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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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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此为“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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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稷下学宫真的是个散漫随意的地方倒不是说这里的人不努力恰恰相反教习们授课都很用心学员们一個个也非常认真。

  所调散漫随意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轻松感。

  课时每个人都很努力课前课后又都嘻嘻哈哈。

  也不知是不是太封闭的原因外界的压力很难传进来。这里的人远不似临淄城里的人那般总是行色匆匆好像做什么都怕晚了时间。

  离开桂台之后姜望紧接着去上的便是释家的课。

  这位教习主讲的是《法华经》兼以一套佛门大手印的分析讲得倒是不算差不过全程一脸苦色。

  在齐国修佛很难不苦。

  听课的加上姜望一共只有三个人。

  另外两个都是学宫自小培养的人才一男一女坐在角落。

  对贸然闯进来的姜望没什么好脸。

  姜望也不理会自顾听完了课还频频与教习展开讨论。

  这让俗名为严禅意的学宫教习很激动大约是自说自话了太久下课了还舍不得走一直问姜望明天来不来后天来不来话里话外暗示有更厉害的佛法传授

  那一男一女全程就在角落里眉来眼去没有半点心思在课业上。

  姜望很怀疑等他们开始服役的时候能不能达到学宫的要求。

  齐廷花精力花资源养他们可不是白养。

  届时术院、驭兽坊之类的地方进不去就只好去矿区或者凶兽巢穴服苦役又或去迷界、万妖之门一类的地方填充人数……

  当然这亦不是姜望需要操心的各人有各人的选择。

  稷下学宫里气氛自由但其实课业也很紧。

  每堂课约莫两个时辰基本上从天亮学到天黑也就三堂课的时间。

  当然从寅时一直到酉时学宫都是始终有教习在授课的且同一时间不止一位教习授课。

  要上什么课上几堂课都是学生自己选择。

  但是再努力的人一天也最多只能上满四堂课。

  戌时、亥时、子时、丑时这四个时辰就是留给学员自行修炼或休息的时间。

  今日寅时到卯时之间没有姜望想学的课故他是自己修行到卯时才出门。

  继道学课、佛学课之后他今天的第三堂课选的是儒学。

  授课的正是那位鲁相卿。

  姜望在佛学课上被严禅意拉着聊了太久以至于误了开课时间。

  哪怕是以平步青云仙术一路疾赶来到上课的“正大光明院”时也迟到了半刻钟。

  他很久没有这种迟到的紧张感了!

  当初在城道院的时候每天还得照顾安安吃饭穿衣、送安安去私塾都几乎从未迟到过。

  唯一的一次误课是在安安还没到枫林城之前。有一回姜望被杜野虎抑掇着一起灌赵汝成凌河半路出来挡酒方鹏举也来帮老大哥的忙结果五个人都喝醉了…一起误了课在课室外并排罚站被萧铁面好一顿教训。

  尤其是此刻…鲁相脚正在严厉地教训学生这画面太有故时阴影。

  “吴周啊吴周你知什么是义、什么是利?多大年纪就敢说义利之辩就敢说你洞察了人性?高高在上太久不知柴米油盐为何物。你真该去田垄间看一看去兽巢里住几天看看有些人是怎么生活的!"

  姜望无幸地站在院门口正想着是悄悄溜进去好还是等鲁相卿训完打个招呼先。

  鲁相卿大声地训斥着愤怒的余光一扫过来落在昨目接到的武安侯身上顿时就缓和了:“来了?

  自己找个地方坐。”

  院里的学生很多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扭头回望想着是不是哪位皇子皇女来了怎得鲁老魔如此宽待—齐室皇子都是在稷下学宫里上过课的。

  当然见得姜望之后也都没什么可说。

  大齐帝国最年轻的军功侯地位比之皇子也并不会差了!

