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0章.辽东百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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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赵俊臣去了胡家庄？而且他已经知晓了胡家庄的事情？”
义州城内辽东左路参将黄申明听到禀报之后顿时是表情大变。
黄申明身材瘦小、面色蜡黄但他在辽东镇内却是出了名的狠辣与鲁莽也算是作战勇猛还一直紧紧抱着辽东总兵何宇的大腿所以才能爬上辽东西路参将的高位。
黄申明自然是清楚胡家庄所发生的事情。
事实上胡家庄所发生的惨剧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赵俊臣的缘故。
正是因为赵俊臣要代表朝廷中枢前来辽东防区巡察的事情各地边军才会急匆匆的四处行动把一批无辜百姓构陷成为乱民份子然后则是迅速灭口、死无对证就是为了预防赵俊臣到时候会设法调查民乱之事的真假。
当然究竟是哪些百姓要被辽东边军构陷杀害、又究竟是哪些百姓能够幸免于难这种时候就要看各地百姓是否“懂事”、“孝敬”了所以才发生了辽东边军前往胡家庄索要“助军粮”、然后杀人夺女的事情。
但黄申明万万没想到赵俊臣的行程竟是这般之快不仅是提前来到了辽东境内而且进入辽东境内之际更是无声无息直接撞破了辽东西路边军的行动。
事实上不仅是赵俊臣极为忌惮辽东镇的尾大不掉、肆意妄为辽东镇也同样忌惮身为朝中阁老、掌握庙堂财政大权的赵俊臣若是赵俊臣决心与辽东镇为敌辽东镇也同样讨不到好果子吃。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辽东镇的将领们也不愿意与赵俊臣发生冲突。
现如今赵俊臣直接撞破了胡家庄的事情说不定就是引发双方冲突的导火线！
一时间黄申明只觉得自己捅了一个天大的窟窿不仅是自己要倒大霉就算是整个辽东镇也会受到牵连自然是大为慌乱。
看到黄申明只顾着慌乱失措他的幕僚黄申澄连忙提醒道：“参将大人先不要慌依学生的看法这件事情还有挽回余地若是那位赵阁老存心与辽东镇为难他撞破了胡家庄的事情之后必然是首先向朝廷中枢呈送奏疏弹劾参将大人然后则是与参将大人当面对质伺机定罪！
但这一次他只是派出一位信使向参将大人传话要求参将大人重新考虑胡家庄百姓的乱民罪行还希望参将大人放过胡家庄的妻女……这般情况显然是那位赵阁老也同样不想把事情闹大！
毕竟他虽然是朝中阁老但咱们辽东镇也同样是树大根深他未必有魄力撕破脸皮所以咱们还有息事宁人的机会！”
黄申澄不仅是黄申明的幕僚也是黄申明的远房族兄只是年纪要比黄申明大了近三十岁而且他还是老黄家数代以来最有出息的读书人竟是拥有秀才功名所以一向是深受黄申明的看重与信任。
听到黄申澄的说法黄申明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对！对！你所言有理赵俊臣必然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所以才会派人向我传信、与我私下商议解决……必然是这样！你快说说咱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黄申澄思索片刻后建议道：“首先赵阁老的面子是必须要给的胡家庄的事情终究只是小事他让咱们重新考虑胡家庄百姓的乱民之罪那咱们给胡家庄脱罪就是了他让咱们释放胡家庄的女子那咱们就立刻释放而且还要拿出一点银子补偿胡家庄总之要把事情做得漂亮让赵阁臣脸上有光、感受到咱们对他的尊敬之意！”
黄申明连连点头当即就传了军令不仅是免除了胡家庄百姓的乱民之罪、释放了胡家庄女子还命人拿出了五十两银子送去胡家庄。
据黄申明所知他麾下的边军将士昨天还曾在胡家庄内出手杀死了几名百姓但在黄申明的眼里底层百姓的性命并不值钱自己愿意拿出五十两银子作为补偿就已是格外大方了。
等到黄申明传令之后黄申澄又建议道：“其次参将大人还要把这件事情迅速通报于何总兵不能有任何隐瞒何总兵不仅是咱们辽东镇的主心骨胡家庄的事情也是出于何总兵的授意现在出了事也应该共同承担今后若是赵阁老翻脸不认人何总兵也能及时出面挽回局面！”
黄申明稍稍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辽东总兵何宇坐镇辽东已有近十年时间让辽东镇全体将士皆是对他马首是瞻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物黄申明这个时候虽然也担心何宇的训斥与责罚但他更加不敢向何宇隐瞒真相。
