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拾捌·巧合
沈萤刚回到勇毅侯府，便被人从季琅月的望舒斋带了出去。琅月起初不允，但那人是许晏清跟前的人，季琅月毕竟欠了他一个恩情，嘱咐了两句便放了人。
侯府很大，原本琅月那小斋就超乎了她的意识，走着蜿蜒曲折的小径，弯了多少拐角，绕到了前院，到了一个院子，宽敞明亮，院内栽种着柱子，冬天覆了一层雪。正屋是办公的书房，左屋是住所。
她被领进了书房，书房里没有人，她就站在里头，虽说这些地方对她而且很是新奇，但不该她知道的她也不想多去了解。
过了一会，许晏清从后门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寒气，他取下了斗篷，又到了屏风后卸下盔甲，换上保暖的常服。坐在红木书案后，那双眼睛看着她，也许是那身寒气让她后退了一步，直直地跪了下去。
“跪下做甚？”
“多谢将军出手相救…”
“为了她而已。”
沈萤知道将军这次出手是为了季小姐，小姐姓季又住在侯府，她不知道原因，但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冷冰冰的许晏清将军眼中有了温度。就在他看到季琅月的那个瞬间，
“我知道…但也是因为我，季小姐才会…”才会被那种人为难。
“嗯。”
“嗯…”
沉默了，沈萤手足无措，也没想到许将军没有一丝一毫的拐个弯，直接认下。
“将军找我，是萧儿找到了吗？”
沈萤眼睛又亮了起来。
“没有。”
许将军说话不说个清楚，让自己一颗悬着的心着实不好受，许将军是没法体会自己的感受的。
“那…”
“和她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这个自己也不知道，按照季小姐的说法，自己倒在大街上，季小姐的马车路过，把自己捡了回来。
沈萤也没有隐瞒，尽数告知给许晏清。许晏清边听着，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兵书。他眼底余光看到她看向了这本书，自己方才将她晾在书房，此刻又拿倒书，来测试她。
虽然说她是自己带入京城的，但她和弟弟离开了那个驿站，叶达信也没有她的消息。这么几日，指不定会被什么人收买，进入侯府指不定也是个阴谋。
但她进来后，就站在原地，对这桌子上的军务没有好奇，现在连书拿倒也没有反应，瞥一眼就过去，这孩子不识字。
这是个聪明的丫头，自己曾经见识过，可惜出身不好。
方才让人去探查了她这几日的行踪，那流云客栈老板一直在寻他二人，又从附近了解了那老板，普普通通一个女老板，也没有什么背景。
“琅月怎么样？”他开了口，季远德和父亲关系密切，季琅月从三年前的事情后，被父亲接到了自己家里。可惜的是，小时候看见她都是活泼开朗的，如今的她虽然沉稳但总闷闷不乐的。
沈萤苦中作乐的本事自己和叶达信见识过，如今也算完全掌握她的底线。倘若，她能忠于琅月，自己不在的时候，能带她找回曾经的欢乐，那给她和她弟弟一份稳定的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季小姐人美心善，又是救了我一命又是替我奔波，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沈萤十分感激她。”沈萤跪了下去接着磕了一个头，“您的恩情也是。”
“报恩…”许晏清喃喃道，“替我好好照顾她你可愿意？”
这个意思是，让自己去伺候季小姐，给她当奴婢。
沈萤兴奋不已，连连磕头“自然是愿意的。沈萤必定当牛做马好好伺候小姐。”
只要能找到萧儿，自己就算命给了小姐又何妨。
“我说的报恩不仅仅是伺候，还要替她分忧，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说给她听，让她开心…”许晏清突然有些紧张，原本不爱说话板着脸的冰冷将军，此刻眼神望着窗外，耳朵微红，“她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要告诉我。”
沈萤虽然有感觉到，但如今证据确凿的模样，让她还是窃喜了一下。那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被许晏清瞪了回去。
沈萤点了点头，但还是提出了点问题“将军…如果所有事情都要告诉您，小姐会不开心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得到季琅月对许晏清的感情很奇怪，绝对不是讨厌，像是一种尴尬。
许晏清处理军事凌厉果断，但对待她，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沈萤也不想让他失望，“若是小姐出了事，我…奴一定告诉您。”
许晏清点了点头，“回去吧。还有…”
“奴不告诉小姐…小姐要是问起来，就说是…萧儿有了点消息。”
“找到了便告诉你。”
“多谢将军。”
沈萤第一次觉得自己承担一个很重要的角色，虽然许晏清并没有完全信任自己，他们的看法与自己无关，只要做好份内的事情就可以了。
