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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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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常怀怖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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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听得冯顾的死讯饶是姜望已算得饱经风浪一时也震撼难言。

  就连院中本来还在漫不经心喝粥的重玄胜都抬眼看了过来。

  冯顾可是长生宫总管太监怎么说死就死了?

  抛开其修为不说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死得这样轻易。尤其是还死在长生宫主丧礼刚刚结束的这样一个敏感时间……

  那当世真人的血雨可还在法场上落下未久!

  在院门口愣了一愣姜望才问道:“怎么死的?”

  郑商鸣道:“三尺白绫绕颈吊死在灵堂。”

  “总不会是自杀吧?”姜望道。

  “说不清。”郑商鸣谨慎地道:“需要仔细调查之后才能得出结果。”

  “死亡时间在子时刚好是长生宫主丧礼完全结束的时候长生宫里宾客散尽。”林有邪在一旁补充案情:“冯顾的尸体被吊在灵堂中除了脖颈勒痕之外暂时没有发现任何伤痕。身体里没有找到异种道元入侵的痕迹神魂也很接近自然消散的表现。初步看起来很符合悬梁自尽的表象。”

  姜望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也太荒谬了。”

  一个能够让他感受到威胁的强者竟会被三尺白绫勒死这本身就是一件颠覆了逻辑的事情。

  “为什么找姜望呢?”重玄胜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问题直指核心:“北衙名捕如云总不至于缺人手。而姜望现在正是修行的紧要关头……身为大齐第一天骄修行才是要务。”

  姜望亦是投去询问的眼神。

  经历过波澜叠起的黄以行案后他现在对于点名办案这种事情很有些警觉。

  虽不至于说“十年怕井绳”也少不了三五个月的心有余悸。

  林有邪看了重玄胜一眼淡声道:“重玄公子事关案情您不方便旁听还请见谅。”

  重玄胜岂是这么容易就被噎住的人但迎着郑商鸣歉意的眼神也只能“哼”了一声:“这是我的院子!”

  三位青牌果断往姜望住的院子转移很是有些青牌之间的默契和素养。

  重玄胜不屑地撇了撇嘴背着手往回走:“案子嘛没破几个。架子嘛比脸都大!爷还不稀罕听!十四你说是不是?”

  十四并不说话只轻轻将他嘴角的粥粒擦去。

  ……

  ……

  进了姜望的院中郑商鸣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封信是冯顾死后一个刷马的小太监交出来的这个小太监我们已经调查过很干净没什么问题……姜兄为什么找你你一看便知。”

  姜望接过这封表面干干净净的信取出里间的信纸展开便看到几列相当端正的字——

  “近日心绪颇不宁常怀怖惧故留此书。

  我若身死必为凶杀。

  环顾身周无人不疑。遍览北衙唯信姜青羊。

  老朽微命死不足惜盖棺也便盖棺了。若天恩垂怜愿为长生宫里这老奴缉凶……唯姜青羊监督全程九泉之下方能无虑。”

  落款是……“冯顾绝笔。”

  这是一封遗书!

  冯顾早已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

  谁会杀他?

  又什么杀他?

  姜无弃死后天子下令仍保留长生宫。冯顾作为这座宫殿实际上的代掌者要身份有身份要实力有实力仅姜无弃的遗泽就足以让他安宁过活。又为什么会保护不了自己?

  读罢此信姜望心情难言。

  他想起当日离开长生宫的时候在那座照壁前冯顾意味深长地说了一番话。本打算等丧礼结束后再抽空去长生宫拜访一下问问个中隐情。

  没想到姜无弃的丧礼才结束冯顾就没了……

  “此案已入天子之耳。”郑商鸣用相当正式的语气说道:“依照冯顾的遗书北衙特请姜捕头为此案监督以保证这起案件能够在干净的情况下得到推进。”

  当日冯顾在灵堂开口相帮这份人情未敢或忘。

  全其遗愿使他死后无虑本也是清理中的事情。

  姜望心中已是答应了但还是先问道:“我可以拒绝吗?”

  “拒绝与否是你的自由。”郑商鸣说道:“我们是奉命请你来监督办理此案不是命令你加入案件。”

  姜望又问:“此案是郑兄负责?”

