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市井挂画
剩下两拨玩家也来得很快。
云筱垂下目光，把刚才在打量王子的眼神收了回来。
“大家都是朋友，没必要拘谨。”见人齐了，王子冲大家微微一笑，他声音低醇，配合那双空洞洞的眼框……
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好在这回的玩家都是些冷静有经验的人，即便是两个新人，虽然战战兢兢，倒也还算安分。
没有人直接打量王子。
谁知道他是不是真得看不见。
那王子见没人开口，便接着道：“大家今晚便请在这好好休息，事情留到明天再开始便可。”
事情？
云筱舒了口气，她侧头对上苏景珩的目光，眨了下眼。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总归跟那座塔有关。
不论在什么时候，云筱都是一个不愿委屈自己的主。桌上的菜肴很丰盛，再加上游戏里的食物种类和烧法都别致独特，她吃的动作慢条斯理，却几乎没停过。
别的玩家大多都只吃了几小口意思一下，云筱却着实把一道道菜挨个尝了过来。
忽而，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是一盘很精致的菜，绿色的菜被切成片状，像面条一样卷成小卷拼盘摆在餐盘上。“面条”呈半透明状，整盘菜的摆盘在灯光的照射下有一种渐变的美感，苍翠欲滴，很能激起人的食欲。
是一盘莴苣。
指尖微顿片刻，云筱伸手便接了一片下来。
味道清爽，口感清脆。
她眨了眨眼睛：“殿下，这莴苣味道真不错，也不知是从哪个好地方得来的呀？”
莴苣这词一出，其他玩家都愣了。这盘菜虽然做得精致，但在一堆佳肴里太过普通不显眼，刚刚都没人发现。
路茗拼命冲云筱眨眼睛，云筱没理，似笑非笑盯着王子。
那个王子听到莴苣这个词也是一愣，他温和地笑了笑：“没想到他们将这颗莴苣也烧进来了。”
他摆摆手道：“这次请你们来本是为了城外那座塔，这颗莴苣便是塔的主人给我的。”
塔的主人？
云筱与苏景珩对视了一眼。后者无声的冲她比了个口型：女巫？
虽然住在塔里的是莴苣，但是这座塔的拥有者却是女巫。
云筱微微颔首。
王子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这个王国又不是没人了，有什么事情需要往外叫十几个人才能完成？
他们这十几个玩家，在这个副本里又扮演的是什么身份？
这顿饭吃得着实平淡，既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的情节，情报也套得不清不楚。
一般来说副本的主要npc，不管隐藏得好不好，都会对玩家都会抱有一丝敌意。可是这个王子在他们面前性格甚至却算得上是温和，好像比起杀死玩家，他更在乎请他们来帮忙的那件事。
一回到房间，云筱关上门坐在床上，看着蹙着眉站在那里的苏景珩，沉吟道：“有什么看法？”
“我对B级副本的风格不是很了解…但是这个王子…”苏景珩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虽然眼睛看着有点吓人，但是不像是个坏人。”
见云筱没有反驳，他接着道：“而且听他提到莴苣那时的口气，似乎跟女巫关系还不错？但童话故事里的时间线来看，这个时候莴苣岂不是已经被赶到荒野了？”
故事里，女巫把莴苣送到了荒野后，才骗王子说莴苣死了。
后来才有的王子被荆棘刺瞎双眼这件事。
“不会，副本里的时间线说不好。”云筱指尖敲击着床面，思忖道，“而且，你还记得管家的话吧？王子对眼睛......叫我们来的事情，说不定就和他的眼睛有关。”
难不成......
