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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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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静虚想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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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行走的时候是烟山雾水坐下的时候如菩萨低眉。

  道袍是山上雪木钗是一枝横。

  “我是秦潋。“

  她的声音又是清静的似空山幽谷晚风回。

  眸光淡淡地垂落下来:“忝为稷下学宫常务教习。“

  桂台很安静。

  近三十名学员不发一声。

  谁都知道她是谁只有姜望不知。

  不过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临淄四大名馆中温玉水榭的主人可不就是叫秦潋?

  彼秦潋和此秦潋是一人耶?

  姜望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姜无邪。

  昔时大齐争龙局里的四位宫主。

  姜无弃自不必说。

  姜无忧自开道武气象磅礴。

  姜无华神华内敛深不可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之前在雷贵妃案里却说神临就神临不知镇住了多少人。

  唯是这个养心宫主姜无邪几乎没有表现出什么竞争力来。不是说他表现出来的部分不优秀而是与他竞争的几個人实在太耀眼。

  姜望对他所有的印象里唯一深刻的除了那张阴柔俊魅的脸就是身边形形色色的美人。

  当然姜望从来没有小觑过姜无邪但有时候也难免会想这样的养心宫主凭什么与姜无华、姜无忧乃至姜无弃相争呢?

  总不至于齐天子立四大宫主只是为了凑个双数吧?

  即便凑数如十四皇子姜无庸那种挤破脑袋想凑进来的可也没什么机会。

  今日亲眼见到这位秦激他才不自觉地抬高了对姜无邪的期待—一能够得到这样的女子倾心养心宫主怎么可能是简单人物?

  讲台上秦潋的声音继续响起:“今天我要跟大家讲一讲《静虚想尔集》。“

  只要往台下看一眼就不难发现她的讲课功力。

  讲得实在是太好了令一众学员痴痴如醉…

  哪怕目前只是讲了一个名字。

  《静虚想尔集》乃是道门先贤所著经典除了阐述道门理念还杂有一些上古秘辛的记载。

  当然这些上古秘辛也是为了更好地阐述思想而录入因而并不能够当做信史。

  司马衡曾经点评过这部道门经典其言日:“想尔集?想当然耳!"

  此书所记录的上古秘辛真实性也就可想而知了。但它也没有如司马衡所说的那般不堪不至于全部是想当然。在关乎上古秘辛的部分至少十有七八是尊重历史的。

  毕竟道门才是最古老的修行源流对于历史长河的真实把握任何势力都不能够比较。

  司马衡的批评无损于《静虚想尔集》的伟大。他是从史家的角度来评判这部经典但对于此书所体现的修行境界、所表述的修行理念却也是无处贬谪。

  千古以来天京城无涯石壁上所列四十九部经典里始终有它的名字。是天下道门修士必读的典籍之非有极高的道学水准万万不敢讲《静虚想尔集》。

  秦潋的修为由此可见一斑。

  身边坐着李凤尧这样的冰山美人台上坐着秦潋这样的山水菩萨。

  隐约的香气漂浮在鼻端悦耳的声音流动在耳边。

  姜望却全身心地徜徉在《静虚想尔集》所构筑的道学世界里他听得极为专注还不时以如梦令记录下精彩之处。

  “上古时代三位道尊联手人皇杀出现世构筑万妖之门分身乏术。有名‘祝由’者打穿现世通道覆碧州而为荒漠起魔潮而灭诸世…是为‘魔祖。"

  姜望心中一动。

  一直听说魔族也亲身下过上古魔窟接触过无上魔功甚至还掌握了一尊血傀真魔……但他还是第一次听闻魔祖的消息。

  竟名“祝由”。

  也不知是他的魔名就是如此还是人族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就像海族之皋皆人族这边多以万瞳名之。

  念及这些他忍不住抬手提问。

  讲台上秦潋落下眸光:“祝由是他的本名还是他侵入现世后自己取的名字现有资料已是不可考。

  或者说可信的资料并未公诸于世。我倾向于是他自取此名。因为往前翻遍所有记载也未见祝由’之名倒是一直有‘魔的零星记录在祝由这个名字横空出世之后才有魔潮的大爆发。“

  所谓魔祖究竟是魔的源头还是魔族的集大成者、将魔族托举到一度席卷现世的强大存在?

