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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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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国有其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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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乎奚孟府有一桩隐秘几乎从来不会有人公开讨论。

  但此刻身在宝华宫里的都是夏国最高层自然都是知晓的……

  奚孟府当年出生的时候脚有六趾被他的亲生父母视为畸形怪物直接扔进了河里。。。

  正好被一个船家救起。

  那船家是个鳏夫一辈子独自在船上过活也不计较什么闲言碎语便收养了他。

  可惜好景不长在他长到七岁的时候。

  有一天叫船上的客人看到了他的六趾以为是妖怪血脉要将他绑了去喂凶兽。

  船家来拦竟被活活打死。

  他趁乱跳到河里逃走然后跑去报了官。

  打死船家的人说自己是为除妖庇护妖族的人死不足惜。

  那时候还叫奚三儿的孩子把自己在堂上脱得赤条条的问在场那些大人自己哪里是妖?

  那个官儿倒是个明理的判了那杀人者一个明正典刑。

  可怎么处理奚三儿却是犯了难。

  船家已经没了。

  千辛万苦寻到他的生父可对方坚决不承认自己生了这么个东西。

  那官儿没法子便自己养了这孩子算是收个家仆。

  但这日子也没有过多久。

  等到奚三儿九岁的时候……县衙失火那官儿一家都被烧死。

  独独这个奚三儿当时在外采买逃过一劫。

  有人说他是天煞灾星所有与他亲近的人都不得好死。有人说那官儿一家就是他烧死的他心中藏着恨呢不想做家仆想要做那个官员的儿子……

  有人抓了他问罪但怎么也查不出罪证来只好放掉。

  就这样他再一次没了家。

  而这一次再没有人敢收养他。

  这事情不知怎么的叫当时的夏襄帝知晓了亲自批示下来将这孩子送进国学院。

  说“国有其孤国养之”。

  奚三儿读了书给自己取名字叫奚孟府。他认为自己是有家的他是那个家的长子所以叫“孟”但他又是没有家的那个鳏夫一辈子都生活在船上所以他又取了一个“府”字。希望有自己的家。

  后来有一回夏襄帝驾临国学院一时兴起要考考学子的学问。

  教习一共选出了六个学生送到皇帝面前其中并没有成绩最好的奚孟府。

  这当中的原因奚孟府自是明白。

  国学院是一个读书人聚集的地方但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能够明事理。

  “怪异”本身即是一种罪责。

  他也早已习惯。

  但夏襄帝说教习选的不作数他不要看编织出来的花团锦簇要看自己生长出来的荆棘野草。叫人拿来名册蒙上随行皇子的眼睛叫小皇子随机圈选。

  小皇子握笔圈墨如此选出了七个学生。

  夏襄帝亲自考过之后非常高兴因为有一个学生表现太好。

  他拍着这个学生的肩膀说你是我夏国的良才。

  这个学生跪下来问皇帝——“您知道我脚上有六趾吗?”

  夏襄帝愣了一下说:“知道啊所以你有什么特别的能力要向朕展示吗?”

  这个学生自然就是奚孟府。

  陈年旧事自可不提。

  但柳希夷今日竟出“六趾贼”之语毫无疑问是对奚孟府莫大的羞辱。是对其人道德乃至人格上的巨大贬低!

  是以本来很有一些文武大臣要附和柳希夷的一时也都缄默了。

  不敢再说话。

  第二阶丹陛右侧的王座之上岷王虞礼阳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毕竟他就是带着五位真人围攻姜梦熊最后无功而返还折损了阵道名家太华的那位真君……

  奚孟府所陈说的事情句句都像是在揭他的短。

  至于什么六趾贼什么奚孟府不能言的痛……倒是无关紧要的。

  左侧王座上的武王姒骄则一直闭目不语早已不知神游何处。

  最高阶的龙椅之上夏天子端坐着静静地观察着满朝文武一如过往那么多年岁月。只看不说。

  而御座后垂下的珠帘里陡然响起一个威严的女声:“柳国相你失态了!”

