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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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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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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

  与天意为敌说起来简单真个站在天意的对立面却是千难万难。

  别看古来狂士多一个个挥斥方道那个要天翻地覆这个要巡天而行。好像平生不有宏愿不灭个什么“天”都不能算是英雄

  但古往今来真正能够战胜所谓天意的又有几个?

  强似余北斗那样的卦道真人所谓命占一道最高成就者、当世真人算力第一能够带着人短暂跳出命运之河的可怕存在却也只是说一-

  “时也运也命不可逆。

  却也只能说——这不是我的时代。

  多少英雄豪态一辈子与天斗与人斗跋涉千万里直到垂垂老朽回首一生才发现自己这一世都未跳出命途。

  才有叹曰人力有时穷天意不可知!

  都说天意天意天意到底是什么?

  即使修行世界已经发展了这么多年它也绝不能够被人具体描述。

  古往今来有太多的伟大存在试图解读天意阐述的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命占如何?血占如何?星占如何?

  命运长河万古流!

  “天意”的部分表现形式可以理解为“世界意志”。

  世界意志则可以解释为一个世界的规则的聚合是一方世界对自己的本能保护。

  它并不具备情感更无关于爱恨。

  与其说它会对某个具体的存在拥有敌意倒不如说是这个存在触碰了世界规则从而引动了规则自发的排异反应。

  这种自然的规则像是一池静水入水者自然搅动涟漪。体型越大波澜越大。

  会水者能游几个来回不会水者当场淹死。

  世界意志时时刻刻都在修补世

  更也在对抗差所有试网伤主这个世界的行为。但它会遵从世界本身的规则调动这个世界的一切来达到驱逐或者消灭异端的结果。

  姜望是认识天意的!

  他甚制于亲眼见证过来自于刚冥世界的白骨尊神是如何通过漫长时光的布局小胜现世天意赢得了道胎降世的可能。

  但细究起来那或许可以称得上白骨尊神的胜利可白骨尊神未必就胜过了现世天意

  那白骨道胎最后成功降世却也真正成为了现世的一部分。那对现世又何来伤害?

  他也看到过惊才绝艳、七魄替命的张临川是如何以九劫法挑战天意最后又是怎样的穷途末路。

  所以当他意识到他已经被妖界之天意&q

  u针对他亦是惶惑的——

  我姜望修为不过神怖年龄不过二十一没有破坏过甚么妖族大计对妖界造不成什么根本性的损害。是何德何能竟为此界天意所恶?

  但想让他坐以待毙却又是绝无可能。

  当年卜廉占命断言人族必败是天意不可违。

  人皇是怎么做的呢?杀卜廉改谶言。

  反伐妖族逆天改命!

  姜望不敢自比人皇但他永远不会放弃自己。

  制少他现在能够在总结情报、梳理自我之后累觉到自己的对手是哪位而不是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不明不白地死于某个意外

  不制于要到死前才叹一句天意难违”。

  就如一路走过来的所有经历

  发现对手之后自然便是要战胜对手。

  无论这个对手是谁。

  感谢白骨邪神感谢庄承干感谢张临川感谢森海源界里所感受的世界意志…曾经所经历的那一切。让姜望对“天意”有所认识。

  说起来“天意”无从揣度、无所不能但它本身并不具备能力。它会引导出无数的巧合让被针对者无可挽救地坠落深渊。

  但这些巧合都是有迹可循的不能无由而成

  就比如他万里逐杀张临川也算是现世天意对白骨道躯的针对。但如果没有同张临川之间深刻的仇恨他不会对张临川那么执着。如果没有他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调动势和名用尽人脉也不可能完成对张临川的击杀。

  天意玄之又玄不可测度但必有因由。

  姜望选择藏身于镜中而将妖族领地里的所有行动都交托于柴阿四这便是他对抗妖界天意的第一步。

  为了抹去那个“因由”。

  他的设想基于此念——他跳进鱼肚子里本身并不折腾水花。那么这池静水的所有波澜大约就只和水里本就存在的游鱼有关。

  柴阿四是妖界里土生土长的小妖柴阿四的出生、成长、经历都是得到妖界天意认可乃制鼓励的。

  为什么姜望最终同意让柴阿四卷与金阳台无限制武斗会?

  因为那是基于柴阿四本心的决定

  在那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对柴阿四的决定有太多的干涉。

  一个完全贯彻姜望意志的柴阿四还是柴阿四吗?还能帮忙避开妖界天意的针对吗?