黄申澄显然是明白黄申明的心中顾虑又说道：“最后参将大人您还要亲自出马前去胡家庄迎接赵阁臣不仅要尽量隆重还要准备一份厚礼……
这位赵阁臣听说是一个极为精明强势之人但也是一个世人皆知的大贪官只要您曲意奉承、给足好处他十有八九就会顺坡下驴、不再追究了！这样一来您虽然捅出了一个小娄子但也亲自摆平了这件事到时候何总兵不仅不会怪罪于您还会认为您忠心耿耿、办事得力！”
黄申明很是信任黄申澄当即是狠狠一咬牙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必须要出一次血了！堂兄就由你亲自去库房挑选几件贵重珍品、还有五千两银子再寻来一套最隆重的仪仗然后随我一同前往胡家庄迎接那位赵阁老！”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黄申明已是带着大批礼品与隆重仪仗领着一支兵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义州城打算前往胡家庄去见赵俊臣。
然而黄申明的队伍刚刚离开义州城不远就再次撞见了赵俊臣的另一位信使。
然后黄申明就听到了一个对他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赵俊臣——堂堂朝廷阁老、庙堂中仅次于周尚景的权臣、陕甘三边全歼蒙古联军的大英雄——竟然就因为在胡家庄见到了几具尸体就受到了莫大惊吓还生了一场重病无法行动！
听到这个消息黄申明立刻就再次慌了又连忙向黄申澄询问对策。
但这一次就连黄申澄也慌乱了。
若说此前的情况黄申明还有私下摆平事端的可能但现在赵俊臣因为辽东边军乱杀百姓的事情被吓出了一场大病这件事情性质就格外严重了显然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了。
一时间黄申澄只顾着与黄申明面面相觑却也拿不出任何主意。
黄申明身为边军参将虽然头脑不是特别灵光但也不缺决断能力看到黄申澄迟迟没有主意之后他很快就当机立断吩咐道：“堂兄咱们兵分两路你先是派人返回立刻义州城寻来城内所有大夫然后就带着那些大夫与咱们事先准备好的那份厚礼代表我继续前往胡家庄去见赵俊臣！无论赵俊臣的重病究竟是真是假都不能让他出现任何意外一定要稳住他！”
黄申澄连忙问道：“那参将大人呢？”
黄申明咬牙道：“我要连夜赶往锦州大营去见何总兵亲自向何总兵禀明这里的情况！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已经摆不平了必须要何总兵亲自出面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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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朝的九大边镇之中辽东镇的防区最大南起凤凰城、西至山海关全长近两千里。
与此同时辽东镇的实力也最强虽然纸面兵力只有十五万要明显低于宣府、大同二镇与固原军镇差不多但因为常年与建州女真作战的缘故军队战力却要强得多。
但在辽东镇防区之内西路驻地义州城与总兵驻地锦州城却是相距不远在后世的行政划分之中皆是隶属于锦州市内互成掎角之势。
所以在黄申明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之下只用一天多时间就赶到了锦州城向辽东总兵何宇禀报了详细消息。
何宇现在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但容貌看起来要稍稍年轻一些他的相貌身材皆是看不出有任何出众之处只是气质冷厉、一双细目总是闪烁寒光、脸颊上还有一道箭疤令人不由是望而生畏。
据传何宇年轻时候乃是一言不合就会拔刀相向的狠辣性子但当他在边军之中逐渐闯出名堂之后曾经的狠辣性子已是逐渐收敛变得愈发城府深沉、不见喜怒。
此时听完了黄申明的禀报之后何宇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神态愈发冷厉阴鸷、狠狠盯着黄申明让跪在他面前的黄申明忍不住身体轻轻颤抖。
就这样何宇冷冷注视了黄明宇片刻之后突然开口说道：“脱下衣甲！”
黄申明的身体愈发是颤抖不停但他完全不敢违抗何宇的命令立刻按照吩咐褪去了身上的甲胄与衣服就这样光着膀子跪在何宇的身前。
随后何宇抬起左手身边亲信就立刻把一根马鞭递到了何宇的手中。
何宇缓缓走到了黄申明不声不响的扬起马鞭然后狠狠向着黄申明的背部抽去！
一下！两下！三下！……十下！
