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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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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疯子(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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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宫中待得久了, 与皇帝熟稔起来,常会或多或少地忘了君威不可侵,忘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但若皇帝意有所指地稍微动上一动,又会让人在一身冷汗中重新记起这一切。

  月末时下了一场春雨。天气还冷,雨水夹杂着雪片一起往下落,落到地上就成了一片冰凉的湿腻。

  冷意便借着湿气一起往骨缝里钻, 再厚实的衣裳都遮挡不住。非得缩在屋子里、将炉子生到足够暖和, 才能将这些寒凉隔绝在外。

  而若恰好不能缩在屋子里, 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夏云姒抿了两口热茶, 信手拣了两颗栗子扔进火炉,也不为吃,就为听那哔哔啵啵的声响, 口中笑说“她跪到紫宸殿前去谢罪,对六宫而言可真是一番奇景。”

  贤妃也笑笑, 拣了两块橘子皮也丢进去,橘香飘出来, 香盈满室。

  “论心狠,到底还是咱们皇上的心最狠。”

  她们想过千万种结果,无初次地揣摩皇帝在对德妃失望至极之后会如何查明罪状、又如何发落, 却没猜到会是今日这般。

  他下旨去查郭家, 旨意中隐隐约约透出的意味, 是让官员们去抓郭家的话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换做是谁,都是要怕的。

  于是在过去的大半个月里, 德妃一点点被逼得乱了方寸。

  最初她还能按兵不动,后来开始为家中陈情。再后来,她终于再无法自欺欺人,终于不得不迫着自己看清楚,皇帝的怒火实是冲着她来的。

  皇帝在逼她自己认罪。

  认清这一点,她自是瞬间溃不成军。

  夏云姒试想过她这些日子的煎熬,但不太设想得出。不过这晚在紫宸殿前见到跪在雨雪中的德妃,她倒明白了一点儿。

  二十日不见,德妃消瘦了一大圈。

  裹着厚实的斗篷,她的身子就像插在其中的一根杆子。跪在偌大的紫宸殿前,她又摇摇欲坠宛如秋日里脆弱的枯木。

  不知怎的,这让夏云姒想起了姐姐。

  姐姐自然与德妃不同,临终时的那份憔悴却与她相似。她一时心中畅快,觉得姐姐曾经受过的苦让她尝到一些是最好的哪怕她能承受的终究只是皮肉之苦,试不了姐姐心中的苦闷,也好过让她平平淡淡地被赐死、舒舒服服地去赴九泉。

  夏云姒在她身边驻足,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曼声叹息“德妃姐姐身边的人真不仔细,这么冷的天,好歹该给姐姐添个手炉。”

  德妃连眼皮也没抬一下,雨雪落在她的羽睫上,融开就成了晶莹的珠子。

  夏云姒的目光变得饶有兴味,笑一声,欣赏着她“姐姐来谢罪,让我猜猜,姐姐都认了什么。”

  “宁沂和林经娥的事近在眼前,姐姐是逃不过的,肯定认了。”她轻轻啧声,“但姐姐是聪明人,必会想到皇上听完这些绝不会信姐姐不曾做过其他恶事,总还得多认一点儿那五皇子之死,姐姐大概也认了吧。”

  “但总之。”微微俯下身,她不理德妃的冷淡,俯在她耳边说,“我姐姐的事,姐姐肯定没认。”

  德妃一声冷笑“宸妃妹妹在胡言什么”

  “我知道那件事查不到你头上。”夏云姒直起身,垂眸淡看着她,“但你不认,你我之间便是过不去的,你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她说罢就等着德妃的愤慨,无奈德妃并不给面子,仍旧一动不动。

  夏云姒不由兴味索然,摇摇头,继续向殿中走去。临近殿门时,扬音吩咐跟前的宦官“今儿个冷得厉害。你去尚食局传个话,给各位在殿外值守的宫人、侍卫各添一碗牛肉汤,要热腾腾地端过来,从本宫月例里出。”

  宫人们自然高兴,一时之间周围都是谢恩之声。夏云姒也没多说什么,迈过殿门,便拐去了寝殿。

  寝殿之中,皇帝正立在火炉边烘手。因着早已听宫人通禀说她到了,眼下却见她才进殿来,便随口问“你见着德妃了”

  “见着了。”夏云姒叹息,也没做遮掩,“也是旧相识,总不能当没看见。另外臣妾瞧着今儿天冷,替皇上赏了热汤给宫人侍卫,皇上别怪臣妾自作主张。”

  他一哂“你心善,朕哪能怪你。”说着他拉住她的手,刚烘得和暖的手将她拢着手炉依旧冻得微凉的手攥住,暖意瞬间顺着胳膊向上漫去。

  夏云姒与他一并到罗汉床边落座,他信手拣了颗冬枣喂她吃,她咬了一口边是嚼着边思量“听闻德妃已认了罪了,皇上总不能一直让她在外跪着。”

  他眉宇轻皱,摇摇头“朕心里有气,且先让她跪着。”

  夏云姒羽睫轻垂“宁沂没事,臣妾也没事。皇上消消气儿。”

