持考试的正总裁官都是邹子。

  考题便是那句邹子谶语。

  所以反观陈平安的那句破题之语也同样早就提笔落在画卷纸面之上了。

  正是借用郑居中的那句话“不当真就是了。”

  这就意味着当不当真信不信都由你邹子。

  之后在十二座天地间陈平安的种种言行道心起伏到底是否出自陈平安本心是真是假就像陈平安对邹子的一场反问。

  既然自家公子早有察觉也有了应对之法那么小陌就不去庸人自扰了。

  而且青同主动提起“”勉强能算一种亡羊补牢的泄露天机了。

  小陌只是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青同。

  青同一时无言好的我是个白痴。

  只是你小陌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了?

  小陌笑了笑。

  不巧我是剑修。

  想事情、解谜题非我所长可要说问剑砍人怎么都得算我一个。

  而在镇妖楼一处殿阁顶楼廊道中。

  至圣先师与纯阳道人凭栏而立不过他们双方是以前人的身份和眼光看待未来事当下的小陌当然寻觅不得。

  被陈平安尊称一声吕祖的中年道士秉拂背剑见状称赞道:“这位喜烛道友神识还是很敏锐的。”

  至圣先师点头道:“这些飞升境巅峰剑修就没哪个是吃素的。”

  等到纯阳真人听到陈平安的那句言语后一时间颇为意外不由得感慨道:“如俗子雨雪天气徘徊于崇山峻岭间一着不慎脚步打滑就会失足山崖间粉身碎骨。与邹子如此勾心斗角险之又险。”

  至圣先师微笑道:“这就是寇名所说的‘所安者自然所体者自解’了当然也可以视为老秀才那句‘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如果说得再直白点无非是日上三竿晒衣服下雨天出门收衣服可要是……忘了就忘了。”

  纯阳真人还想就这几句话蔓延开去借机与至圣先师多请教一下三教学问之根祇。

  不过至圣先师好像不愿多聊这个已经转移话题笑问道:“你久在青冥天下云游就没有偷摸去玉皇城听寇名传道?”

  视线朦胧之间依稀可见更早时候有道士在梧桐树下独自饮酒日斜风冷故友不来立尽梧桐影。

  这位中年相貌的得道高真尽得“玉树临风树大招风”之神趣。

  纯阳道人笑道:“旁听过三次不过每次都有陆掌教作陪。”

  至圣先师说道:“因为陆沉当时早就预料到未来之事了还是担心你将来重返浩然分走太多青冥天下和白玉京的道气。”

  纯阳道人说道:“陆沉要是不曾离乡至少可以为浩然天下多出一个半的龙虎山。”

  至圣先师微笑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墙外花开也是开花。”

  纯阳道人感叹道:“陆沉道心难测唯独愿意对这位掌教师兄刮目相看。”

  按照陆沉当年的说法他那师尊是道法自然几近于一了。道法有多高打架本事就有多大。

  而陆沉对那位代师收徒的大师兄同样可谓推崇备至从不掩饰自己当年之所以离开浩然去往青冥天下就是奔着与白玉京大掌教问道去的在见到寇名之前陆沉便对其不乏溢美之词“疑是冲虚去不为天地囚”“真人玄同万方我辈莫见其迹”“一人泠然御风无所依双肩挠挑大道游太虚”……

  陆沉甚至一直扬言要为师兄著书立传。

  大概在陆沉眼中师兄寇名独占“真人”一说。

  所以陆沉在成为三掌教后对白玉京内的两位师兄从来只称呼寇名为“师兄”却会称呼余斗为“余师兄”。

  此外关于这位师兄陆沉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奇怪言语旁人至今无解比如天根一变为七、七变为九复归为一假人……

  纯阳道人首次云游白玉京之时陆沉刚刚成为道祖小弟子没多久。

  那会儿陆沉还比较“年轻气盛”与纯阳真人说那天下道法起于道祖续香火于寇名盛于我陆沉将来蔚为大观还与天下。

  陆沉一贯游戏人间喜欢与俗人说俗语与高人便说那恐惊天上人的高语。

  等到纯阳道人第二次造访白玉京陆沉就已经成功跻身十四境有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五梦七心相”。