她回到了望舒斋，小厨房已经做好了晚膳端入房内。季琅月坐在房内看着窗外，直到看见了沈萤，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
“他可有为难你？”季琅月迎她入了房，屋内炭火燃着，沈萤人也不在颤抖。
“将军问了我一些像萧儿走丢的时间这种…”沈萤心中有一丝丝愧疚，季小姐这么关心自己，自己却要骗她，而且自己的这番作为有点像说书先生口中的敌国间谍。
“先吃饭吧，你且在我这儿住上几日，一定帮你找到萧儿。”
沈萤突然跪了下来，季琅月刚刚要去给她舀汤的手放下了勺子，连忙要来扶起她。
“小姐，您今日的大恩，沈萤今生今世不敢忘。如果小姐不嫌弃，沈萤想伺候您一辈子。”
“这…”季琅月没有想到她有这样报恩的心思，自己救她是偶然，助她寻沈萧也是因为她那份做姐姐的心感动到她。
沈萤看向了赵嬷嬷，赵嬷嬷看着凶实际也很心软，“嬷嬷，沈萤是真的想要报恩的。没有小姐，别说是萧儿，连沈萤都要在大街上丧命。”
赵嬷嬷笑了笑，点了点头。“小姐，老奴看这丫头懂事聪慧，最要紧的是知恩图报，虽然这礼节欠缺了点，但是是个好孩子。而且她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在外讨生活也难，不如小姐留在身边用着。”
季琅月莞尔一笑，扶起了她。
“赵嬷嬷一向严厉，我这望舒斋人不多，但都是赵嬷嬷认可的。如果你愿意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倒也是极好的。”
季琅月家教极好，这一番话出口又成全了她又给足了她面子。
院子里的婢子们虽然懂事听话，大都闷了点，都是从小在侯府受训的，倒没了很多灵性。沈萤虽然这行礼和言谈都没那么正规，但让季琅月有一种和季府人说话的亲切感。
“我娘亲娘家是在江南的，所以听你说话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季小姐也是江南人士？可她一口官话，而且用膳习惯也与江南不大相似。
“我没去过江南，我从小在京城长大，听过娘亲讲过江南的美，你以后也要给我讲讲啊…”
沈萤既然为了婢，按照规矩就不能上桌吃饭了，季琅月笑她话说太早。
赵嬷嬷带着她一点一点学起了礼仪，自称奴，管许老将军叫老爷，许将军叫爷，琅月叫做小姐。府中年长的穿的稍微好一点的那些是管事的，便跟着姓氏一起唤。
既然要伺候小姐，每个月也要给月钱，还要签下契约。不可服侍二主，不可见利忘义，遵循主子的一切命令。
我伺候着小姐，替许将军照顾她，这应该不算是从二主吧…沈萤腹诽。
赵嬷嬷给她讲完契约的所有内容，让她签字画押，自己拿着毛笔，十分艰难地写下“沈萤”二字，她只是认了这两字，写字就跟涂鸦一样一笔一笔。
“你的奴籍书会交给小姐保管，你听话懂事，好好做活，等你以后嫁人，小姐不仅会还给你，说不定还会替你许个好人家。”
嫁人？沈萤摇摇头，“奴要伺候小姐一辈子的。”
赵嬷嬷轻轻摇了摇头，“方才夸你聪明，现在可是个笨丫头了。你还小啊不着急不着急。”
“那嬷嬷您…”
“嬷嬷我是小姐娘亲的陪嫁丫鬟，嫁给了季老爷的手下，如今是自己来照顾小姐的。嬷嬷的儿子比你大一岁，小姐把他当亲弟弟照顾，不过他皮的慌，你可别被他欺负了去。”赵嬷嬷嘴巴里说儿子皮，眼里都是温柔。亏了小姐的面子，自己家的孩子能让许将军自己带着磨练功夫，还常带他去军营体会生活。
“赵嬷嬷也是一辈子收到季小姐一家恩惠的人啊…”
好人有好报，希望小姐、萧儿、赵嬷嬷、赵嬷嬷的儿子，还有许将军，云老板，傅少东家，叶将军一家，都可以幸福吧。
赵嬷嬷让她明日去流云客栈辞别云老板，并把所有东西带了过来，沈萤点了点头。
“娘，我捡到一小孩子，给他买了一包子就一直跟着我…”
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沈萤总觉得听到过，但她更在意后面听到的一句话。
“阿姐说得人恩果千年报…”
“我就给你买了个包子…乖，找你阿姐去啊，别跟着我了。”
“阿姐找不到了…”
沈萤发了疯一样跑出小院子，打开了那连接走道和院子的大门。
沈萧拉着一个少年的衣带，那个少年无可奈何。沈萤泪水夺眶而出，喃喃唤着萧儿。
沈萧看到了门后头的阿姐，手立刻送开，跑过去抱住阿姐，靠在她肩头鼻涕眼泪一起下。
“阿姐…外面好黑，萧儿好怕。”
“不怕不怕，阿姐在…”
姐弟两个人抱了好久，沈萤才擦干了眼泪起身写过那个少年。
“布老虎…”那个少年玩味一笑，难怪觉得这个小孩子眼熟，原来是那个傻傻被人骗的女孩子的弟弟。
“多谢…公子”
季琅月闻声出来，看到了这样一幕，“均儿你回来了。”
一番解释后，沈萤这才知道世界上的巧合有多么凑巧。来来回回都绕不出那个圈圈。
沈萧弄丢了布老虎，又被人抢走了钱袋子，在巷子中迷了路，被这位陆扶均公子在河边捡到，他见他可怜还给他买了个包子，给他找了个角落睡了一天。第二天他不放心回去看看果真这傻孩子还呆在那里等他。
“臭小子你让这么小个孩子在墙角睡了一天，被乞丐欺负了怎么办。”
赵嬷嬷，便是这陆扶均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