  正大光明院里摆放的是一张张书案学员全都正襟危坐书桌上铺开来文房四宝。

  摆在最前方的讲台则明显高出一截来。

  在儒家的理念里师生关系是非常重要的伦理关系等级也极严格。

  相较于道学课的人满为患佛学课的稀稀落落儒学课这里就正常得多很见中庸连姜望自己一共不到二十人。

  认识的人有谢宝树、鲍仲清、文连牧、林羡、顾焉。

  一见姜望林羡便默不作声地把旁边位置的椅子拉开一碍于鲁老魔的脾气他是不敢吆喝的。来上几次课就目睹了几次打手心委实可怖。

  姜望双掌合十做出抱歉的姿态一边往林羡那里走。

  谢宝树刚好坐在最外侧的位置但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老邻居低着头很认真地在看书。

  姜望坐下来右边是林羡后边是顾焉。

  在昭国那种极端慕齐的环境里顾焉这种对齐人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态度真的还很少见。

  据说当初在星月原李龙川还与他私下里沟通过对他进行了友好的劝说。

  先前那堂道学课里他坐在很角落的位置全程隐身一般。这一回坐得这么近是避不过了也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姜望倒是不拿架子微笑以应。

  见得姜望坐下来鲁相卿看了一眼已经被他批得额上冒汗的学员哼了一声:“你也坐下吧。”

  今日的他高冠博带极著儒风。

  在讲台上转了一步忽地抬高了音量道:“今日我们便说‘义’!”

  《易经》有三部所谓《连山》、《归藏》、《周易》是为群经之首。

  儒道皆修《易经》当然阐发不同。

  鲁相卿今日讲的是“元亨利贞”解的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主讲一个“利”字说的是“各正性命”是“万物各有其类”论的是万事万物恰当的价值和收获。

  那个自小就在学宫里学习的、名为吴周的学员跳出来说什么君子不言利结果被鲁相卿好一顿训斥。

  或者是仅仅一顿训斥并不足够没有说透。又或者是为了给武安侯讲一点有趣的东西显显他稷下学宫常务教习的本事…

  总之鲁相卿话锋一转忽然来讲“义”。

  在场诸生全都竖耳静听。

  “众所周知儒门道途普遍自‘礼、义、信、德、仁、杀’此六字中取此外亦有诸如‘廉、耻、

  孝、悌、忠”但终不如此般主流…”

  他以道途四字开篇而后突然发问一

  “何为义’?!"

  他严厉的眼神落下来这一刻大义凛然不可侵犯仿佛将师长的威严完全具现凝聚成了实质性的压力。

  台下无人作答。

  这个命题太宏大多少先贤都要用一生来诠释谁能三言两语述尽?

  星光圣楼是述道之基神而明之则是对道的阐述只有真正能够贯彻自己道路的人才能够真正“如神临世”!

  神临境的修为本身即是鲁相卿要阐述的理。

  此一刻他的神即为他的“义”!

  境界不够的人根本没资格阐发。

  但鲁相卿的目光梭巡一阵之后也没有直接给出回答而是悠然转道:“先贤将现世之前的历史划分为远古、上古、中古、近古这四个大时代。渊久时光恒流于世…在座诸位可对远古时代可有什么认知?”

  谢宝树这会也不埋头看书了出声答道:“那是最长的时代也是最黑暗的时代。”

  鲍仲清亦答道:“远古时代是妖族统治天地的时代。"

  姜望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鲁相卿点点头便道:“在那个不知何时而起、不知何时而终绝大部分信息都已经不可考证的遥远时代里…

  妖族为天地所钟。

  这一族的强大与生俱来天生道脉外显生而神通在握。乃为天地之主统御万族有至高无上之地位。

  彼时的人族在诸世万族里亦属底层平庸至极。

  我人族普遍道脉闭塞只有极少数天生道脉者才可以修行。"

  说到这里他环顾半周:“就像这一次入学宫修行的诸多学员也只有冠军侯是天生道脉。

  重玄遵并没有来上他的课。

  更准确地说…重玄遵并没有来上课。

  谁的课都不上。

  他这一次进稷下学宫完完全全就奔着看“窗外风景”而来旨在更进一步把握天地本质。

  当然人族并不以天赋定终生。武安侯也不是天生道脉但食邑还多他一千四百户!"

  诸生皆看将过来。

  姜望的表情有点僵硬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好在鲁相卿也不是真要拿姜望踩重玄遵稍提了一句便继续讲道:“为什么说远古时代是最黑暗的时代?