  郑商鸣道:“我与林副使共同调查此案。”

  “以谁为主?”姜望问。

  “暂时是我。”郑商鸣道。

  也就是说以他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这案子不排除进一步扩大的可能。

  “我必须全程跟着么?”姜望问。

  他有些担心这案子持续时间太久会压缩他修行的时间。

  郑商鸣道:“你监督此案是照顾冯顾本人的遗愿并不是北衙或者谁给你的任命。你愿意加入就加入想什么时候中止也随时。”

  想了想他又道:“天子也说此事任你自愿。”

  姜望自问是没什么办案才能的这一点天子亦知北衙亦知。上一次点名他去调查黄以行是有特殊的政治背景而且主要是林有邪负责具体案件的侦破。

  今次因为冯顾的遗书又让他加入案件却是给了一个监督的名分事前事后都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算是北衙的关照当中也有天子的首肯。

  说到底先前的黄以行之案平等国倒是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唯独姜望被追杀得上天入地。无论天子还是北衙都应该对姜望有些愧疚的。

  所以在这起案子里给了他最大的自主权。

  当然姜青羊口口声声与姜无弃惺惺相惜如今姜无弃尸骨未寒其人生前最信任的太监死于非命。姜望若是连监督案件进展都不愿天子心里会不会有想法也是难说的紧。

  郑商鸣特意提了一句天子便是在提醒。

  姜望略想了想便道:“此事我应了。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去长生宫。”林有邪出声道。

  看来在具体的查案上还是以林有邪为主……

  姜望虽然故意跟管家说林有邪登门拜访需要通传、需要问清来意以此划分清楚他和林有邪之间的距离避免以后有可能产生的麻烦。

  但私心里对林有邪是很佩服的。

  无论是她的办案能力还是她身为青牌的坚持和操守。

  当前这个查案的阵容就很有些意思。

  一个是确有真材实料的名捕之后林有邪一个是北衙都尉的公子办案能力暂不知如何家学渊源想必差不到哪里去最重要是他的身份决定他可以调动北衙绝大部分资源。

  再加上他一个三品大员姜青羊。

  不说是临淄无人不可查办案的空间也是相当大的。

  三人简单说了几句姜望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腰悬长剑一柄便跟着潇洒出门。

  专注于案件自是不同北衙的马车就等在府外接上三人便直赴长生宫。

  青牌悬车畅通无阻。

  路上简单沟通了一下案情便已到达宫门。

  自冯顾的尸体被发现后整个长生宫就被封禁了起来。

  是以这里仍是丧礼期间的布置与姜望当日来吊唁时所见的区别不大。

  当然姜无弃的灵柩已经抬走下葬如今正在皇陵中。

  此时的长生宫宫内空无一人。只有一队青牌捕快守在宫门外不许任何人进去破坏线索只等负责案件的郑商鸣他们到来。

  从这里也可以看得出这起案件的保密层次很高不然封锁宫门这种事情应该是调宫城卫兵前来而不是全部由北衙单独负责。

  “这座宫里的侍卫、太监、宫女现在全部在北衙里关押着分开盘问。”郑商鸣道:“我们也可以随时提审。”

  披白挂霜的宫殿凄冷非常虽在白天秋阳也不能叫人觉察暖意。

  尤其是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无叫人隐生不安。

  只有郑商鸣、姜望、林有邪三人走进了长生宫那队守门的捕快依旧守着宫门。

  姜望静默体会着三个人不同的脚步声试着判断另外两个人不同的心情——这当然是徒劳的他们都不是会轻易外露情绪的人。

  昔日明朗堂皇的宫殿如今只有一种森冷的感觉弥漫。

  几乎让姜望想起青石宫来。

  林有邪则道:“这座宫殿里的一切都没有动过至少在我们封禁之后再没有人进来。”

  姜望愈发意识到这件案子的重要程度了……

  北衙太重视了!

  甚至对青牌内部都没有那么信任那一队捕快就守在门外一个都不许进来。偌大宫殿只他们三个来查线索要查到何时?