  事实上当时与纯阳真人一同游历玉皇城的身边道友便是陆沉化身之一的那位白骨真人。

  纯阳道人猜测陆沉这条大道之一比如五梦之外的七心相极有可能是脱胎、证道于大掌教寇名的那句“一者形变之始也一变为七”。

  这种事情在山上虽不多见但确实是有一些先例的就像前人提出了好似悬在空中的某个假想荒诞不经空中阁楼之后偏偏有人真就做成了。

  至圣先师轻拍栏杆缓缓道:“寇名要是早生几年不敢说天下十豪之一是囊中物在那候补当中必然有一席之地。”

  当世关于最早缔造出“无境之人”的道法源头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来源于西方佛国追本溯源于“无无”一说一种便是出自白玉京大掌教寇名的“行乎万物之上蹈空如履实寝虚若处床”。

  又因为此说的缘故青冥天下某些登高望远的得道之士总觉得白玉京大掌教的道法时常“似与佛经相参”偶尔“又与儒法相近”。

  只是他们出于对大掌教的尊重这种有大不敬嫌疑的想法自然不会对外宣之于口只在山巅好友之间闲聊时提几句。

  青冥天下有本流传颇广的志怪小说无名氏所著名为《述异志》说远古有一位得道真人常在立春日泠然御风远游天下立秋日则返归风之窟穴风至则人间草木生发去则天下草木摇落。

  这位看上就很孔武有力的高大老人转头笑问道:“你觉得未来如果也有类似天下十豪的说法先前邹子评选出来的数座天下年轻十人和候补十人总计二十二人有几人能够登榜?”

  纯阳道人思量片刻说道:“在贫道看来至多二成能够登评。而且在这之前一场各有机缘造化的争渡没有个千年光阴恐怕很难尘埃落定除了五彩天下的宁姚以及蛮荒共主斐然因为他们已经名正言顺其余众人谁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够胜出。”

  言下之意大概就是只有四五个年轻人可以成功跻身“最山巅”的那十五六人之列。

  纯阳道人此语其实又有一个更深层的含义那就是如今数座天下的十四境修士当中必然有人会落选。

  这还要加上某些飞升境圆满修士的跨步登高各自合道一样会挤占掉几个名额。

  至圣先师打趣道:“纯阳吕喦怎么都得算一个吧?”

  纯阳道人却摇头道:“贫道是散淡人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想要从小处觅大道。”

  至圣先师似乎半点不觉得奇怪问道:“只因为觉得至道不可以情求故而打算慧剑斩情丝?选好道场了?”

  纯阳道人点点头“选好了就怕去得出不得就此沦陷其中万劫不复所以可能还需至圣先师帮忙挑选一人稍稍护道只在关键时刻说几句‘题外话’。”

  至圣先师笑道:“好巧不巧应了那句老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吕喦有些无奈。

  倒不是对至圣先师的人选不满意而是一旦选择了此人估计自己就得拿出一点什么了。也不是心疼这点“什么”而是到了吕喦这种境界的修道之人看待结缘一事无论好坏其实都会比较麻烦。

  吕喦说道:“容贫道再看看?”

  至圣先师说道:“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我在强迫你点头一样属于你们双方必须你情我愿的事情退一万步说即便你答应了我不得一样问过陈平安才行他要是不答应我能强求啊?”

  ————

  大雨滂沱有人头戴竹斗笠身披青蓑衣走在江边遇到山峰只需脚尖一点身形飘忽如一抹青烟转瞬间便来到山巅。

  这条钱塘江古名折江又分南北两源支流众多此刻陈平安就站在那条七里泷的口子上旧钱塘长曹涌如今的宝瓶洲齐渡淋漓伯道场所在就在附近是一处名为风水洞的上古破碎秘境传闻龙气盎然是不少古蜀国蛟龙的收尸葬身之地。不过如今道场设置了几层环环相扣的障眼法寻常地仙便是精通地理之术手上再有一幅堪舆图也只会兜兜转转鬼打墙不得其门而入。

  陈平安刻意收敛气机压制一身拳意任由雨水敲打在身扶了扶斗笠远眺一处商贸繁华的县城岸边店铺林立建造有众多会馆供同乡水客行商在此歇脚、议事岸边除了停靠着各色商船还有一种名为茭白船的花舫。按照本地县志记载水上居住着九姓渔民都是贱籍不得参加科举不得穿鞋上岸。

  他们即便离船登陆衣衫服饰都要与平民百姓作出区分就像此刻光凭手中雨伞船户身份便会一眼分明。

  而那条老蛟道场的入口不同于一般仙家洞府建造在僻静山野、幽深水底其“山门”竟是就在那县衙附近恰好位于西北角那边的玄妙观和昭德祠之间。

  青同掀起幂篱一角看了眼那边的轻声道:“传闻这条钱塘老蛟性情暴戾驭下酷烈。”

