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扬子江边，佳人一舞
西施总是觉得，虽然吴王对于越国而言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抛弃他吴王的身份，单从一个男人来看的话，这个男人对她真的是太好了。在孤苦无依的异国他乡，这个男人竟给了她如同在自己家一般的幸福感。
西施一再告诫自己要去恨他，因为这个人搞得她国破家亡。可是，她的内心之中，却无论如何也对这个男人恨不起来。
也许，是西施太过心软，所以，当吴国覆灭、夫差自尽之时，西施的心中才会兴起一种扪心自问——
自己，是不是背叛了这个对自己这么好的男人？
若是说背叛了，那么西施的心中对吴王夫差的愧疚将会侵蚀她；如果说没有背叛，西施却无法忽略自己在吴国时暗中投送给越国的那么多吴国机密情报以及自己对吴王君臣的挑拨离间之举。
家国与爱人，不能两全。西施总算是体会到了当年郑旦的痛苦。
虽然，西施还是强迫着自己让自己并没有完全爱上吴王夫差，可要说她对吴王完全没有心动，那也绝对是自欺欺人。
正因为这种极其矛盾的心理，才导致了西施一直闷闷不乐。而西施的闷闷不乐，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越国。这件事，甚至惊动了越王。
越王找来西施，问她为什么一直闷闷不乐。
西施前去越王宫之前，十万曾叮嘱她千万不要说实话。
可是，西施却不愿意去欺骗越王，最终还是讲出了实情。
越王听后，陷入了沉默。
随后，越王问西施：“你觉得自己对不起夫差么？”
西施没有犹豫，很直接地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越王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次日，打听消息的十万便听越王宫传出了要将西施放入皮袋之中，沉入扬子江中的讯息。
他大惊失色，连忙从苎萝村一路跑到了扬子江，暗中伏在江底，要去将西施救出来。
十万自幼生活在水乡之边，水性极佳。待到听到西施被沉入扬子江中的“扑通”一声后，他便连忙凫水前去将装着西施的皮袋抱住，在水底暗潜一会儿，等那些江边的士兵们都离开后，趁着夜色抱着盛着西施身子的皮袋缓缓浮出水面。
十万将西施从皮袋中救出来，见西施已然昏迷，便连忙施救。待到西施悠悠转醒，他方才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西施醒来后看到十万，却是十万惊讶。
“这里……是哪儿？”
“这儿是扬子江边，”十万笑着对西施说，“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下，要是被人发现可就麻烦了！”
“我……还活着么？”
“当然啊，你不会死的！有我在，没人能杀了你！”
被十万救活的西施，却并没有如十万所料露出被救活后的喜悦，反而是依旧紧蹙着眉头。
“虞臣，你为何要救我？”——虞臣，那是十万当时的名字。
“夷光，你这是什么话？”十万一愣，“难道你想死吗？”
西施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又有何理由继续活在世上呢？”
十万不由得呆住。
“我对不起夫差，若不是我，他不会落得国破人亡；我对不起伍子胥，若不是我，他不会枉死于夫差之手；我也对不起越王，我明明身为越国人，心中却在怀念吴王，怀念在馆娃宫的时光……”
说到这儿，西施顿了顿，抬头看向十万。
“就算我继续活在世上，也不过是被这些自责的心情折磨罢了。与其如此，我不如去地下陪吴王夫差，亲自向他和伍子胥谢罪。这样，我心中才安，也能弥补我对夫差的亏欠。”
“你……真的爱上了吴王？”
“说不上爱，”西施轻叹，“我也说不上来，我对他是什么感觉。可能是一种家人般的羁绊？离开越国，我无依无靠地在异国他乡，却只有他一个人真正关心我、对我好，在郑旦离开的日子里，这种感觉更加深了，在举目无亲的吴国，只有他一个像是亲人一般待我好。”
“可是，他是你的仇人啊！”十万高声道，“若不是他，你怎么会和郑旦两个人远赴异国他乡、无依无靠？”
“虞臣，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
“是因为你还怀念吴王，越王才要杀你么？”
“也不全是。”西施缓缓摇了摇头，“也有一半是我自己心中所愿。”
“你这样，有没有想过那些在意你的人？”
“在意我的人……”西施叹了口气，“我离开越国这么久，以前的旧识多半都已老病，甚至有些都已去世。父母也已经离世，郑旦也走了。虽然这里是我的祖国，可在这里，在越国的人眼中，我只不过是个红颜祸水，又有谁会在意我呢？”
“有，怎么会没有！”十万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我就在意你！这十几年来，我一直都在等你！我还记得当年我们的约定，每天都等着再给你烹一顿大餐……”
说到这儿，十万再也忍耐不住这些年心中的疼痛与苦楚，不由自主地哽咽了起来。
西施怔怔地看着他，良久，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虞臣。”
西施轻轻地说，而后，她缓缓站起了身。
“虽然我知道这么做不足以报答你对我的情意，但还是请让我为你献上一舞！”
说罢，她轻轻地走到江边，面对着江中倒映着的明月，开始翩翩起舞。
她的脚上穿着木屐，裙角系着铃铛，在江边的青石上翩翩起舞，木屐踏在青石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哒”声。她就这样于江边舞蹈，月光之下，她如精灵一般光彩照人，令十万看得一时之间都陷入了呆滞之中。
只见西施轻巧地在江边舞蹈着，她脚下的青石距离江边的水只有半尺之距，随时都有掉入水中的危险。可西施却是丝毫不慌，脚下舞步婀娜，竟是稳稳地在江边起舞，却一点也未曾沾上江中之水。
看着西施从扬子江的东边舞至西岸，渐渐她的身影变成了一道小小的光点，十万却还能依稀见到那优美的身姿、听到那动人的踢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