  断绝因果一任自然尽量不去触碰此方世界那基于世界规则的“天意”想来亦是无从反应

  再者说顺着柴阿四的本愿让他参与金阳台无限制武斗会也是能够迅速打开局面的一步棋。

  柴阿四若是能够在武斗会上获得好的名次也就能一步登天在

  摩云城获得地位。

  区区一个采药小妖所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

  但对金阳台无限制武斗会的魁首来说获取更多伤药资源进入军中、调防前线…如此种种应该都不是问题。

  砰砰砰!四儿!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中断了镜中古神的思考也叫停了柴阿四练剑的动作。

  镜中神和镜外妖都是一惊。

  前者惊的是天意后者惊的是牛鬼蛇神。

  但并没有等到柴阿四去开门。

  因为在这个破院子里这个门实在是没有什么作为门的意义。

  不速之客只是敲了两下抬脚一踹院门便轰然洞开。

  疤爷!

  柴阿四立即垂下了手中的铁条脸上堆满了笑迎上前去: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踹门当然是无礼之举。但柴阿四也早就习惯了。

  兜里没钱身后没妖谁给你“礼”?

  此时立在院门口的乃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猿族汉子中年模样穿一身皮甲脸上有一道斜的刀疤世来凶悍非常。

  他出身于赫赫有名的花果会职位是花果会水帘堂的一个香主。

  这等流氓团伙自是上不得台面但花果会背后是摩云猿家由此也就不能被等闲看待。

  水帘堂代表花果会管理城北这边三个街区的地下秩序。

  这一堂有五个香主个个能打都是杀穿几条街的双花红棍。尤其以这个刀疤猿族凶名最着一手十步冲拳打遍整条花街。

  在这一片的小妖之间一般被称为“疤爷”。

  他比柴阿四高了一个头去横在门外似是一堵肉墙。见得柴阿四上前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柴阿四被扇得仰面后趣勉强站定了捂着脸仍是赔笑:疤爷!疟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被扇脸当然屈辱脸也会痛。

  但是反抗的下场是怎么样他早就知道了。

  与这个疤爷一起来的还有两个随从但只是立在外间戏谑地看着这一切。

  而被称为“疤爷”的猿勇则是慢条斯理地卷着袖管眼睛看也不看柴阿四只道:我还以为你进山一趟走丢了脑子已是忘了我们花果会。

  “哪能呢?”柴阿四有意无意地挡在猿勇的身前避免他注意到里间谄媚地道:我忘了自己的亲爹也忘不了您呐咱们这一边可全是靠着您吃喝!

  整个摩云城自是以蛛家为首其次便是犬家、羽家、猿家。

  但凡在这个城池讨生活的莫不仰这四家鼻息。

  制于柴阿四为什么明明是犬族却在猿家下面混饭吃自然也有他的故事——撞死他爷爷的那辆马车就是犬家的。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在底层打转的小妖们谁活得容易啊?

  猿勇随意地打量了他两眼: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柴阿四有些不好意思地往里收了收:“我的剑。

  “这是剑?哈哈我看看!猿勇探手便拿了过来细一打量的确只是一根破铁条通体锈迹斑斑只在最尖端磨砺出了一点锋锐。

  随手往地上一扔发出铛啷啷的响。

  他的眼睛仍是瞧着柴阿四。

  柴阿四不敢去捡只熟强道:让您见笑了。

  猿勇啧了两声:现在看起来还是挺懂事的怎么就能忘了交例钱呢?”

  柴阿四很是不解并且委屈:这个月的例钱我早就交过了啊。交去了老猿酒馆还是前几个交的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常去喝一杯的老猿酒馆也算是花果会的产业。每次交例钱他都是去那里交。

  这次回城卖完草药后他早早就去交了例钱。身怀古神镜他都恨不得与世隔绝等神功大成再出门届时横扫八方迎娶蛛兰若走上妖生巅峰又怎会自己找麻烦?

  猿勇冷着脸道:我们与老猿酒馆已经不合作了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往后都得去我的赌场里交!

  对不住对不住瘪爷我是真不知道!柴阿四鞠躬道歉: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猿勇左右看了看这个破院子确实是看不到什么别的油水漫不经心地道:“前天。

  好小的记住了!柴阿四恭敬地道:下个月我就知道该去哪儿交例钱了。

  那这个月呢?”猿勇问。

  改规矩之前我就已经去老猿酒馆交了例钱……您看看您是不是可以去跟那边问一声……

  “嗯?”猿勇皱起眉来:我要替你的错误擦屁股?