  陈平安点头道:“世间江河各有水性就像生而为人、带着一种从娘胎里带来的天性。”

  比如红烛镇三江汇流之地便是玉液江水性无常冲澹江水烈绣花江水柔。而这条钱塘江主干的水性如何只说那些吟诵大潮的诗篇就是明证。曹涌在尚未跻身元婴之前治理辖境水域手段极其严苛与早期那些朝廷封正的邻近江水正神多有厮杀动辄打杀水族生灵数十万伤稼数百里。

  察觉到那份天地异样有衮服老者气势汹汹从道场内大步走出站在玄妙观外身材魁梧深目轮廓鲜明多须髯穿一件衮玉渗金袍。

  这位真身几乎常年待在风水洞内的大渎淋漓伯眯起一双金色眼眸双手扶住腰间玉带望向那处山头的一抹青色。

  运转本命神通能见寻常练气士所不能见只见那山巅青衫客面容模糊不清身边还有一位头戴幂篱的女子随从。

  曹涌朗声开口道:“道友既然来都来了还要藏头露尾就如此见不得人吗?”

  不等言语落定就已经运转神通凝聚漫天雨水为一道水法化作一条长达百丈的青色长龙直扑山巅那对狗男女而去。

  竟敢在自家地盘之上与一位相当于玉璞境的大渎公侯抖搂这种……海市蜃楼的幻境秘法?

  只是下一刻曹涌便心情凝重起来只见那青衫客只是一抬手耍出一记类似袖里乾坤壶日月的仙人神通直接将那条水龙收入袖中不说再换手抖袖左手进右手出好似将一条河水悉数倒入山脚滚滚江水中。

  青同有点幸灾乐祸在这梦中陈平安就是老天爷你一条玉璞境水蛟早就失去了坐镇小天地的优势还怎么与之斗法?

  陈平安跨出一步缩地山河径直来到曹涌身边摘下斗笠抱拳笑道:“晚辈陈平安见过淋漓伯。”

  晚辈?

  曹涌看清楚对方的容貌后吃惊不小尤其是对方这个自谦称呼更是意外。

  双方见都没见过没有半点香火情可言何必如此自降身份、执晚辈礼?

  曹涌按下心中疑惑拱手还礼“大渎曹涌见过陈隐官。”

  曹涌侧过身伸出手掌笑道:“隐官请。”

  洞府出现了一道小门门额是“别有洞天”四个金色大字还有一副楹联。

  洞中洞见洞中洞。天外天成天外天。

  青同视线透过幂篱扫了一眼对联轻声道:“洞中洞见洞中洞。天外天成天外天。”

  只是青同很快就换了一个说法“洞中洞见洞中洞。天外天成天外天?”

  曹涌笑问道:“敢问这位道友莫不是宁剑仙?”

  陈平安一时语噎。

  幂篱薄纱之内青同也是狠狠翻了个白眼这条老蛟是啥眼神啊。

  难怪如今才是个半桶水的玉璞境。

  曹涌自知失言就只当自己什么都没说领着两人一起步入风水洞中。

  洞府之内三人穿廊过道只见那白璧梁柱青玉阶珊瑚床榻水精帘琉璃门楣琥珀桥……人间珍宝毕尽于此。

  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这座风水洞内虽然灵气充沛浓稠如水只是空无一人就连符箓傀儡都没有显得了无生气。

  得知年轻隐官来意之后曹涌没有急于表态只是问道:“隐官为何会找我?”

  陈平安说道:“我们落魄山有位前辈我跟弟子裴钱的拳法绝大部分都是他教的他与曹老先生算是不打不相识的故友。”

  曹涌稍加思索便试探性问道:“是那崔诚?”

  不难猜宝瓶洲一洲山河能够教出陈平安和裴钱的纯粹武夫不是大骊宋长镜就是那个失踪多年的崔诚加上陈平安是文圣一脉的关系而崔诚的孙子绣虎崔瀺曾经有个文圣一脉首徒的身份显然要比宋长镜可能性更大何况陈平安都说了此人与自己属于不打不相识那就只能是崔诚。

  果不其然陈平安笑着点头。

  其实曹涌身为钱塘长老蛟原本可以在百年前就跻身玉璞境只是那会儿钱塘江水域遭遇了一场千年难遇的大旱曹涌无计可施只得现出真身牵引海水倒灌钱塘江这才带来了一场甘霖。这等行事无异于悖逆自身大道的行径也就是已经没有了顶头上司的缘故故而老蛟“只是”落个折损三五百年道行的下场要是搁在三千年之前或是万年之前曹涌就可以直接走一遭剥皮抽筋掉脑袋的斩龙台了。