“是让我们帮他寻眼睛吗？”
***
隔壁的房间。
路茗缩在床上，被子裹得她只剩一个头露在外面。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打量与好奇。
“lark的那个同伴，你怎么看？”
“没说上几句话，给不出看法。”路辨非哭笑不得地看着路茗的样子，揉了揉她的头，“但是能被lark认可，能力应该不错。你这是干什么，晚上真打算好好睡觉？”
“没啊，我就是裹着舒服，先休息一会儿。”路茗把被子摊开，伸了个懒腰，“按王子的说法，我们明天应该会去那座塔一趟。说实话，我居然觉得这个王子还蛮好心的。”
路辨非微微皱眉；“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他嗤笑一声：“可能是疯了吧。”
“这次两个新人倒都还算自觉，你记不记得我们上次带过的有几个，死命不听我的话，到最后活活把自己坑死了。”路茗道。
路辩非顿了顿道：“不一样，这次副本到现在为止都□□逸了，还没出现什么危险情况。”
还没遇到危险情况，谁都说不清楚。
路茗眨了眨眼睛：“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抿嘴，“游戏副本越来越难了。你也看到了，连lark这家伙都找同伴了。你我又不想加公会，我刚好在玩家里人缘不错，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创一个呢？我们也认识不少有潜力的新人了，刚好把他们拉进来。”
路辩非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想拉人不过是仗着他们有用。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们没有护着他们的那份心，公会就算建起来也没用。”
路茗皱起了眉，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也是。”
她动了动，又缩回了被子里。
路辩非心里好笑，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再看吧。实在不行，还可以找lark他们合作。”
把头缩得更里面，路茗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躺着：“不想。”
“......”
路辩非道：“你们以前不是做过同伴？”
而且据他所知，两人也没闹僵啊。
“你也知道，她这家伙我捉摸不透。明明疯起来比我还可怕，我俩合作也很有默契，偏偏觉得与我观念不合。这是在看不起谁？”
“那是你自己这么觉得。”路辨非失笑。
路茗摇了摇头：“哥，你认识她晚不知道，我看得出来。她现在的性子......简直跟以前完全不是一个人。”
***
夜渐深了，月亮逐渐飘过中天。
这个晚上很安静，太安静了。
长夜过半，云筱先苏景珩一步睁开眼。
她悄无声息地起床，白皙纤长的手指绕过肩膀，轻轻拉过背部的衣服。
她身材很好，虽然看着瘦，但是很干练。
但是此时借着透过窗帘漏进来的月光可以看到，她背后横着的一条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腰部的狰狞伤口，伤口很深，皮肉裂开，还在一点一点渗着血。
云筱却好似感觉不到痛似的，只是微微蹙着眉，从背包里取出绷带和消炎药，轻车熟路地包扎。
她动作很快，这些事在分钟内便已做完。月光洒在床上，她垂着头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皱起的眉头却不曾松开。
居然又复发了。
这是她在卖火柴的小女孩那个S级副本受的伤，回到现实世界一度都恢复得不错。
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这伤说重也不算重，所以即便这伤在糖果屋副本复发了一次，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事情貌似有点超乎意料。
她到了副本里都有在注意休息，也没有吃不该吃的东西，这伤口还是裂了。
S级副本是未通关被强行关闭的。
那说明，那个副本一日不通，这伤可能永远都好不了。
有点麻烦。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现在这么一包扎妥当，至少不会影响游戏里的行动。
过副本才是主要事情。
云筱向来是个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性子，来什么怼什么，这种事情暂时困扰不到她。
她扭了扭脖子当活动身体，然后走到苏景珩的床头，俯下身敲了两下。
苏景珩醒得很快。听到声音，他先是一惊，确认是云筱之后，紧绷的身体又慢慢放松下来。
他沙哑着嗓子道：“现在出去？”
可能是还没完全睡够的缘故，苏景珩低低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懒，有点像是寺院的钟声，稳重而悠远，一下一下的打在心上。
云筱啧了一声。
有点好听。
她“嗯”了一下，直起身子。
两人一前一后踏出房门。
王宫的走廊相当漂亮。
各色的玛瑙嵌在墙上，衬着精美的壁画。墙上上每隔几米就会有一台烛灯，将整个走廊映的昏黄。
“喀嗒——”
云筱关门的声音很轻，却是与另一道细微的关门声叠加在一起。
她动作一顿，抬头看去，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路茗和路辩非两人大概也是想卡着下半夜的时间出来，没想到刚好同一时间遇上。
路茗看到云筱便笑了，她张大嘴，无声冲云筱做了一个“十二”的口型。
双方都没有要同路的意思。
路茗指了指自己和路辩非，又指了指走廊的一边。
云筱和苏景珩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向着走廊的另外一边走去。
走廊很长，乍一看似乎没有尽头。两个人也不急，像逛街似的，每一幅挂画都仔细看过去。
游戏世界里的宫殿云筱也去过不少，墙上一般都是宫廷人物世世代代的画像。这个沃哈国的王子却不同，像是个爱护城民的主，挂了不少市井相关的图。
她的目光在其中一副上顿了顿，这张画大概是节日时候，场景很是热闹。
角度应该是从王宫顶部往下看，能俯视小半个王国。她盯着其中一块区域，那里画了一群人，围着一张放着水晶球的桌子说笑。
桌子旁是一个披着斗篷的人，一只手放在水晶球上，似乎是在占卜。
莴苣姑娘、女巫、占卜......