  此时再审视这个查案队伍。

  郑世是天子的心腹郑商鸣乃郑世之子毫无疑问是天子可以信任的。

  林有邪乃四大青牌世家之后身家清白行事可靠。四大青牌世家虽然出了一个厉有疚已受剐刑而死。但上次黄以行之案也很清楚地说明了她和厉有疚的区别。

  姜望自己则更不用说冯顾这样一个宫中老太监无论牵扯到什么隐秘也不会跟他这一个近几年才来齐国的天骄产生关系。

  从北衙展现出来的姿态来看。

  冯顾在遗书里说“环顾身周无人不疑。”

  或许并不是一句疑神疑鬼的话而已……

  是谁要杀他呢?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

  姜望心有惴惴。

  三个人先来到长生宫的正殿也就是“灵堂”。

  除了灵柩已经抬走之外供台、灵位、香炉、座椅……一切都和丧礼第一日相同。

  当日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如今再看人去殿空。

  而在灵柩抬走的地方往上看三尺白绫孤零零地吊在穹顶像一片被定住的云翳。

  “冯顾的尸体现在也在北衙你之后要去看一下吗?”林有邪出声问。

  “自然是要的。”姜望道。

  他并不是打算在冯顾的尸体上找什么信息。北衙里专业的捕头肯定已经查过不止一次他们找不到的线索姜望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找到。

  但他既然同意监督此案好让冯顾九泉之下无虑当然也要监督尸体是否在查验的过程中被动了手脚。

  林有邪闻言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自顾自戴上一副白色的皮手套便开始细致搜寻这座正殿里的线索。

  姜望下意识瞥了一眼……还好不是上次那双尸膜手套当然现在也不是验尸。

  另一边郑商鸣也戴上了手套正在小心地检查供桌。

  姜望的职责是监督所以他时而看看郑商鸣时而看看林有邪。

  郑商鸣的动作很细致好像不会放过任何一寸地方。林有邪则是先扫视一圈然后重点观察几个位置。

  姜望在心里默默给他们的搜查效率评分在监督的同时也会扫几眼四周环境。

  看起来很有些无所事事的感觉……

  实际上也确实无所事事。

  目前在这个队伍里略显多余。

  当然就算他想加入其中帮忙搜集线索也大概会被拒绝。搜集线索很需要专业的能力。在有过系统训练之前他在战斗上的天赋并不适用于此。不破坏线索就不错了。

  对灵堂的搜查持续了约一刻钟林有邪和郑商鸣相继停手显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信息。或者发现了什么并未表现出来。

  总之表情都很平静。

  “接下来搜查哪里?”姜望问。

  “书房。”林有邪道。

  姜无弃的书房姜望自是熟悉的。

  “走吧。”他直接在前面带路。

  “姜兄听说你和十一皇子交情很深?”郑商鸣在路上问道。

  “接触不多惺惺相惜。”姜望如实道。

  “那你熟悉冯顾吗?”郑商鸣又问。

  问完赶紧补充道:“不要误会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单纯了解一些信息。”

  “没事。”姜望完全能够理解坦然道:“我和冯公公谈不上熟悉。十一殿下让他去请我见面我才第一次接触这个人。第二次见面是十一殿下遗礼相赠的时候。在十一殿下的丧礼上才见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你觉得……”郑商鸣问道:“他想死吗?”

  姜望摇摇头:“我无法判断更不想干扰你们。”

  一直默默旁听的林有邪忽然道:“到了。”

  他们走得很快说话间已经来到姜无弃的书房前。

  姜望有些惊讶:“林捕头好像对这里也很熟悉?”

  林有邪并不答话伸手虚按在并不直接接触的情况下推开了殿门然后先一步走了进去。

  她当然是要掌握第一眼的情况的郑商鸣紧跟其后。

  姜望则脚步缓慢。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里每次来的感受都不同。

  第二次来姜无弃已死了第三次来冯顾已死了……

  仍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姜无弃的堂皇意气冯顾的神秘危险。

  但此时书房空空。

  人不在陈设如昨。

  那桌椅笔墨书架布置一应如故甚至桌上那碗药汤都还在那里。

  好像主人家只是临时有事出了个门徒留这空空的书房迎接不请自来的客人。

  真让人觉得寂寞。

  林有邪走到书桌前没有伸手去碰药碗而是弯下腰来轻轻嗅了嗅。

  蛾眉蹙起。

  “这药有什么问题吗?”郑商鸣问。

  林有邪想了想说道:“有抑灵草的成分。”

  “抑灵草?”姜望一脸茫然。

  林有邪解释道:“是一种会消解真元、制造剧烈痛苦的药物我们有时候会用在审讯中。”

  “也就是说……”郑商鸣难掩惊色:“十一殿下一直在靠这种药物压制自身实力。以避免过早突破到外楼境。”

  姜望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看着那只玉碗。

  想起来姜无弃去云雾山的那天没有喝这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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