  柳希夷脾气虽然火爆对太后却是极尊重的尤其此刻他其实也自知失言。对着丹陛之上拱了拱手便退回到自己所站的位置。

  此时只剩奚孟府独自站在大殿中间穹顶明珠映照的人影垂贴在地面仿佛一个已经放弃挣扎的魂灵。他一时并没有说话。

  关于当年与先帝相处的细节他当然记得更多。

  比如当时随行先帝的那位皇子就是后来在境内围堵重玄褚良时被割寿刀斩碎的夏三皇子。

  比如他当时其实回了一句话说:“我特别努力。”

  而夏襄帝说:“这就是最特别的能力。”

  比如……那天晚上回去他蒙在被子里无声地哭了好久。

  但他现在什么也没有说。

  夏太后的声音又道:“去年剑锋山的决策是哀家和众卿一起做出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在当时最恰当的决定拉长了时间之后在今日变得不妥。可若是能够撑过这一劫时间再拉长十年百年或许又是对的。谁有洞穿未来的眼睛呢?先贤卜廉亦有远古之谬咱们不必翻旧账了。”

  她并不缺乏承认错误的勇气可是她不能够承认错误。

  因为这件“错误”的主导乃是虞礼阳。

  是虞礼阳反攻剑锋山失败是虞礼阳被姜梦熊击退。在以众击寡的局势里虞礼阳甚至没能护住太华!

  打不过姜梦熊不是错误但对局势的不清醒、对实力的误判虞礼阳难辞其咎!

  可是……

  岷王虞礼阳是在神武十七年成就的真君长久以来一直被视为神武年代夏国崛起的希望——一个国家还能够有新生的真君成长起来如何不是兴盛的证明?

  他一度给了夏国人太多信心和勇气本身亦是夏国唯二的衍道真君是抵抗强齐的根本。

  此时如何能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再来怪责这撑天的柱石呢?

  夏太后的声音是动听而亲切的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威严都深蕴其间。多少年来总是能给人以一种内心安定的力量。

  她用这样一番话为剑锋山的事情盖棺定论。

  然后又道:“和谈自是不可能的。非是哀家不舍得社稷先帝留下的基业哀家替他守了三十二年九泉之下若能相见也并不愧对与他。但众卿家不妨想一想那姜述是何等样人?”

  “当年他就一意吞夏不顾多方阻拦。诸国国书去了一封又一封他一边假模假样地回复一边进军。直到仪天观真正落成才肯退兵。他不是被咱们谈回去的是被咱们打回去的!”

  “这一回他先暗调曹皆助牧国拿下离原城促成牧景之争。而后又在星月原与景国交战赢得天骄之争逼得景国撤去了仪天观。一步步行至此刻选在牧景爆发全面战争之时挥师百万东来他的决心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他的吞天野望早就已经彰显。”

  “他要的不是一城两城不是一府两府他要的是我大夏二十一府膏腴之地要的是我大夏千年历史积累。”

  “我大夏不亡想来他难以安枕!”

  夏太后的声音回响在宝华宫内给所有人以清醒的觉知打破那尚存的割地求和的幻想。

  “太后圣明!”

  镇国军统帅龙礁站将出来。

  这是一条昂藏大汉生得相貌堂堂在这宝华宫里亦是全甲在身。

  他有一种坚毅的气质给人以不可摧毁的观感。

  此时只道:“姜述狼子野心欲壑无填。要想让他退走只有让他知道夏国这块硬骨头会崩坏他的牙!”

  他抬头往上面向整个夏国的最高统治者:“臣今日披甲而来随时可以出征!臣若战死无须棺椁便任马蹄踏之血肉混于夏土!”

  “好一个龙礁!”珠帘后夏太后的声音道:“不愧我大夏名将未负勇名!”

