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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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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而游云已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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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天机”神通号称是“必得天机一线”。

  是在瞬间发生的无数选择中捕捉最准确、最精妙的“神之一手”。

  在神通开花之后更是可以连启数手步步最优。倚仗这一门神通陈算在同境之中少有对手。于景牧战争里亦是屡斩强敌建立威名完成了勋业的初步积累。

  当然天地至理不能穷极。即便是“天机”神通亦有其局限所在。陈算不可能真个拿到天底下“最正确”的选择。内府修士看到的“最正确”和当世真人看到的“最正确”难道能够相同?

  所谓真理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环境也常常会有变化。

  因而天机神通所得的“神之一手”亦只是在某种限制下的最佳选择。

  譬如以他现在神临境的修为这最佳一手大约是会以洞真修为的眼界做出。以高弈低自是无往不利。

  而陈算在目睹姜望与钟离炎这一战后连算十三次是七胜六负的结果。严格来说算是小有优势。

  可问题在于今日青牙台这一战在全程压制对手的情况下姜望绝对未有展现出巅峰力量他却是将自己的巅峰实力代入进去计算的。

  双方真正巅峰力量的对比……只怕会很惨烈。

  诚然真实的厮杀有无数种可能卦算不可能完全料定。但他更清楚一点——姜望绝对是现世最顶级的战斗天才在真正的生死搏杀里表现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这是他亲眼目睹亲身体会过的。

  所以他叹息。

  他不是一个有好运气的人。

  或是“天机不应人道常缺”。

  道历三九一九年的黄河之会本应是他扬名立万的场合。但却无端受累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景国所有的荣光为太虞真人李一所独享。

  同年发生的星月原之战景齐天骄相争本也是他证明自己的场合。可玉衡星辰易主姜望自天外而来使齐天骄胜景天骄他陈算也成了背景。东天师后来找上玉衡警告那位新晋的玉衡星君。可于他陈算又有何用?

  一步慢步步慢。

  景牧之战他赢得了一些荣誉但与齐夏战场上以军功封侯的姜望相比差了不止一筹。当然这跟战场形势有很大的关系所谓“时也运也”可别人不会这么想。

  别人只会说他陈算的确不如姜望远矣。当初在星月原输得不冤!

  这回来草原携景国大胜牧国之势他是有心证明自己的。

  可这次是真的打不过了……

  这时候人已散尽。

  偌大斗场看台空空荡荡。

  如同天机总是在空茫中探求。

  陈算想了想默默取出来一个斗篷给自己戴上。

  景牧之间大战方歇尤其他作为战胜那一方的使节应邀来参与这次神冕祭司的继任典礼其实是很有一些尴尬的。

  虽然牧国官面人物不会有谁针对他但牧国百姓就很难保证了……若是不遮掩一下就出门挨几只臭鸡蛋烂土豆可就有些难看。

  ……

  ……

  姜望走进长长的甬道。

  赢得如此漂亮自然迎来了乔林等随扈崇拜的眼神。

  尤其乔林那叫一个马屁如潮。

  姜侯爷认真地听完了之后并不严厉地批评了乔将军溜须拍马的行为对护卫工作做出高屋建瓴的指导强调了求真务实的工作态度……

  如此消磨了一会时间后便等到黄舍利过来。

  一见姜望黄舍利脸上的笑容就泛起直接递过来一只松鼠匣:“你的分成。”

  姜望也不客气接过来看了看惊讶道:“这么多?”

  黄舍利眨了眨眼睛:“主要是时间太紧张没来得及运作不然不可能只挣这么点。”

  打这么一场连个皮都没擦破就赚这么多元石姜望心里有些不踏实:“你不会照顾我偷偷给我多分了吧?”

  黄舍利哈哈一笑:“这你就大可放心!事先说好多少就是多少你长得就算再好看十倍也不可能从我这里多抠一颗道元石走。”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牧国人的富裕程度。”姜望感慨道:“花这么多钱看别人打架图什么啊?”

  黄舍利笑道:“你是低估了你现在的名气。这东西很值钱的!”