  柴阿四已是明白了。

  这个疤爷摆明了是想趁着交钱地点变更的空当自己额外捞一笔。交去老猿酒馆也好交去赌场也好都是花果会的。

  唯独他老人家亲自上门要的是他自己兜里的。

  但明白归明白柴阿四也只能认。

  像那首俚曲里唱的泥里地里摸爬打滚陪笑脸世俗的小妖怪。无依无靠无奈地笑无辜的可怜虫

  他从

  怀里摸了半天数出八个五铢王钱恭恭敬敬地捧在手心里:这是这个月的例钱您笑纳。

  妖族于市面上流通的价值最高的货币是五铢天钱。其次是五铢皇钱最后是五铢王钱。

  一枚五铢天钱等同于一百枚五铢皇钱。

  五铢王钱下面还有“铜贝钱”通常被唤作大子儿”一般只是作为添头买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一百二十个到一百五十个之间能换一枚五铢王钱。

  严格来说花果会收的例钱倒也不算高。比羽家、犬家支持的帮会都要宽纵一些。

  但生活在摩云城本身各种赋税也不低又要受帮派盘剥还要被诸如猜勇这样的家伙额外敲诈…如柴阿四这样的小妖日子确实不算好过。

  见着了现钱猿勇的脸上这才有了两分笑意一把接到手中:刚才手滑打了你你不要见怪你知道我的我这个妖其实没有什么坏心眼。就只是脾气不太好。

  我懂我懂。柴阿四连连点头道:您的妖品那是有口皆碑的。而且我皮糙肉厚一点也不疼!

  猿勇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打量了一下这院子随口道:最近没什么妖怪来欺侮你吧?

  这么多年柴阿四早就习惯了也没什么屈不屈辱的嘻嘻哈哈地道:那当然不会有谁那么不长眼啊?我可是疤爷置的!

  “好。猿勇笑着往里又看了两眼忽地道:你怎么老挡着我啊?家里见不得光?

  没没有啊。柴阿四心知不妙尽量圆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家里贼进来都得哭…

  但猿勇已经一把将他拔开:不会是藏了什么宝贝吧?哈哈。

  大步便往里走:早听说你最近足不出户好好的又开始练剑怎么的山里有奇遇啊?

  柴阿四紧步跟在后面难掩慌张:“我就是瞎练

  猿勇忽地顿步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外面的!把门带上!”

  他带来的两个属下便带着残忍的笑意把院门拉上了。

  他则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柴阿四欣赏着柴阿四的紧张:四儿疤爷一向很欣赏你但是如果你遇着什么好事都想不到疤爷疤爷很难替你高兴啊。

  这个采药小妖在老于江湖的他面前还是太嫩了一些有些心思根本藏不住。

  平时一个五铢王钱都抠抠搜搜哭着喊娘的今天补交八个却这么爽快?摆明最近长了膘!

  尤其

  现在这副慌张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一刀不很砍下去他枉称一声“疤爷”。

  柴阿四又怕又乱从小的生活环境只教会了他忍让。他懂得如何在挨打的时候蜷缩自己护住要害。他懂得如何独自生活一点一点地往前走。但不懂得如何反抗。

  那个忍了一辈子不肯忍了的爷爷已经给车撞死了。

  他的心不断下坠眼里带着哀意:疤爷您是知道的我一向老实

  古神镜是他改变命运的关键他绝不能够失去绝不能被掠取。可是怎么办呢?

  猿勇只是一把将他推开

  疤爷疤爷!”柴阿四又去拦。猿勇当胸便是一脚直接将他踹回了院中央目露凶光:再敢拦我杀了你!

  柴阿四颓然若死地坐在地上恐惧地看着那个背影——

  自爷爷死后这栋破宅子已经不知道被多少妖怿搜刮过多少遍。现在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床板其它的他曾经熟悉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走

  他早该习惯了以这样的姿态看着这样的背影。

  可是…好不甘心。

  从小到大庸庸碌碌了这么多年无能无力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就要这样拱手送出去吗?

  这时候他的手触碰到一个硬物熟悉的触感告诉他一那是被猿勇随手丢在地上的、他的剑。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这根破铁条小妖柴阿四握住了他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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