  《灭情绝欲血魔功》、《七恨魔功》…为什么那些魔功始终无法根除?余北斗在断魂峡对付的那一头血魔到底是什么根底?

  按照《静虚想尔集》的说法祝由打破现世阻隔才有魔潮席卷人间。所以说魔族是天外种族吗?宋婉溪是水族为什么可以成魔?阳建德、静野、宋淮都是人族为什么可以成魔?

  知道了一些秘辛反而生出更多疑惑。

  但《静虚想尔集》终究是道学典籍重点在于道门的修行之路而非历史记载在这里一直追问并不恰当。

  姜望微微垂首:“感谢解惑。”

  秦激也便略过这一茬又继续讲述:“魔者披麻之鬼。魔族者逆乱之种!故以大道清源正本应叫鬼神明之于是拨乱反正。"

  讲到这里她笑了笑:“想尔集上说唯有道能消魔所以从来道消则魔长月满则回缺。这句话我只认可一半。道能消魔。但能消魔者非止于道门之道’。”

  “你的道也可以我的道也可以。只要你足够强大兵法墨释道儒…百家皆能。"

  她握住拳头轻轻举起很有气势地道:“故而是力能消魔!“

  一时间掌声雷动。

  显然大家都感受到了“力”。

  真是文似看山。

  真是波涛如怒。

  好见解。

  好学识。

  姜望专心听着秦潋对道修的理解其间还掺杂着一些道门标志性道术的解读和应用。

  以他如今的境界很多东西都是一听就懂一点就透是真个沉了进去。完全能够理解秦潋的精妙表达能够感受得到这位学宫常务讲习的强大。

  道门作为超凡源流自然有它浩瀚如海的底蕴。越是徜徉其间越能够发现自己的渺小。

  这种坐下来和很多同龄人一起听课的体验……姜望已经很久未有。

  以至于这一课结束时他竟还有些恍惚。

  那些与邻座的窃语那些走神的时候那一支长长的戒尺、通红的手心那些被罚抄的道藏…好像从来没有离去。

  又好像从来没有发生。

  除了他还会有谁记得呢?

  “走啦!“

  重玄胜在背后戳了戳姜望。

  姜望回过神来看到其他人都在退场凤尧姐姐也已经起身往外走。石台虽是拥挤但靠得最近的人也离她有好几个身位。

  李龙川和晏抚则是早已经溜得不见影了。

  “武安侯留步。“讲台上秦潋忽然出声:“不介意的话留下来咱们再讨论几句。“

  重玄胜的手指在姜望后背再点了一下算是提醒便笑眯眯地起身往外走。

  人群仍在外涌好像没有谁在意这句话。

  但这些学员退场的速度明显都慢了下来一个个耳朵竖得极高。

  已经走到石阶旁边的李凤尧略略回眸看了姜望一眼。

  姜望赶紧站了起来。

  但还未说话秦潋又道:“李姑娘若是有兴趣不妨留下来一同讨论。"

  “不必了。”李凤尧淡声回道。

  如霜的眸光收回去就那么走下石阶了。

  彼刻万里霞光都在她身后。

  而她的侧脸是第二种绝色。

  “楷模啊我辈楷模。

  蔺劫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念念有词。

  当然他并不敢念出声来。小国出来的人惯会察言观色。来稷下学宫虽然不久秦教习和那位九皇子的关系他还是隐约有所听闻的。

  武安侯有本事乱来他可没本事乱说。

  至于这里面好像还有一个李凤尧不敢想不敢想。能在石门李氏族谱上自己改名字的奇女子他在来临淄前就做足了功课是绝不能惹的人物之一。

  说起来武安侯在周雄之死上毫不居功将杀死一位神临的功劳尽数让出阎颇回去同他讲过之后

  他虽是佩服却也觉得就是一位绝世天骄会做出来的事情。不是特别了不起。

  但今天这一课却真是上得他五体投地。

  都说武安侯一意修行、无心女色殊不知这才是返璞归真的境界!岂不闻有一种钓法叫“愿者上钩”?