很快的黄申明的背部已经鲜血淋漓、遍布伤口但黄申明也了解何宇的性子硬是咬牙坚持着不敢叫出声。
连续抽打了十下之后惜字如金的何宇终于再次开口问道：“知错了没有？”
黄申明强忍着剧痛颤声说道：“卑、卑、卑职知错了！”
何宇又问道：“错在何处？”
黄申明再次颤声答道：“卑职不该让赵俊臣发现胡家庄的那些事情做事太、太不谨慎了！”
听到这般回答何宇的目光愈发阴冷再次举起手中马鞭也再次向着黄申明背部狠狠抽去。
一下！两下！三下！……十下！
黄申明不知道何宇为何又要鞭笞自己但依然是咬牙坚持不敢出声因为紧要牙关牙龈已是出血。
又抽打了十下之后何明再次问道：“错在何处？”
这个时候黄申明才明白原来是他刚才答错了他的错误并不是因为做事不谨慎而被赵俊臣发现了胡家庄的事情而是另有原因。
但黄申明原本就不是一个头脑灵光的聪明人如今更是又恐又痛压根无法想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何处。
最终黄申明带着哭音道：“总、总兵大人卑职知错了！但卑职确实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何宇没有解释只是再次抬起马鞭然后再次狠狠鞭笞。
一下、两下、三下……又是十下每一下都是毫不留情！
就这样三十马鞭之后黄申明的背部已经再也见不到任何一块完整的皮肉黄申明本人更是彻底瘫倒在地上已是气息衰弱、眼看着就要彻底昏死过去。
但何宇依然不打算放过黄申明又问道：“错在何处？”
这一次黄申明已经没力气回答了只是气若游丝的哀求道：“饶了卑职！总兵大人！您饶了卑职……”
眼见黄申明依然没有说出让自己满意的回答何宇再次扬起马鞭。
但这一次却有人伸手拦住了何宇劝道：“何总兵您若是再这样打下去黄参将的性命就没了还望您手下留情！黄参将虽然有过错但他一向都是忠心于您的。”
见到此人阻止何宇冷哼一声但也终于是放下了马鞭返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阻止何宇之人名叫史城乃是辽东镇的一位千户不仅是何宇的私兵首领还是何宇的重要幕僚可谓是何宇最信任的心腹之一这种时候也只有史城有胆子出面阻止何宇的鞭笞。
阻止了何宇之后史城立刻就召来军中医生为黄明宇治疗伤势。
随着军医把一包金疮药均匀洒在黄申明的背部黄申明吃痛之下终于是忍不住喊叫出声也因为这般刺激黄申明逐渐昏沉的脑袋也终于是恢复了些许清醒。
趁着黄申明短暂恢复清醒之际史城蹲在黄申明的面前缓缓解释道：“黄参将你一定要记住了你的真正错误并不是因为胡家庄的那点事情事实上那些事情原本就是出于何总兵的授意又岂能怪你？……
总兵大人真正恼恨于你之处是你疏于防务、没有及时发现赵俊臣已经进入了你的防区！别的事情总兵大人都能忍但这种事情你的疏漏也太严重了总兵大人鞭笞于你就是为了让你涨涨记性！”
说完史城就想要召人来把黄申明抬到别处房间之中休息。
然而不等史城唤人何宇已是抬手阻止道：“就让他留在这里接下来会有许多客人络绎而来我鞭笞他也不仅仅是为了让他涨记性也是为了让那些客人亲眼看到他的惨状！”
史城顿时就明白了何宇的想法当即是表情凝重缓缓道：“总兵大人所言有理……王世臻、方振山、令狐光、宋大禾、吴世霖、吴应熊……这些家伙必然是很快就会收到消息也一定会派人来见总兵大人！”
听到这几个名字何宇不由是拧起了眉头。
王世臻现任辽东巡抚这个人乃是不功不过的守成之辈还算好对付。
方振山曾经的固原总兵现在的辽东督抚同知虽然在辽东境内没有任何根基但手段却是颇为高明来到辽东之后不过是短短数月时间就已经闹出了一些名堂；
令狐光辽东团练总兵！
宋大禾辽东分练总兵！
吴世霖山海关总兵！
以及……吴应熊吴世霖之父蓟辽总督！
赵俊臣一直都认为辽东镇最难对付的地方乃是辽东镇的内部团结这种想法并没有错。
不过在辽东地区驻军势力却不仅仅是只有辽东镇边军一家而已。
辽东镇的养寇自重、尾大不掉乃是历经百年时间逐渐形成的顽疾这种情况在万历皇帝时期就已经很明显了并不是因为德庆皇帝的治下疏忽。
但德庆皇帝登基之后一向是掌控欲极强也精擅于帝王心术自然是无法容忍辽东镇拥兵自重的局面。
所以德庆皇帝这些年来其实一直都在设法动摇辽东镇不可或缺的重要性。
经过一系列操作之后德庆皇帝在辽东境内先后扶持了好几家辽东镇以外的驻军势力所以辽东境内目前仅是正二品总兵就有三个半人而何宇只是其中之一！
何宇身为辽东镇守总兵手握十五万雄兵实力自然是要远强于其余几家驻军势力的总和但他与辽东镇的地位与实力也一直都受到这些驻军势力的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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