  两相对比愈发显得奚孟府怯懦。

  在许多大臣异样的目光中奚孟府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仿佛根本不知羞耻为何物只道:“大夏死一名将容易三十二年前就死了很多。可大夏建一强军何其艰难!龙将军你若战死马蹄踏之一了百了。镇国军若覆您何以教我?”

  在柳希夷失言之后奚孟府的词锋显然锐利了起来。

  龙礁转面看着他仍对他保持了相对的尊敬:“国师大人战与不战全凭太后一言而决。我只能说若为战我不惜死。我麾下十万将士以镇国名之敢不死在倾国之时?!”

  奚孟府微微颔首表示敬意然后道:“我尊敬您的勇气但您的死未见得能够解决问题。十万镇国军战覆更本身就是巨大的问题!”

  “敢问国师大人!”奉国公周婴在这时候走了出来:“您认为什么能够解决问题?”

  作为夏国名门周氏之家主周婴是与太华并称的当世真人

  他自然是有质疑奚孟府的底气和资格的。

  他也的确没有客气。

  “割一城?”

  “割一府?”

  “进降表?”

  “削帝号?”

  他往前一步便问一声。

  愈见厉色愈见激烈。

  词锋如刀似枪。

  “如那昭国之主摇尾乞怜‘愿为一齐侯’?”

  “还是说——”

  他走到了奚孟府的面前几乎与其人贴面:“直等到你为齐国之国师问题才算解决?”

  他的眸光已是冷得吓人冷笑一声:“看来咱们考虑的不是一个问题!”

  大殿内的气氛已经非常沉肃。

  但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声音接道:“可惜齐国太大以奚真人的实力未见得能够做得来国师!”

  说话的人是广平侯郦复。

  他郦复虽不是当世真人但郦家历史悠久底蕴深厚身为世袭之侯爷并不缺乏面对奚孟府的底气。

  阳陵侯薛昌又冷道:“你想什么呢广平侯!齐国压根没有国师这个位置!”

  “那是本侯想得岔了。”郦复连连道歉又故作疑惑:“那某些人图个什么呢?国朝厚恩重赏果真养不熟无义之人?”

  龙礁为国征战多年累累功勋皆以鲜血铸就为人又低调端方在朝野间声誉极好。他表战心的行为却被奚孟府咄咄逼之。

  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先前认为柳国相言辞太过的人这时候也无法对奚孟府抱有同情了。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

  从奉国公周婴到广平侯郦复再到阳陵侯薛昌一个比一个措辞激烈。

  龙礁本人这时反倒不发一言。如他自己所说他只有死战的决心并没有针对谁人的意愿。

  而奚孟府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些人直等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骂完才道:“看来诸位都是觉得求和不是一条路子了。”

  他说话的同时目光扫过满朝公卿好像在征询每一个人的意见。

  见他好像有悔改之意周婴冷哼一声:“遍翻史书不闻世上有求来之和!”

  “哦是这样。”奚孟府点了点头好像确实叫他说服了。

  然后又道:“既然求和不成那老夫还有一策!”

  “国师大人但说无妨。”珠帘后夏太后的声音道:“所谓廷议便是畅所欲言辩理明非。不管其他人如何看哀家是愿意听你的意见的。”

  于是周婴、郦复、薛昌一时都安静下来。

  而奚孟府立在殿中位置先道:“想必诸君已经知晓安国侯赴楚无功而返的事情了。”

  安国侯靳陵作为帝使赴楚陈说以唇亡齿寒的关系奉请楚国援军从星月原之后就已经开始了……

  但楚国好像并不在意东面的邻居是谁又或者说有别的什么打算总之无动于衷。

  这也是如今夏国上下愁云惨淡的原因之一。

  环顾天下实在没有谁给他们面对齐国的倚仗了……

  奚孟府朗声道:“老夫以为楚非不能来援是安国侯法子不对!当尽割怀庆府以南之地奉于楚帝。如此一来等齐军南至是打也不打?楚军西来是守也不守?管教两虎相争而我大夏高枕无忧!”

  宝华宫内群臣一时面面相觑。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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