  在这之前崔诚对性情暴躁的钱塘长是不太看得上眼的还曾因为一桩风波登门找到曹涌有过一场气势凌厉的问拳。

  在那之后崔诚才对曹涌的印象有所改观再次主动登门不问拳只是……问酒一般。

  不过崔诚当年在落魄山竹楼那边教拳与陈平安从不提及任何过往好像一次都没有。

  老人反而是到了暖树和小米粒这边才会一点架子都没有乐意与两个小丫头主动聊些早年行走江湖的故事。

  听裴钱说暖树姐姐每次都会认真倾听小米粒可就了不得了听到了某些已经说过一两遍的故事就使劲摇头半点面子都不给的直接撂下一句说过啦说过啦换个更加精彩的、吓唬人的山水故事听听……之后的故事老人也从不让小米粒失望当然小米粒的捧场也是很了不起的听得一惊一乍的会有无数的感叹词。

  陈平安给曹涌介绍身边那位道友道号青同来自桐叶洲。

  曹涌自然从未听过此人就只当是某位不轻易抛头露面的世外高人了。

  青同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曹涌愈发对此人高看一眼。

  “淋漓伯好像与纯阳道人有过一场不浅的道缘。”

  曹涌没觉得这是什么不可说的秘事点头道:“曾经有幸听闻一个自号纯阳的道门真人讲解《火经》我凭此证道小成得以跻身元婴可惜纯阳道人的这份传道恩德始终未能报答。”

  那位外乡道人当年在风水洞为曹涌传道说法时大道显化妙语如珠降下一场火雨。

  经过这场火雨淬炼之后曹涌走江就极为轻松顺遂了就像一个殿试金榜题名的进士老爷转头去参加一场府试甚至是县试当然是手到擒来的一桩小事了。

  曹涌知道了年轻隐官与崔诚的那层关系后毫不犹豫就答应那一炷心香的事。

  曹涌突然问道:“又有客人登门了一船两拨人都是我水府这边的旧友陈山主介不介意一起见个面?”

  陈平安笑道:“悉听尊便。”

  其实陈平安比曹涌要更早察觉到那一行人的行踪。

  江上一条小船中坐着三位别洲练气士两位宝瓶洲本地水神。

  见陈平安在一条水蛟这边如此礼数周到青同心中有些犯嘀咕在自己这边隐官大人怎么就没半点客随主便的意思。

  曹涌自然不知内幕依旧为年轻隐官率先介绍那条船上乘客的身份。

  两位水神都是有资格开府的湖君一位治所是那邻近钱塘江的青草湖位于龙游县和乌伤县附近女子水君名为竹湘。

  另外一尊湖君名为王象晋治所在那当涂县的碧螺湖。

  另外三位都不是宝瓶洲本地修士其中有来自南婆娑洲醇儒陈氏的陈真容擅长画龙。

  此外是两个来自中土神洲女子修士名为秦不疑还有一位自称洛阳木客的汉子是个包袱斋。

  那三位外乡修士其实之前就来过这边做客只是陈真容临时起意说是要去游历一趟龙游县。在上古时代属于姑篾之地设置为太末县后来数次改名最终才定名为龙游。

  大雨滂沱天色晦暗浮客危坐归舟独行。

  江水中有一条乌蓬小船随波起伏白雨跳珠乱入船看上去随时都有倾覆之忧。

  船上有五人正在饮酒谈笑自若他们自然都是得道之士神仙中人。

  闲聊之事也与修行有关只是各执己见是说那飞升之下总计十二境到底是哪个境界最为关键。

  有人说是那下五境中的留人境经由柳七首创再由某人拓宽道路可以让修士一步登天。

  又有人说是中五境第一层的洞府境理由是我辈修行一事往难了说脚下道路何止百千条旁门左道歪门邪道道多歧路可究其根本不过是开门、关门两事关了门身与道心皆幽居山中一旦开门万丈红尘红尘滚滚更是修行与那佛法之大乘小乘有异曲同工之妙。

  也有人说当是观海境最为重要修行之人开始登山在此境界如楼观沧海境界不高却反而是气魄最大的一层只说那无名氏传下的其中半句“九洲居中如蛇盘镜”是一种何等广阔的视野之后诸多境界就算是那上五境的玉璞、仙人两境所处位置高则高矣其实依旧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见那陈平安并不排斥此事曹涌便带着他与那青同道友一起离开洞府来到岸边迎接那条即将靠岸的小船。