  他重重叹息“五皇子却也是因她而死的。”

  夏云姒讶然“当真”

  他手指揉着眉心,侧首从榻桌的一摞奏章里翻了翻,拣出两页纸给她看“你再看看这个。”

  这两页纸上所书内容,倒真令夏云姒愕然。

  这是三皇子的乳母写的血书。以血为墨,字字句句皆在控诉德妃作恶。

  她诉及了当年的纷争,写明了在采苓有孕之时德妃是如何步步为营将孩子夺到自己手里、又让采苓就此丧命的;诉及了德妃与仪婕妤的万般纠葛,写明了德妃逼着仪婕妤为她办了多少事。

  她还说,德妃待三皇子也不过尔尔,慈爱之心不足,望子成龙之心却有余。

  “望子成龙”,这四个字多么微妙。

  放在民间乃至寻常官宦人家、甚至宗室之中,这都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四个字。但在皇宫里,嫔妃们却都对这四个字颇为谨慎,议及对儿女的期盼时也没什么人敢拿这四个字来说。

  真龙天子尚在,谁敢说“望子成龙”。

  皇帝也因这四个字而冷笑“漫说朕还在,就是朕不在了,也还有宁沅这个嫡长子,何轮得到她望子成龙”

  夏云姒喟叹摇头“哪家父母不望子成龙乳母或许只是想说她对三皇子期盼高了些,是以也严苛了些,用词之前不曾思虑那么多。”

  他复一声冷笑“那她对三皇子这期盼高,又能是怎样的期盼”

  夏云姒便哑口不再言了,她原也就是为引得他这样想。

  抿一抿唇,她继续“劝”他“可这乳母的话也未必可信。常言道墙倒众人推,焉知她不是收了旁人的好处”

  “旁的宫人便也罢了,此人却是身家性命都握在她郭家手里。”他一味地摇头,“肯以命告发,与其说她墙倒众人推,倒不如说是恶事做尽总会众叛亲离。”

  夏云姒沉默起来,沉默了许久,直至他察觉不对侧首看她“怎么了”

  她沉了沉“臣妾忽而在想”她抬眸望着他,“三皇子诞生之时,与现在可也很过了些年了。”

  他点头“是。”

  “若她那时就已有过这样险恶的算计臣妾恐怕除却这些,还有些别的事尚未查明。”

  说着她露出难过之色,颇显伤感“便求皇上别急着发落,将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查问清楚再说吧。”

  “宫中阴气重,枉死之人从来不少,家人总是难过的。”

  “姐姐之事,臣妾直至贵妃昭妃落罪才真正心安。旁的冤死之人,想必也还有家人在等一个结果,求皇上顾念他们。”

  这样的要求凭空说来或许会让他不耐,但牵出佳惠皇后,只会让他感同身受。

  他便点了点头“应当的。这等恶妇唉。”一声沉叹,他一时连如何形容也不知了。

  是以接下来的足足两个月里,朝堂与后宫都眼瞧着郭家如何陷入绝望。

  天子之怒与不容置疑的皇权一步步逼近,一点点磨着、一点点压得人喘不上气,多么痛苦。

  德妃初时显还存着侥幸,招出那几件事后不再招认其他,被宫人扶回永明宫就安然养起了身子。

  皇帝也只将她废了封号,位降从六品宝林。

  但几日后,皇帝在早朝上怒斥其父收受贿赂、兄长不学无术,一连削了郭家三人的爵位。

  郭宝林惊然之下,又认下了几桩陷害宫嫔之罪。

  至此,位降从八品御女。

  夏云姒一页页地翻看了她的供状,觉着其他事情大概都招得差不多了,只差那一件。

  于是在风波即将淡去之时,夏家忽地参了郭家一本,说郭氏的某位堂兄欺行霸市、还有某位堂弟逼良为娼。

  其实这堂兄堂弟都是远房的,郭氏见没见过他们都未可知。但当下这个局面,有哪会有人因此而为郭氏说话。

  这天,郭氏气得面色铁青,夏云姒端坐在她对面,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我说过,那件事你不认,你我之间便是过不去的。”

  她边说边抚弄着护甲,护甲上镶嵌的一枚红宝石反出光泽,照得她红光满面,气色上佳。

  “你现在认了,死你一个。你扛着不认,我就把你的爹娘、兄弟、姐妹一个个送去陪我姐姐。”

  “你就是个疯子”德妃咬牙切齿。

  “是你逼出来的。”夏云姒并不否认,轻耸着肩头,玩世不恭的模样。

  都是逼出来的。

  原本现在该是姐姐还在这宫里,打理着六宫、看着宁沅好好长大。

  而她,大概会嫁个如意郎君,也做个当家主母、去过属于自己的或甜或苦的日子。

  她原可以在不开心时来找姐姐哭,有开心事时来和姐姐分享

  “是你们把我逼成了疯子。”

  如今发现斗不过这个疯子,你们乖乖认输也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营养液债还完了德妃也是昨日红花了

  而且今天我还用上5g手机了新款华为真好用5g真快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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