  姜望道:“名气这种东西来如堆土去似塌山。输一次就没有了没什么可贵。”

  “那可未必。千古以来名利何贵?名即是利名即是权名即是器。”黄舍利看向他手里的长相思:“名最养人名亦养器。养成大势滚滚自然无往不利。就好比你这柄名剑它的名气越大灵性就越足如此便可以一直匹配你的修为不至于反成累赘。有朝一日能够真正刻印青史也未可知。”

  姜望只道:“名虽养人噬人的时候也厉害。如有一日输给排名不如它的兵器。之前所有因名气而附加的东西都会转嫁出去徒做嫁衣。”

  黄舍利一手环胸支着下巴:“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姜青羊是一个这么悲观的人。”

  “大约我并不是悲观。”姜望笑了笑:“谁都会输的。”

  黄舍利想了想又道:“对了未经你允许我记录了你和钟离炎的这一战。你可以开个价钱让我买下它的记录权。又或者……”

  她取出留影石在姜望面前晃了晃:“把它拿走。”

  这位风格独具的荆国美人很认真地补充道:“我保证只有这一份。”

  她是这么灿烂的一个人。

  当她认真说话的时候你真的很难从她的美眸中移开视线。

  “你留着吧。”姜望语气轻松:“如果对这场战斗有什么想法也欢迎你随时跟我讨论。”

  “好呀!”黄舍利喜笑颜开:“我今晚就来找你聊一聊。”

  “……晚上要打坐不如约在明天早晨。”

  “也行。”黄舍利笑容不改:“朝露含光的清晨很适合与你见面。”

  姜望败逃。

  ……

  ……

  带着乔林等人走出苍狼斗场还没多远便有两个女子着急忙慌地追上来。

  乔林顷刻拦在前面横剑道:“不得放肆这是大齐武安侯!尔是何人?”

  此刻天空碧蓝白云闲哉。

  两个娇俏少女往那里一站活泼鲜明的青春气息已是风景。

  走在前头的妙龄少女丝毫不惧垫脚扭头绕过了乔林的遮挡对姜望喊道:“小女子忽额连珍意求见武安侯!”

  姜望看了她一眼并不认得倒是认出了站在她旁边的乌颜兰珠。

  当初还辩过经呢!

  便摆了摆手示意乔林让开温声笑道:“姑娘拦我所为何事?”

  名为忽额连珍意的草原女子在试图冲破乔林阻拦时尚还大方勇敢此时姜望这么迎面一问她却一下子红了脸颊且那晕红直往耳根蔓延。

  双手紧紧地攥着一只香囊支支吾吾了半天眼睛一闭手一伸:“请您务必收下!”

  姜望双手接过:“多谢姑娘。正好最近蚊虫猖獗挂在房间里想来可以省心很多。”

  忽额连珍意整个人晕乎乎的一时不知云中雾中下意识地就准备离开。

  相较于自己的好姐妹乌颜兰珠胆子显然大得多使劲瞧着姜望还探出手掌来试图去遮姜望的上半截脸想用面前的这个下巴轮廓去验证记忆里的那个人。

  忽额连珍意惊觉过来一把拉住她:“不得无礼!”

  姜望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便带人离去。

  “哎呀你干嘛啊怎么敢动手动脚的!?”

  忽额连珍意惊魂未定那种旖旎的恍惚都被吓没了。

  她出身于忽额连部族乃是族长嫡女。在草原自也算得上贵族见过了太多性情乖戾的大人物。

  今次也是看决斗看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已才鼓起勇气来送一只香囊。是万万不敢有什么冒犯的举动的。

  不成想乌颜兰珠这丫头失了魂般竟敢去摸齐国武安侯的脸。当他是春车上的神华男子吗?

  紧张地扯住好姐妹的手不敢再放松不住地抱怨:“你在想什么呢傻啦?幸亏武安侯性格好不与你计较不然若是因此发怒不是你一个人要出事涂氏都保不住你。”

  “他本来就是个很好的人啊。”乌颜兰珠说。

  她忽然就缄默了。

  忘了是哪本书上说“有的人注定只是惊鸿一瞥。”

  不记得前句不记得后句。

  偏这一句不知怎么记得了。

  又在这一刻忽然懂得。

  “脾气再好也不见得就会对你宽容啊再者说他是战场上杀出来的侯爵你怎知他会不会随手就那么一剑……”

  忽额连珍意还在说个不停。

  乌颜兰珠仰头看着天空碧蓝如洗一眼无际。而先前那朵很像骏马的游云已散落。

  ……

  ……

  回敏合庙楚国使节驻地的路上钟离炎总感觉路人的眼神都不太对。透着两分不屑三分嘲讽四分凉薄五分同情。

  至于为什么加起来比十分还多了四分那是因为路人之外还有路上的狗。

  “看什么看!”钟离炎抬起巴掌来就是一耳刮子扇得那条正在打量他的牧羊犬原地转了一个圈呜呜叫着夹起尾巴就跑。

  “他就是钟离炎啊?”路边有人这么小声说。

  “是不是跟齐国姜侯爷决斗的那个?瞧这个倒霉样输了吧?”