  我只说一句请诸位想象一史载‘人者万族以为食。’”

  鲁相卿顿了顿给学员一点缓冲的时间然后才道:“第一代人皇燧人氏于困顿中崛起庇护人族

  艰难求存为人族燃火驱逐黑暗最早的那批修行者聚集在一起讨论人族的未来思考修行的道路…他们关于修行的所有思考

  统合在一起就是这个世界最早的道门’也是现世所有超凡力量的源头。

  他们研究出了气血冲脉之法为人族在天生道脉之外开拓了获取超凡力量的新途径。

  此法凶险至极往往死伤数万才得一超凡。

  哪怕到了今日修行体系经过一代代发展变革在气血冲脉一道先以武功炼体再用药物调理状态。能走通此古路的也是万中取一。

  但是在那个时代为了获得保护自己、保护族群的力量人族先辈冒着十死无生的危险前赴后继。

  一个个人族强者诞生了!

  他们或与外族而战或开拓黑暗之土为人族赢得栖身之地、争夺生存资源。把那以人族为食的变作人族的食物。

  有三位道尊次第诞生于这个时期传承之火自此永燃。

  此后人族天骄辈出一时如群星璀璨!

  妖族以道文行书见一字而知天地理人族有仓额造字以述大道。使不见大道者亦可了悟大道之理。使未能超凡者亦能探索超凡之秘。字成之时鬼哭神励天地悲!

  妖族天生道脉生来就拥有一切。

  人族有天骄创制开脉丹丹方使不能超凡者此后能超凡!新的时代从那一刻拉开帷幕在那个漫长的黑暗时代里人族自此崛起!“

  这是一段太艰难、又太灿烂的历史。

  鲁相卿的声音也随着讲述越来越激昂直到这一句却又缓和下来:“所谓人族并不以天赋定终生”便是自这位天骄始才算是事实。“

  但他问道:“但是那位人族天骄的名字诸位知否?“

  台下一众学生目皆茫然。

  所有能够多坐在这里的学员当然都知道开脉丹丹方的珍贵明白开脉丹的意义。

  可所有可见的历史记载里的确不见那位创造开脉丹的先贤之名。

  文连牧有些艰涩地道:“袖的名字被抹去了。“

  “是啊应该有一个伟大的名字。“鲁相卿喟叹道:“但是在历史的长河中这个名字被抹去了。

  鲁相脚即看着这些学生声音里有遥远的哀意:“诸位有大功德创造了不朽伟业开万万人族之道途圣名开道氏!本应是燧人氏之后的第二代人皇。但为何今天其名不闻于世在历史长河中被抹去了痕迹?”

  开道氏…

  姜望一时沉默。

  他今日才知创造开脉丹的那位先贤有着怎样一个伟大的名字。

  开脉丹的底色是带着血的他很早就已经知晓。早在庄国三山城早在旭国与尹观一同见证的那座兽巢里……

  但他也非常明白开脉丹是整个超凡世界的根基。他没有足够的能力、也缺乏足够的视野根本就不可能对此有什么影响。

  甚至于他对开脉丹的认知也只不过是片鳞半爪。 根本没有资格妄言对错。

  所以他是沉默的彼时一如此时。

  他改变不了现状也不知如何改变。只能带着困惑和迷茫继续往前走。寄望于有一天走到足够高的地方再回首能够了悟一切问题的答案。

  而鲁相卿继续讲述着那遥远时代的历史:“开脉丹的丹方是开道氏独自研究出来的。我们都知道

  开脉丹的主材就是道脉。

  开道氏在当时只是一个没能超凡的普通人他的研究也并不被认可每一个超凡力量对人族都弥足珍贵谁会给他来研究?

  那么他所需要的道脉从何而来?

  妖族是天下共主不可能用妖族的道脉来研究一经发现就是灭族之祸。其他种族的超凡强者也不是他能多靠近的。

  所以…

  他偷走天生道脉的婴儿袭击与外族作战而重伤的人族修士…

  用这些沾满了鲜血的道脉最终完成了他的研究!“

  满座寂然。

  伟大和卑劣光辉和罪恶。

  这真是让人心惊的残酷描述!

  鲁相卿长叹一声表情也十分复杂:“诸位。今天我们要说义—一"

  他严肃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个人声音高抬起来:“此为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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