  疾风骤雨白昼如夜他们一行三人都不用施展什么障眼法了。

  船上五位瞧见了岸上三人后须臾间便是香气环旋有女子身姿婀娜天然辟水无需任何雨具飘来岸边看着那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男子竟是有几分脸色腼腆她伸出手指捋了捋鬓角眼神熠熠光彩柔声道:“水府幽深偏居一隅小神暗昧风鬟雨鬓惨不忍睹。”

  青同在心中啧啧不已。

  陈平安微微低头抱拳笑道:“见过青草湖竹湘水君。”

  碧螺湖水君王象晋身材修长只是覆有面具上岸后见到那位青衫客如书生见书生作揖行礼道:“让陈先生见笑了。”

  王象晋生前是一介文弱书生并无功名在身也非战场英灵属于志怪小说里边最典型的那种福缘深厚因缘际会之下嫁入旧碧螺湖内的龙宫水府为婿龙君在寿终正寝之前便逊位于王象晋因为相貌生得文质彬彬龙君担心王象晋无法慑服水怪赠予一张鬼面戴上之后赤面獠牙狞如夜叉是件水法至宝让那女婿昼戴夜除既可辅助修行亦能震慑群雄。继位水君之位其神立像便是覆鬼面的姿容祠庙内其余陪祀从神亦然。

  陈平安作揖还礼微笑道:“久闻碧螺湖水君大名。”

  那背木枪、腰佩白杨刃的中土女修与神色木讷的包袱斋都只是与年轻隐官点头致意陈平安也就跟着点头致意。

  有那酒糟鼻的陈姓老人倒是爽朗笑道:“陈山主咱俩算不算远方亲戚?”

  陈平安笑道:“能算就是比较勉强。”

  老人玩笑道:“难怪阮铁匠最不喜欢聊你的事情。”

  陈平安笑容如常也不搭话。

  老人突然问道:“先前我们几个在船上聊十二个境界里边到底哪个最重要陈山主是个什么看法?”

  陈平安神色认真道:“都重要。”

  老人愣了愣竖起大拇指“高见!”

  之后曹涌便让他们先去府上自己则要为年轻隐官送出一段山水路程。

  陈平安离开七里泷之前与这位淋漓伯询问一事是否可行。

  老蛟双手扶住腰间玉带神色洒然道:“有道之士证道得道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在征得老蛟同意过后陈平安便一挥袖子风雨骤然停歇片刻金光点点化做一条金色长河涌入袖中。

  历史上曾有先后一千多位文人骚客留下了两千多首诗词。

  而那些被地方府志县志记录在册的诗词文字多达数十万如获敕令便从一本本书籍中好像“剥离”出来。

  曹涌见此异象哪怕陈平安与那青同道友已经离开依旧站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心中感慨万分不曾想年轻隐官在剑术、拳法之外道法亦是如此不俗。

  ————

  廊道中吕喦问道:“至圣先师之前就见过邹子了?”

  “见过了还聊了几句最后邹子与我说了句硬话‘同桌吃饭各自端碗。’”

  至圣先师点点头“因为我先与邹子说了句软话‘你一个算命的阴阳家术士就不要欺负我们的儒家弟子了。’”

  纯阳道人发现身边的至圣先师好像心情不错满脸笑意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出声。

  纯阳道人问道:“至圣先师是看到了什么……未来景象?”

  “看了些过往看到了所有的修道之人所有的凡俗夫子我们每一个人站在这大地之上就像一座座……山峰我们无一例外都是顶天立地的姿态各有高低罢了。我们不管遇到任何事情即便低头弯下腰去依旧是脚踩大地背负青天。”

  至圣先师微笑道:“至于未来事看破不说破说破就不灵。”

  那是无数条细微的轨迹路线造就出无数幅模糊不清的画卷最终却在某一处重叠、聚拢为一。

  天地间云雾散去依稀可见有人领衔数道身影紧随其后渐次登高。

  但是在这之前至圣先师又看出了某个不同寻常之处。

  至圣先师忍不住拍栏而笑。

  那幅画面一闪而逝是之前三教祖师联袂去往骊珠洞天旧址当时在小镇之内三人之中唯有道祖见了陈平安。

  道祖与陈平安并肩而行一起走向那条泥瓶巷。

  最终道祖止步于小巷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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