会和这次的剧情有关系吗？
“十二。”
云筱顿了顿，转头看向苏景珩。
他站在一幅不大的挂画前，冲云筱压低声音：“来看这个。”
那是一幅肖像画，画的正是那个王子。
不同的是，这幅画里的王子还有眼睛，很是精神。
宝蓝色的眼睛很衬这王子的一头金发，看着像是个地地道道的正统贵族。
画的右下角有写创作时间。
【布塔里亚新历873年7月13日】
“相传这个世界的文明是由一位叫简·布塔里亚的女士创造的。”云筱指着那一行字解释道，“而游戏世界的中心，最大最富盛名的王国，就是以她命名的布塔里亚国。”
苏景珩：“游戏时间是跟现实能对上吗？今天是八月十三，刚好离这幅画绘成过了一个月？”
云筱：“是这样。”
苏景珩点点头，又问道：“那年份......这游戏存在多久了？”
云筱皱起眉思索了一会儿：“不清楚，但我最早遇到过十一年前进游戏的玩家。”
“那个时候就进游戏的老玩家现在基本已经找不到了。”她接着斟酌着开口，“找不到方法出去，副本又在变难，发生意外很正常。”
“那你进游戏多久了？”
云筱的手扶上那幅画，她摩挲了一下上面的字，昏黄的灯光照不清她的神情：“你猜？”
糖果屋副本里，苏景珩也问过云筱类似的问题，云筱也是一模一样的回答。
他卡壳了一瞬，干脆撇过头不去看她。
歪头看向苏景珩，云筱泛出一个笑来：“你怎么这么不禁逗？”
苏景珩：“......”
“其实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我十二岁进的游戏，到现在快六年了。”
云筱摸着画的手指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她对上苏景珩似乎有些怔愣的目光，笑嘻嘻道：“没什么好惊讶的，玩家里面也有很多孩子啊，十二岁不算小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景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在这种游戏里面显然也不会有“爱幼”这种说法存在，孩子跟大人相比，永远都是最天真好骗的的那个。
他对上云筱满不在乎的眼神，还是没忍住抬手顺了一下她的头发。
这算是一个极有安抚性的动作，甚至带着些许亲昵的意味。
但云筱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这六年来的事情走马观花般的从她脑子里闪过，然后她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觉得心里积着的一些怨念，似乎在那一瞬变得不那么焦心了。
她笑着扯回话题：“这画是上个月才画的。”
苏景珩也没再多说，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所以这个王子是这一个月内才瞎的眼。刚瞎眼不久我们就来了，这次任务果真是和眼睛有关吧。”
其实不仅苏景珩有那个想法，云筱心里也一样。
很可能真得是要找眼睛。
王子是在高塔那里瞎的眼，但是剧情跟童话故事难免会有出入。
一般情况都是通过四处找线索来推断，但这回情况特殊，说不定直接问王子，他也会回答。
毕竟，谁不在乎自己的眼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