  带着对武安侯的无限崇敬他的步子也轻快起来。

  还在心里琢磨《静虚想尔集》的林羡不由得有些懊恼。比不过武安侯也就罢了怎么同听一堂课

  竟也不如蔺劫那么有收获?看蔺劫那副样子分明是大有所悟!

  别人怎么想姜望管不着。

  他自己尚是一头雾水不知秦潋留他下来要讨论些什么。难道要聊一聊魔功?七杀魔功不方便聊灭情绝欲血魔功他倒是有些发言权的。

  秦潋静坐讲台有仙风道骨的气质却是人间尤物的体态。摆出一套茶具在石案上慢条斯理地沏茶。

  茶好之后人也走了干净。

  她用食指轻轻往外推动茶盏只道了声:“请。"

  姜望随手拿了一个蒲团放在石案前盘膝坐了下来。拿起这瓷盏姿态随意地喝了一口。

  “素闻武安侯爱茶初来临淄便饮遍八大名茶。此茶虽不入八大却是我私下饮惯了的如何?"

  她问。

  她的眸光如水光人也似水做的。

  稍稍一动便是水起微澜平卷波峰莫名的姜望就想到了之前无意翻的一本闲书里不怎么惹眼的一句诗一深壑方知埋首晚柳腰如何掌中轻!“

  他修行向来勤勉哪怕那本闲书是天都典藏版看得也不多。但这一句的确是牢牢记住了。

  而今日方知其妙!

  何等贴切的用字。

  齐武帝真奇人也。

  姜望的视线落在杯中水在盏中涟漪里稍顿了顿便道:“茶极好可惜姜某是个不通风雅的当初品八音茶其实是为了研究道术难免牛嚼牡丹了…不知秦教习留我下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讨论?”

  秦潋笑了:“武安侯真是个有趣的人。无怪乎桃娘对您念念不忘前几日还同我说起你说你当初去水榭的时候明明与她很聊得来怎么后来就不去了?"

  姜望愣了一下桃娘?谁?

  当初许象乾还在临淄的时候四大名馆的确是去得勤。但他除了喝茶品酒就是琢磨道术还真没跟哪个姑娘结下交情。

  后来许象乾戒酒重玄胜也修身养性曾经的狐朋狗友组合聚会的场合也便渐渐换成了茶楼之类的地方有时候就干脆在家里。

  什么临淄风月早就记不得什么。

  见得姜望这样子秦潋叹了口气。

  “你们这些男人呐总是使尽了手段惹得人惦记却又不会惦记惦记你的人。“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

  但姜望忽然就想起来桃娘是谁了。

  当初他去温玉水榭找姜无邪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破绽很多的女人。

  想起来归想起来并没心思攀扯。

  只是一笑:“秦姑娘跟九殿下的事情姜某恐怕不便多言。“

  秦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于是道:“其实九皇子对武安侯的善意一直以来从未变过武安侯应能知晓。

  “姜某一早就与九殿下说过我们之间虽无恩义更无仇怨。当时如此现在亦如此。“姜望道:

  “我对九殿下也从来不存在恶意。“

  有些话点到为止便好多说反倒不美。

  秦做显然很懂其间分寸因而也只是一笑便道:“方才上课的时候我看武安侯好像还有疑问不如聊聊?“

  “问题的确有一个。”姜望环顾左右道:“哪里有桂?“

  他当然有很多关于道门修行的问题甚至是魔族相关的问题但只会在课上问。

  课上是课业课下是人情。

  “没有桂。

  “那为什么叫桂台?“

  秦潋笑道:“本来叫卦台后来先生们觉得不好听就改叫桂台了。“

  姜望大感意外:“这么随意吗?“

  秦潋意味深长地道:“在这里都不随意在哪里随意?“

  姜望哈哈一笑:“我知道了。“

  潇洒起身自往桂台下走:“秦教习再会!“

  他青衫飘飘踏天阶而去真个洒脱卓然。

  这回轮到秦潋看画外霞光照画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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