  “那还能赢?也不看看姜望是谁!”

  “输了还这么狂?”

  “嘘别说了这人心眼小的很。没看到狗都挨揍了?”

  “啧啧啧什么人啊!”

  零零散散的议论声就这么一轮一轮地传进耳中。

  钟离炎大怒。

  污蔑这些人简直是赤裸裸的污蔑!我钟离炎岂是个心眼小的?这要是搁楚国全给你们流放了!

  但毕竟不是楚国。

  心情很不愉快地回到敏合庙钟离炎想了想转向了后门。谨慎地摸到楚国使节所在的区域悄无声息地钻进院子里。这几日运势不好他打算不再出门一直待到继任典礼开始。

  然后他就看到了……

  斗昭。

  大名鼎鼎的斗家大少正在吃蜜瓜吃得汁水四溅那叫一个香。

  抬眼瞧见他还大方地招了招手:“来尝一口。草原的翡蜜瓜可是一绝价比黄金呢!”

  钟离炎黑着脸:“你在我院子里干什么?”

  斗昭顿了一下看着他道:“我想了想要等你的好消息还是应该在你的院子里等。不然容易错过。怎么样?看你这么嚣张想必是赢了?”

  钟离炎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哈!”斗昭的音调有一个明显的拔高:“原来输了!”

  钟离炎大声驳斥。

  说一些什么“不以成败论英雄”、“谁说得准”、“地太滑”之类的话。

  斗昭笑容灿烂:“说起来啊其实我与姜望也定了战约。”

  他斜睨着钟离炎:“只不过呢姜望觉得自己刚从草原猎魔回来不够状态跟我打请求休养几天。没想到你会这么着急地去丢人喏信还在这里呢你要不要看看?”

  钟离炎眼睛冒火。

  “誒?”斗某人一脸的困惑、不解、迷茫:“他不是要休养的吗怎么还见缝插针地跟你打一场?难道他会这么瞧不起你只把你当个添头?”

  钟离炎差点把牙齿咬碎了。

  但一时也分不出是姜望更可恨还是斗昭更可恨索性一起恨。

  两个狗贼!

  斗昭全不管钟离炎心情如何摇头晃脑一句接一句地往他心里戳脸上甩。

  钟离炎愤愤不平地驳斥可毕竟战败是赤裸裸的现实全无招架空间被骂得脸色阵青阵白。

  斗昭自己其实很明白。

  钟离炎完全是被他压制得太厉害才会对正统修行路失去信心转而开拓武道。

  弃术修武说起来是好大气魄。钟离炎也的确是有绝佳天资绝大毅力的人物。也在事实上能够带给他一些压力。

  但截止到目前也仅止于“一些压力”的程度……

  无论表现得怎么不服怎么屡败屡战怎么败而不馁钟离炎在内心深处是对那种差距有所认知、甚至可以说是有所畏惧的。不然怎么会放弃在正统修行路上那么多年的积累?

  这种畏惧会永远地阻隔在他的道途前直到被他战胜的那一天。

  而这并不是钟离炎的错。

  任何一个有志于最强的人与他斗昭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信心都会被不断地摧毁。有的人能够重建有的人不能。

  钟离炎已经算是难得。

  不管怎么说这家伙都是一个很好的陪练斗昭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帮忙开解一二。就这么垮了可不行像伍陵他们还不如钟离炎够打呢。

  念及这些斗昭稍微克制了一下改为一声长叹:“其实也不能怪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一直打不过我不得不放弃之前的积累转修武道。你今日也未必不能多撑几个回合。”

  这话听得钟离炎眉关紧锁。

  “与我生在同一个时代是你最大的不幸。但天下不幸者岂独你钟离炎?”斗昭一副‘我很理解你’的样子施施然道:“我个人建议你还是要看开一点。”

  钟离炎勃然大怒:“你算个雀雀毛!”

  守在院外的大楚神罪军精锐只听得院内忽然一声轰响。

  而后是乒乒乓乓许久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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